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寿皇乞留张栻黜韩玉书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八九、《诚斋集》卷六二、《永乐大典》卷一九六三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九三、道光《绵竹县志》卷二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闻人主无职事,进君子,退小人,此人主之职事也。昔者舜之功亦多矣,而传独以举十六相、去四凶为舜之大功;鲁平公非不贤矣,而后世乃以信臧仓、疑孟子为平公之恨。人主之职事,岂复有大于进退贤否者乎?恭惟皇帝陛下以治功之不振为大忧,以国势之不强为大耻。比年以来,选置宰相,更易百官,凡负天下之望称士林之秀者,陛下朝取一人,夕取一人,罗而致之朝廷之上,山林之士几无遗矣。庆历、元祐之盛,殆不过此。《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臣切观近日之一二事,而私忧陛下之变于初也。臣窃见左司郎中张栻,有文武之材,有经济之学,盖其父浚教养成就之者三十年,以为陛下一日之用。陛下知之亦十年矣,陛下试之亦屡更烦使矣,寘之都司,处之讲筵,陛下亦骎骎用之矣。天下方拭目而观,非观朝廷也,观栻也。积平生之学,天下恐其负所学;膺圣主之知,天下恐其负所知。而栻自立朝以来,凛凛自奋。其在都司,有所不知,知无不为;其在讲筵,有所不言,言无不尽。天下不以为栻之贤,而以为陛下之圣。盖身贤非贤,而用贤者为明;能言非难,而听言者为圣。且如前日枢臣张说之除,在廷之臣无一敢言,独栻言之,人皆以为成命之难回,而陛下即为之改命。是时天颜之喜,圣语之褒,行路之人皆能言之,以为尧舜之舍己从人,成汤之改过不吝,陛下兼而有之。然一旦夜半出命,逐之远郡,民言相惊,以为朝廷之逐张栻,是为张说报仇也。臣以为不然。陛下如恶其人,必不听其言;陛下既听其言,必不恶其人。然天下之人难以户晓,此意未必出于陛下,而此谤独归于陛下,此臣所以不胜其愤,而为陛下一言也。至于小人如韩玉者,士论籍籍,谓其人狼子野心,工于诞谩,深于险贼。当陛下厉恢复之志,推豁达之度,使功使过,不疑不贰,故如玉者亦偶得以备使令于前。而玉小人,不知圣恩之深,阴怀两端之志。其大奸大恶之状,台臣既言之矣。臣独闻之士大夫之间,玉有书与知识,云不胜秋风鲈鱼之思,识者闻之,莫不寒心。昔陈平背楚归汉,终为汉之用;侯景背魏归梁,终不为梁之福。今之待玉,幸其有陈平之用,而不察其有侯景之诈,岂不危哉?且台谏者古之法官,盖天子之耳目,朝廷之纪纲也。宰臣闻其有言,则狼狈而出府;大将闻其有言,则奔走而释兵。非畏台谏也,畏国法也。今台臣之言玉者至于七八矣,而玉顽然坐曹,不以为意,是无国法也。法存则国安,法亡则国危。他日万一有奸雄焉,其谁肯为陛下言之?借使言之,其谁畏之?议者皆曰陛下逐一君子如彼其易,而去一小人如此其难,陛下何以得此声哉!此臣所以不胜其愤而为陛下一言之也。大抵小人之言,不可听也。救君子则小人必以为党,排小人则小人必以为奸。臣闻昔者孔戣之去,韩愈上书留之,唐帝不以为党;张汤之奸,李息畏祸不言,汲黯深以为责。臣虽无汲黯之见责,不敢不发韩玉之奸。臣知陛下之不罪谏臣过于唐帝,不敢不留张栻之去。刘向曰:「用贤则如转石,去佞则如拔山」。此汉成帝之为也,陛下之圣必不为此,但恐言之而利害不明,谏之而忠诚不切,不足以感动圣心尔。臣愿陛下沛然改命,留其所当留,去其所当去,朝廷轻重在此一举。臣区区献忠,不胜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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