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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言不如仁声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一、《止斋论祖》卷下
圣人不能一日而仁天下也。
一日而仁天下,则仁之效亦浅矣。
一日之仁,吾未尝有是心,而天下之人亦未敢以是期望于我。
一旦遽欲行仁于天下发号施令晓天下之人,是虽家置一喙以喻之,人孰信其为仁哉?
圣人之仁不若是之浅也。
圣人之仁非于布德施惠之时,而后天下始知其为仁也,天下信之久矣
天下如是其大,吾之仁独有取信天下者,岂非恻隐之仁闳于中而肆于外,在人耳目为已熟矣,而民之所以薰陶渐渍之者亦已深矣,又何必譊譊然以告人哉?
以此较彼,则利之小大、功之浅深益甚相远也。
故曰「仁言不如仁声」。
请试申之。
尝谓夫施信于民者,不若未施信于民而民信之;
施敬于民者,不若施敬于民而民敬之
敬信在我也,必有待于施焉,则是未免有言也,言其可以服人哉?
若夫施敬信于民,而人已知其敬信,则相与忘言矣。
吾故无假于言,而人亦无待于喻也,其效固不博哉?
此者可以言仁矣。
盖为仁与行仁异。
为仁一日足矣,故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至于行仁,则不可以责朝夕之效也,故曰「王者必世而后仁」。
谆谆以自言其仁者,特妇人之仁耳,特姑息之仁耳。
宋襄公非不仁也,然君子不以为仁者,盖襄公用鄫子于次睢之社,不仁之声在人久矣
及泓之战,乃欲告人曰:吾不擒二毛,不鼓不成列,此吾之所以为仁也。
言虽若此,岂足以不仁之声乎?
梁惠非不仁也,然君子不以为仁者,盖惠王好战糜烂其民,不仁之声在人亦久矣
及其凶岁乃始告人曰: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河内,此吾之所以为仁也。
言虽若此,岂足以不仁之声乎?
固有先声而后实者,况欲行仁于天下者,其可先言而后声乎?
成汤之迁亳,仁也,盘庚之迁亳,亦仁矣,然盘庚之仁不如仁者盘庚未免有言耳。
使盘庚仁声成汤彰信于民,则群臣岂得浮言而惑之乎?
三篇之书虽不作可也
舜之伐有苗,仁也,成王之伐三监,亦仁也,然成王之仁不如舜之仁者成王未免作诰耳。
使成王仁声如舜浃洽于民,则邦岂复为大艰乎?
大诰》之书虽不作可也
大抵天下之理可以驯致不可以速化天下之民可以诚服不可以诈欺
仁著于言,如伯者用兵,必伐楚而后人知其为义,必伐原而后人知其为信,信义亦薄矣。
仁寓于声,如王者用兵,故商之兴也不在鸣条之日,而在于未征之时;
周之兴也,不在牧野之日,而在于未渡孟津之初。
先声所暨,人服之旧矣,何俟于言乎?
至于此,劝农之诏不必下也,有以率之,则农自劝矣。
驭吏之诏不必颁也,有以先之,则吏可驭矣。
仁之名见于有言之后孰若仁之声著于未言之前邪?
古之人君其所脩身行己,无一念之非仁者非特以此涵养仁声仁闻一己也。
植之风声,则仁见于风声也;
声教暨于四海,则仁见于声教
仁亦在乎熟之而已岂可骤以取名乎?
说者以仁声为乐之声,此臆说也,不可不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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