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论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五、《范香溪文集》卷四
尧有天下,不以传丹朱而授之舜。舜有天下,不以传商均而授之禹。夫岂不爱其子哉?以为子不肖而授以位,则天下蒙其害,故不敢用一己之私意,易天下之公心。夫以圣人不私其子也,犹外求贤人而授之,况有贤子不能立,而曰必立所爱,亦已惑矣。此唐太宗之所以不明也。方承乾得罪,太宗欲立晋王,限以非次,回惑不决,至取佩刀自向,以要其臣,使必己从。继又欲立吴王恪,谓长孙无忌曰:「公劝我立雉奴,雉奴懦惧,不能守社稷。吴王英果类我,欲立之,何如」?雉奴即晋王也。嗟夫,恪诚英果耶,则不当以无罪弃;晋王诚懦不可守社稷也,则不当越次而立。今太宗以一旦之爱必立晋王,岂公心乎?且恪、雉奴等己子耳,犹以私爱弃英果而立柔懦,借使诸王皆朱均也,其肯舍己子而外求贤人授之位乎?此其去圣人远矣。然观太宗尝立论讥评晋武,以为知子者贤父,知臣者明君,子不肖则家亡,臣不忠则国乱,国乱不可安也,家亡不可齐也。又曰:「弃一子者忍之小,安社稷者孝之大,畏小忍而忘大孝,圣贤之道岂若斯乎」?其诋诃前古如此,而昧于己子,卒使庸昏嗣有大位,劫于牝晨,几至覆邦,岂所谓笑古人之未工,忘己事之已拙耶?身属鞬执锐,取天下于百斗之馀,一举而委之孱子,岂不自念其国乱不可安之论耶?彼以佩刀自向,盖小夫贱妇之为,而谓太宗为之耶?勤勤托孤于李绩,而卒所以立武乱唐者,绩也,岂不惟不明于知子,而又不明于知臣耶?且以永业业齐人,以府兵强本干,以租调立常经之法,凡太宗之规为计虑欲以维持后世者,皆亿万年不易之良图。至储贰之重,乃独失授如此,岂智以爱昏,所为悖缪,而不自知耶?尧之时,二八未登,四凶未去,五品不逊,民庶艰食,皆未尝以为言也,惟急于授位得人。今太宗于储贰失授,而徒汲汲于维持后世之法,是犹缔架巨室,涂茨丹雘,高墉大鐍,无所不至,已而付于败家之子,其能传之久耶?然则唐中遭革命,宗枝剥丧,酷吏日出,生人毒痡者,皆太宗立懦子之祸也,人君可不戒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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