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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上攻战守备措置绥怀方略疏绍兴七年正月 宋 · 李邴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二一、《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七三、一七四、《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八七、《宋史》卷三七五《李邴传》、《曹南文献录》卷六三
伏以逆臣刘豫敢肆奸谋,外引敌师,称兵犯顺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陛下神武惟扬,圣心独得亲率锐旅,前驻大江
股肱协谋将士贾勇,曾未浃旬,累奏捷音
虏势既穷,潜师宵遁天声大振国势遂强,中兴之功,属在今日
犹复曲垂清问,俯逮旧臣,盖将总众智以为谋,庶几片善不录
恭惟圣训条画如左,战阵之利有五:一曰轻兵,二曰务远略,三曰储将帅,四曰责成功,五曰重赏格
何谓轻兵
关陕进取之地,淮南保固之地。
关陕可以河东,由河东可以河朔河朔平则京东不取自归,故曰关陕进取之地。
淮南,外可以京东,内可以浙江,故曰淮南保固之地。
关陕利于进取,然不用师京东牵制其势,则彼得一方而拒我;
淮南利于保固,然不用师关陕,则彼得并兵南下
二者固相为表里者也。
前日大臣经理关陕诚是,然未尝用兵京东以分其势,故彼得尽锐以挫于我。
淮南之兵既捷矣,而关陕之图尤不可缓也。
或曰:曷不经由宿、泗以取京东耶?
曰:由宿、泗必用重兵、命大将
今统重兵者数人,皆国所恃以为根本,若轻而置之贼境,万一失利,将不可复用
然则置而不问耶?
曰:非然也。
偏将中如牛皋王进杨圭史康民,皆习京东风土,熟其人情,知其山川险易,臣谓可各配以部曲三五千人,或出由徐、淮、扬,或出由宿、泗。
彼土之民固吾赤子也,怀累圣德泽涵养之久,厌伪残虐不道之政,必有应者。
然后因其豪杰,俾其自守
因利乘便进取京东可也
势有未可退保江淮可也
则我轻兵得以扰敌,彼将奔命之不暇而自困矣。
是谓我不动,而分陕西重兵一端也,何惮而不为乎?
何谓远略
用兵京东牵制陕西用兵陕西牵制京东固然矣。
陕西失地之后,其何以复之?
曰:因其势而已
光武二千人败寻、邑百万于昆阳虎豹股慄却走,势之盛也。
苻坚以百万衄于淝水,闻风声鹤唳以为晋师之至,势之衰也。
前日金贼强盛天下莫与敌,而我显然怒彼以与之角,彼不得不尽锐于我。
今虏骄甚,憪然轻敌之心,是我潜形匿势、示弱用奇之时也。
愿诏关陕诸将毋张虚势,毋竞小利蓄养士气乘间阻险
但务其小胜,不必大胜也,则驯小可以致大胜矣。
要之,毋显与之角而已
然则朝廷前日大臣如何
曰:固当遣之也。
选任陟降之权、生杀赏罚之柄,此大臣之职,非将帅所得预。
今虽有二宣抚,其体尚轻,非遣大臣不可
关陕土地沃衍士马强壮形势利便号为金城百二
他日五路国家自当循秦、汉之旧,建都长安
今日大臣非独牵制京东,亦所以为后经画也。
方今大臣吕颐浩气节高亮忠力慨然
李纲识度宏远威名素著
必自简于宸衷,愿陛下二人者择其一起而用之,必有以陛下
臣因论兵而及大臣非所当言,然陛下诏臣以君臣无间,则臣有所怀,其可不尽陈于陛下哉!
何谓储将帅
今日淮南摧锋陷阵之士,亦前日所用之军也,何勇怯异耶?
由陛下以身率之耳。
以此强弱无定势,勇怯无常形,惟人所为而已
今诸大将部下岂无智谋忠勇之士,以驭众统师者乎?
盖用之未尽其才,故未有见于世也。
陛下即位之初,韩世忠刘光世张俊威名隐然大将,又今有吴玠岳飞者出矣,但多得数十辈,参错内外,更出迭入,何患兵势不强哉!
