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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公行状(中)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八七、《斐然集》卷二五
建炎三年正之始,枢密使张浚荐公可大用申命前除
公辞,因致书宰相吕颐浩曰:「伏读四月八日赦书,首称遵用嘉祐条法远方倾耳拭目,固以仁宗皇帝盛德大业跂望主上,而以魏国忠献辅佐勋绩,期于相公也。
夫嘉祐政事,其大要本于爱民,始于审谋,成于果断。
宽恤司,诏均田税,募耕唐邓废田,收诸坊监及牧马馀田赋贫民,籍户绝田租,置广惠仓,出百万缗,赐诸路常平籴本,弛江淮茶禁通商收税。
提点刑狱武臣守令治有善最者,使久于其任。
凡此数端,事方经始,必博采众谋,详究利害,立为条约委曲周尽,故议成而举朝不异,令下而所至奉承,行久而弊端不见
至于军政修明戎行辑睦六军耸听骄惰革,边方震慑暴横消,则其政事本于爱民审谋能断明验也。
理兵政以强国,而官吏不知恤民养兵,是欲稼之长而涸其水,欲木之茂而去其根,则与嘉祐本于爱民之意异矣。
至于众谋纷纭国论未定命令交错民听未孚法制数更而下不知所守,其与嘉祐审谋能断亦异矣。
审谋不断,罔克有成断果而不藏,必贻后悔
相公深究嘉祐政事本末专务爱民
凡新旧法度与增添创置一切扰民之事,置司讨论参稽众谋,穷极利病而后罢行,则政事可立民心可安,军旅可强,雠耻可雪,宗社可宁矣」。
朝廷遣使诣公所居,诏州郡以礼敦遣
寅时修起居注上赐手札曰:「卿父未到,可谕朕旨,催促前来,以副延伫」。
公以建康东南都会,上既在是而眷待如此行次池阳,会闻车驾移驻姑苏,将踰浙而东,公重感疾,遂具奏而返。
是日亦敕下除公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绍兴元年十二月,除中书舍人侍讲,公辞,因致书参政秦桧曰:「《春秋大略前定是故拨乱兴衰者,其君臣合谋,必有前定不可易之策。
管仲相齐狐偃辅晋,乐毅复燕,子房兴汉,孔明立蜀,王朴佐周,莫非策画前定令出必行故事功皆就。
建炎改元圣主忧勤愿治于上,大臣因循习乱于下,国制抢攘,漫无定论,玩岁愒日寖失事几
于今五年,已极纷扰
天下之事未有极而不变者也。
至于极而不变,则危者遂倾,乱者遂亡
考今民情尚未溃散犹可更张,虽事几已失,无半古必倍之功,而危可复存,乱可复治,无倾亡之患必矣。
及时建白前定之计,振颓纲,修弊法,变薄俗,苏穷民庶几观听有孚,以启中兴之兆。
春秋》序正官名而纲纪重事责归宰相,盖位隆则所任者大。
上则启沃人主经理朝纲中则选用百官赏功罚罪,下则兴利除害阜安兆民
仰而深思夜以继日犹恐不得者,而暇省文书接词诉乎?
