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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义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平斋集》卷二七
《豫》,利建行师
豫有犹豫备豫和豫逸豫之义,人能决犹豫而思备豫,则见几于吉之先,安往而不和豫过于豫则逸矣。
其义虽四,而实一也。
《豫》承《谦》之后,谦无凶悔吝,则和豫可知
震》动于上,《坤》顺于下,动必以顺,故建侯亲众行师动众,事虽至重,无不利大顺大利其中也。
建侯而非顺,则开国而用小人行师而非顺,则行险而毒天下,果何利之有哉?
其卦以一阳五阴,亦有《比》「建国」、《师》「蓄众」之互体
《象》曰:,刚应而志行
顺以动,
豫顺以动,故天地如之,而况建侯行师乎!
天地顺动,故日月不过四时不忒
圣人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
时义大矣哉。
六五以柔居上,九四以刚应之,刚密比于柔不期应而自应也。
人君柔中之德,虚己以任大臣大臣刚健之德,自任天下之重,刚柔相应相济,志所欲为,何往不克
然志之所以行,亦惟其顺也
以顺而动,用能,既豫之后,又以顺动终始一顺无有间断天地所以不息之运如此而已
人君建侯行师,其能违乎!
天地以顺而动,则日月四时无过忒;
人君以顺而动,则不刑罚民心服。
在我无所违乎理,在人自无所违乎我也。
时者天运,义者天理,顺而行之,时义岂不甚大!
苟或违道干誉,咈民从欲,是为悖矣。
《象》曰:雷出地奋
先王作乐崇德殷荐上帝,以配祖考
礼极顺,乐极和,顺则和矣,乐所以导和也
方雷在地中,动于至静而不露,迨出乎地而奋乎天,群蛰启户万象趍荣,孰不同和豫
圣人合《震》、《坤》以为象,不曰雷出地上而以奋,言深闭久郁之馀,一旦震发造化妙用轩豁呈露施生䜣合,动植昭苏莫大于此
王观》之象,发扬和声褒崇先德,如韶继勺酌,以侈祖考对天之休盛,荐之上帝,如《思文》《我将》,推而配之。
盖谓治至,皆祖考盛德之积,非予一人所能致也。
人君不以和豫自居,则不至于逸豫自安矣。
初六鸣豫,凶。
《象》曰:初六鸣豫,志穷凶也。
臣闻巧言误国之具,佞人者危世之本。
《豫》五阴皆宗九四,一阳四秉
大臣之权,初以阴柔小人相应与,极其和之意,形为邪谄之辞,以求容悦大臣亦悦其爱己而甘受之。
《象》以志穷致凶为言,志不自立,惟用之于献佞贡谀,其穷可知矣。
等而上之以此求容悦于君。
人材阨而不进,则曰野无遗贤
民生困而不省,则曰雨不害稼。
积薪将然而曰已安已治,朋党方兴而曰太平无象
发于声音谄曲万态,而宦官女子之言,朝夕薰浃于耳者,又相与表里
大厦就颓,同于一压,凶孰大焉
六二:介于石,不终日贞吉
《象》曰:不终贞吉,以中正也。
闻天下之理,非与物俱转者所能察也。
人惟主中正于中,然后介然如石;
介然如石,然后见几而作
石质坚而体静,静者见善必明,坚者用心必刚,一念不动,万理洞烛不俟终日,已尽见未然之几,区处先定,应酬不差,宜其正固而吉也。
盖二与五为应,不与四为应。
众爻皆宗九四之大臣,二独居中得正,介特自立,以砥柱一世可谓难矣。
然二五君臣,虽为正应,而隔于九四,其情不得相亲,故介特之臣,但能坚于守,未能鬯于用,其先见之远,先知之明,万夫之望已深属之矣。
人主能不沉酣于逸纵,不昏蔽便佞,好贤之心不衰,求善之不改,则介者终有时而亲矣。
六三:盱豫悔,迟有悔
《象》曰:盱豫有悔,位不当也。
臣谓此人臣患得患失之象。
迫近九四,当国大臣,欲如初六小人进为容悦,恐非正应而不我与,眄眄仰视逐逐营求,是患得也
欲如六二君子介特自守,又利害祸福交战胸中踌躇未决趑趄复前,是患失也。
以不正之人处不中正之位,而盱、迟皆悔,陨获充诎情状毕露
其悔而不凶者,大臣不与为应,奸无所售,故不至凶。
使其奸得售,则欺君卖国无所不至矣。
有国者安用是患得患失之臣为哉!
