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吉凶与民同患神以知来知以藏往(省试)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四九、《象山集》卷二九、《宋元学案补遗》卷五八
涤人之妄,则复乎天者自尔微;尽己之心,则交乎物者无或累。蓍卦之德,六爻之义,圣人所以复乎天交乎物者,何其至耶。以此洗心,则人为之妄涤之而无馀。人妄既涤,天理自全,退藏于密微之地,复乎天而已。由是而吉凶之患与民同之,而己之心无不尽。心既尽,则事物之交,来以神知,往以知藏,复何累之有哉?妄涤而复乎天者自尔微,心尽而交乎物者无或累,则夫蓍卦六爻之用,又岂可以形迹滞?而神知之说,又岂可以荒唐窥也哉?「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吉凶与民同患,神以知来,知以藏往」,其意如此。《中庸》言:「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有所不能焉」。夫圣人有所不知不能,则可谓隐密精微之地矣,而不外乎夫妇之所可知、所可能,盖道之费者未尝不隐,而隐者未尝不费。内外合,体用备,非人之所可毫末加而斯须去也。圣人洗心于蓍卦六爻之间,退藏于隐密精微之地,而同乎民、交乎物者,虽吉凶往来之纷纷,而吾之心未尝不退藏于密,此尧之所以无名,舜之所以无为,文王之所以不识不知,而《易》之书所以不可以象数泥而浮虚说也。狎海上之鸥,游吕梁之水,可以谓之无心,不可以谓之道心。以是而洗心退藏,吾见其过焉而溺矣。济溱、洧之车,移河东之粟,可以谓之仁术,不可以谓之仁道。以是而同乎民、交乎物,吾见其浅焉而胶矣。圣人惧夫道之不明也,举而揭之蓍卦六爻之间,反覆而发明之,使知夫妄涤而复乎天者自微,心尽而交乎物者无累,夫其所以晓天下者,亦云至矣。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则由衍以生蓍。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则由蓍以立卦。蓍生卦立,刚柔相推,吉凶以告,爻在其中矣。人为之妄,尚安得而与于其间哉?以此洗心,信乎其复于天矣。虽六、七、八、九之错综无穷,《乾》《坤》六子之摩荡不息,而五十之数,所谓不用之一者,实于是乎见之,则圣人退藏之地,岂所谓过而溺焉者哉?得失之象形,悔吝之情著,则爻之所以为吉凶者,吾之所以与民同患者也。至诚如神,受命如响,事物之来,神以知之,无以异于蓍之圆也。物各付物,所过者化,事物之往,知以藏之,无以异于卦之方也。夫圣人之同乎民、交乎物者,亦异于不及而胶焉者矣。由是观之,蓍卦六爻之用,其诸以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也欤?尝考于《咸》之卦,而得圣人洗心之妙。于《咸》之《彖》,发天地万物之情,于《咸》之《象》,发以虚受人之义,此固可以涤人妄而复天理,观乎同民交物之道也。至于九四一爻,圣人以其当心之位,其言感通为尤至。曰「正吉悔亡」,而《象》以为未感害也。盖未为私感所害,则心之本然,无适而不正,无感而不通。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而《象》以为未光大也。盖憧憧往来之私心,其所感必狭,从其思者独其私朋而已。圣人之洗心,其诸以涤去憧憧往来之私,而全其本然之正也欤?此所以退藏于密,而能同乎民,交乎物,而不堕于溺焉、胶焉之一偏者也。或曰:圣人生知安行,彼其心之酬酢万变者,盖不思而得,不勉而中,而何以洗为?盖不知尧、舜不能忘危微之戒,而当时大臣有淫逸游乐之辞,有慢游傲虐之辞,君亦不以为轻己,且乐闻而愿听之。呜呼!此其所以为生知安行不思不勉者欤,于洗心乎何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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