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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文安公椿墓志铭 宋 · 陈良祐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
淳熙四年冬十有二月,故资政殿学士、赠银青光禄大夫杨文安公既葬彭山十稔,其子光旦以潼川路转运副使马骐状,为书使人自蜀走婺,请铭于良祐曰:杨氏本出唐叔,自临晋,世笃儒学绂冕相继,居于华阴
其别占籍郫县七世祖始家于眉。
曾祖讳鸿震,赠太子太保
侯氏武陵郡夫人
宋氏,同安郡夫人
祖讳亮,凤州团练推官,赠太子太傅
妣程氏,太宁郡夫人
考讳灏,赠少傅
妣宋氏,婺国夫人
公讳椿字元老,幼凝重成人七岁属文
甫冠,与少傅俱贡京师
为文根于理致不习王氏之学。
宣和六年,以太学上舍生较艺南宫
徽宗留意学校作成人才多士云集,试于有司万七千人而公第一
文奏,御称善,谕知举曰:「可谓得人矣」。
特命迁秩赏之
初调严道,改邠州教授,辟潼川府节度椎官,历随军转运主管文字成都府路常平司干办公事
绍兴八年,用宰相赵公鼎荐,召赴行在
虏势方张,公劝上行仁义、建学校收人才、择将帅、去赃吏、恤民力,凡二十馀事。
校书郎
逾年赵公去位,秦公当国,或语公:「盍往归之」?
不为屈。
屯田员外郎,以母老请外,除潼川路转运判官
诸路多献羡馀取宠,公叹曰:「今疮痍未瘳,顾未能裕民力,又忍掊剋以资进身耶」?
于是一路无横歛之扰。
十四年,除潼川府路提点刑狱公事,吏有擅科民财,或抑配官盐盗用赢赀者,按治之。
秩满,除夔州路提点刑狱
四川类试为文以谕进士,悉除去常所禁令内外肃然
揭榜得名赵逵张震
婺国忧,服除,为荆湖北路提点刑狱
沅州太守李景山、通判丁涛交恶判官巩漴间之,有司追逮数百人连及溪洞
时方盛暑,有系死者,公曰:「吾职在平反,其可使无罪之人淹系至死哉」?
言于朝,止罢三人,释其众。
秦公喜曰:「部使者不当如是邪」?
会秦公薨,朝廷蒐举贤俊,凡厄于秦氏者,率以次收召
上问大臣曰:「杨椿安在
以为秘书少监」。
二十六年入对,言:「祖宗创业守文皆以仁,愿陛下祖宗之心为心」。
又论湖北彫弊,田野不辟,由赋烦役重,及州县吏任情没入民财非是
明年,除权兵部侍郎、兼国子祭酒、兼侍讲
初,朝廷蜀士艰于赴省,俾就制置司类试,行之三十年矣,有为挟贵私情之说者,欲并归南省,事下国子监,公曰:「蜀士多贫,而使之经三峡、涉重湖狼狈万里,可乎!
欲去此弊,一监试得人足矣」。
遂止令监司守倅子弟可行赴省不在遣中,蜀士赖之。
是时上总权纲留神政事,公奏疏曰:「圣人之心,与众人异。
鸡鸣而起孳孳学问者,士之心。
鸡鸣而起孳孳职业者,卿大夫之心。
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此则圣人之心矣。
天德而出宁,日月照而四时行,尧之用心也。
垂拱坐视天民之阜,舜之用心也。
惟克厥宅心,乃克立常事文王用心也。
圣贤相授,在正其心。
汉显宗察慧唐德宗猜忌汉元帝优游不断唐武宗好恶不同,此其心初非不正也,汩于喜怒爱恶之私,则昔之所谓正者,倏然而亡矣」。
给事中,兼直学士院
上念故将循王张俊之功,御笔除其三子职名
封还,曰:「爵秩天下公器陛下纵私之,清议何」?
面谕公,欲以虚名奖用勋臣子孙,公奏曰:「名器不可以假人,恐倖门一开扳援者众」。
医官王继先技术承宣使侥觊节钺,使其徒校正本草》,为书以献,公曰:「其书但取古注图经合而录之,其劳甚微,而赏太重」。
右仆射公该辞兄调招军进秩,有旨降诏不允,公奏曰:「招军之劳薄,上宰之兄有嫌,此赏一行,将有强刺良民希进者」。
从之。
大旱无敢以闻,公侍经筵,乞下四川总领检察赈济,督发常平钱米,安集流移,蜀以不饥。
兵部侍郎
太史妖星见,太阳当食而伏。
公请对曰:「治乱之数天也,而常属乎人。
尧汤之水旱中宗桑谷成王雷风宣王旱魃,皆灾也,而反致其福。
叔世之君,稔于富贵无事,恣于淫侈,视世故若无足备者,而寻致祸乱
陛下修德以答天,躬行率下,塞其弊端,杜其倖门,以召太平之应」。
时和议既久,沿边诸将坐享厚禄,而所部士伍衣食不给恬不为意
公奏曰:「今将帅十年一迁官,驯致使相官爵高矣富贵极矣,肯复被坚执锐,亲履行阵为国效死耶?
