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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西军变劄子1137年9月12日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一、《梁溪集》卷九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南昌市
臣据舒、蕲、江、黄州探报郦琼叛逆,拥淮西全军都督行府庐州官吏兵民等尽归伪齐,沿江州郡人情惶骇
此诚不测之变,朝廷措置失当,深可痛惜者也。
臣请为陛下条陈之。
刘光世治军素无纪律遇敌辄避,众所共知不为无罪
其所军马陕西西蕃部落招降巨盗签军汉儿勃海之流,最为厖杂乌合
光世御之以宽,颇得其心,平时不至散叛已为不易
去冬贼骑侵犯淮西光世初虽左次以避敌,终能返旆成功朝廷因而抚之,激厉士气,亦足控制一面
乃轻从其请,罢兵柄而投闲散,将士觖望遂生携贰之志。
措置失当者一也。
既罢光世帅权,即当预选武臣之有威望知略以为之代,使将士悦服,人无间言,则一军安矣。
乃遣吕祉参谋总师,分守不正不足以军事名望素轻不足以众心号令赏罚亦必有不合其宜者,驯致变乱,岂无自而然哉!
昔人有云:「每一发兵,头须为白」。
此言用兵之难也。
书生骤得官职意谓功名可以唾手而取,轻当委寄,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坐使叛将得成其奸。
措置失当者二也。
王德郦琼光世军中皆号枭将,德以严猛失士心,姑息众情平时不相能
易帅之后自当分置他军以绝间隙,乃使共事以成忿争吕祉不能驾御而调和之,宜其生变
措置失当者三也。
初,光世一军老小尽寓太平宣城将士进屯庐、寿,限以大江足以系累其心,非小补也。
自今火灾之后,乃悉徙江北以此悦众,而不知携手同归之虞,术亦疏矣。
措置失当者四也。
王德离职奔归,行朝正当权时之宜,归罪于德,械系有司遣使抚存军中,喻以祸福,必有忠义奋发安众解纷者。
众情既安,遁逃,借有从者不过部曲耳。
密谕邻境诸帅,出兵遮截邀击要害之地,成擒
不务出此,而亟置宣抚制置使、副,临以重兵,是趣之使去也。
生灵屠戮官吏驱虏,数万之众一朝失之,谁任其咎?
措置失当者五也。
军旅之事,机会之来,间不容发措置一失祸患随之,而况五乎?
深可痛惜
试毕其说。
艰难以来,所乏者兵,西北将士尤为难得,以百金一卒,以万金一士未足为多。
十年之间,疾病损死,所馀几何
一旦而亡数万之众,弃抚育之恩,归仇雠之境,此深可痛惜者一也。
舍我归彼,贼势益张,朝为君臣,暮为仇敌,如李成孔彦舟关师古辈,我不能有,反为贼用,致死于我,可不悲乎?
郦琼将士备知东南曲折秋高马肥,为之乡道,以扰江淮,宁不可虑
此深可痛惜者二也。
朝廷重兵淮南以为藩篱,仰此一军控制庐、寿,尽卷而去,藩篱缺矣,何以补之
拆东补西,愈见疏阔奸逆窥伺强暴凭陵,丧威辱国自取予侮,此深可痛惜者三也。
近年议战,士气稍振,去冬累捷国势浸强,将定恢复之谋,渐成中兴之业。
而以措置失当之故,亡此全军,使忠臣义士扼腕愤叹,此深可痛惜者四也。
此端一启,人各有心后来将帅何以号令
此深可痛惜者五也。
《书》曰:「虽悔可追」。
《语》曰:「既往勿咎」。
此虽措置失当,深可痛惜,然既往之事,不可复追,臣愿陛下前失以图将来而已
所谓前失以图将来者降罪己之诏,痛自追咎,以收人心,一也;
善后之策,益务持重,以固国势,二也;
宿卫之兵以备不虞,三也;
耆哲之言而勿偏听,四也;
圣心之守而勿轻变,五也。
遇变而惧,修省以应之,其说固多,然在今日,莫先于此五者。
明皇幸蜀中道将士散叛之心,明皇哀痛之诏,谕以诚意众志乃定。
德宗遭奉天之变,所降诏令武夫悍卒闻皆感泣,卒复京师
陆贽有言曰:「动人以言,所感已浅;
言又不切,人谁肯怀」?