臣愿诏大将所部,举智谋忠勇可以驭众统师者各两三名,朝廷籍记,遇有事宜,授以庙略,使专当一队,毋烦隶于大将矣,则诸人竞奋才智,出成勋名,为岳飞吴玠之俦也。
何为成功
常人之情,莫不欲成功之在我,势有所压,则愤然不满
大将爵位已崇勋名已著,难相统一
用兵可授以成算,使自为而已,慎勿遣重臣临之,以轻其权而分其功也。
昔晋遣祖逖过江经略中原,败石勒、复河南,功垂成矣,而晋遣戴渊拥节据其上流虽有才望,而不厌也,因发愤而死,前功尽弃
臣尝叹息于此,可为万世深戒
何谓赏格
曰:今却敌退师之后,必论功行赏
臣愿因此有司预定赏格,以颁天下
若小者固不论也,谓如得一邑、一城一路十人长、百人长、千人长、万人长之类,及近上首领一命节度使,皆差次使足相当人人知我有是功有是赏,则劝于用命矣。
汉高项籍最后杨喜四人各得籍地以封。
夫灭项者良、平之谋,信、布之力也,岂四人能知哉?
适会败亡而杀之耳。
高祖之如此其厚,盖示天下以不私,所以劝后之用命者也,况此出勇力成功名者耶?
然则王爵以待有功者,不亦重乎?
曰:果有是功,何为不可
唐郭汾阳临淮是也
粘罕强盛孰与禄山之乱?
二圣播迁孰与川蜀之狩?
驻跸江左孰与灵武之立?
是今事势尤艰于唐也。
未有中原之功,若果有之,何爱于王爵哉!
守备之宜有五:一曰根本,二曰习舟师,三曰防他道,四曰讲遗策,五曰列屯戍
何谓根本
建康古所建国山川盘络漕运便利
陛下欲图中原,必驻跸建康,此不易之论也,则江浙信为根本矣。
保守则失进取之利,欲取则根本之伤,是何也?
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
今兴十万之众,深入敌境,未能夷一城、蹶一将,而我已骚然坐困矣。
民赋固有常,国用固有经,未知国家何以给之?
此必穷民之力而后可也
疮痍之后,果能任此乎?
故曰欲取则根本之伤者此也。
然则遂不进取乎?
曰:臣前所谓遣偏将更出徐、泗以扰之是也
否则尚有说焉:晋之遣祖逖也,给兵千人,廪布三千匹,不给铠杖,使自招募
屯于淮阴,始铸兵器,得二千人而后行。
其后既斩张平元帝嘉其功,运粮以给,而道远不至
兵器资粮不取于晋也,卒能胜强敌,自河以南皆为晋有。
乃知古名将内必屯田自足,外必因粮于敌,舍是则无以为计也。
诚能慨然功名自任祖逖者,举淮南而付之,使自为进取,而不为虚内以事外,则夷狄不足胜,中原不足复。
未有斯人也,则前者轻兵之说为不可废。
是谓取保两得,而不贻后患者也。
何谓舟师
臣伏朝廷福建海船一百只,守臣经画来上,必如期而办。
既以长江为险,则教习舟师乃今日之最急务
臣闻某州某县各置水军五百名,以横海为名,而未见其他措置也。
汉有伏波下濑楼船将军之号,皆水军之名也。
臣乞仿古之制,创建此官,以教习水战,俾近上流将佐领之,自成一军,而专隶于朝廷无事则散之缘江州郡,缓急则聚而用之。
曹操望见孙权舟船器仗军伍整肃叹息而去。
舟师之盛,望之足以威敌矣,况其实可用耶!
又闻之海民,船舶不动,数月则生水虫,能蠹烂船底
无事之时,又当为教阅之法,每若干月日一教,而寓劝惩之法,既以战斗,亦以利舟船也。
何谓防他道?
