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宣谕论淮西事宜 其五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八一、《浪语集》卷一九
某一介晚生,曩缘进谒行台,尝获一盼之荣,辄自忘其疏贱,累布喋喋于下。执事既不以狂率为非,而教翰之赐至于再三,其谦光蒙被于不肖之躯者,恩至厚也。如治粮、运谷、关甲之事,仍一一委曲矜从。顾某初无蟠木先容之助,又无牖间半面之旧,特达之遇,一至于此。心非木石,岂不知戴,朝夕思所以图报之计,而未知其所。偶因愚虑之及,得时事之一二,辄欲以浼闻听,虽管窥蠡测,不足以裨幕府婉画之末,但感激之情,不能自已耳。谨条陈于后,乞赐裁察。
一、自虏使之来,出语狂悖,虽行道之人,亦皆知有败盟之意,而朝廷命令之下,尚不欲明言,再遣使华,庶几复申前好。因此诸将亦无慨然立功之志,故王权首为申请,乞不许江北泊舟,而云无致落贼奸便。此何等语,而出于大将之口!淮上诸郡官物或起为上供,或寄徙江南,是朝廷之议,将帅之谋,先自为退缩之计。则合淝之役,未尝交锋,而王权回屯于柘皋,李显忠渡江而归,宜乎其然也。如日以此为诱敌之计,则非其所及。
一、兵法: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故古之命将,筑坛推毂而必付之以阃外之寄。今诸道将帅已有制置、招讨之除,而进取之计,尚每听中旨。金字牌旁午于邮传,而一进一退,殆莫知适从矣。如成帅之录用过界剽劫之徒,使之结连北地,今蔡州之捷,少见其效矣。若使之且当此一面,破蔡之后,必有可观,又乃转徙于淮西。成帅亦迫于君命,不暇后顾,舍蔡而援淮,是弃投机之会而为连鸡之栖也。成帅方自襄汉而往,戚侯复自淮西以归,虽未知庙算所处,然如此而望恢复之功,不亦难乎!
一、顷拜诏旨,大驾有劳军之行,迨今日久,尚未闻临幸之所。夫今日之势,疑不可缓。兵力脆弱,不能堪暴露之劳;财用匮乏,难以支馈饷之费。正当法真庙澶渊之举,效世宗高平之战,翠华亲临,斩一二败将以张天声,以鼓士气,庶几恢复之功,日月可冀也。不然,姑听诸将相持于淮上,日复一日,似非我国家之利也。
一、合淝之役,实系大事。若我师剋捷,则为幸耳;万一厮舆之卒或有不备,则淮上诸郡必非我有。今乃会诸将之兵付之一决,甚非良策。古之名将所以为救援之计,正不若是。前日本邑探报人回,闻陈、蔡一带皆无重兵。夫虏失蔡而不争,无谋甚矣。蔡之趋汴止四百里,若回成帅之军,直捣其空虚,此唐灭梁之策也。合淝之急,何足深虑!
一、曩者用兵之际,州县财赋尚馀升平之旧,而三军之士类皆有复私雠、返故乡之念,较今之国势,几数倍矣,而转战十年,不能成功者,无它,以朝廷御将之术未尽其道耳。方诸将略有折馘之勋,则骄悍之气已傲视其上,以邀莫大之赏,而朝廷唯恐不满其意也。至于败军失守,则置而不问,有罪则阔略,行赏则从重,故张、韩之辈卒不能复中原尺寸之土,而遂享三公之封;独一岳飞颇有志于功名,然进退之机,或戾中旨,卒罹其祸。今之诸将见张、韩之贵,虽轻致败衄,而益无所惮,惩岳飞之祸,若事当机会,亦不敢专,此当今之大患也。
一、历阳之役,安危系焉,自非诸将和同,未易克捷。然而历古会战,皆以舆尸致衄,虽以郭汾阳、裴晋公之略,不免一时狼狈。近时以杜充守建邺,王燮隶焉,刘光世守九江,韩世忠守京口。如诸将果能并力,则江未易绝;杜充之军不败,銮舆、母后不复分狩江浙。良以进退不一,不相为援,独当一面,则孤军难立,或致败衄,则它军先遁。连鸡之喻,不可不深虑而熟图之!
一、合淝之役,李显忠不为无过。且以孙安丰之众,不已弱于显忠,犹能鏖战安丰、六安之间,绝彼粮道,焚彼淮梁,显忠乃望尘引归,虏遂深入。显忠宿将而走,人心何从而安?稽今之宜不可不问。
一、乡之胡寇下甲维扬而东渡江宁,耀兵九江而师济武昌,今日之谋几复出此。东侵泗上而淮淝受敌,西击襄阳而申、蒋被兵,我军不为先人制人之谋,而奔命于其后,王朴所谓奔走以救其弊则虚实自见,不几类于是乎?成侯之东,荆鄂虚矣,使虏出邓之申,则襄州自保之不暇。江陵、黄、沔可渡非一,在处受敌,将何策以禦之?
一、前后捷报,剋复列郡已十数矣,不知既得之仍能守之乎?近传陈、蔡、顺昌之捷,州人见王师将至,皆开门迎纳。签军之追,蒋守诟以不击穷寇。平时啖糠籺邪,则民思宋之心尚未艾也。既得之,不能守之,复为虏所有,则生灵必无噍类,实恐因此绝其爱戴之心,不若不得之为愈也。若秦、商、海、沂之事,远则不知,而陈、蔡二郡,某窃忧之。
一、昔之随军漕臣,皆诸将僚属,事同一体。而军兵使臣初不问其禄廪之多寡,但计人而给之。间有粮运不继,则山泽之物可以充一时之饥者,莫不取而食之,三军之士亦安其号令,而无有怨言。今之诸将异于昔之诸将也。平居暇日,务为掊敛之政,奴隶役之,靡所不至,而下之人每有怨望之心。今日之事,诸将惴惴然,惟恐其有所异辞也,钱粮之给,实不可愆一时之期。诸将之谋,漕臣不与,粮饷所向,初无定所。是士卒与将帅为二,将帅又与漕臣为二矣。为今之计,要当先有所处,当使以粮俟军,不可使之随军所向。
一、将帅骄蹇,古今通患。人主务收其用,当结以恩。必有刚正之臣,绳之以法。故诸将内有所感,外知所惮,用能指使如意,战辄有功。广平王之复京师,赵韩王之兴皇业,初非大过,而颜真卿、雷德骧劾之。凡今将帅之臣,其功与此相万,诞谩极矣,辜恩至矣。纠正其失,不能无望于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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