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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策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六、《梅溪先生廷试策》卷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五六、《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七六、《宋史》卷三八七《王十朋传》、《南宋书》卷三三、《南宋文范》卷二八
问:盖闻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
仰惟祖宗以来,立经陈纪百度著明,细大毕举,皆列圣相授之模,为万世不刊之典
缵绍丕图恪守洪业,凡一号令,一施为,靡不稽故实,惟祖宗成法是宪是若。
画一之禁、赏刑之具犹昔也,而奸弊未尽革;
赋歛之制、经常之度犹昔也,而财用未甚裕,取士之科、作成之法犹昔也,而人才尚未盛;
黜陟典、训迪之方犹昔也,而官师或未励。
其咎安在,岂道虽久而不渝,法有时而或弊,损益之宜有不可已邪,抑推而行之者非其人耶?
朕欲参稽典册之训,讲明推行之要,俾祖宗之治复见于今,其必有道
子大夫学古入官,明于治道,蕴畜以待问久矣
详著于篇,朕将亲览
臣对:臣闻有家法,有天下法,人臣家法一家之法,人君家法天下之法。
人君之与人臣,虽名分不同,而法有小大之异,至于能世守其法者,则皆曰权而已
人臣执一家之权,守一家之法,以示其子孙,则必世名家
人君能执天下之权,守其家法以为天下法,贻厥子孙而施诸罔极,则必世为有道之国
盖法者治家治天下之大具,而权者又持法要术也。
陛下亲屈至尊,廷集多士,访治道清问之中,首以监于先王成宪恪守祖宗之法为言是则陛下欲守家法以为天下法者,固已得之矣。
臣获以一介草茅,与子大夫之列,仰承圣诏,其敢不展尽底蕴茂明大对以为陛下祖宗守成法之献邪?
臣之所欲言者无他焉,亦曰揽权而已
尝谓君者天也,天之所以为天者,以其聪明刚健,司庆赏刑威之权而不昧也。
君之所以为君者,以其能宪天聪明体天刚健,司庆赏刑威之权而不下移也。
天执天之权而为天,君执君之权而为君,故天与同称大于域中,而君之名号必以天配。
天道王天下也,则谓之天王
天德而子兆民也,则谓之天子
居九五正中之位,则谓之天位
万寿无疆之禄,则谓之天禄
五服五章者谓之天命五刑五用者谓之天讨,就之如日者谓之天表,畏之如神者谓之天威
居曰天阙,器曰天仗,法曰天宪,诏曰天语
天之大不可以有加,君之大亦不可以有加者,以其咸能司域中之权而已矣。
恭惟陛下蕴聪明之德,体刚健之资,躬亲听断,动法祖宗
一诏令之下而万民莫不鼓舞者,如天之雷风
一德泽之布而万民莫不涵泳者,如天之雨露
众正之路,杜群枉之门,而万民莫不悦服者,如天之清明
为政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而万民莫不拭目以观者,如天之运行不息
巍巍乎,荡荡乎,固不可以有加矣。
而臣犹以法天揽权言者,盖陛下之德虽不可以有加,而臣子之心每以有加亡已而望陛下,此臣所以昧死尽言不知讳也。
臣伏圣策,首以「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为言,次及祖宗立经陈纪列圣相授之道,又次以今日奉行不能无四者之弊为问
有以陛下致治之道,在乎成宪,遵祖宗,欲革今日之弊也。
切谓陛下能揽福威之权,率自己出,则成宪不难守,祖宗不难法,时弊不难革,天下有不难治,凡所以策臣者,皆不足陛下忧矣。
不然陛下勤勤问之,臣虽譊譊诵之,无益也。
臣观自古善言治之人,未尝不以揽权为先;
自古致治之君,亦未尝不以揽权为先。
「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者,箕子武王之言也。
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至于无道,则自诸大夫出」者,孔子垂戒后世之言也。
谓「庆赏刑威曰君,君能制命为义」者,左氏时人之言也。
谓「堂陛不可以相陵首足不可以相反」者,贾谊告文帝之言也。