九四:由豫有得,勿疑朋盍簪
《象》曰:由豫有得,志大行也。
臣闻九四以一阳为众阴所宗,材全而气盛毅然天下之重为己任下倾心而仰之,上虚心而属之,此天下之豫所由致也。
由我致豫,建侯国势尊,行师人心顺,其有得大矣
功业之盛者,必有信太过之弊;
权任之隆者,必有专己自用之咎。
大臣由豫之时,苟骄吝一萌,不能开心与天下之贤以共治,则豫之由致,安保不为乱之阶,得亦安保不失也!
惟洞无有我之私,披胸臆待贤,忘势分下士,疑一点不留于中,则声应气求之下,如簪聚发,何材之不集,而致君泽民之志,遂得以达于天下,信于万世,此正周公握发吐哺时也。
盖疑者德之莠,事之贼,大臣无疑心之累,则足以合天下之善,断断乎知贤之当任,知邪之当去,不以疑贰之心来谗贼启惎间,则百志惟熙矣。
六五:贞疾,恒不死
《象》曰:六五贞疾乘刚也;
不死,中未亡也。
臣闻疾非六淫之疾,凡足以为吾心之害、吾德之累、吾国之忧、吾民之戚,皆疾也。
人君处和豫之极而逸豫生,嗜欲好乐便嬖侧媚足以方寸者纷至于前,于此一念内固,外邪客气不得乘虚干正,则德性坚明元气充实,既寿其身,又以寿其民、寿其国,则亿万年无疆之休,皆其功也。
象以乘刚、中未亡为言,盖六五柔中之君,乘乎刚则有格心大臣内志不可摇,秉乎中则有闲邪之定力而外不能入,内外交相养,此所以贞疾安、恒不死而寿也。
德慧生乎疢疾鸩毒藏于宴安,此爻在《豫》之五,当以《无逸三宗享国之意参之。
上六冥豫成,有渝旡咎。
《象》曰:冥豫在上,何可长也?
闻人无灵虚彻之性,有物蔽之则灵者冥。
和豫之极而肆逸豫,此心瞽塞,罔有知觉,故冥豫以成,成非一日之积也。
方此心清明之初,岂不知观逸游田沈耽乐为患
及为外物所移,则勤者惰,立者弛,操者放,日积月累,性为情铄,而冥顽不灵之豫于是乎成,正以阴柔之资不能闻义而徙,见善而迁,以至此极也。
易》卦未有穷而不变者,故逸豫既极必渝,渝则亦可以旡咎,旡咎善补过前日不善庶几其可掩也。
苟既极而不知变,则危亡无日,何长之有哉?
冥豫既成,宜无可变之理。
圣人犹许之渝,若其未成而知变岂特旡咎而止?
观此则知唐玄宗之乱兆于开元,成于天宝,懵不知变祸乱四起,可为万世之戒。
《随》,元亨利贞,旡咎。
臣闻随者,从也。
从之义无不该,人之从乎我与我之从乎人,皆从也。
而《随》以我之所从为重,外卦《兑》,内卦《震》,震动兑说
一念动于中,随所感而说从之,得所从则有大亨之理。
然动说成体易于转移,惟利乎贞则可以保其终之旡咎。
人君民物之上,一言万里响应一动群黎风偃,致亨之大,有不难者,特惧乎所从不得其正尔。
从乎天理正也,而从人欲
从乎人心正也,而从己私
贤人君子从正也,而从佞人
忠言嘉谟从正也,而从谗说
儒生学士从正也,而从宦官女子
从非其正,咎能免乎?
穆姜谓有是四德,随而旡咎,似识此意。
其以随元亨利贞乾德之备,非《彖》意也!
《彖》曰:随,刚来而下柔,动而说随。
大亨贞旡咎,而天下随时
随时之义大矣哉!
臣闻《易》以上无常刚柔相易成卦。
《乾》上九之刚来于《坤》二阴之下为《震》,而上卦则《兑》,动于内而说于外也。
盖《随》自《否》来,方否之时,三阳位于上,三阴位于下,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何随之有?
》之为卦上下接而阴阳交,故其动也,臣言可从则说而从乎臣,民欲可从则说而从乎民,刚下于柔不惟己之徇也。
不徇乎己之私,是以否之塞转而为之通,大亨且正,终保其旡咎,而与天下相于时措之宜。
羲农氏十三卦之制作,与夫子丑寅之建,忠质文之尚,析因夷隩作讹,成易之序,莫非与时偕行,上无戾乎天运,下无咈人心,其义至大不可穷,皆刚来下、转否为之功也。
苟徒恃一己之刚而不明下柔之义,势尊则亢,气盈则骄,君子之言日疏,小民之情日戾,犹不免于无民无辅,又安保不为否乎?