顷者遵用元祐大臣奏议,合中书门下二省为一,而事不分决于六部,是循名而不得实,并与不并无以异也。
及时建白,令列曹尚书各得专达,各辟其属,久于其任,责以事功,而宰执不复细务庶几奸蠹消除,渐可为矣。
春秋》以好生恶杀为心,犹于叛逆之党必诛而不赦,以用兵侵伐为戒,独于救患解纷惟恐次止迁延而欲其速也,以此圣人之情矣。
乱常毁则赦而不诛则天理必灭,贼虐无辜,视而不救,则人道必沦。
故罪在五刑上天所讨,大眚俱肆,《春秋》讥之。
苻秦之世,凡叛逆者必加原宥终复失邦,措身无所
比岁盗贼毒遍诸方,皆奸恶之徒乘隙肆暴,非迫饥寒官吏不恤弄兵潢池赤子也。
谋国者尽用招安不吝浓赏,遂使军民倾心健羡远近纵横,莫之能止。
及时建白,乘破李成、马进之锋,尽扫三楚绿林之聚,诛魁首,散胁从庶几遗种民复得解衣而寝矣。
春秋》贵守土疆,耻于丧地,戒于失险。
尚父周公盛德大勋受封齐鲁,而俭于百里,虽列壤南面,而大夫必命于王朝
方伯虽得专伐,而遣将出师必请王命
建分镇,举河南、汝、孟帝都之地合为一镇,轻以授人。
若此可疑一也。
废置僚属,事无待报,二也。
足食足兵专征阃外,三也。
建康,栖东越,而以湖北为分镇,四也。
诏令已行,诚难反汗,然有应机无害于信者。
申述前诏,得专征者谓攘外寇讨乱臣,如李成、马进之比,则当不拘常制,或无故举兵自相吞噬,必以擅兴坐之。
又别降指挥,以湖北一路诸镇事体不同,当仍旧制,亦无失信之嫌。
及时建白保固形势,倚为基本庶几恢复之期矣。
春秋》大一统,遵王命,恶臣下分权,讳贱人犯上历纪王正不私朔,使举上客不称介副,微者名姓不登史册所以严分正名也。
比者虽命江表三省复归行阙百司庶务决自天台,而宣抚重臣久居外服,诸方守将并假便宜
夫以便宜从事,本为出师临机奏报不及,明有建炎赦文矣。
诸路后来并不遵禀,或以察访为名而擅按他路,截留公赋,编营师臣,执杀郡守
或以节制为名,而擅兵外境,专斩命官,直转资秩,移易守将
或未被受指挥先次便宜行事,或擅罢堂除监郡,自辟别路正官
凌蔑朝廷于斯为甚
及时建白收敛权柄,以弭分裂之形,严分正名,以遏侵凌之势,而后大经可正,民志可定矣。
春秋》恶以邪人言路,慎于遣使而重于用民力
台谏朝廷纲纪所凭也,监司外台耳目所寄也,守令者宣教均赋百姓所恃安其生也。
小事不及大政,弹小吏不及大官三纲沦而不扶,九法斁而不救,则朝廷纪纲无所凭矣。
漕臣理财而公匮竭宪臣理刑狱而盗贼公行上下相蒙,莫知纠察,则外台耳目无所寄矣。
惠泽壅而不宣教条废而不守暴虐百姓,与奸为市贫穷孤弱冤苦失职,则田里无以安其生矣。
及时建白精选监司刺举郡守精选郡守刺举县令
明诏台谏官,使论奏大事无入小言,则纲纪可肃,视听可用,赋敛可平,民力可裕矣。
春秋》戒失兵权而严于军律,以三纲为本,以民事为要,以赏功罚罪为先。
昨者屡降诏书,专理军旅行事,窃有所疑。
伪楚篡逆之臣也,许录其亲属
金人不释怨之雠也,而遣使请和,其于三纲有未正也。
河南江北,群盗啸聚焚烧仓库靡有孑遗波汉之阳,外薄五岭急征横敛,不务劝农,其于民事未急也。
误朝迷国之人,与尽忠死节之士,恤终赠典略无差等,是赏未足以劝忠也。
擅兴专杀,或罔上奏功罪状明白典宪不申,是罚未足惩恶也。
然则何谓理戎旅乎?
本则不正,治于末流,虽力扼虎气盖世,必无成功
而谓安定天下在于长枪大剑,此杨邠、史洪肇所以丧身及其国也,可不戒乎?
及时建白行《春秋》理戎之法,使天下心悦而诚服,则盗贼可弭,边土可拓矣。
春秋尊严庙制,而谨于祀礼,故古者师行必载庙主,寓戎田猎,以乾豆为先,战而必胜,其有以乎?
顷者南狩神主豫选洪、虔,馆御荐享未肃,奉常有请,顾谓迁移穷僻,为已试之效,至乞更择五岭之西,迎奉前去者。
时方涣散,格庙为本,奉先既隆,人心自属,而献议若此,如礼乐何?
