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寅行宫便殿奏劄(一 绍熙五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三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四、《经济文衡》续集卷六、《历代名臣奏议》卷四、《朱子奏议》卷四、《考亭志》日抄、《古今图书集成》宫闱典卷一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窃闻之,天下之事有常有变,而其所以处事之术有经有权。君臣父子,定位不易,事之常也;君令臣行,父传子继,道之经也。事有不幸而至于不得尽如其常,则谓之变,而所以处之之术不得全出于经矣,是则所谓权也。当事之常而守其经,虽圣贤不外乎此,而众人亦可能焉。至于遭事之变而处之以权,则唯大圣大贤为能不失其正,而非众人之所及也。故孔子曰:「可与立,未可与权」。盖言其难如此。而夷、齐、季札之徒所以轻千乘之国以求即乎吾心之所安宁,陨其身、亡其国而不敢失其区区之节者,亦为此也。乃者天运艰难,国有大咎,天变为之见于上,地变为之作于下,人情为之哀恫怫郁而皆有离叛散乱之心。方此之时,宗庙社稷危于缀旒,是则所谓天下之大变而不可以常理处焉者也。是以太皇太后躬定大策,皇帝陛下寅绍丕图,未及号令之间,不越须臾之顷,而乡之危者安,离者合,天下之势翕然而大定。此亦可谓处之以权而庶几乎有以不失其正者矣。然自顷至今,亦既三月,而天变未尽消,地变未尽弭,君亲之心未尽欢,学士大夫、群黎百姓或反不能无疑于逆顺名实之际。至于祸乱之本,又已伏于冥冥之中,特待时而发耳。臣虽至愚,亦知窃为陛下忧之,而未知其计之所出,故尝反覆以思而参以所闻,则尚犹有可诿者,亦曰陛下之心前日未尝有求位之计,今日未尝忘思亲之怀而已尔。呜呼!此则所谓道心微妙之全体,天理发用之本然,而所以行权而不失其正之根本也。诚即是心以充之,则孔子所谓求仁得仁而无怨,孟子所谓终身䜣然,乐而忘天下者,臣有以知陛下之不难矣。借曰天命神器不可以无传,宗庙社稷不可以无奉,则转祸为福,易危为安,亦岂可以舍此而他求哉?充吾未尝求位之心,则可以尽吾负罪引慝之诚;充吾未尝忘亲之心,则可以致吾温凊定省之礼,始终不越乎此,而大伦可正,大本可立矣。陛下诚能动心忍性,深自抑损,所以自处常如前日未尝有位之时,内自宫掖燕私之奉,服食器用之须,不敢一毫有所加于潜邸之旧,外至百辟多仪之享,恩泽匪颁之式,不敢一旦而全享乎万乘之尊,专务积其诚意,期以格乎亲心,然后浚发德音,痛自克责,严饬羽卫,益勤问安视膳之行,十日一至而不得见则继以五日,五日一至而不得见则继以三日,三日而不得见则二日而一至,以至于无一日而不一至焉,俯伏寝门,怨慕号泣,虽劳且辱,有所不惮,然而亲心犹未底豫,慈爱犹未复初,逆顺名实之疑不涣然而冰释,则臣不信也。若夫灾异之变、祸乱之几有未尽去,则又在乎陛下凝神恭默,深监古先,日与大臣讲求政理,可否相济,惟是之从,必使发号施令无一不出乎朝廷,进退人材无一不合乎公论,不为偏听以启私门,则圣德日新,圣治日起,而天人之应不得违,衅孽之萌不得作矣。今日之计,莫大于此,惟陛下深留圣意而亟图之。若复因循,日复一日,所以行权者遂失其正,则臣恐祸变之来,不但礼乐不兴,刑罚不中而已也。人心易离,天命难保,厥监不远,深可畏惧。臣山野戆愚,不识忌讳,罪当万死,惟陛下宽之。取进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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