己酉之冬虏人金陵渡江,实缘吾本为避贼之计,上下莫肯固守彼得堂堂而来
及其还也,韩世忠舟师遏于江上相持累旬,几获其酋帅
虏掠虽多,亦不得无所失也。
去冬淮甸既不得肆,诸将轻兵迭出,捷奏载道情见力屈潜师而遁,则虏人自用以来未有如今挫衄者。
臣度他年入寇惩创今日之失,未必不由旧辙。
必先一军淮甸,为筑室返耕之计,以缀我师
然后由登、莱泛海,以窥吴越,以出吾左;
武昌渡江江右,以出吾右。
多方误我一处不支,则彼得志矣。
淮南之师,虽阳为筑室返耕,然沮洳之地,其势不能久淹将来不足虑而此二途可为深虞者。
臣愿预讲左支右梧之策,使不出吾素料,彼虽出奇,吾预知之,固不能奇矣。
何谓遗策
兵之形无穷,故巧亦无穷
守备之具,窃意有未经讲画者
贺若弼之攻陈也,积于岸,与舟同色,陈人习见不以为疑,其后萃舟以来,而陈人不觉也。
此彼攻之诡计,而我不可不知也。
魏之伐也,吴人以车张席为疑城,自石头至江一夕而就,魏人望之曰「彼有人焉,未可图也」,歛兵而退。
此我守之诡计不可不知也。
古法不用于今,缘此类推之,必有可预备者。
愿诏临江守臣,凡可设奇以误敌者,皆预为措置,宁设而不用,事至而无备,则无及矣。
何谓屯戍
曰:长江之险,绵亘千里守备非一
譬若一身,必有要害之处,咽喉心腹是也
沿江州郡孰为心、孰为腹、孰为咽喉
苟制得其要,则用力少而见功多矣。
臣愿差次其紧慢,最紧处屯军若干人,一将领之,听其郡守节制,次紧稍缓处差降焉。
有事则以大将兼统之,既久则习熟土风人情相谙,缓急可用,与旋发之师不侔矣。
福建,本因范汝为作过,屯申世景于福州,今福人安之,惟恐其去。
频年福建盗贼不作未必不缘世景弹压之故也。
沿江福建事体不同,然人情相远哉!
措画之方有五:一曰大阅,二曰补禁卫,三曰订使事,四曰讲军制,五曰降敕榜。
何谓大阅
窃以陛下亲统六师,遂却大敌,此盖用高祖马上治之、光武身定大业之说。
其效既如此自今尤宜练习武事
古帝王皆有讲武,在《礼》则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在《诗》则《车攻》、《吉日》,在《春秋》则「大阅」、「蒐于红」是也
当承平时,且不敢武备今日用武之际,岂可旷而不举乎?
臣闻诸将练兵异于曩时,其挽强蹶张击刺之技,习熟既精,累经出入,能趋走劳苦
陛下诚因秋冬之交,具军容,辟广场,会诸将,明三令五申之制,观坐作退之节。
取其才艺绝特者,或赉以金帛,或加以官爵激励之,则将士感悦竞劝,其勇气自倍于平时矣。
何谓禁卫
李德裕有言曰:「天下常势北军是也」。
北军者,今之禁卫是也
内以严卫九重,外以镇服天下,其势莫重焉。
建炎以来此辈更番上下往复千里顿踣道路遗弃老弱
小人不知忠义大节或有愁叹形于言色
明州泛海之役,亦稍喧悖
当时聚其侪类,出于诸指使其实疏远之也。
自兹禁卫单寡,乃藉五军以为重,臣常寒心
譬如蛟龙不假风云波涛之势,而自托山林,失其所以为神矣。
古者天子自将兵,韩信高祖能将十万,韩愈曰「北军千万虎与貔天子自将非他师」是也
陛下自将之兵几何人哉!
若曰昔日慵惰不为用,喧悖循理,是可废也。
呜呼,是不几于因噎而废食者欤!
甚不可也
臣愿陛下忠实严重之将以为殿帅,稍补禁卫之缺,增训练之法,使隐然自成一军则天子益尊严国势安强,其驭诸将也,若臂之使指矣,岂有尾大不掉之患哉!
何谓军制
今天因循旧弊,可革者众矣。
最甚而切于时事者,军制是也
今诸州郡将兵虎符调发者,枢密院之兵也;
不隶于将兵者,州郡之兵也。
二者不为虚设,独所谓厢军者,臣不知其所谓也。
夫习击刺、工骑射、履行阵兵矣;
肩舆、供伎巧、服厮役,又兵乎?
今自一州守贰下至宫观里居之士,皆破兵为白直,充占私役,诡名重叠,其弊百出,皆原于厢军
大郡二三千人,小郡亦不下数百人
衣粮借请之费,一路一岁不知几千万,齐民之困,国用之乏,此其一也。
不知厢军何时有之?
盖自井田之制坏,至隋而为府兵,至唐而为卫兵,至开元而为彍骑,至五代而为方镇之兵也。
隋唐军制五代而弊极,五代军制至今而弊极,而厢军者又特甚者也。
曰:然则固可废欤?
