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吏(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二、《诚斋集》卷八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六七
臣既言用法自大吏始,然则小吏之法可以遂行乎?曰未也。不有以与不可以夺,不有以利不可以害。千金之子岂其一身能运千金之赀也哉?必有为之谋画者,有为之奔走者,有司其管籥者,有司其舟车者。无是数人,则千金之子一日不能以理其家。虽然,乐于人之为用而不乐于人之为费,己则膏粱而忘其人之饥,己则绮缯而不恤其人之寒,至其欺而盗焉,则从而笞之,此其势非弃而去则必不为之尽力。今夫人主之于百官,下自一命之贱,而上极宰相之贵,此用天下之名也;约之为斗粟,丰之为万钟,此用天下之实也。实与名偕则实轻而名重,天下斯舍轻以就其重;名俭于实则实重而名轻,天下斯就实而去其名,理固然也。人惟伯夷也而后能首阳之节,然伯夷之后未见伯夷也,而天下又安能人人而伯夷哉!故虽圣人居人之国,饥而不能出户,亦不辞其君之馈粟以为廉,而欲天下之士不食而独清,可乎?今天下之吏禄,二浙之簿尉月给至于踰百缗,而二广之县令不及其半,至于江淮荆湖则又往往州异而县不同,盖有丰不胜其丰,而约不胜其约者矣。士之贫者扶老携幼,千里而就一官,禄既薄矣,而又州县之充足者,上官之见知者,则月有得焉。其或州县之匮乏者,上官之私怒而不悦者,有终岁而不得一金。且夫假责以往也,而饥寒以居也,狼狈以归也,非大贤君子,谁能忍此?而曰尔无贪,吾有法,岂理也哉!是故莫若均天下之吏禄,使其至远者如其近者,增其寡者如其丰者,如此而独不改,则吾之法一用而天下大服。然则行法当如之何?臣闻天下之君子以礼耻之而有馀,至于小人以刑威之而不足,则必有不测甚大之威而后可。盖尝见士大夫为臣言,有上官尝提舶于海邦者,而以贿闻,鞫之得实,覆奏于朝,有命笞其背而黥焉。其同列者念其非所以示所临之吏民也,则谕之使自裁,而其人曰「免死幸矣」,笞而黥不足怍也,小人之不畏刑如此。顷者圣天子临御之初,盖尝笞一郡守之赃者矣,而天下至今赃吏愈多也,则不测甚大之威不可不用也。恭闻太祖皇帝初平岭表,有守英州而赃七十万者,特诏弃市;又有知衡州而赃得实者,令伏法于衡州。臣愿天子奋不测甚大之威,不问吏之小大,取其败而尤者一二人杀之,则天下之人震慄而莫敢为矣。夫赃者千而败者一,幸而败矣,又曰不忍杀也,夫固不畏刑而畏死也。不惩以所甚畏而投之以所不畏,天下何惮而不为赃吏乎?臣故曰天下心服而后法可尽行,赃可尽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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