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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论 其六 屯田第六 南宋 · 辛弃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五
赵充国备边之计,曰「湟中积谷三百万斛,则羌人不敢动」。
李广武成安君谋,曰「要其辎重十日不至,则二将之头可致」者,此言用兵制胜,以粮为先,转饷给军,以通为利也。
必欲使粮足而饷无间绝之忧,惟屯田为善,而屯田盖亦难行
国家经画于今几年,而曾未睹夫实效者,所以驱而使之耕者非其人,所以之任其责者非其吏,故利未十百而害已千万矣。
名曰屯田其实重费以敛怨也。
何以言之?
市井无赖小人惟其懒而不事事,而迫于饥寒,故甘捐躯军伍,以就衣食而苟闲纵。
一旦警急擐甲操戈以当矢石,其心固偃然自分曰:「向者无事而幸饱煖于官,今焉官有事而责死力于我」。
战胜犹有累资补秩之望,故安之而不辞
今遽而使之屯田是则无事不免耕耘之苦,有事而又履夫攻守之危,彼必曰:「吾能耕以食,岂不能从富民租佃以为生,而轻失身于黥戮?
上能驱我于万死岂不能捐谷帛以养我,而重役我以辛勤」?
不平之气无所发泄,在畎亩邀夺民田,胁掠酒肉,以肆无稽
践行阵则呼愤扼腕疾视长上,而不可为用。
且曰:「吾自耕自食,官何用我焉」?
是诚未睹夫享成之利也。
卤莽灭裂,徒费粮种,祇见有害,未闻获利,此未为策之善。
如臣之说,则曰:向者之兵怠惰而不尽力向者之吏苟且应故事不如归正军民,釐为保伍,择归正不釐务官,擢为长贰,使之专董其事。
且彼自虏中被签而来耒耨之事盖所素习
且其生同乡井,其情相得上令下从不至生事
惟官为之计其閒田顷亩之数,与夫归正军民之目。
土人已佔之田,不更动摇,以重惊扰
归正之人,家给百亩,而分为二等:为之兵者,田之所收,盖以予之;
为之民者,十分税一,则以为凶荒赈济之储。
室庐器具粮种之法,一切遵旧使得植桑麻,畜鸡豚以为岁时伏腊婚嫁之资,彼必忘其流徙便于生养
无事长贰劝农之官有事长贰为主兵之将。
许其理为资考,久于其任,使得悉心于教劝。
而委守臣监司覈其劳绩,奏与迁秩不限举主,人孰不更相劝勉以赴功名之会哉?
且今归正军民散在江、淮而此方之人例以异壤视之
不幸主将亦以其归正,则求自释庙堂,又痛事形迹,愈不加恤。
间有不平,出怨语,重典已絷其足矣
所谓小名目者,仰俸给为活,胥吏沮抑何尝以时得?
呜呼,此诚可悯也,诚非朝廷所以怀诱中原忠义之术也。
闻之曰:「因其不足而利之,利未四、五而恩踰九、十」。
此正屯田非特为国家便,而且亦为归正军民之福。
议者必曰:归正之人,常怀异心,群而聚之,虑复生变。
是大不然也。
和亲之后沿江归正军民官吏失所抚摩之惠,相扳北归者莫计,当时边吏亦皆听之而莫为制,此岂独归正军人之罪?
今之留者既少安矣,更为屯田以处之,则人有常而上重敛,彼何苦叛去以甘虏人横暴诛求哉?
若又曰恐其窃发,且人惟不自聊赖,乃攘夺苟生,诚丰饫矣,何苦如是
饥者易为食,必不然也。
诚使果尔,疏而远之于江外不犹愈于聚乎内而重惊扰乎?
天下之事,逆虑其害而不敢求其利,亦不可言智矣。
盖今所谓御前诸军者,待之素厚而养之素优,故骄,骄则不可复使,此甚易晓也。
若夫州郡之卒异于是
彼非天子爪牙之故,可以劳之不怨,而其大半出于农桑失业之徒,故狎于野不怨
往年尝猎其丁壮劲勇者为一军矣。
以谓可辈徙此军,视归正军民之数,倍而发之,使阡陌相连庐舍相望并耕两淮之间。
彼其名素贱,必不敢倨视归正军民媒怨
归正军民视之,犹江南之兵也,亦必有所忌而不敢逞。
足以归正军民之变,力足以屯田之利,计有出于此者乎?
昔商之顽民相率为乱周公不诛,而迁之洛邑,曰:「商之臣工,乃湎于酒,勿庸杀之,姑惟教之」。
其后康王毕公,又曰:「不臧厥臧,民罔攸劝」。
始则迁其顽而教之,终则择其善而用之,圣人治天下,未尝绝物如此
归正军人聚于两淮,而屯田以居之,覈其劳绩,而禄秩以诱之,内以节冗食之费,外以省转饷之劳,以销桀骜之变。
此正周人待商民之法,秦人使人自为战之术,而井田兵农之遗制也。
况皆吾旧赤子,非如商民在周之有异念,术而使之,天下岂有不济之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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