曰:今侍卫步军司所领固不可废,惟州郡在所议,仍先讲求
郡守将官自以禁军给事外,其馀合破厢军何以代之?
五季之前不见其名,岂今日所谓傔从者耶?
傥计一厢一岁衣粮所废几何,以其合破之数给三分之一以畀之,使自僦人为之,从官以役。
州郡仓场库务三司之属,悉雇人以充,分郡大小以制其数。
大抵厢军三分之二,然后其所岁额衣粮之数,尽募禁军专习武事,则名实相当,而禁兵增,国家不至用民赋以养无用之人矣。
曰:然则安得遽废之乎?
曰:取其少壮愿充禁军者改刺,而老弱愿为民者听从便,其馀姑仍旧,俟之数岁,亦无几何人矣,第勿招而已
如此人情顺从公私两济庶乎可行也。
何谓使事
金贼自用以来未尝不以和好为言,且战且和,卒用此术困契丹中国
贪惏狡谲豺狼,然必至吞噬而后已,此岂可口舌得其要领也哉
和好决不可恃,特费我金缯,款我师而已
然以二圣在彼,有不可遂已者。
以为礼所当然而行之可也,谓其可以和好非也,朝廷姑以馀力行之耳。
前日执政侍从相继,使未复命,兵涉境矣,此可为戒。
既以力行之,亦不可无所考据
自靖康来,国书往返多矣,至渡江尽失之。
自建炎来,国书或出于执政,或出于翰林学士,其副本未尝有司,其词意轻重币之多寡使人之官品,与夫往来语录,皆不可考。
每欲遣使朝廷旋为措画纷纷旬月,妨费机务,岂所谓以馀力行之者哉!
臣谓宜专命一官,如古所谓行人者,专掌其事,或止令右司领之。
悉裒前后行遣见存者,稍加类次,使有条章,其有未尽未便得以参订
当遣使人,举成法而授之可也庶免临时斟酌之劳,而朝廷专意治兵矣。
何谓降敕榜?
古语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
刘豫父子僭叛,理必灭亡,然犹外假兵威,倔彊岁月
汉高祖项羽十罪唐高祖亦暴王世充之恶。
伪齐固不足比数,然兵家所谓伐谋伐交者。
臣谓宜降敕榜,明著僭逆之罪,晓谕江北士民,使知天地之大不容僭逆,与夷狄共事者必速灭亡
吾民晓然知豫之不足恃也,则回心易虑者多矣。
或恐敕榜太重,有伤国体,则止命大将为檄书朝廷定本,颁下而用之,亦何伤哉!
绥怀略有五:一曰宣德意,二曰先赈恤,三曰通关津,四曰选才能,五曰务宽贷
何谓宣德意?
刘豫中国之力以奉夷狄暴征苛歛,斯民怨恨痛入骨髓,特逼于金人之势,强服之耳。
登、莱、沂、密、兖,山林深阻豪右大姓金人入寇以来,各聚徒党,结为山寨,以自保固。
今虽累年伪齐暴虐如此势必有未下者
召募膂力、熟于山川道路与其豪右大姓旧曾相识之人,与之符信,密往招诱,谕以德意
傥以一城一邑一寨自归,率以等第,优加爵秩
其有显然立功者,不次旌异,待以高爵
使吾民备知今日朝廷招徕之意,未尝一日而忘山东也。
未有见效他日行师入境响应者众矣。
应募之人,虚实难辨。
今遣数十人不过十数校尉、承信之名耳,俟其还报,委有效验,别与任使
大抵军事尚谋,贺若弼陈七策,当时以为神奇自今观之,仅若儿戏,然卒用此以取陈。
今既与敌人胜负,苟有可为而无甚费者,皆不可已也。
何谓赈恤
渡江以来中原士民流寓者,数年之后,各已著业,不须复为经理,第今日以后,恐须措置
前降指挥淮南避寇士民,有官者使权摄无官者给粮,尽一月止,此深得抚循之道。
愿仿此意,别为规制:应自江北士民来归者,有官人保验无伪冒,或量给日粮,或许权摄,或先次注授差遣
无官贫乏难以自存者,令沿江州郡擗截寺舍官屋与之居止,亦量给钱米三两月,其能自营为乃止。
东晋遗黎南渡元帝侨置兖州寄居京口
明帝又置濮阳济阴高平、太山等郡,后改为南兖州,或还江南,或居盱眙,或居山阳
今虽不能如古侨置郡邑以处流人但使沿江州郡安集赈恤,示朝廷怀抚之意,亦古之遗制
何谓关津
中原士民自远而来道涂险涩盗贼剽夺饥寒奔逼,艰苦万状,能自达无几理当优恤
愿敕淮南州郡约束沿江地分人,遇有来士民即时所属给以行由;
遇到江口官司验行由,先次差船津济,量差地分护送不得邀阻
有因乞觅钱物,比常法外稍加重断,官员失觉停止
仍于境上出榜分明晓示,庶使江北士民易于归附无不达之虞。
何谓才能
前后来归官吏众矣,朝廷嘉其忠顺,或赍金帛,或与差遣,或官秩
既以朝廷德意之厚,然未闻有所任使也。
古者多用敌国之人以成功袁绍谋臣许攸来奔曹操跣而迎之曰:「子卿来,吾事济矣」。
卒用其策以灭
李愬李祐不杀,卒用其力擒吴元济
敌国之人尚待以不疑,赖以成功,况吾人耶?