及时建白尊崇礼祀,严致孝享,则人知所从来,而天下服矣。
春秋不与公族大夫专政用事,而以亲贤为急。
圣主屡诏诸方津遣宗室,俾赴行在,优加宠奖,诚以昨者皇族北徙枝叶已疏,必施茂恩以滋根干
及时建白上稽帝尧峻德、睦九族之义,中循周汉急亲贤之隆,下扫六朝立之弊,则王室益强,国势磐固矣。
崇宁以来邪说盛行公论废格献言者以乱制为能,不期定制
从政者以扰民为事,不务于安民
用人者以办事为才,不求于晓事
望治者以速成为策,不冀于美成
取快目前,积后患至于纲纪大坏宗庙丘墟,皆此曹所致也。
积习成风至今未殄。
夫欲拨乱反之正者,必变衰乱之俗,欲变其俗者必去衰乱之臣。
衰乱之臣死亡无几矣,然犹内历华途,外典方面间有废黜寻复宠升,毁誉不核其真,赏罚不当功罪,使圣上忧勤愿治未有见效者,亦皆此曹所致也。
天下有公,是非出于人心不可易者。
国步艰危民情摇动宜乘更改转败为功
不然大势益倾,不可复振矣」。
朝廷不许公辞,又遣使所居,公遂行以《时政论》先献之
定计论》曰:「臣闻自昔拨乱兴衰者,必有前定不移之计,而后有举必大功可就
内政,张四维师帅不遣上卿伐国不动大众教民怀生示信讨贰,此齐侯晋文前定之计也。
关中,据河内大封同姓,以惩孤立,减省官吏,以息百姓抑制将帅,保全功臣,此高帝光武前定之计也。
高德儒,叱宇文士及,以远佞人,赏孙伏伽,礼王、魏以开言路宣示好恶使民向方,薄赋轻徭选用廉吏,此唐太宗前定之计也。
陛下履极六年,以建都未有必守不移之居,以讨贼未有必操不变之术,以立政未有必行不反之令,以任官未有必信不疑之臣。
奕者举棋不定不胜其偶,况立国不定乎?
夫难平者事也,易失者时也,舍今不图后悔何及
人主广览兼听不可自专宰相择才使能不可自用
望赐咨询,佥定国论,谋所以定者」。
建都论》曰:「立国者必建都,必据形势,握轻重之权,必居要津,观方来之会,如北辰在天,安于其所不可动也。
陛下驻跸金陵,本以旧邸,号称建康降诏受命之符,传播天下,则都者一也。
刘先主、孙氏、诸葛武侯一代英雄周游吴楚,皆称建康王者之宅,则都者二也。
北据大江外阻长淮隔绝奔冲难于超越,则都者三也。
三吴东门,有荆蜀西户,有七闽二广风帆海舶饶为南府,则都者四也。
诸路朝觐郡县贡输水陆舟车道里适等,则都者五也。
凡都北者必辟境于南,而都南者必略地于北。
昨者銮舆时迈,狩于吴越,则王道所谓望实俱丧,而晋不果迁之地也;
三省百司寓于南昌,则李煜避周,徙自秦淮,卒不能振之所也。
国势一统不可数分,国都一定不可数动,与北人穹庐,逐水草,无城郭宫室市朝者异矣。
今宜还都建康,环诸路而中持衡,则人心不摇,而大事可定也」。
设险论》曰:「按《春秋》书晋师伐虢,灭下阳
下阳者,虞虢之塞邑也。
塞邑既举,则虢已亡矣。
圣人特书,以示后世设险守邦之法,故魏人都许,不恃方城而守襄阳
人都益,不恃剑门而守汉中
人都秣陵,不恃大江而守荆渚
荆渚江左上流也。
北据汉沔西通巴蜀东连吴会,真用武之国
楚子秭归徙都,日以富强,近并谷邓,次及汉东,下收江黄横行淮泗,遂兼吴越,传六七百年而后止。
此虽人谋,亦地势使然也。
后逮汉衰,刘表收之,坐谈西北
先主假之三分天下关公用之,威振中华
孙氏有之,抗衡曹魏
晋、宋、齐、梁倚为重镇财赋兵甲南朝之半。
其为江东屏蔽,犹虞虢之有下阳也。
今欲定都建康,而以湖北为分镇,失险甚矣。
湖北十有四州,其要会荆峡,故刘表军资江陵主时重兵油口关公孙权并力南郡陆抗父子协规宜都大司马温及其弟冲则保据渚宫与上明,此皆荆峡封境也。
今割以与人,使跨长江,临吴会,犹居高屋建瓴水也,独无虞虢下阳之虑乎?
