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执政书(钱参政、卫参政) 南宋 · 王炎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八、《双溪集》卷二
炎尝谓人主不任大臣,而朝有弊事,则其失在于人主;人主任大臣,而朝有弊事,则其责在于大臣。恭惟我主上临御十有四年,无声色之奉,无游畋之乐,无赐予之费,无玩好之娱,其孝友、其仁厚、其俭约、其恭谨、其清净,盛德纯一,天下之人知之,天地神祇知之。而又开心见诚,委任大臣不忌不疑。若大臣辅之以道,日新其德,则可以为成康,可以为文景,可以为仁祖,无难事也。而前日持国任事之臣专辄自用,擅作威福,内则昵比群小,交通货赂,以渎乱朝纲,外则引用憸人,轻动干戈,以涂毒生灵。而又钳天下之口以蔽塞九重之聪明,老缪者、庸陋者、纤佞者伴食政府,唯唯而从之,以养天下之大患。天夺之鉴,自速罪戾。某官以贤佐圣,不崇朝而去天下腹心之疾,此皆宗社之福、斯民之幸也。今左右丞相虚席,而某官参秉国钧,实行丞相之事,则主上之所委任、天下之所属望者,在乎反前日之所以失,求今日之所以得而已矣。不反其失,不求其得,不能救也。而某官于更化之初,曾未浃日,建立储闱,一正天下之本,所以安国家、重宗社者无大于此。此固天下之所同喜,大体得矣,苐某官未可高枕无事也。夫天下之患不生于人所忧,而生于人所不忧。人所共忧,识者不忧,人所不忧,识者忧之。其所忧者何事哉?纪纲之紊,正之而已;名器之滥,谨之而已;邪正混殽,辨之而已;忠言不闻,来之而已;廉耻道丧,革之而已;守令贪残,侵渔吾民,绳之以法而已;将帅非才,士气不振,易置其人而已;敌国侵凌,边鄙未静,急于自治而已。此人情之所共忧,识者之所不忧也。识者所忧有二三事焉,非炎所当言也,请姑举其端。夫城狐不熏,社鼠不灌,虽以汉宣帝之察、唐玄宗之断,而左右近习或得以窃弄威柄,此其一也。周公制礼,奇服怪民不得入宫,况女冠辈执左道、假鬼神以惑众者乎?此其二也。某官欲消此二忧,在乎秉公心、行正道而已矣,何者?邪胜则害正,而正胜亦足以破邪也。汉人贾谊论辅道太子,在于左右前后皆用正人,使之所闻必正言,所见必正行,则太子无有不善矣。若正人少,不正人多,所谓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此知治本者所虑也。昔至道元年既建东宫,以左丞李至、吏侍李沆兼宾客,左右谏议杨微之、毕士安兼庶子,郎官以下兼谕德、中舍,皆极一时人物之选,而师傅之官不置也。及天禧中,皇太子师傅宰臣为之,宾客执政为之,詹事以下从臣为之,因议事于资善堂,小事则议定而行,大事则禀命,盖与至道异矣。旧章具在,今日可举而行之否乎?酌今日之所宜,按旧章之已然,理正而事顺,可以行之不疑。东宫寮属无非正人,某官秉公心、行正道以率之,皇太子入则侍膳问安,出则从容谋议,而以天下之事裁决于上,则天下之权一矣。夫权一则治,散则殆,不可忽也。是故行天下之正道,维持此权而使得其平者,宰执之责也;持天下之正论,审谛此权而不容其偏者,给舍台谏之责也。宰执行其道,给舍举其职,台谏行其言,主柄一于上,国论定于朝,众庶之志定于下,然后天下之私邪不得入于其间。此如元气既壮,脉络周流,虽有外邪不能为病,是医国之和扁也。某官用智精密而虑事深远,顾何待炎之瞽言?又况位卑言高,圣人不许,交浅言深,君子所戒。然朝廷方下明诏,开不讳之门,炎虽疏远,今将去国而西归,拳拳之心不能自已,是以告违于庭下,卒一言之。干冒威尊,下情震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