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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文靖公墓志铭 宋 · 胡安国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四九、《伊洛渊源录》卷一○、《楚纪》卷五九
孟子没,遗经仅在,而圣学不传
所谓见而知之与闻而知之者,世无其人。
则有西方之杰,窥见间隙,遂入中国举世倾动靡然从之。
于是人皆失其本心,莫知所止,而天理灭矣。
宋嘉祐中,有河南二程先生,得孟子不传之学于遗经,以倡天下
升堂睹奥号称高第,在南方广平游定夫上蔡谢显道,与公三人是也
公讳字中立姓杨氏
既没踰年,诸孤右史吕本中次行状来请铭。
谨案杨氏出于弘农,为望姓
五世祖唐末避地闽中,寓南剑州将乐县,因家焉。
资禀异甚,八岁属文
熙宁九年进士第,调汀州司户参军不赴杜门绩学渟滀涵浸,人莫能测者几十年
久之乃调徐州司法
丁继母忧服阕,授虔州司法
烛理精深晓习律令,有疑狱所不决者皆立断
郡将议事守正不倾
外艰除丧,迁瀛州防禦推官
潭州浏阳县安抚使张公舜民客礼待之
漕使胡师文恶公之与张善也,岁饥赈济,劾以不积欠,坐冲替
张公入长谏垣,荐之,除荆南教授
宣德郎,知杭州馀杭县
南京宗子博士
省员,知越州萧山县提点均州明道观、成都府国宁观,后例罢差监常州市易务,公年几七十矣。
是时天下多故,或说当世贵人以为至此必败,宜力引耆德老成,置诸左右开导上意庶几犹可及也。
则以秘书郎召,到阙迁著作郎
及对,陈儆戒之言,除迩英殿说书
知时势将变,遂陈论政事,其略曰:「近日蠲除租税,而广济军放税降官,是诏令虚文耳。
安土之民不被惠泽,而流亡为盗者独免租赋百姓何惮不为盗?
夫信不可去,急于食也。
从前诏。
嘉祐通商榷茶之法,公私两便
租钱如故,而榷法愈急,宜少宽之。
诸犯榷货不得根究来历
茶法独许根究追呼蔓延犴狴充斥,宜即革之。
东南州县均敷盐钞迫于殿最计口而授,人何以堪?
宜酌中立额,使州县易办,发运司宜给籴本复转般之旧。
预买,宜损其数而实支所买之直。
燕云之军,宜退内郡,以省运输之劳。
燕云之地,宜募边民弓箭手,使习骑射,以杀常胜军之势。
卫士天子爪牙,而分为二三,宜循其旧,不可增损」。
凡十馀事,执政不能用。
而虏骑已入寇,则又言:「今日所急者,莫大于收人心
边事之兴,免夫之役,毒被海内。
误国之罪,宜有所归
西城聚歛,东南花石,其害尤甚
宿奸巨猾应奉之名,豪夺民财不可数计,天下积愤郁而不得发几二十年。
欲致人和,去此三者」。
渊圣嗣位,公乞对,曰:「君臣一体上皇痛自引咎,至托以倦勤避位,而宰执叙迁,安受不辞,此何理也?
城下之盟,辱亦甚矣。
主辱臣死大臣宜任其责,而皆首为窜亡自全之计陛下孤立何赖焉?
乞正典刑为臣不忠之戒。
童贯为三路总帅虏人侵疆,弃军而归,置而不问故梁方平何灌相继逃去。
大河天险,弃而不守虏人奄至城下,而朝廷不知帅臣失职,无甚于此,宜以军法从事
防城所仍用阉人提举,授以兵柄,此覆车之辙不可复蹈」。
渊圣大喜,擢右谏议大夫
虏人厚取金帛,又遂赂以三镇,遂讲和而去。
公上疏曰:「河朔朝廷重地三镇,又河朔要藩。
一旦弃之虏廷,以二十州之地,吾腹中,距京城藩篱之固,戎马疾驱不数日而至,此非经远之谋。
四方勤王之师,逾月而后集,使之无功而去,厚赐之则无名不与则生怨,不可不虑也。
如闻三镇民欲以死拒守,今若以兵摄之,使腹背受敌,宜可为也。
朝廷欲专守和议,以契丹百年之好,犹不能保,宁能保此狂虏乎?