臣谓欲保江左,必都建康,欲守建康,必有荆峡然后地形险固,北出秦甲,西下蜀货,血气周流首尾相应矣」。
又曰:「昔人大江所以南北,而陆抗乃曰『此守国末务,非智者』,何也?
杜预尝袭乐乡矣,胡奋尝入夏口矣,贺若弼尝济广陵矣,曹彬尝渡采石矣,则其险信未足恃也。
未足恃,然魏武困于居巢曹丕困于濡须拓跋困于瓜洲苻坚困于淝水,皆不得渡,则其险亦未可弃也。
设险得人为本,保险智计人胜险为上,险胜人为下,人与险均才得中策。
方今所患在于徒险而人谋未善尔。
有常险,则守亦有常势
当孙氏时,上流襄阳不得故以良将南郡夷陵
下流淮南不得故以大众东兴与皖口;
中流安陆不得故以三万劲卒戍邾城。
邾城,今黄冈是也
今欲固上流必保汉沔,欲固下流必守淮泗,欲固中流必以重兵安陆
此守江常势,虽有小变而大概不可易者也。
强敌河朔,叛臣扰山东淮北京畿诸镇危疑之地,大江设险未可轻弃,若委任得人则不江左而已」。
制国论》曰:「凡制国者必周知山川形势土地所宜然后与谋
荆州江汉沮漳之间,水陆沃衍,乃足食足兵要地
江左六朝所以必争,而不肯失也。
为分镇,使法自立,兵得自用,财得自理,官得自命,即与战国诸侯无异,而非上世封建之法也。
宜有更张,独仍旧制,通荆湖宪漕二司治盗理财,而以襄阳湖北岳阳湖南鄂渚江西则地连属,形利势便矣」。
又曰:「变更旧制不稽今古,则事不可行
近岁荆湖变更旧制多矣,于国家形势初无所益,徒困两路之民耳。
今既复南北两路,宜罢荆峡分镇,仍旧帅司荆南,一便也。
公安军仍旧废为属邑,二便也。
靖州置在崇宁元年,自鼎、澧应副岁费二十七万。
今此二州既皆残毁,宜仍旧废为渠阳砦,三便也。
武冈军置在崇宁四年,自邵、衡、永应副,费亦不赀
今此三州既皆空乏,宜仍旧废为武冈县四便也。
四者仍旧,创添窠阙,悉从除削,省并官吏裁损文书
所谓刀弩手、博易务、营田司事,皆欺罔驱民为盗者也,宜依往年禁止马茶盐法施行,以戒误国害民之贼,然后国制民心安矣」。
又曰:「昔祖宗宅都于,其势当自内而制外,是故京西路,而襄州在汉水之南,则以制湖北也。
湖北路而岳鄂在荆水之南,则以制湖南江西也。
建都江左,未能恢复中原,则当自南而制北。
置于江西者治南昌,而分兵屯鄂;
置于湖南者治长沙,而分兵屯岳;
置于湖北者治荆南,而分兵屯襄,则东南之势全,恢复之基立矣。
安抚大使古州伯也,形势相属而后相援有无相资而后相成
五岭之外财赋盛于东南兵马出于西北,宜置大帅一员兼统二广以殿南服
荆湖残破北路尤甚,若置大帅兼领夔府
峡中有盐、米、耕牛而无旷土荆渚沃衍桑田而无馀田。
若弛瞿塘之禁,懋迁有无商旅自西而入,物货沿江而下,不越数年,荆州富盛形势矣」。
恤民论》曰:「保国必先恤民,而恤民之事有五:一曰除暴,二曰择令,三曰轻赋,四曰革弊,五曰省官
近岁除外暴者主通和,竟为敌国所误,不敢用兵,而其流毒中国自若也。
除内暴者用招安,竟为盗贼所误,不敢用兵,而盗贼毒遍天下自若也。
为民父母安得若是恝又官爵之?
其与成汤童子报雠不亦异乎?