此臣所谓善言治之人未尝不以揽权为先也。
三皇天下者,揽福威之权以官之也;
五帝家天下者,揽福威之权以家之也;
王计安天下而历年长且久者,揽福威之权以安之也。
汉宣帝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致中兴业者无他焉,以其能革霍光专政之弊,躬揽福威之权而已
观其总核名实信赏必罚斋居决事听断惟精,而神爵五凤之治,号为吏称民安,功光祖宗、业垂后裔者,盖本乎此也。
光武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建中兴之功者,无他焉,以其能鉴西京不竞之祸,躬揽福威之权而已
观其总揽权纲明慎政体,退功臣而进文吏,戢弓矢散马牛,建武之政号为止戈之武,系隆我汉,同符高祖者,盖本乎此也。
唐明皇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致开元之治者,以其能革前朝权戚干政之弊,躬揽福威之权而已
初,明皇锐于求治,姚崇十事以要说之,其大概则劝其揽权也。
帝自谓能行,由是励精为治,责成于下而权归于上矣。
宪宗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致元和之治者,以其能惩前日沾沾小人窃柄之弊,躬揽福威之权而已
初,宪宗锐于致治杜黄裳不得其要,劝其操执纲领要得大者,帝嘉纳之,由是励精为治,纪律设张赫然中兴矣。
此臣所谓自古致治之君,未尝不以揽权为先也。
陛下前日权臣专政之久,收还福威之柄,运独化陶钧,裁万机独断天下翕然陛下英主凛凛汉宣帝光武唐明皇宪宗之上矣。
而臣尤劝陛下揽权者,非欲陛下衡石程书,如秦皇帝,而谓之揽权也;
又非欲陛下传餐听政,如隋文帝,而谓之揽权也;
又非欲其强明自任,亲治细事不任宰相,如唐德宗,而谓之揽权也;
又非欲其精于吏事,以察为明,无复仁恩,如唐宣宗,而谓之揽权也。
盖欲陛下其所既往,戒其所未然操持把握不可一日而少纵之,使福威之柄一出于上,不至于下移而已
切谓陛下欲守祖宗之法,莫若躬揽福威之权,欲揽福威之权,又莫若陛下平日之所学。
五经泛言治道,而《春秋》者人主揽权之书也。
陛下圣学高明缉熙不倦万机之暇,笃好此书,固尝亲洒宸翰书经传,刊之琬琰,以诏学者矣。
迩者,又命儒学近臣经筵讲读之,是则夫子二百四十二年行事之书,固已默得于圣心之妙。
至于其间可谓揽权之法者,臣请为陛下诵之。
春秋》书曰「天王」者所以为人法天揽权之法;
有书「王」不书「天」者,所以为人不能法天揽权之戒。
书朝、书会者,欲朝会之权必出于天子也;
侵、书伐者,欲征伐之权必出于天子也,书僣礼乱乐者,欲其收礼乐之权也;
书僣赏滥罚者,欲其收赏罚之权也。
权在诸侯,则讥之,如践土之盟之类是也
权在大夫则刺之,如鸡泽之盟之类是也
先王而后诸侯者,欲权在王人也;
内中而外夷狄者,欲权在中国也。
书「盗」一字者所以小人窃权也;
书「阍」一字者所以刑人弄权也。
一字褒重华衮者,皆所以人君揽权作福
一字之贬重于斧钺者,皆所以人君揽权作威
臣愿陛下圣人之经,行圣人之言,以是天下名分以是定天下邪正以是成天下之事业,则何患不能先王之宪、遵祖宗之法、革今日之弊邪?
臣伏圣策曰:「仰惟祖宗以来,立经陈纪百度著明,细大毕举,皆列圣相授之模,为万世不刊之典
缵绍丕图恪守洪业,凡一号令,一施为,靡不稽故实,惟祖宗成法是宪是若」。
有以陛下谦恭仰畏,不以聪明自居,必欲行祖宗之法,以致兴之治也
以谓陛下法祖以致治,又不可不法《春秋》以揽权
谨按春秋》有变古则讥之之书,有存古则幸之之书,有复古则善之之书。
经书初献六羽」者,讥隐公不能祖宗之法而轻变先王之乐也;
书「初税亩」者,讥宣公不能祖宗之法而轻变成周之彻也。
所谓变古则讥之者也。
书「犹三望」者,讥僖公不郊而幸其犹三望
书「犹朝于庙」者,讥文公不告朔而幸其犹朝于庙。
所谓古则之者也。
襄公十一年,书「作三军」者,讥其变古也
昭公五年书「舍中军」者,善其复古也。
所谓复古则善之者也。
《书》曰:「无作聪明旧章」。
《诗》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
汉惠帝曹参,守萧何之法,而海内晏然
武帝张汤,取高皇帝之法纷更之,而盗贼半天下。
祖宗之法者其治如此,变祖宗之法者其乱如彼,为人主者其可自坏其家法耶?
