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论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四、《十先生奥论注》续集卷一○
凡天下之利害,自非圣人,则不以其身尝焉而后知者盖寡。人主之用人,其利害最难知也。天下之人才,匿真于似而托虚乎实,虽智者易惑也。故夫其人炳然,其容翘然,而其中无有,世主必甘心焉而不疑,盖亦利其便捷奋发之形,若足以成天下之功。则舍而为朴鲁庸钝之取也,必有所不暇,而亦非近于人情。惟其倚之而不济,用之而有穷,然后反而思天下之事不可以形求。昔秦穆公来由余于戎,拔百里于虏,起蹇叔于疏贱,春秋贤君有愧其为者矣;而听𣏌子之言,覆师于殽,乃悔过自警,而深取乎介然无它技之臣。汉高帝收一时英雄共取天下,天下既定,叛者九国相踵,而后吕后问人,则曰:「安刘者周也。陈平智有馀,然难独任」。是故非殽之败,穆公不知一介之足以托国也;而惩韩、彭之多事,虽陈平独以智疑。呜呼!其亦尝也已矣。粱稻药石,吾审知其良于柤梨菱芡也,而杂羞焉,则亦柤梨菱芡之啖,而不先于稻粱药石,何也?快于人者诱人,非有误焉,则亦未果却也。士之诱人,不甚于柤梨菱芡也哉?尝始怪武帝得人盛于七国,而不足以办事,何也?彼见夫卫、霍之容若是其甚武也,张、周、桑、孔之状若是其餂而巧也,公孙、邹、枚儒言而儒服,又若是其文且秀也,则以为天下之功得如是者共之,亦奚无成?而愈多愈不济,愈用之则愈穷,然后脱然自失,而忧天下之计非便捷奋发者能之,而提孺子之命,寄之朴鲁庸钝之霍光,而光果有以当其心。至于唐太宗,平生无用人之失,卒缪于一李绩。由此言之,武帝虽创于殽之败,而太宗不自见黥、彭之祸故也。嗟乎!霍光安汉于几危,而李绩流毒数世,则一霍光足以赎武帝之过,而太宗之烈至于一李绩而顿隳。故曰:人主不幸而有所误,则亦宁以其身尝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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