厥民之生，智愚朴漓，由性禀然也。古之圣人其虑也深，故为教化，以一其治。治得失于上，民哀乐于下，心所感悟，则发乎情、形诸声，而播诸天下也。以是设官采言，名之曰诗，咸颂美箴诫于君前，庶察民情而一其治也。当纣之乱，周西伯典治南国以兴其道，故伐崇以诛恶，作礼以移化，分之岐阳而邑之，处二公以翊赞其治，俾统行先公与己之化。《周》、《召》之篇，其为道也斯至矣，何则《行露》之什，独言召公听讼乎？究覈其治，率由教化之异也。夫民理之成也，有先后劳逸之节，肃和刚柔之用，此圣人所以不一其致也。方文王之为西伯，商之弊政日以寖久，淫陋薄恶犹近而习焉，故文王刑太姒以作法，齐人道以为教。以周公之圣，笃而奉行之，优柔其民，渐深其情，善谕约达，其动若神，推而措之者深而且大，人不得而及之矣。故令不苛而家自肃，制不烦而欲自节，男女得其正，长幼合其序，民之感也精，而其应也速，前所谓淫陋薄恶之弊，众观其上而耻效之。所为者若是也至，乌有争悖之俗，故以狃于刑狱哉？故《周南》十六篇，宜乎不著听讼之能也。圣人为治也，其不劳而成欤，兹化之所信也。以召伯之贤，亦奉而笃行之，然其施设之具有不迨乎圣人所为者，必令严制烦欧民而示之信也。推而措之者人有能反之矣，故勉焉而后从，语焉而后明，顽矿之性不齐其易，故民之感也粗而其应也缓，是以邪正同域，美恶同趋，淫陋薄恶，有不耻其为而犯于正者矣。顺逆辨争，由是兴焉，刑辟之用得以服而壹之也，必假威而然后平。故《行露》之诗，言彊暴之男侵凌正女，召伯听之正之，以齐不齐之俗，乃变于治焉。此召伯听讼之所以异于周也。贤人之为治，其劳而终于盛欤，兹教之所能服矣，故曰率由教化之异矣。等而均之，其贤圣少较其功也。当武王既定天下，巡狩以观列国之风，俾各陈其诗，以察其所治，惟六州之俗承二公之风化尤淳，故大师辨而国之。虽天子诸侯远近之异，而皆以为正风，故《周南》十一篇不美其为者，以圣之自然化之所宜，不可从而彊称之。《易》曰：「乾不言所利，取其化之大焉」。若《芣苢》之美，盖述其内德之懿，渄外声之美也。其《甘棠》之美，召伯勤致暴于和治之所难，故从而美之，以著其劳。《易》曰：「坤利牝马之正，取其教之至焉」。体之人道，又孰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