太祖太宗肇造我宋之家法者也,真宗仁宗至于列圣,守我宋之家法者也。
先正大臣范质赵普之徒,相与造我宋之家法者也,在真宗时有若李沆王旦寇准,在仁宗时有若王曾李迪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之徒,相与守我宋之家法者也。
侧闻庆历中仁宗出御书十三轴,凡三十五事,其一曰遵祖宗训
二曰奉真考业。
三曰祖宗艰难不敢有坠。
四曰真宗爱民孝思感噎
故当时君圣臣良,持循法度,四十二年之间治效卓然者,盖本乎此。
又闻熙宁中先正司马光经筵进讲,至萧何曹参事,谓不变法,得守成之道,且言祖宗之法不可变也。
异日吕惠卿进讲立说以破之,谓法有一年一变者,正月和布法象是也
五年一变者,巡守制度是也
三十年一变者,刑罚轻世是也
随而折之曰:「布法象魏,布旧法也,非变也。
诸侯变礼易乐者,王巡守则诛之,王不自变也。
刑,新国轻典乱国重典平国用中典,是谓世轻世重,非变法也」。
二臣之言,亦足以见其人之邪正矣。
陛下即位以来,固未尝不遵祖宗成法
比年有出一时申请权宜行者,致与成法或相牴牾
迩者陛下面谕群臣,谓国家政事并宜遵守祖宗,今又发于清问,以求致治之效。
有以陛下持盈守成之道,真仁宗用心矣。
然臣复以揽权言者,盖《春秋》讥时王揽权之道,故诸侯遂有变法之弊。
陛下欲守祖宗之法,宜用《春秋赏罚之权以御之可也
大臣有清净如曹参者,宜命之持循
忠正司马光者,宜俾之讨论
变乱张汤者,则诛之;
异议吕惠卿者,则斥之。
如是祖宗良法美意可以万世而无弊矣,尚何患天下不治哉!
臣伏圣策曰:「画一之法赏刑之具犹昔也,而奸弊未尽革」。
有以陛下欲行祖宗之法,在乎明赏刑以革弊也。
切谓奸弊之尽革,不可不法《春秋》以揽权
盖《春秋》之法,非孔子之法也,成周之法也,故杜预曰:「周公之志,仲尼从而明之」。
经有书赏者,如锡命威公锡命文公锡命成公之类,皆所以时王之滥赏,非周公之赏也。
有书刑者,如杀其大夫、放其大夫、杀其公子之类,皆所以时君滥刑,非周公之刑也。
时王周公赏刑之法,不能革当时之奸弊,故仲尼笔削权代之,善劝而淫惧焉。
祖宗赏刑之法,载在有司画一之章,然可睹,创之者如萧,守之者如曹。
未尝有滥赏也,而赏必当乎功;
未尝淫刑也,而刑必当乎罪。
历世行之,弊无不革者,盖以圣祖神宗揽权于上,而群臣能奉行于下故也。
司马光自为谏官及为侍从,尝以人君致治道三献之仁宗,又献之英宗,又献之神宗,而其二说在乎信赏必罚也。
三宗既用其言,以致极治矣。
清德雅望执政元祐之初躬行言以时弊进退群臣邪正甚者十数人天下皆服其赏刑之当,一时之弊亦无不革者。
三宗盛德之君,而亦可谓救时贤相也。
今者陛下躬亲万机一新时政斥逐奸邪登用耆旧禁锢者释,告讦者诛,兹赏刑至公革弊之甚大者也。
圣策犹以奸弊未革为忧者,岂今日朝廷犹有僭赏滥罚如春秋时乎?