《象》曰:泽中有雷,
君子向晦宴息
臣闻静极而动,动极而静,造化自然之理也。
雷动春夏,今潜伏于泽之中,《兑》为泽,正秋之时也。
雷收声于正秋,亦维当静之时,时而安于静,且以养夫动也。
雷不养动于静,无以出地奋豫君子不养动于静,无以体天行健
龙蛇之蛰以存身岂徒蛰哉!
故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夜以安身莫非惟时
使不安其身于夜,神过役则易竭,朝听昼访,乌能无惫?
是以向晦必入处于内而宴息,息盖作之几、生之本也。
夜气存于至静之中,湛然其清,渊然其明,浑然太极同体
向晦所养若此,凡旦昼所以泛应酬酢各中乎理,而用之不穷者,皆此其出也。
沈湎长夜宴安衽席,安知瞬存息养之义!
初九:官有渝,贞吉出门有功
《象》曰:官有渝,从正吉也;
出门有功不失也。
臣闻《》以刚来下柔成卦,重在初九
初,之始也。
邪正是非,当严之于始。
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心之官则思。
人之一身,耳司聪,目司明以至口鼻体,莫不各有所司,心则统之。
君子治身之道当先治其心。
盖此心不难应事物之常而难于接事物之变。
境变于前,感物而动,官失其守,遂与俱移。
能于纷至沓来之变,操之常,得其正,则吉矣。
然必出门而交,乃能有功
出门出门同人之义,交于事物无亲系吝之私也。
一私不立,与天下为公,则既吉而且有功岂非所交不失其正欤!
彼谓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必死灰槁木而后可,其何以定而应,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感而通天下之故而寂然不动者常自若,能如是则见可欲而心不乱然后可与论从正不失之义。
六二:系小子,失丈夫
《象》曰:系小子,弗兼与也。
臣闻理无两立,心无两用,人无两从,随以得所从为吉。
六二以阴从阳
初九阳之微,为小子
九五阳之盛,为丈夫
小子剽轻而无远虑丈夫静重而有深识
心所系,苟属于在下小子,则必失在上丈夫所与岂能兼哉!
大抵中人之性趋下易,趋上难。
小子狎而亲,便辟善柔,如以石投水
丈夫敬而疏,直谅多闻,如以水投石
言焉舍忠而从佞,事焉舍是而从非,行焉舍正而从邪,得于此则失于彼,曾不自觉也。
六二阴柔牵于多爱,故设此戒以劝择善
《板》诗刺厉王失道老夫灌灌然输其忱款而不见听,小子蹻蹻得志而骄,所从可不谨乎!
六三:系丈夫,失小子,随有求得,利居贞。
《象》曰:系丈夫,志舍下也。
臣闻同是心也,操舍存亡,善利有舜蹠一念之发,所由分也,故人心惟危
六二本居中得正,系乃在小子
六三本不中不正,系反在于丈夫
克念罔念之间,狂圣易位,此心界限,乌可不严哉!
吾之所系,既能舍邪而从正,舍非而从是,则无求不获
人之善皆我之善也,而犹以居贞为利不正则虽择善而从不能固执,何益哉!
然所系得失,当观之立志之初。
趋向高明上从趋向卑污下从三,欲舍卑污而进高明,宜不为小子屈也。
君道亦然,志在于下则系孟明而失蹇叔,系商鞅而失甘龙,系林甫而失九龄,系卢杞而失陆贽天下之而乱。
六二、六三,两爻政相反玩易可以类推而知所择矣。
九四:随有获,贞凶。
有孚在道以明,何咎
《象》曰:随有获,其义凶也;
有孚在道明功也。
臣闻仁者先难而后获,初未尝有获心,诡遇一朝而获十,则有心获者也。
人臣之患,莫大有心于获。
获心一萌,则高者徇名,卑者逐利一念外骛,曾莫知返,功与道始判而为二。
皋、夔、稷、契伊、傅周、召道行而功自存其中
管、晏求功于道之外,而功亦泯矣。
九四以阳刚之材居近君之位,动于中而说于外,其心所随,惟在于获,急浅功近利之计,昧至正大公之趍,贞固守此,宜其凶也。
是必顺天命、本人心以辅治,而行其所无事,惟知有道不知有功,一忱所存终始无间,则功自道出,昭然大明天下,皆归于仁义礼乐之中,皞皞乎其不自知,尚何咎之有!
夫子之得邦家,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足以尽此。
董仲舒仁人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足以知此。
九五:孚于嘉,吉。
《象》曰:孚于嘉吉,位正中也。
臣闻嘉者,善也。
九五居中,得正之君,在随之时,以说为体,声色玩好一无动乎其中,而惟善之从。
言必善言,动必善行,发必善政,用必善士
其推之四海,散之两间良心善性感发祥风膏雨沾被,何往而非嘉哉!
