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六贤祠记(绍兴三十年三月)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二一、《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八、雍正《江西通志》卷一二四、道光《清江县志》卷二三、《南宋文录录》卷一○
徽猷阁直学士致仕向公归清江旧隐曰芗林,饭疏饮水,徜徉田间。常怪佛老之庐突兀相望,而学宫卑陋弗敞,乃辍月廪,积三百万钱,将创阁以庋书于讲堂之上,且侈大其制,以风学者。未就而捐馆,其子右承议郎、蕲州通守澹始克卒公志,宏规殊裁,改一郡之观。于是伯仲相与谋曰:「是邦人物如刘氏兄弟时则有若侍读原甫、舍人贡甫,孔氏兄弟时则有若舍人经甫、侍郎常甫、郎中毅甫,皆一代伟人,请图其像于阁,以模楷后学,不亦可乎」?教授宗君翔子飞与诸生闻而韪之,则相与谋曰:「公作此阁,繄名教是赖,并绘公像以六五贤,不亦善乎」?皆曰:「诺」。既绘事僝工,则又相与谋曰:「是不可无记」。乃千里走书衡阳,请记于某,而删定方君畴耕道亦书见速。某顷位于朝,常辱公之知,且常撰杖于尚书晏公景初、侍郎曾公天猷及李公似之,闻之三丈绪论,得公之为人颇悉。矧此又盛德事,某安得以固为解?曾子曰:「吾尝闻大勇于夫子矣」。是勇也,优游舂容,不动辞色,而置天下于磐石之安。忽焉遭之,则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兕虎不能惊,乌获不能猛,秦成不能力,圉荦不能捷,州绰不能搏,贲育不能守,狄弥不能军,北宫黝不能逞。是奚术而然哉?其必有不恃势而强,不假怒而威,不借兵而胜者矣。方司马公奸党之碑立,天下不敢言,公独以为不可。方刘公器之居南都,陈公莹中居南康,天下皆以为当然,公独以为非是。方伪楚君图天下,阴拱而观变,公独扶义而麾之,挫虓虎而夺之气,岂非至大至刚如曾子之所闻于夫子者乎?今夫天下皆乱而己独治,在独善者处之,不害为太平。天下皆治而己未治,在任重者处之,犹以为未至。当睦寇作于东南,非天下皆乱之时乎?而危言危行,奋不顾身,可谓己独治矣。方持橐时,朝廷清明,内自宰相以及百执事若而人,外自部使者以及守宰若而人,虽不能皆贤,然往往号一时选,非天下皆治之时乎?而以柱史一言,力求去职,岂不以己或未治,而任重者固应尔耶!初,公之帅长沙也,力屈城陷,议者咎公以不死。窃尝诘其故矣,方虏骑长驱江左,席捲湖外,公以千百乌合之众战百万方张之兵,守一城以捍一路,蔽遮湘南,沮遏其势,荆广之不亡,公功为多。当是时,所至望风犁颡,献城而图存者不可以缕数,受伪命假守者相环也。舍此不议,而以死节病公,是大不可哓也。故尝论天下有重可有重不可。理可得而我勤之,此重可也;理不可得而我勤之,此重不可也。公移尺书键睢阳,如形格势禁,而志不得于咸阳;传寸檄扼伪楚,如招放豚,而志不信于柱史;折箠以鞭丑虏,如驱群羊,而迹不容于群小;以孤忠缔万乘,如胶投漆,而位不登于三公。盖公之所可者,理可也;而其不可者,理所不可也。或曰:「子之言似矣,是祠非合古也。且礼,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禦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非此族也不在祀典,是祀毋乃不典乎」?某曰:「不然。昔固有所谓乡先生没而可祭于社者,又有所谓有道有德者使教焉,死则以为乐祖祭于瞽宗者。公也与刘氏、孔氏兄弟皆有功于名教,与乡先生孰多?以道德教人,视乐祖孰优?像而祀之,独不得与祭于社、祭于瞽宗者比乎?然以劳定国,能捍大灾,公有何愧焉」?公讳子諲,字伯恭。绍兴三十年清明后五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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