不敢不陈其大槩。
夫人赏刑大者莫若进退天下人才
陛下每进一人,必出于陛下素知其贤,亲自识擢可也
不然,则出于大臣侍从公心荐举可也
不然,则采于舆论天下国人皆曰贤可也
不出于三者,而一旦遽进之,则议者必曰:「某人之进也,出于某人为之地也」。
如是,则一人之滥进,有以陛下作福之权矣。
陛下每退一人,必出于陛下灼知其罪,震怒而赐谴可也
不然,则出于谏官御史公言论列可也
不然,则得于佥言天下国人皆曰有罪可也
不出于三者,而一旦退之,则议者必曰:「某人之退也,出于某人有以中之也」。
如是一人之误退,有以陛下作威之权矣。
舜举十六相,而天下说其赏之当;
四凶人,而天下服其罚之公。
陛下苟能以祖宗赏刑为法,以虞舜赏刑为心,执《春秋赏刑之权以御之,则何患奸弊不革耶?
若夫有某劳进某秩以为赏,犯某事得某罪以为罚,此特有司之职耳,非人福威大者,臣不复陛下言之也。
臣伏圣策曰:「赋歛之制、经常之度犹昔也,而财用未甚裕」。
有以陛下欲行祖宗之法,在乎财用经邦也。
切谓财用有裕,又不可不法《春秋》以揽权
谨按春秋》书「臧孙辰告籴于齐」者,讥庄公不节国用一岁不熟告急于外也;
书「初税亩」者,讥宣公不节国用变成什一之法至于履亩而税也。
书「作甲」者,讥成公不节国用至于出甲也;
书「用田赋」者,讥哀公不节国用至于用亩而出军赋也。
春秋》书「告」者不宜告,书「初」者不宜初,书「作」者不宜作,书「用」者不宜用。
由是知《春秋赋税之书,为人节用裕财之训明矣。
孔子齐景公问政不曰生财」,而曰「节财」;
有若鲁哀公问年饥,不告之以生财之术,而告之以「盍彻」。
臣又知裕国之术实在节用也。
侧闻太祖皇帝有言曰:「我以四海之富,宫殿悉以金银为饰,力亦办。
但念我为天下守财耳,岂可妄用?
古称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一人」。
呜呼大哉言乎!
真可万世子孙保国之训也。
又闻仁宗圣性尤务俭约器用止于漆素,衾褥止用黄絁
嘉祐间临轩策士,出《富民之要在节俭以为御题,时吕溱赋曰:「国用既节,民财乃丰」。
仁宗悦之,擢为第一
仁宗取士命题之意,又真可万世子孙保国之训也。
又闻熙宁初司马光王安石同对,论及救灾用事安石曰:「国用不足者,以未得善理财者也」。
曰:「善理财不过头会箕歛以尽民财,民穷为盗,非国之福」。
安石曰:「不然
理财者,不加而上用足」。
曰:「天下安有此理?
天地所生财货万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譬如雨泽夏涝秋旱
不加而上用足,不过设法阴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
此乃桑弘羊汉武帝之言,太史公书之,以见武帝不明耳」。
司马光名言真可节用理财之法、聚歛毒民者之深戒也。
陛下和戎以来兵革不用二十年矣,是宜仓廪富实贯朽粟陈,如文、景可也,而圣策乃以财用未裕为忧。
虽臣亦切疑之,岂国家用度之际,有所未节乎,奢侈之风有所未革乎,不急之务无名之费尚繁乎?
今赋入不及祖宗全盛之日,而用度不减祖宗全盛之时。
三年郊祀之礼所不免者,而臣下赏赐之费有得而省也。
不得已岁币所不免者,而使命往来之费得而省也。
百官之俸所不免者,而冗官得而省也。
六军之养所不免者,而冗兵得而省也。
所谓用度之际有所未节者如此之类,不止乎此也。
朝廷往尝屡有禁销金之令矣,而妇人销金为衣服者,今犹自若也。
又尝有禁铺翠之令矣,而妇人翠羽为首饰者,今犹自若也。
是岂法令不可禁乎,岂宫中浣濯之化,衣不曳地之风未形于外乎?
