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于湖先生集序 南宋 · 谢尧仁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九二、《于湖居士文集》卷首
文章有以天才胜,有以人力胜。出于人者可勉也,出于天者不可强也。今观贾谊、司马迁、李太白、韩文公、苏东坡,此数人皆以天才胜,如神龙之夭矫,天马之奔轶,得蹑其踪而追其驾。惟其才力难局于小用,是以亦时有疏略简易之处。然善观其文者,举其大而遗其细可也。若乃柳子厚专下刻深工夫,黄山谷、陈后山专寓深远趣味,以至唐末诸诗人雕肝琢肺,求工于一言一字间,在于人力固可以无恨,而概之前数公纵横驰骋之才,则又有间矣。故曰人可勉也,天不可强也。于湖先生天人也,其文章如大海之起涛澜,泰山之腾云气,倏散倏聚,倏明倏暗,虽千变万化未易诘其端而寻其所穷。然从其大者目之,是亦以天才胜者也。故观先生之文者,亦但当取其轇轕斡旋之大用,而不在于苛责于纤末琐碎之微。先生气吞百代而中犹未慊,盖尚有凌轹坡仙之意。其帅长沙也,一日有送至《水车诗》石本,挂在书室,特携尧仁就观,因问曰:「此诗可及何人?不得佞我」。尧仁时窘于急卒,不容有不尽,因直告曰:「此活脱是东坡诗,力亦真与相辄,但苏家父子更有《画佛入灭》、《次韵水官》、《赠眼医》、《韩干画马》等数篇,此诗相去却尚有一二分之劣尔」。先生大然尧仁之言。是时先生诗文与东坡相先后者已十之六七,而乐府之作虽但得于一时燕笑咳唾之顷,而先生之胸次笔力皆在焉。今人皆以为胜东坡,但先生当时意尚未能自肯,因又问尧仁曰:「使某更读书十年,何如」?尧仁对曰:「他人虽更读百世书,尚未必梦见东坡。但以先生来势如此之可畏,度亦不消十年,吞此老有馀矣」。次年公自江陵得祠东下,方欲践此言,未几则已闻为驭风骑气之举矣。呜呼,天不竟英雄之志,尚留莒、墨两城与太原馀蘖,至今江流尚觉有不平,其以此欤?天下刊先生文集者有数处。豫章为四通五达之冲,先是,先生之子同之将漕于此,盖其责也。时侍郎莆阳蔡公屡劝之而竟不果,信知斯文通塞亦自有时。今阁学尚书公自其开府以来即晓夕在念,而尚乃迟迟至于今者,岂不以先公后私,于事自有次第?而不知此事亦公也。盖四方学者渴见斯文以增壮笔端,方皆以先睹为快,使公肯为是举,正是加惠学者之意,岂必独认以为激乎鸰原之情而足以有歉哉。自渡江以来将近百年,唯先生文章翰墨为当代独步,而此犹先生之馀事也。盖先生之雄略远志,其欲扫开河洛之氛祲,荡洙泗之膻腥者,未尝一日而忘胸中。使其得在经纶之地、驱驰之役,则周公瑾、谢幼度之风流,其尚可挹于千百载之上也,而门下之鲰生何足容议论之喙哉!嘉泰改元之中秋,门下士昭武谢尧仁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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