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再拜：某拜辱四月二十日手笔，至感至荣。窃知考文殿庐，土苴之馀，陶铸晁董，甚盛甚贺。即辰夏气已热，恭惟台候动止万福。钦夫书信仰荷转致，徵《山谷祠堂记》，今往一本，所望斲其垩也。纸尾有施南局得某近诗，而独鄙弃门下之语，极知戏言，然读之面热汗下，不胜大惧。某少也贱且贫，亦颇剽闻文墨足以发身，騃不解事，便欲以身殉文，不遗馀力以学之，竟何所成？虽成，竟何所用？自吾家子云苦一生之心于《太玄》《法言》之二物，以待后世之子云，子云死近千载，竟未有子云，此韩子所叹也。某以为不然，韩子之叹过也，子云之虑亦过也。且何必待后世之子云也？同时亦自有子云矣。所谓酱瓿者，非同时之子云乎？不人之逢而酱瓿之逢，未为无逢也。古今文士，每以子云为嘲，不知嘲子云之未既，而其家酱瓿复嘲之在旁矣。文之成者止如此，而况如某之学焉而不成者耶？是故昔也自喜，既而自笑。今则不然，不惟不自笑也，亦复无可笑者矣。忍性于饥冻之场，背驰于权利之辙，而顾斲心于破砚，凋鬓于败素，是其初岂不若可喜哉，其究良可笑也。虽然，是犹可笑者也。今则朱墨之与曹，钱谷之与诹，日与胥史争席，顾昂首睅目，与高人胜流竞一驷于文囿，虽求所谓可笑者，亦空空矣。投畀酱瓿，酱瓿且不受也，而况内翰商盘禹谟之手，杜诗韩笔之妙，此固小巫之所以心惊、族庖之所以魄动者也。而某也，当空空无可笑之时，乃敢自进其薄技哉！属因施子寄近作诗文一卷，而责其报。某也与施子布衣交，且均贫且贱焉，既不可无报，且不容但已，则亦抄一二诗以塞焉而已矣。盖霜夜之蛩相遭于草根，后栖之禽胥命于风枝，则唧唧玄叹，啾啾交诉，其理然也。而朝阳鸣凤，览于千仞之表，俯而视曰，之二虫独相语而鄙我也，不亦左乎？傥不以岐山之妙音而贱啾唧之寒声，而欲听焉，而或悦焉，则亦将奏而聒焉。政恐凤闻之而愁思焉，则二虫者未足以起凤之悦，而适足以为凰之悲尔，凤亦奚乐于此乎哉！信笔纵言，一笑。某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