所谓奢侈之风有所未革者,盖在乎此也。
臣又闻之道路,谓远夷外国有以无益奇玩,易我有用之资财者。
池台苑囿车骑服御有未能无所增益者,中贵外戚便嬖使令倡优伶官之徒有未能无非时赏赐者,臣所谓不急之务无名之费尚繁者,盖在乎此也。
汉文帝躬行节俭化民,而海内至于富庶
臣愿陛下揽权于上而革众弊,以文帝及我太祖仁宗恭俭为法,以《春秋》所书为戒,则何患财用之不裕乎?
若夫自同于聚歛之臣,献生财之术,则臣不敢也。
臣伏圣策曰:「取士之科、作成之法犹昔也,而人才犹未盛」。
有以陛下致治之道在乎得士,而欲人才之盛如祖宗时也。
切谓陛下人才之盛,宜揽育才取士之权。
谨按春秋》书「作丘甲」,《谷梁》因论古者四民,而以士民为首
范宁释之曰:「士者,治道艺者也」。
又按经书「单伯送王姬」,《谷梁》曰:「单伯者,我之命大夫也」。
范宁释之曰:「古者诸侯贡士夫子大国三人,次国二人小国一人」。
又按《公羊春秋》曰:「什一行而颂声作」。
何休论及成周之时,井田校室之制、大学小学之法、养士取士之说为甚详。
又按经赦许止之罪,《谷梁》曰:子三月,「不免水火,母之罪也。
羁贯成童不就师傅,父之罪也。
师傅学问无方心志不通,己之罪也。
心志既通而名誉不彰朋友之罪也。
名誉既彰而有司不举有司之罪也。
有司之而王者不用王者之过也」。
春秋伤时王失育才取士之权,而默寓其意于笔削之际。
公羊》、《谷梁》、范宁何休之徒,从而发明之,亦可谓有功风教矣。
祖宗以来取士科举是古诸侯贡士之法也,养士太学是古者校庠序之法也。
有制科以待非常之士,是有取于汉唐盛世之法也。
进士科或用诗赋,或用经义,虽更变不同,而未尝不得人也。
大学之士或出于舍选,或出于科举,虽作成不同而亦未尝不得人也。
二百年间名臣钜儒,建勋立业背项相望莫不由此涂出,可谓盛矣。
陛下往者虽在干戈日不暇给之中,而亦未尝俎豆之事。
偃兵以来复兴太学以养诸生,其取士之科、作成之法,一遵祖宗之旧,恩甚渥也。
圣策犹以人才未甚盛为忧者,臣辄献揽权之说焉。
取士之科、作成之法虽曰犹昔,而人才昔者,由福威之权下移前日故也。
夫法之至公者莫取士名器之至重者莫科第往岁权臣子孙门客省闱殿试,类皆窃巍科,而有司国家名器为媚权臣之具,而欲得乎?
朝廷比因外台之言,例行驳放士论莫不称快
臣愿陛下常揽福威之权以御之,严诏有司,谨取士公法,而无蹈往年覆辙可也
所谓作成者,盖欲作成其器,如鸢飞鱼跃涵养平日刚方,而成就异时远大者耳,非取其能絺章绘句,以媒青紫也。
权臣以身障天下言路,而庠序之士养谀成风科举之文不敢一言及时务,欲士气之振乎?
臣闻嘉祐间仁宗制科取士,时应诏者数人,眉山苏辙之言最为切直考官以上无失德而妄言,欲黜之,独司马光慨然主其事。
仁宗曰:「朕以直言求士,其可以直言弃之邪」?
擢寘异等
陛下取士家法也。
臣愿陛下仁宗为法,以前日权臣事为戒,命庠序谤讪之规,科举忌讳之禁,有司忠谠之论。
将见贤良方正茂才异等直言极谏之士济济而出,如仁宗时矣,尚何患人才之不盛乎?