臣谓官吏来归者,内有才智可用之人,愿随宜任使,勿但縻以爵秩而已,又安知无许攸李祐之人耶?
如此非独广招怀之路,亦收其功用之实矣。
何谓宽贷
陛下每有诏令,必念江北赤子陷于夷狄不能自拔哀矜恻怛,若疾苦之在己,此帝王盛德也。
臣下未必能广陛下德意宣布之,疆埸之上,不务招徕专务杀戮
陛下忧勤于上,而德意未昭于下也。
晋羊祜与吴对垒,降者不绝,乃增修德以怀初附慨然有吞吴之心。
有掠二儿为俘者,还送其家,后二儿父率属来降吴人称为羊公不名也,后卒以灭吴。
然则取人之国者,必先有以得其民之心,岂专事杀戮哉!
敌国如此,况吾人乎?
臣愿敕沿淮守臣,令具知此意。
诸将行师入境,敢抗拒者固在剿戮,其有良善老弱之人,一皆宽贷,俾洗然更生之望,则来归者众矣。
臣既为陛下条画战陈之利,守备之宜,措画之方,绥怀之略矣,然臣区区复有献焉:曰增修德而已
孰为德政
曰:事天感民,任臣择才者是也
德政修则前此之所陈,皆可以力致;
德政不修,虽有战陈之利、守备之宜、措画之方、绥怀之略,犹未能有济也。
臣闻上天之于人君,犹慈父之于爱子
子职修则慈父之心君道得则上天应顺
闺门整肃上下雍睦,而家道兴焉,父子之情得也
兵革衰息内外乐康,而国祚兴焉,天人气应也。
子职未尽,必严颜以励之,谆诲以谕之,非他也,亲爱而已
君道未尽,必垂象以示之,灾祥以警之,非他也,亦亲爱而已
教之不听不能放黜之子:警之不悟不能无危殆之君。
天人之际,甚可畏也。
人君苟能修胸中之诚以事天其应如响
古之所谓反风起禾,荧星退舍者,岂空言诳世哉!
顷年日中黑子,又白气贯日不旋踵而有肘腋窃发之事。
其后滕康上疏,谓当时无人陛下此者大合圣意,谓有谏臣之风,亟擢执政,臣于《时政记》中具书其事。
此非陛下至诚畏天、乐闻尽言以裨己阙而能之乎?
臣伏今年正月朔日有食之,虽非正阳之月,然比馀月,为变亦大。
正月朔日,古谓三朝:谓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也。
西汉尝有此异,鲍宣曰:「小民正月朔,尚惧毁败器物何况日亏乎」?
其后汉以衰乱,此岂可不大畏乎?
术家日食各有分野,《五行志》虽有此说,然孔子书《春秋日食三十六,其应多在人君刘向备论之矣。
大抵日为众阳之宗,人君之象,天意专以戒人君
僭窃名位,与夫夷犬羊之君,岂足以应天变?
天意决以警陛下
臣愿陛下胸中之诚以应天兢兢焉,勉勉焉,发一言,施一事凛然上天烛照其上也。
至于避正殿,举直言,求过失,皆前世已行之事,固不可废,苟无诚信以将之,亦虚文耳。
《传》曰:「不精不诚,不能动人」。
而况动天乎?