诸路营屯仰给县官者,无虑数十万,而困于掊剋,劳役不休嗟怨盈路不可不深虑」。
上为降诏禁止之。
又论朝廷法令多所更张,曰:「有事有法有法则有弊。
一定不易,弊百出无穷
为其法之弊也,从其弊而救之可也
患其弊之生也,并与其法而改之则不可
祖宗令明具,圣子神孙将千万世守之,而议者不原弊端之所起,亟进其说,取而纷更之。
如是不止,则祖宗法令,其存者无几矣,然又未必可行
从而复之,则不如勿改」。
兵部尚书翰林学士
一日,锁学士院严甚,外廷知者
召公对,上谕以封今皇帝建王指意
再拜贺退,草制曰:「以示子孙,朕无志于斯义;
蕃王室以和兄弟,尔思配于前人」。
明日麻出,中外欢传
批答辞免诏曰:「朕志先定,其已久矣,既非昵亲属之私,又匪由中外之请,授受之际,谁曰不宜」?
大合圣意
先是礼部侍郎孙公道夫使虏,虏主诘以关陕买马非约,将求衅于我。
上遣同知枢密院事王公纶谂之,果得其情。
公亟条对预备数事,焚藁而上家人知者
上益向意用之。
三十一年,拜中大夫参知政事
未几朝廷再遣枢臣叶公义问报聘,归言虏已聚兵境上。
公语左仆射陈公康伯曰:「迹虏败盟,其兆已见,今不先事为备,悔将何及」!
因与陈公策所以防虏之术,其一令两淮诸将各画界分,使自为守。
其二措置民社,密为寓兵之计。
其三淮东刘宝骄卒少,不可专用
其四沿江州郡增壁积粮,以为归宿之地。
奏行之。
虏使高景山来贺天申,辄出嫚言,索淮汉地指取将相大臣
朝论汹汹或者妄传有幸闽、蜀之议,人情惶惑
上意雅欲视师,公与陈公奏曰:「敌国败盟天人共愤,今日之事,有进无退,如臣所料,成功可必
圣意坚决,则将士之气自倍。
愿分三司禁旅助襄汉兵力,待其先发,然后应之」。
上深以为然,即命侍卫马军司成闵出戍荆鄂。
公又论虏必出秦陇,而蜀兵权未一,乞以吴璘宣抚使统一三军,以捍全蜀
上乃命
已而虏入两淮王权渡江刘锜退保京口都人大骇
公与陈公镇以閒暇,物情少安
虏兵犯大散关吴璘败之,捷书至,上谕执政曰:「朕与金国讲好二十年,未尝纤毫之隙。
不意虏使口陈,邀我将相大臣,又欲得汉东淮南之地,一时臣僚谁不劝朕用兵
朕谓和好未解,则兵衅不可开,姑发信使以审其事。
至淮既不纳,暨归又求遣,反覆诡诈,多为衅端,意在败盟
重兵压境托名打围,谋为深入
不免屯兵严备戒敕诸将,务为持重,以观其变。
而犯蜀无名,果为戎首,事之曲直,宁不判然
散关小捷,岂非信顺之助。
三道出师,置帅招讨,审彼己,量虚实抚定城邑招集人民收复寝庙
焚烧,毋虏掠,毋杀伤,以图万全之举。
卿等授朕成算,副以庙谋庶几恢复神州,以雪两朝之耻」。
明日御笔付公草诏以戒诸将,公拟进曰:「金人败好率先兴戎朝廷应兵,诚非得已
惟诸大将皆吾爪牙忠愤慨然,谁不思奋
几上社稷,下为生灵声援相闻,如手足之捍头目
缓急必救,如子弟之卫父兄
遗风,思寇、贾高谊,叶成犄角之势,用济同舟之安」。
诸将读之,无不感励
北主盛兵,欲度采石,会虞公允文中书舍人参军事至,趣舟师扼其冲。
北主怒,移屯扬州,将谋瓜步,而我师蔽江不可渡。
李宝胶西,尽焚烧战舰
计穷,遂弑其君亮而还
驿至入贺,上曰:「皆卿等辅佐之力也」。
车驾劳师公扈从至建康,与陈左相协心同力酬酢军务
机事填委日不暇给处之晏然
自虏之欲入寇也,荐张和公浚老成知兵可用,至是留守金陵眷礼如初
三十二年,驾还临安,公慨然曰:「吾起书生致位两地,复何求乎」?