臣伏圣策曰:「黜陟典、训迪之方犹昔也,而官师或未励」。
有以陛下致治之道在乎得人,而欲官师之励如祖宗时也。
切谓官师之励,宜揽黜陟贤否之权。
谨按春秋》隐十一年书「滕侯」,至威二年别书「滕子」,范宁曰:「前称今称子者,盖时王所黜」。
二年书「子」,至威二年则书「纪侯」,范宁曰:「前称子今称侯者,盖时王所进」。
切谓春秋》时不能黜陟诸侯是必夫子赏罚之权因其贤否黜陟之也。
又按经书,楚曰「荆」,《公羊》曰:「荆者
州名也。
不若国,国不若氏,氏不若人,人不若名,名不若字,字不若子」。
何休释之曰:「圣人因周有夺爵之法,故备七等之科以进退之」。
是以知《春秋》实夫子黜陟公法也。
故为臣而知《春秋》者则必为忠臣,盖《春秋》以责忠臣之至,训迪天下为人臣者也。
为子而知《春秋》者则必为孝子,盖《春秋》以责孝子之至,训迪天下为人子者也。
我国任官之法,上自公百执事下至一郡一县之吏,无非公道黜陟之,固无虞舜三载考绩之法也。
有学以教之于未仕之前有法以禁之于筮仕之后无非公道训迪之,固无异乎成周训迪厥官之方也。
故当时为官师者罔不勉励厥职。
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是宰相之励其职也;
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是谏官之励其职也;
言及乘舆则天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者,是御史之励其职也。
百官励其职于朝,守令励其职于郡县是以祖宗之世,内外任职之臣,故其致治之效远出汉唐之上。
陛下任贤使能,以建中兴之治,黜陟之法、训迪之方无非祖宗之时,而圣策乃以官师未励为忧者,臣辄献揽权之说焉。
黜陟之法、训迪之方虽曰犹昔,而治效非昔者,由福威之权下移前日故也。
夫法之至公者莫大乎黜陟,而治乱之所系者莫重乎官师
曩者内外用事之臣,多出乎权门亲戚故旧朋党文臣或非清流而滥居清要之职,武臣或无军功而滥居将帅之任贿赂公行,其门如市郡县之吏,其浊如泥,是皆官曹澄清时可一笑者。
至于一言忤意,虽无罪而亦斥,睚眦之怨,虽忠贤必诛
一时黜陟出乎喜怒爱憎之私,无复唐虞考绩李唐四善二十七最之法,求欲其尽瘁励职,乎?
若夫所谓训迪者,盖将以忠义训迪之,使其忘身徇国而已,非欲训迪其巧进取、善造请事权势也。
当权炙手可热之时,搢绅相率为佞不暇,孰有以忠义训迪者乎?
至于今日官师犹未励者,以其承积习之后,而馀弊未革故也。
陛下必欲官师咸励厥职,莫若大明黜陟于上,而以黜陟之次者付之宰相,又其次者付之吏部,又其次者付之监司可也
庆历中仁宗夏竦等,用杜、、富以为执政,以欧阳脩、余靖王素蔡襄谏官,皆天下之望,鲁人石介作《圣德颂》以揄扬之。
陛下黜陟家法也。
臣愿陛下仁宗为法,以前日权臣事为戒,执福威大柄以为黜陟之法,明忠孝大节以为训迪之方。
如是,则尚何患官师之不励职如祖宗时乎
臣伏圣策,谓:「奸弊未尽革,财用未甚裕,人才尚未盛,官师或未励,其咎安在,岂道虽久而不渝,法有时而或弊,损益之宜有不可已邪,抑推而行之者非其人邪?
朕欲参稽典策之训,讲明推行之要,俾祖宗致治之效复见于今,其必有道」。
臣仰见陛下愿治之切,思慕祖宗之深,欲聿追盛德大业者,可谓勤且至矣。
然臣已陈揽权之说于前,且以《春秋》,为献。
抑尝闻先儒曾参有言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大矣」。
春秋》之学,陛下既已得之,复能尊其所闻,行其所知,揽福威之权以守祖宗家法,则赏刑当而天下悦矣,奸弊不患不革
节俭行而天下化矣,财用不患乎不裕;
取士公而贤能出矣,人才不患乎不盛;
黜陟明而邪正分矣,官师不患乎不励。
祖宗致治之效,又何患不复见于今邪?
若夫所谓道虽久而不渝,法有时而或弊,损益之宜有不可已者。
臣按先儒释《春秋》有变周之文、从周之质之说,又有商、周变商春秋变周之说。
以谓春秋未尝变周也,特因时而救弊耳。
又尝闻董仲舒之言曰:「先王之道必有偏不起之处,故有眊而不行
救其偏者,所以补其弊而已矣」。
祖宗之法譬犹大厦,弊则修之不可更造
不知遵守而轻务改更,臣恐风雨之不芘也,损益之宜有不可已者。
臣愿以仲舒补弊之说为献,乎?
