魏人德田弘正而爱布。弘正遇害于镇也，穆宗授布魏博，使讨贼。而度支饷不继，牙将史宪诚者，因是以怒众。众不肯战，曰：「公能行河朔旧事，则生死从公。不然，不可以战」。布叹曰：「功不成矣」。即为书谢帝曰：「臣观众意，终且负国」。引刀刺心于几筵，曰：「上以谢君父，下以示三军」。余读至此，流涕太息，曰：「呜呼哀哉！布能不爱死而不知死所也」。乌喙能杀人，亦能起死者也。今有人寝疾将死，食乌喙而得生者十人而一，不食而死者皆是也。夫畏乌喙而待尽，岂若庶几于十一者耶？余为儿童时，见长老先生言：淳化中，成都戍卒王钧叛，杀尹据城，将剽诸郡，而蜀之戍卒将与之合。蜀守杨怀忠者知之，大会将校，出其二息，辞于众曰：「贼有成都，必窥诸郡。蜀小而近，必首被兵。吾当死之。两稚子不可以污贼，请乘其未至，假手于君等杀之。然后持吾首归贼，则室家完而身且富贵」。众泣曰：「吾属独无父母妻子乎？主亡而吾存，赤吾族矣。公独欲为忠臣，使他人为反虏耶」？怀忠曰：「若然，奈何」？皆曰：「生死从公」。于是散府库，发民财，得兵千人，出城一舍伏之。是暮，贼憩伏所，期以旦攻城。士方食，伏起歼之，遂远引兵，壁成都，贼气慑，不敢出累月。王师至而贼平，怀忠之力也。呜呼！惜布不知出此也。此岂非食乌喙而生者耶！何则？先人有夺人之心，而反侧者易以义使也。且布之贵也，本以弘正有恩于魏，使世其官，可以成功耳。魏人以河朔旧事逼之，岂遽有害之之意哉！布若能请于军，曰：「先将军以六州归天子，使汝一方不陷于叛逆。宣慰之言在耳，今几日而忘之。布不能从诸君为乱，上负君父，下惧祸不旋踵，以取笑天下。愿诸君杀布而后反」。则魏人素德其父，未忍杀其子也。岂不忠义之两全哉！昔弘正遣布以兵助讨蔡，帝议使人代之，而士卒爱布，愿留，乃止。则布亦素有德于魏人也。其时布部曲必有在者，此辈岂肯从乱哉！郭子仪恩结回纥，而保其不以刃相向。夷狄犹能尔，而况父子有恩于魏乎？若以忠义激之，祸福动之，戮一宪诚，军自定矣。然后举兵讨镇，雪弘正之冤，刷朝廷之耻，克融势孤，不戮而擒矣。岂非再造河朔之功乎？万有一死宪诚之手，使朝廷以杀帅之罪讨于魏人，众所嫉恶而弃之也。岂不贤于自经沟渎之为谅哉！惜乎不能已。河北之再乱者，布之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