即日抗章乞解机务,谕留不从,除资政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言者乃摭他事论公,改端明殿学士
行至鄂渚今上即位,除知潼川府
清净化民民安其政。
明年得请洞霄解印还里,复上章纳禄,踰年不报
忽婴微恙泊然而薨,实乾道三年正月十一日享年七十有三。
上闻震悼,加资政殿学士太常谥曰文安,累赠银青光禄大夫封彭山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食实封二百户
娶孙氏,赠安定郡夫人
子男五人光训右承事郎
汉老未命,皆先公卒。
光甫右承务郎
仲舒迪功郎成都府广都县,皆出继
承公后者独光旦一人,今为承议郎潼川府路转运司主管文字
三女右宣教郎史槩、成忠郎孙仲闳、登仕郎必达季女早卒。
孙男六人:瑑、璐、瑾,皆以遗泽承务郎,瓘、珙、玠后公生。
孙女二人,道秀进士史直友,道永未行。
十二月三日葬于彭山县孝廉乡。
公性端悫仪状甚伟,平居接物粹然尽人之情。
遇事有守确乎不可夺。
盖其资根于孝友,故发为事业者,皆可纪述
初中魁选,贺者满门公方戚然曰:「先君齑盐三十年,两与计偕七走京辇,卒无所成。
小子窃绪馀以游场屋敢当大名耶」?
迨登禁从论事上前,有所奖谕,则曰:「皆先臣之教也」。
太夫人孝敬尤笃,求所以悦亲者无所不用其至。
虽老,侍膝下童稚然。
居丧哀毁骨立不忍墨衰庐墓三年,人罕见其面。
事二兄谨甚,食不足则斥夫人奁,买田以赒之。
郊荐恩先侄后子,推其先业以诸孤,复置义庄以给宗族之贫者。
方其立朝当权用事之时,退然自处,持使节者几二十年,略无留滞不满之叹。
受知太上议论謇謇未尝有所顾忌
参与大政适丁多事,不动声气,坐折遐冲,而知足不辱全节而归。
进退之间,无毫发可议
蜀去朝廷远,人才不能自达,公既贵,以人物己任
君相知其诚实,每访蜀士,必惟其言是听,以故冤滞获伸,英才汇进一时所举,布列台阁
唐文若张震马骐卓然有声,为天子侍从之臣。
避远权势不肯自我出。
平生故人久要不忘赒其急难,及其子孙,意不少衰。
至其自处清约,殆与布衣无异
独居三十年,不畜姬侍
晚岁奉祠萧然一室左右图史
幅巾藜杖,与乡人往来赋诗饮酒道旧为乐,见者忘其爵齿之尊。
笃于力行,不自表襮。
文集五十卷藏于家。
良祐顷岁召为学官,始从公游。
及为御史同朝六年知公为详,此其言皆可考不诬
喟然而叹曰:「《书》曰『其惟吉士,用劢相国家』,又曰『其惟克用常人』。
若公者,可谓吉士有常者,非耶?
使公至今存,雍容庙堂忠实事上不为虚言,其有益国家岂少哉!
惜乎用不极其所至而死矣」。
铭曰:
天佑我宋,岷峨降灵,是生文安人中之英。
文安柔惠且直,允文允武以定王国
公来自荆,立在庭,不畏强禦有猷必陈。
大典册,公载其笔黼黻王度讨论润色
羯彼狂虏,蓄谋败盟,公画奇策,敌无遁情
与国政,同寅曾公,夙夜不懈足兵戎。
足兵戎,整我师旅。
公赞徂征,以立于武。
遣戍役,镇彼荆鄂。
乃建大将,尽护全蜀
狂虏孔炽我师震惊,公授成算上心载宁。
飞檄驰诏,张吾三军折箠欲渡,弗戢自焚
帝巡金陵公左右之,召彼元老自公启之。
我瞻中原淮滨既同,公拜稽首天子之功。
人亦有言,名遂身退,天道尚尔,矧敢弗畏。
惟公懋德,亶其有常辅导于帝,为国维纲
公方在朝上皇所毗,公既还天子之思。
彭山之阿,有坟峨峨勒碑于隧,德音不磨
按:《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三三,宋史资料萃编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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