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虞相书 南宋 · 周孚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二○、《蠹斋铅刀编》卷一七
七月十七日,左迪功郎周孚谨斋沐裁书再拜献于仆射相公钧座:天下之士言利害于相公之前者,日不知其几人。虽甚迂而不可行,相公亦未尝斥绝之也。相公雍容于庙堂之上,而智者陈其谋,勇者献其决,能者出其伎,何其用力少而收功多也。某迹虽疏外,其托于陶钧之内亦久矣,不敢匿情而思效其愚,非有他说也。相公方博采天下之言以见于政,士亦方驰骛于言以求售。孚不佞,于是事偶有见焉,是以愿私告于相公,求以决择之。惟相公宽其罪而使毕其说,幸甚,幸甚!夫天下之事不难知也,而天下之言为难察也。世之事众矣,吾不敢臆度而自用也,必使夫能言者言之而后为吾用焉,此常理也。然人之情贫而欲富,贱而欲贵,凡纷遝于吾前者,皆有求于我者也。有求于我,则其言必思有以悦我矣,故常俟吾之巇而为之辞。吾苟乐其甘而不核其实,则施之于事其能有成乎?故曰知事非难而察言为难。今相公之秉政再期矣。天下之策士来言于相公者不一,其事体最大而言之不辍者,强敌之未平也。当明天子宵旰于上,相公夙夜经度于下,而议者能言之,亦可尚矣,而某窃疑焉。夫天下之人固不可以不信而亿之,然亦不可不先觉其情也。天子与相公之欲成是功也切,故彼亦乘吾欲进其说。何则?进退抑扬之途在是,人孰不乐富贵而恶贫贱,亦何肯以难售之语而自取弃置也哉!是以喋喋之辞日有闻也。且今之视敌,当如越之视吴。范蠡之在越,越王屡召而与之谋,蠡终不轻告之也。蠡非不忠者,而迟回如此,盖劲敌之所在,谋未成而觉,与举而不中,俱为后忧。此蠡之所以为难而今议者易之,是人人皆过于蠡也。且所谓知兵者,古亦罕矣,而今之世人人能之,是可信乎?夫招徕中原之民,要结外夷之援,示欲战以使之畏,纵反间以令其疑,议者之言不过此数端耳。贾生有言:「听言之道,必以其事观之,则言者莫敢妄言」。曩张丞相之当国,急于平天下之难,而欲求速成之功。当时之嗜利者亦尝以此借口矣。张公不察而兴符离之师,迨王师至符离,言者所陈未尝有一验也。夫以是药攻是病,既不效矣,而复进之,此庸医之所羞,而今议者之所尚也。且自为是言亦踰岁矣,其效犹前日也。苟穷之则曰:王师未尝兴也,师兴则应者至矣。是复以符离之役要我也。刘裕之平燕平秦,其功亦所自成,顾其兵力如何耳,初不闻以是数者为先务也。凡此恐非其诚也,恐所谓求悦我者也。万一不察其肺肝而阴受之,日复一日,徒为议者富贵资耳,国家何赖焉?相公何赖焉?以相公之英姿绝识岂不知此,特曰:「吾将以是来天下之言耳」。夫人之品不同,故其趋向亦异。且古之为国者类皆渊深沈鸷之士成之,而浮躁轻肆之徒败之,是二人者不并立也,彼进则此退矣。某窃恐相公本乐闻天下之善,而徒有纷纷者溷视听也。天子以宗社之重付相公,天下以平治之功望相公。相公之志亦何尝一日不在中原也。夫事患无其志尔,志既定,则功将何逃?伏惟相公深考《秦誓》之戒,而却暴虎冯河之言,以来渊深沈鸷之士,不肆不惰以伺骄淫之敌。质之于古,断之于心,夫岂无隙之可乘,而焉用是哓哓者哉?《诗》曰:「有漼者渊,萑苇淠淠」。区区之戆,惟相公容之。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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