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渊天下归仁论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一、《止斋论祖》卷下
天地囿于域中,其形可得而穷;吾仁根于一心,其用则无时而尽也。人能以吾无尽之仁而寓于有穷之天地,则际天所覆、极地所载皆在吾性分之内。其何者?天下之理,公则大,私则小。惟天下之小者常归于大,惟天下之大者能受其小。仁人之心苟持其公以胜私,视我犹物,视物犹我,则吾也大,而天下小。以吾心之大,纳天下之小,又焉知有一物而不入吾至仁之域哉!昔者颜渊坐进此道,故夫子以天下归仁语之。颜渊天下归仁。尝谓天地无私于覆载,故无一物不归于覆载之中;日月无私于临照,故无一物不归于临照之中;仁人无私于一心,故无一物不归于吾心之中。以仁心而观天下,则天下有大之名,无大之实;以天下而观一心,则吾心有小之形,无小之理。君子人欤,患不能广其心尔,何患吾仁不足覆天下乎?惟蔽者于此,私其身而分尔汝,私其家而分比邻,骨肉而雠敌,肝胆而楚越,肥己而瘠人,利己而害人,达己而穷人,则方寸之地,吾见其隘矣,其能使四海入吾之仁欤?君子宅心广大,一视同仁,老人之老无以异乎吾之老,幼人之幼无以异乎吾之幼。备万物于一身,纳天下于方寸,则己大而物小。视天下之远即吾一家之近,万物之众则吾一身之寡。视吾之在天下犹太仓之一粟,而天下之在吾仁亦太仓之一粟耳。纵上而鸢飞,下而鱼跃,其能出于吾仁之外欤!颜氏之子居陋巷,以谨其独,饮一瓢以胜其欲,三月不违,以至其诚。怒则不迁,盖视人之怒无以异乎我之怒也,何必迁之于人欤?善则不伐,盖视我之善无以异乎人之善也,何必伐之于人欤?劳则不施,与其劳于己,不忍劳于人也。劳不施,善不伐,怒不迁,则物我相忘。天即吾之父也,地即吾之母也,凡天地间者即吾同胞之兄弟也,其忍置之度外欤?畴复孑然独立于吾仁之表欤?使颜氏子得明王圣主而相之,行夏时,乘商辂,服周冕,奏《韶》舞,则天下一何幸邪!惜夫春秋之馀民不蒙其实惠,为仁人之长太息。呜呼,是道也,在子思则为中庸之道,在孟子则为浩然之气。子思言「致中和,天地位焉」,是天地虽大,不能出吾中和之外也。孟子言「浩然之气塞乎天地之间」,是天地虽大,不能外乎浩然之气,孰谓天下能逃乎?颜渊之仁,子思之中,孟子之气,其名不同,特一理耳,学者可不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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