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谊论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三、《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七、乾隆《河南府志》卷八○
天下之事,鲜不强其才之不足。而才之不足,犹强而为之者,皆其中之定论不立也。夫是以眩于其名也而浮其实,诱于其利而卒蒙其害。呜呼!世之君子,亦毋有所贪焉斯可矣!孔子尝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夫有天下者,自其及之之积,而至于动之之难,其任有差。而其力之堪也,皆止焉而不可过,过而冒之,则必以自祸。瑚琏之器,千金之宝也,蓄千金者能得之,然能得之也而藏之不周,或者盗之矣;能藏之也,而御之不谨,或者伤之矣。其藏之也周,其御之也谨,是亦可矣。虽然,居有焉而已矣。奉之而趋,吾惧其足之蹶也;负之而驰,吾惧其马之佚也。则爱器者不可以轻,何者?诚不敢试其所甚爱于其所未安也。至于治天下则轻动之,吾不知夫爱于天下者而薄于爱器也。是故古之君子,凡其所欲立,必有所甚便也。宁有所畏而毋有所恃,盖亦所爱者大,而寘吾力焉于其力之所堪,而非惑乎天下之可否,是以未尝一日出其定论之素而图罔功,兹文帝之治汉是矣。陈武以用兵说,晁错以削国说,帝虽却之可也。甚者,贾生以制度说,帝犹未暇。夫岂固为冲退之行哉?其见者审也。尝观子产相郑,焚载书,作丘赋,犯人之议不恤,可谓勇于必为而健于决者。及郑国有灾,或劝之迁国,子产曰:「吾不足以迁矣」。卒弗之听。呜呼!文帝贤君也,而难于制度;郑子产贤大夫也,而难于迁国。无乃优于守之之仁、莅之之庄,而动而中礼犹未也欤?而后之君子耻曰「未能也」,而猎之以为名,曰:吾将必为尧、舜、伊、周。吁!贤而至于文帝、子产,亦足矣,而尧、舜、伊、周,未易以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