所谓降罪己之诏,痛自追咎,以收人心,在今日不可后也。
天方艰难深閟成功之所,正如逆风行舟用尽气力不离本处
两年以来经营恢复,盖亦勤矣,然卒未能收尺寸之功
一朝措置失当之故,人心携离士气凋丧岂可不相时之宜,暂辍攻取之谋,且为固守之计,静以待之
人心之既宁,士气复振然后可以行师顺时而动,以讫天诛
所谓善后之策,益务持重,以固国势,在今日不可后也。
天子所居上宪乾象
紫微之宫,三光之廷,皆有藩垣拱卫
宸极行幸之所,尤宜严备,以待非常
陛下巡幸省方驻跸建康,而禁卫单弱朝廷初不留意
近闻杨沂中刘锜皆以殿前中军侍卫马军司出戍淮甸外重内轻,诚可寒心
肘腋仓卒何以待之
明受之变,商鉴不远
所谓宿卫之兵以备不虞,在今日不可后也。
秦穆公归自崤,作书自誓,其言曰:「尚犹询兹黄发,则罔所愆」。
又曰:「如有一介臣,断断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
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
以保我子孙黎民,亦职有利哉」!
黄发之臣,其经历久,询之则利害必审;
好善之臣,其忌嫉少,容之则荐进必多。
方、召元老壮犹兴周房、杜以持众美效之君而兴唐,职此之由也。
专任乃能成功,而偏听亦能致乱,顾所以听任何如耳。
汉、唐之初以专任兴,秦、隋之季以偏听亡。
是以之世,任贤勿贰,任欲专也;
明目达聪,听欲广也。
方今虏伪鸱张将士离散天下危于累卵陛下得不广聪明扶颠持危长久之计乎?
所谓耆哲之言而勿偏听,在今日不可后也。
自古创业中兴艰难之际,叛将不能无也,在高祖时有若卢绾陈豨,在光武时有若彭宠卢芳,在太宗时有若辅公祏王君廓
德宗奉天李怀光叛之,肃宗武康楚元、张嘉延叛之。
晋迁江左苏峻祖约叛之。
惟能因时制变旋即讨定,故不足为患
淮西一军数万之众,一旦叛去,固不为小变,若能应之于后,亦未足为吾害也。
或谓敌人得吾叛将因而用之,决须深入
建康淮南不远,势恐难安。
不然
韩世忠兵屯淮东张俊杨沂中兵屯淮西岳飞兵屯上流不下数十万人,又有长江天堑之际,若能抚绥将士措置合宜号令得所,贼马岂敢深入
傥以一时之变而议退避,则车驾一动大事去矣
所谓圣心之守而勿轻动,在今日不可后也。
帷幄之谋,必有胜算
愚臣私忧过计不识忌讳,激于忠愤,忘生触死冒进狂瞽
然臣闻天地之变,不足为灾,人不尽言,国之大患
侍从献纳论思之官也,台谏耳目腹心之寄也。
侍从台谏以言为职,类皆毛举细故塞责,所论不过簿书资格守倅令丞除授失当至于国家大计,系社稷安危生灵休戚者,初未闻有一言及之。
陛下试察淮西之变,侍从台谏之臣亦有见危纳忠陛下之者乎?
大臣怀禄不敢谏,小臣畏罪而不敢言,此最今日之可忧者
臣以憃愚夙荷睿奖,每思竭尽,以报大恩
第以人微迹疏,无阶自致遇事辄发,罪当万死
伏望圣慈哀怜孤忠留神听览,傥有补于万分之一,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
尘渎天聪,臣无任惶惧待罪之至。
〔小贴子〕臣续据探报郦琼驱掳官吏兵民老小凡二十馀万人北去兵部尚书都督府参谋军事吕祉帅臣等并为所执,统制官乔仲福、张景刘光时等死之。
此岂小变?
未闻朝廷别有处画
臣以疏远,初不敢论列再三思之,当艰危之际,仰荷重恩,尝蒙诏许令入告若不尽言,实负陛下
然臣前件劄子指陈朝廷措置失当忧愤所激,情迫言切,难以复处藩方,已别具奏闻,乞赐黜责,或检会累奏,除一在宫观差遣,以安愚分,伏望睿察。
臣近准都督府劄子招收淮西易官兵已差承旨张宗元前去措置
臣窃以宗元之行,何异吕祉
更望圣慈详酌淮西军事只委制置使杨沂中为便。
伏乞睿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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