若夫所谓「推而行之,有非其人」者,臣按《春秋》书「乃」一字,如「公子遂如齐,至黄乃复」之类,《谷梁》释之曰:「乃者,亡乎人之辞也」。
盖言任用不得其人耳。
又尝闻荀卿之言曰:「有治人治法」。
商周之法非不善也,苟得其人,监于成宪常如傅说之言,遵先王法常如孟子之言,率由旧章诗人之言,则夏商周至今可也
汉唐之法亦非不善也,苟得其人曹参守法宋景之守文魏相李绛奉行故事,则汉唐至今可也
祖宗之法非不甚善也,苟得其人司马光之徒持守成之论,则垂之万世与天地并久可也
陛下既知前日推而行之非其人矣,则今日不可不慎择焉。
臣愿以荀卿治人之言为献,乎?
若夫参稽典策之训,则有历朝之国典在焉,祖宗宝训政要在焉,有司成法在焉,朝廷故事在焉。
陛下宜诏执政百执事人参稽而奉行可也
若夫讲明推行之要,则无若乎揽权
陛下提纲振领,而以万目之繁付之臣下可也
陛下终策臣曰:「子大夫学古入官,明于治道,蕴畜以待问久矣
详著于篇,朕得亲览」。
陛下臣使言,臣不敢不尽言也。
闻人主开求言之路,必将有听言之实。
人臣得言不可献言之诚。
求言之路不常开,而得言不易遇。
陛下求言之路,而臣遇得言陛下有听言之实,臣其可无献言之诚乎!
臣复有一言以为陛下献者,欲陛下正身以为揽权之本也。
按《春秋书正者,杜预谓欲其体元居正
公羊》又有「君子大居正」之
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者,董仲舒之论正也。
人君所行必正道,所正言所居正位,所近必正人者,刘蕡之论正也。
臣观自古人君正身以化下者莫如周文王不能正身以化下者莫如汉武帝
文王宅心正道之中,其勤劳日昃不遑暇食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万民惟正之供,故能刑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见于思齐》之诗。
在位之臣皆节俭正直见于羔羊》之诗。
人伦既正,朝廷既治,天下被其化,又见于《驺虞》之诗。
文王能自正其身,而其下化如此
若夫武帝不然其所自治其身与其下应之者,皆不正也。
帝好谀也,故公孙弘曲学以应之;
帝好刑也,故张汤曲法以应之;
好利也,故孔仅桑弘羊以剥下益上应之;
好兵也,故卫青霍去病拓土开疆应之;
帝好夸大也,故司马相如作《封禅书》以应之;
帝好神仙也,故文成五利之徒以左道应之。
武帝不能自正其身,而其下应之如彼。
臣愿陛下文王为法,以武帝为戒,端厥心居以为化本,非正勿视,非正非听,非正勿言,非正勿动。
用人不必问其才不才,而先察其正不正
果正人也,其进则为治之表,其可以其才不足不与之进乎?
是果不正人也,其进则为乱之机,其可以其才有馀而使之进乎?
听言也必观其言之是与非,斯可以见其人之邪与正。
逊志之言必将察之,曰:彼何为而投吾之所好哉,是必不正人之言也,是言之有害于我者也,其可以其逊吾志而受之邪?
逆耳之言必将察之,曰:彼何为而犯吾之所恶哉,是必正人之言也,是言之有益于我也,其可以其逆吾耳而不受邪?
左右誉言日闻必察之,曰:是必不正人也,是必大夫之类也,是必善结左右以求誉者也,退之矣。
左右毁言日闻必察之,曰:是未必正人也,是必即墨大夫之类也,是必不善结吾左右以致毁者也,进之矣。
如是一念虑无正心一云无非正道左右前后侍御仆从罔匪正人,殆见四方万里风行草偃莫不一于正矣。
臣愿陛下以是揽权之本,而又任贤以为揽权之助,广览兼听以尽揽权之美。
权在陛下之手则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虽社稷大计天下大事,皆可以不动声色而为之,区区四者之弊,足以渊衷念哉
臣闻主圣臣直,惟陛下赦其狂愚不胜幸甚,臣昧死,臣谨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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