今刘忠残党蹂数郡,曹成反复帅臣,理无赦。
宜早加殄灭肃清江湖然后精择县令一意抚绥,则民心安,邦本固矣。
近岁此官冗滥已极,宜以五说稍革其弊,籍中外尝为台省监官依仿汉制,分宰百里,俟有殊绩,即不次擢用
增重事权优假其礼,许借服色厚给廪饩
军马本县者,并听节制
经由者悉从阶级以免将士陵辱,示百姓瞻仰之尊。
则又据今县分户口赋入多寡轻重分为三等上县朝廷选差中县吏部注拟下县帅臣监司通共奏辟不得侵互,立为定格
仍用宋元嘉法,以六期为断,革去三年为任、两考成资堂选数易之弊,使吏无苟免民心有系。
三等县皆以四条纠正税籍团结民兵劝课农桑敦勉孝弟
俟及三年考其事效已就绪者就行旌赏未有伦者严加程督
如此民心安,邦本固矣。
焚林而田非不得兽,而明年无兽;
竭泽而渔非不得鱼,而明年无鱼。
近事验之,京东、西路岁入凡一千万,其馀山泽之利,在祖宗时捐以与民,不尽取也,百姓归戴无有二心
李彦等取为西城之租,穷竭民力
其时若有言罢此掊尅然后国用足,则必指为妄言也。
百姓愁苦转而为盗,今此四路所入,不归王府五年矣。
荆湖南岁入凡五百万,其外岂无遗利
祖宗时捐以与民,不尽取也,百姓归戴无有二心
部使者取之折变,则有一折、两折、三折收籴则有均籴、敷籴、补籴,散引则有曲引盐引茶引受纳则有一加、再加、倍加
其时若有言罢此诸色然后国用足,亦必指为妄言也。
百姓愁苦转而为盗,今此两路所入,不归王府三年矣。
乃知有若所谓百姓足,君孰与不足』,信不诬也。
封境日蹙赋敛日重,百姓日贫田莱日荒,更临之以贪吏,困之以弊法,是为敌国驱民也。
愿诏大臣,速讲轻赋恤民之事,为生足用之源,以京东西湖南北为至戒,则民心安,邦本固矣。
为国以利不以义者,皆自小人始,为其所见者小,不知大体,法所以弊也。
祖宗时以义为利四海困穷之苦,天禄永安,所利大矣
姑以盐法论之,行于西者与商贾共其利,行于北者与编户共其利,行于东南者与漕司共其利。
大计所资,均及中外所谓以义为利也。
崇宁首变此法,利出自然者禁而不得行,则解池是也
在编户者皆入于官府,则河朔是也
利通外计者悉归于朝廷,则六路是也
诸路空乏,乃复百种诛求,尤不能给,民穷为盗,遂失岁入常赋以数千万计,则盐法实致之耳。
陛下宜鉴前失,有所改更,久而未也,天下望焉。
略以湖南一路言之,昔日岁课一百万缗,本路得自用者居其半,故敛不及而上下足
变法以来,既尽归之朝廷,则本路诸色支费皆出横敛至如上供旧资盐息者犹不蠲除民所以益困也。
又略以道州一郡言之,岁认上供钱二万缗,往时本州岁卖盐息倍此数,故敛不及而上下足
今上供钱仍旧,而盐息不复有矣乃至曲引均科,此民所以益困也。
又略以来一邑言之,有未变法前官所自运盐,有既变法后客所拘纳盐,封桩日久,既缘军期支用,而盐司必欲追索朝旨亦令拨还,不知何自而出,岂得不取于民?
民所以益困也。
一路一郡一县观之,则他处可知矣。
榷货所入,岁以千万计,其利至厚,谓宜遍下诸路,一一检会,凡若此类,悉蠲除之,以活百姓,使稍安其业,不至为盗,长纳二税,存国家大利之原,不亦善乎?
榷酤之弊亦极矣,略以道州言之。
课额既高,岁有亏欠,即抑勒专知牙校,令兼管州仓,俾因受纳取足税户,其害为如何
民所以益困也。
又以邵阳言之,酒课岁约二万馀缗,而折税为糯者凡六千斛,糯贵于粳价几一倍其他固未论,此民所以益困也。
近者尝下诸路会计,而州县利此为造弊之端,不以实闻。
固当断以必行,令凡系官监酒务,许百姓买扑,入纳净利,与转运司本州支用
官务年费米麦等,专以赡军兼济公私存活百姓,使稍安其业,不至为盗,长纳二税,存国家大利之原,不亦善乎?