人子改过慈父
人君修德天意
不易之理,必至之符也。
陛下与天合,则灾变息,福祥臻,年谷丰登氛祲消灭,何戎狄不可攘,中兴不可冀乎?
臣伏读《亲征诏》曰:「不敢复蹈前辙,以贻江浙赤子屠戮之祸」。
恻然叹曰:此陛下诚心也。
前日避狄诚不能已,然吴越之民受祸极矣。
陛下神武赫怒亲临江徼号令诸将,以却丑虏非独吴越民得保其室家安其生聚,虽遐荒僻陋之地,莫不帖然安堵,若无事时。
感民之大,孰过于此
然愿陛下推广此意,因策勋之际,引前日之咎,告谢天地宗庙,且谕之于曰:「使吾赤子室庐焚荡老弱歼夷,皆朕之过也。
他日敌师至,誓当躬率诸将,并力捍禦,期于保固」。
民知陛下诚意如此,庶忘前日屠戮之过,而有更生之望矣。
臣又闻人君之待遇臣下固自有道非独庆赏刑威而已
或者乃以爵禄赏罚为人主之大柄,臣窃陋之
赏罚所以待中才之人,非所以待豪杰之士与有道君子也。
盖希赏而赴功,与畏罪不为非者,中才之人耳。
若夫豪杰之士与有道君子合于义则不合于义则退,招之不来,麾之不去爵禄不可得而荣也,刑罚不可得而威也。
人君大有为于世,而不得豪杰之士与有道君子,亦不能大有功于世也。
自古兴王之世,必有佐命之臣,心德同而无间精神会而不疑,若子房之于高祖邓禹之于光武孔明之于先主房乔之于太宗,岂待爵禄诱其前、刑罚其后然后为之毕力也哉
诚意相与而已
故可与之死,可与之生,可与之存,可与之亡,生为宗臣,没为配庙。
苟无诚意相与,而徒用区区爵禄刑罚以为轻重则子房、孔明之徒,尚安得而用之?
故臣陛下待遇大臣,先诚意而后名分先道而后爵禄
君臣相与欢然都俞吁咈相得言意之表,功何大而不成,事何难而不济
危疑何自来,谗慝何由作?
君臣俱享安荣,则功烈高乎当年声名流于无穷矣。
臣又闻人不同所用亦异:平则理法之士,时难则用超卓之才。
伏见比年用人求之太精,责之太备,纤痕微累,必遭指摘,曩愆宿负不见洗涤,至有因用而反见斥,被召不愿行者,此何理也?
古者斩裾射钩之人,犹且不废,况其馀者哉!
汉武帝英雄之主也,诏曰:「马或奔踶而致千里,士或有负俗之累立功名
覂驾之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
魏武帝建业之君也,令曰:「有行之士必能进取进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也。
笃信,而苏秦守信耶?
而陈平定汉业苏秦弱齐强燕。
有偏短,庸可废乎」?
汉魏二主观之,则人君超卓之才以济大功,非阔略细谨可也
曩在仁祖时,元昊背叛西鄙用兵范仲淹政府,收天下之士,不考其素,苟可用者,莫不咸在,虽狂獧无行之徒,亦自效于下风,而仲淹亦躬为诡特振起之。
今视仁宗时何如,而必欲求纤微于人也?
《传》曰:「畏首畏尾,身其馀几」。
士顾其身之不能恤,何暇功名之会哉!
臣曩侍帷幄,屡闻圣训丁宁及此,尝仰圣度宽容,真英伟之主也。
臣下不能将明圣意迄今犹然
臣愿如汉魏下诏于群臣,使群臣晓然圣主所以用人之意,不在求全,而在于赴功也,安知不有奇谋异能之士,自拔流俗而出为世用者哉?
天意于上,民心悦于下,有有道君子以谋国体,有超卓奇才以赴事功,则人君端拱无为,天下治矣。
前所德政修,则所欲无不得德政不修,虽有致治之术,犹未能有济者,盖谓此也。
智识蒙陋才力绵薄,顷蒙异知,擢在政府勋绩不效,退领祠宫
陛下焦劳暴露前临大敌,而臣安处家庭,坐靡廪稍不能先士卒、冒矢石,效一旦之命,臣独何心,每窃愧叹
承明下逮敢不竭尽惓惓之忠,惟陛下矜其愚而择其当焉,臣不胜幸甚
干冒旒扆无任皇惧陨越之至。
谨具录奏闻
谨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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