要盟不信,宜审处之,无至噬脐」。
于是渊圣乃诏出师,而议者多持两端,屡进屡却。
公又言:「闻虏人驻兵磁、相劫掠无算誓书之墨未乾,而叛不旋踵,肃王初约及河而反,今挟之以往,此叛盟之大者
吾虽欲专守和议不可得也。
三镇之民以死拒之于前,吾以重兵其后,此万全之计
望断宸衷,无惑浮言」。
而议者不一,故终失此机会
于是太原诸郡皆告急矣。
太学生伏阙,乞留李纲种师道军民之者数万人
执政虑其生乱,引高欢揭榜于衢,且请以礼起邦彦
公言:「士民伏阙诟骂大臣,发其隐慝无所不至,出于一时忠愤,非有作乱之心,无足深罪
李邦彦首画遁逃之策,捐金割地,质亲王以主和议,罢李纲而纳誓书
李邺奉使失辞,惟虏言是听。
二人者,国人之所同弃也。
敷告中外,乃推平贼和议之功归此二人,非先王宪天自民之意。
宜收榜示以慰人心」。
邦彦等既罢,赵野尚存
复言:「昔尝建言,请禁士庶天王君圣为名者。
皇后以为谄谀之论,废格不行
泰然不以为耻,乞赐罢黜」。
上皆从之。
或意太学生又将伏阙鼓乱,乃以公兼国子祭酒
遂言:「蔡京继述神宗皇帝为名,实挟王安石图身利。
故推安石加以王爵配享孔子廷。
然致今日之祸者,实安石有以启之也。
谨按安石昔为邪说,以涂学者耳目败坏心术不可缕数,姑即一二事明之。
神宗皇帝称美汉文罢露台之费,安石乃言:陛下若能以道治天下,虽竭天下自奉不为过也。
茅茨土阶,其称禹曰『克俭于家』,则竭天下者,必非之道。
王黼三公应奉司,号为享上,实安石自奉之说,有以倡之也。
其释《凫鹥》之末章,则曰:以道守成者,役使群众,泰而不为骄。
宰制万物,费而不为侈。
按此章止谓能持盈神祇祖考乐之无后艰耳,而安石为此说。
蔡京辈争以奢僭相高,轻费妄用,穷极淫侈,实安石说有以倡之也。
其害岂不甚哉!
乞正其学术之缪,追夺王爵明诏中外,毁去配享之像」。
遂降安石从祀之列。
谏官冯澥力主王氏,上疏诋公,又会学官纷争,有旨皆罢,即上章乞出。
给事中
章又四上,请去益坚,以徽猷阁直学士提举西京崇福宫
恳辞职名当得,有旨:「杨某学行醇固谏诤有声请闲除职,累月恳辞
宜从其志,以励廉退」。
徽猷阁待制
即位,除工部侍郎
自古贤圣之君,未有不以典学为务者,以君德是故也。
上然之。
除兼侍讲
二年,以老疾乞出,除龙图阁直学士提举杭州洞霄宫
四年,上章告老,从之。
绍兴五年四月二十四日终于正寝享年八十有三,葬本邑西山之原。
近臣朱震奏公尝排邪说,以正天下学术之谬;
诬谤,以明宣仁圣烈之功;
冤抑,以复昭慈圣献之位。
据经论事不愧古人
所著《三经义辩》有益学者,乞下本抄录,仍优恤其家。
有旨赠官,赙以金帛
娶余氏,赠硕人,先卒。
五人:迪早卒,迥、遹、适、造已仕。
四人:长适陈渊,次陆棠,次李郁,次未嫁。
孙男七人孙女五人曾孙一人
天资夷旷,济以问学充养有道德器早成
积于中者,纯粹闳深
见于外者简易平淡
閒居和乐色笑可亲
临事裁处,不动声气
与之游者,虽群居终日嗒然不语
饮人以和,而鄙薄之态自不形也。
推本孟子性善之说,发明中庸》、《大学》之道
有欲知方者,为指其攸趣,无所隐也。
当时卿大夫贤者莫不尊信之。
崇宁初,代余典教渚宫,始获从公游。
三十年间,出处险夷,亦尝覸之熟矣。
视公一饭,虽蔬食脆甘,若皆可于口,未尝有所嗜也;
每加一衣,虽狐貉缊袍,皆适于体,未尝有所择也;
平生居处,虽弊庐厦屋,若皆可以托宿未尝有所羡而求安也
故山田园,皆先世所遗,守其世业,亦无所营增豆区之入也。
老之将至沉伏下僚厄穷遗佚,若将终身焉。
子孙满前,每食不饱,亦不改其乐也。
然则于斯世,所欲不存,果何求哉!
心则远矣,凡训释论辩以辟邪说,存于今者,其传寖广
故特载宣和末年靖康之初诸所建白,以表其深切著明
而公之学于河南尝试之,其用已如此所谓援而止之而止,必有以也。
进不隐贤,必以其道,岂不信乎!
世或以不屑去疑公,盖浅之为丈夫也。
铭曰:
天不丧道,文其在兹。
维天之命,尸者其谁?
孰能识车中之状,意欲施之兄弟,而遽并为世师
伟兹三贤阔步共驰。
学术业,颜其馁而
公名最显,垂范有词。
岂不见庸?
孔艰厥时
狂澜奔溃砥柱不欹。
邪说害正,倚门则挥。
嗟彼奸罔谗言诋欺
我扶有极,人用不迷。
奚必来世,判其是非
有援则止,直道何疵!
不勉而和,展也可夷。
河流在北,伊水之湄。
谁其似者?
订此铭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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