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舍试策 其三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二九、《梅溪先生文集》卷一二
佩玉之礼尚矣,在《戴经》则记其义于《玉藻》,在《周官》则谨其藏于《玉府》,在《诗》则详咏于《国风》,在《论语》则略见于《乡党》,其他杂出于诸家之说者,不可以屡举。《玉藻》记佩玉之义为最详,其大意则谓古之君子必佩玉,在车则闻鸾和之声,行则鸣佩玉,是以非僻之心无自而入。又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故以玉比德焉。此愚所谓记其义于《玉藻》者此也。《天官》:「玉府掌王之金玉,共王之服玉珠玉」。夫玉在先王之时,特命官以掌之者,非以充玩好之具,为非常之宝,盖以君子不可一日不佩,玉府之职不可一日不谨。此愚所谓谨其职于《玉府》者此也。《诗》于《终南山》戒襄公之篇,因其能取周地,始为诸侯受显服,而大夫美之曰「佩玉锵锵」,盖勉其修德以称是玉也。于《大东》刺乱之一篇,而其辞曰「鞙鞙佩璲,不以其长」,盖讥其居官职而非其才之所长,徒有佩玉之美。《有女同车》之诗,则曰「将敷将翔,佩玉琼琚」,《女曰鸡鸣》之诗则曰「杂佩以报之」、「以赠之」、「以问之」。其刺惠公之诗则有「觿韘」之语,是皆因佩而示美讽之意。愚故曰详咏于《诗》之《国风》者此也。《论语·乡党》一篇备记圣人出入、起居、饮食、言语、衣服之礼,其言有及于玉者,曰「去丧无所不佩」,则知吾圣人之身未尝一日去玉,以苟燕息之安。此愚所谓略见于《乡党》者此也。《韩诗外传》曰:「佩玉上有葱衡,下有双璜。牙蠙珠以纳其间」。《白虎通》曰:「修道无穷则佩环,能本道德则佩琨,能决嫌疑则佩玦」。其略见于郑氏之释,其详见于孔颖达之疏,其遗制见于王粲之法。此愚所谓杂出于诸家之说,不可屡举者也。虽然,佩玉谨于先王之时,而废于衰周之世。后世学者虽读《礼》、读《诗》、读《论语》诸家之书,而目不习见其制,耳不闻其声,终莫能考究其法,而妄以臆见议之,此纷纷之论所由而起也。请因明问而论之。玉左右各五,而宫、羽、徵、角之分在焉。左佩双衡者其音宫,双璜者其音羽;右佩双珩者其音徵,双璜者其音角。此宫、角、徵、羽之分也。夫乐备五音而佩独不用商者,盖玉所以比德,而商于五方则为西,五行则为金,于五常则为义,而以刚果肃杀为事,是可以为威而不可以为德。此玉于五音之中所以独去商也。《记》曰:「古之君子必佩玉,趋以采齐,行以肆夏」。夫采齐者路门之乐节,肆夏者登堂之乐节。乐师以备王仪,大驭以备五车,是天子享元侯之礼。而《记》乃以此为君子鸣玉之节,何耶?盖经之所谓君子者,乃指有位君子,而郑氏释之谓君子者士以上,其说误矣。此所以启后世之疑也。古者有德佩,有事佩,康成谓在君所则去德佩,设事佩,则知燕居德佩之外,兼设事佩矣。事佩,子所以事父母。使二佩不废,则金燧木燧、大觿小觿,不几于赘乎?愚切谓《记》言子事父母止及事佩,而不言德佩,则德佩必不兼设于事亲之时。又古者先设事佩,后设德佩,以事成而下,德成而上故也。二佩之设自有先后之序,二者有一于此,则不至于赘矣。事佩不特君子有也,妇人亦有之,《内则》「妇见舅姑左用亦五,右用亦五」是也。德佩不特君子有也,妇人亦有之,《诗》曰「佩玉之傩,佩玉琼琚」是也。考之《内则》与诗人之辞,而君子妇人之玉无异,则珩璜之制燧觿之施,意其必同矣。呜呼!佩玉之设所以尚德也。然在君子佩之则为宜,在小人佩之则为辱。昔孔子为鲁司寇,而不设德佩、事佩,示己无德事也。夫佩在夫子可谓宜其德矣,而以无位不设,当时鸣玉而趋者,得不愧于夫子乎,得不辱斯佩乎?诗人讥惠公无成人之德,有成人之服,故曰「童子佩觿」、「童子佩韘」。然则无德而佩者,年虽成人,行实童子也。后之君子能于佩玉之际,而思所以佩之之意,设德佩则知所必修德,设事佩则知所以立事,如古人谨弦韦之戒,则玉与身俱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