如此庶几民心安,邦本固矣。
崇宁以来中外创添员局,重以滥赏,不胜其冗,蠹国生乱,至今未革,而又加甚。
兵官旧系两员者,添差至于七员八员而未止也;
监当旧系一员者,添差至于四员五员而未止也。
其馀荒残州县未有百姓置官司,凡是旧员一一填足,又多不应差注之人,其为民害不异寇贼
考于《春秋》,以民为重,而大夫次之
考于《孟子》,以民为贵,而社稷次之
养民陛下之职也。
愿亟行并省,以建武为法,既不病民,所省官吏使居閒散,稍捐廪养之,亦无失职之叹,庶几民心安,邦本固矣」。
立政论》曰:「人主宰臣必先其所职,而后可立
选择忠贤以为辅弼,任而不疑者,人主职也。
荐进人才布列中外赏罚不私者,宰相职也。
唐太宗既黜封德彝邪说,任房、杜为相矣,又敕尚书庶务并属左右丞,而责二公广求贤人,随才任使
此委相臣以其职者也。
陈平既不答文帝决狱之问,自谓所主天子阴阳矣,而召河南守吴公廷尉吴公治平天下第一,其能致民无冤可知
此使九卿各得其职者也,而政有不立乎?
陛下宰相不可非其人,频有选任可谓得人主之职矣。
然而政事未立者,窃恐所以责任异于唐太宗,而宰相所以自任未若陈献侯也。
夫坐政事堂受词决讼,弊精神簿书,而进退人才赏功罚罪,有未察焉,则失其职矣,政何由立乎?
陛下庶务决之六曹官长,皆得专达,并如元祐大臣所请,自非大事不复资白,则中书之务简矣。
然后专责宰相,以慎简六曹长贰、诸路帅守部使者,及上县宰,咸得其人,而政治不建,未之闻也」。
又曰:「三纲军国政事之本,人道所由立也。
三纲正则基于治而兴,三纲沦则习于乱而亡。
春秋宋华督有不赦之恶,齐、鲁、陈、郑同会其恶,受赂而归,天子不讨,方伯不征,咸自以为利也。
未几,陈有五父之乱,齐有无知之乱,郑有子突亹仪之乱,鲁有叔牙庆父之乱。
数十年间四国舛逆几至丧亡,则以昧于坚冰之戒,不能辨之于早也。
春秋》备书于策,以明三纲之重,为后世鉴深切著明矣。
昨者张邦昌女真,僭名号,援契丹立晋为例,分遣使人布谕诸路,直下赦令,倍行恩赏,原其用心,与华督何异
陛下特施宽典赐死于隐,而不尸诸市朝,已失刑矣。
敌骑南骛,乘舆渡江黄潜善及其党事穷计迫,乃指邦昌金人所立而迫之至死,遂以致寇,欲自解误国之罪,至其宗族皆命以官。
训诱乱臣贼子,使利于为恶,此臧哀伯所谓百官象之,又何诛焉』者也?
于是不踰旬月苗傅刘正彦有今将之心,既伏大刑,而近臣乃有抗章,乞行湔洗无所忌惮
比日群盗所在焚劫或有官吏乐为之用,末流至此可不戒乎?
愿特降指挥,昨在围城职当守禦、视城垂破而端坐不救者,有草为表章、上诋君父取媚敌人受其妇女者,有起自閒散、特仕伪朝长其谏省者,有于苗、刘肆逆并建节旄所除制命极意美者,及乞用邦昌正彦之党者,审其轻重不过数人,依法施之,以正人心,息邪说,则三纲不至沦胥,而军国政事得以时立矣」。
覈实论》曰:「政事纪纲莫大赏罚,而功罪是非,以毁誉为本者也,必要真伪而后赏罚当。
比下赦文推美仁宗皇帝盛德大业应举政事,并欲上遵嘉祐。
臣尝考其大要,特在于直言数闻、毁誉核实而已,必自大臣与台谏始。
大臣定功施赏罚于上,台谏论功罪主毁誉于下,不可不核也。
仁宗皇帝王曾之正,任吕夷简之才,终以富弼韩琦宰相,而余靖蔡襄贾黯吕诲等迭居台谏,此真伪所由核也。
丁谓虽以奸邪当国而终投四裔寇准虽以忠正远贬而终得辨明范仲淹虽屡以危言获罪欧阳脩虽以讥斥佞人招难明之谤,而皆终闻政事
是邪说不得毁誉之真,而直道行也。
邪说息,直道行,则恶人有所惮而不为善人所恃而不恐,此所以至和嘉祐之治者也。
昨者黄潜善汪伯彦范宗尹辈广引奸邪颠倒是非变乱名实
谏官郑瑴李纲以六不可贷之罪,验于奏议无据,按于施为无迹,特以撰造文致倾陷大臣当时信行之,又以美官激劝之,是欲其乱毁誉之真而不核也。
言官马伸潜善伯彦措置乖方,凡举一事必立一證,皆天下共知见,不敢无为有,以是为非当时罢黜之,又置诸危地残贼之。
是恶其乱毁誉之真而不核也,邪说何由息,公道何由行乎?
虽已死,恤典隆厚虽有诏命,不闻来期
按《春秋》治奸慝不以存没,必施其身,所以惩恶也;
忠良者及其子孙,远而不泯所以劝善也。
陛下必欲继仁宗之政,则按是非,明赏罚,使天下知所惩劝亦何远之有」?
尚志论》曰:「帝王应时而造,必先立志
欲定大事,而不先立则无本矣,焉能有成
靖康臣僚不知责难,劝渊圣笃于立志,而即安屈辱城下结盟,此齐国佐宋华元合馀烬,背城借一誓死力争有以国毙而不肯从者也。
当时国势何异厝火积薪之下而寝其上?
宰相徐处仁遽进谀说以为金兵出境社稷再安,由圣俭勤,致有天人之助,遂言今日可比唐虞,而臣主俱荣,抑何志之卑陋也!
庙堂聚讼颠沛末流未及期年,坐以失国
则不立,急于事为,虽有远猷宏议,必格而不得施矣。
陛下自初发愤,欲殄寇雠当时亲信左右莫能辅道乃至因循,坐消岁月,国日益削,六载于今
上天所以启悟圣情,日跻盛德陛下所以深惩既往刻厉来者卓然有立万物矣。
坚持无复变迁,仍饬群臣,各致法家拂士之义,必恢复中原祗奉陵寝,必扫平仇敌,迎复两宫,必于得四海欢心,以格宗庙,必于致九州美味,以养父兄
然后文武百僚六军万姓丕应徯志,而陛下孝弟之责塞矣」。
正心论》曰:「心者身之本也,身者家之本也,家者国之本也,国者天下之本也。
能正其心则朝廷百官万民莫不一于正,安与治所由兴也。
不正其心则朝廷百官万民皆习于不正,危与乱所由致也。
然心有所愤怒而弗能忍,则不得其正;
有所贪欲而弗能窒,则不得其正;
有所蔽惑而弗能断则不得其正;
所畏怯而弗能自强则不得其正。
正心之道,致其知而诚其意,故人不可不学也。
戡定祸乱,虽急于戎务,而裁决戎务必本于方寸
不学以致知,则方寸乱矣何以成帝王之业乎?
陛下日亲典策博考古今往行前言,固将畜德,又经变故备尝险阻
外患益深,必无邪念,至诚所发,通贯幽明固有不及知而天独知之者矣。
更选正臣多闻识、有智虑敢直言者,置之左右日夕讨论,以克厥宅心表正于上,则内外远近将各归于正,奚乱之不息乎」?
养气论》曰:「凡用兵胜负军旅强弱军旅强弱将帅之勇怯,将帅勇怯系人主所养之气曲直如何耳,盖人主将将者也。
以真养气自反而缩,则孟子所谓约,而狐偃所谓壮也,壮则强。
以曲丧气自反而不缩,则孟子所谓馁,而狐偃所谓老也,老则弱。
如林武王数其不事宗庙贼虐谏辅之罪,则商曲而周直,故周胜。
项羽威震天下汉祖数其弑义帝十罪,则楚曲而汉直,故汉胜。
曲直兵家大要制胜先几也。
金人称兵,曲亦甚矣。
陛下上皇之子孝慈之弟,自大元帅入践宸极
比年以来克勤听政追赏直士登用谠言令问四达直矣。
以直对曲,胜负已分,中国士气不待鼓而自强
然敌兵每动,四方震慑奔走,莫与抗衡者,以兵家之略、制胜之几,未有以明之也。
今欲使人人知彼曲我直,以作其衰败不振之气,更在陛下强于为善,益新厥德,使无有曲失指议,则守为刚气塞乎两间,震为怒气可以天下
将帅听命不敢骄,军旅畏威不敢惰,不待对敌接刃,而百胜之算已坐决于九重矣」。
宏度论》曰:「人主天下为度者也,明当日月不可照临,德当配天地不可覆载
所好当遵王道不可以私劳行赏
所恶当遵王路,不可以私怒用刑
喜怒则当发必中节和气絪缊,而万物育也,故能理其情而君道备矣
人情易发而难制者,惟怒为甚克己然后可以治怒,顺理然后可以忘怒。
《书》曰:『必有忍,乃其有济』。
此治怒不迁之法也。
忍者隐忍不发之称。
迁者,自此迁彼之
能隐忍而不迁,则事必济矣。
汉高帝忍于有故怨者而封雍齿,忍于数窘辱者而赦季布,忍于比己为者而用周昌
至如丁公免己于厄,再生之恩矣,及即位乃斩以徇,其不赏私如此,故能成帝业于五载之近。
陛下圣度虚明天心广大,固当不以私喜亲近谀佞,亦当不以私怒疏远正直
中外百执其有迷国误朝罪恶昭著、众所指目不可掩者,虽有私劳,愿陛下与众弃之,不使幸而得免,以致天下之疑也。
其有抱忠守正犯颜逆耳公论所归不可蔽者,虽遭谗谤,愿陛下与士共之,不使退而穷处,以失天下也。
如此赏而必当,是天命
罚而必当,是天讨
施之一人,而千万人悦以畏矣」。
宽隐论》曰:「自昔创业兴衰增光洪业之君,待遇臣下恩礼虽一,而崇高严恪常行介胄爪牙之夫,以折其骄悍难使之气;
柔逊谦屈,必施于林壑退藏之士,以厉其廉靖无求之节,乃能驾驭人才正风俗。
汉高祖威行于暴秦强楚,而不行四皓
世宗威行于寻邑、王郎、赤眉铜马陇蜀之主,而不行严光周党
公孙述能行其威于李业等,然不能行于吴汉
是何也?
威有所当加,势有所屈。
加于所当加以立威则强,屈于所屈以忘势则
反是道者难乎免于乱亡之祸矣。
陛下屡下诏书详延遗逸,而群臣有不能钦承意者,凡所宣召或有未至,不原情实,即肆谗谤以为违于君命不俟驾之义,被以偃蹇之名,而欲加以不恭之罪。
陛下宽容不从其说,而侍从近臣不有忠言奇策上动圣听,奋扬天威殄歼强敌,顾请施于疾病退藏之臣,其意安在
夫召而不至者,其岂乐贫贱而恶富贵哉,其必有以也。
若听其所守,下全隐居之操,上有好善之美,两得之矣。
四月八日所下赦书,首欲上遵仁宗法度
谨按康定间尝以词馆张俞矣,辞而不受至于四五,其后又以修起居注王安石矣,辞而不受至于八九。
皆从其欲,又优奖之,以励风俗未尝加以雷霆之威,而纪纲不缘此而不立命令不缘此而不行威加于西则臣服元昊,威加于北则削平王则,威加于南则扫荡高。
柔巽屈于隐士而德隆,刚克四裔而威震,所用矣。
其所宜遵者也。
望特降诏书申明此旨,凡被召不能赴者,悉从其欲,不强制之。
独以威刑外施暴威之戎,内扫贪残之贼与悍骄不可使之将,谗说殄行,则天下归心治道矣」。
言反覆甚详,此其大略也。
论既入,上即命遣使促召。
未至,复除给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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