然其要在孚。
孚者,出于中心之实而非伪,表里相应终始相续以不不息之心而从乎善。
断断乎有诸己之信以极乎充实之善,辉光之大而进乎圣神之域,吉孰大焉
茍惟矫揉十手十目之地,而放于宫庭渊邃勉强一朝一夕之顷,而怠于岁月悠久,秉于中者非实意,饰于外者皆伪为,善转而恶,吉亦转而凶,一念之孚不孚,其应盖不爽也。
象以位正中为言,盖有是位不可无是德。
九五之位,既正且中,而德之正中,又能会万善于一己,位斯称矣。
是知居天下广居,立天下正位,必行天下之大道
上六拘系之乃从,维之,王用亨西山
《象》曰:拘系之,上穷也。
臣闻民至愚而神,可以心感不可以力劫,可以道御不可以智笼。
《随》之上六人心悦从,有所不容释,此非智力所能及也。
大王居邠,迫于狄,不忍养人害人而去之,民相与遮前拥后,力攀强挽,惟恐仁人之舍去,既拘系之,又从而维之,与《诗·白驹》之留贤者「絷之维之」同意
民之留大王若此大王终不为之留,而从者归市
有人有土,故用之亨于西山
周家八百年之业,于是乎肇迹矣。
《象》以拘系之为上穷,盖上处《随》之极高而无位
大王为狄所迫,失位而去,至于拘系不可留,遂邑于岐山之下,岂非《随》之穷乎?
易》道穷必变,穷上返下,宜有亨之理也。
然则人心之所去,秦虽劫之而不能止;
人心之所趍,周虽逃之不能却。
天下者,可不深求抚后虐雠之义,而思所以固结斯民之心哉!
《蛊》: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
臣闻大弊极坏之世,天所以圣人也。
《蛊》取坏乱为义,以爻言之自《泰》来,以卦言之继《豫》、《随》之后,安则玩,玩则媮,媮则垢弊日积养成坏證,与人久宴溺而疾生于心,其为蛊一也。
而蛊无终蛊之理,故蛊坏中有元亨者存。
何则
饥易为食,渴易为饮,大弊极坏易为治。
王道板荡纲纪文章一切扫地,英君起而拯之中兴不翅反掌
是知蛊未有不可治,治得其道而大亨
江河至险,亦利于涉,特患乎安于蛊而无兴起之志耳。
急于救弊者,未免用意之太锐;
切于望治者,未免求功之太速。
险难在前径涉不惧,志壮气盈,视天下事若无足为而易之,易则难者将至。
过惩前日不事事,适滋后日多事,未保其不然也。
甲者十干之首而事之端,既先三日以谋其始,又三日以图其终,反覆拟论备极详密,使治道日有趍新之功,而无矫枉之虑,前弊可拯,后患可弭矣。
如是然后谓之善治蛊。
《彖》曰:蛊,刚上而柔下,巽而止。
蛊,蛊元亨天下治也
利涉大川,往有事也。
先甲三日后甲三日,终则有始,天行也。
臣闻户枢不蠹流水不腐,以其日运不息也。
蛊坏常生久安不事事之馀。
人君亢然于上,人臣靡然于下,截然不相接。
且下以巽顺养谀,无切劘正救之益;
上以逸乐养尊,乏振厉奋发之意。
于是纪纲隳于姑息制度弛于因循道揆法守紊乱私意胶轕天下之治日入于大弊极坏之境而不自知
在卦,《艮》之刚居上九,《巽》之柔居初六巽顺艮止而蛊以成,正君臣相与拱手安坐以致天下之乱也。
然蛊岂终于蛊哉?
有能以饬蛊己任力量大而规摹壮,精神全而风采立,一斡旋间,扫积坏之弊而兴大亨之治,有不难者。
利涉大川,必明之以往有事
久安不事事所以成蛊
有事所以济蛊也。
作事贵果,虑事贵精,世之贤君,思欲为天下拯弊起坏而纳之治,岂非立志之美!
然或发强有馀而密察不足广大已致而精微未尽故事随举而随沮,令随行而随辍,皆由未得先甲后甲之义也。
先甲三日谋始后甲三日图终终而复始循环无间精义入神以致用,何蛊之不治
其在天行,如贞之复返于元,《艮》之复出于《震》,非终之外他有所谓始也。
故观天运,则知人事
《象》曰:山下有风,蛊,君子振民育德
臣闻《左氏传》,风落山为蛊。
风落山下无物不挠,故《蛊》以取象
然致蛊者风之动,治蛊者《艮》之静。
盖《艮》体重厚笃实不为物移,屹乎山之止也。
风能挠于一时,使山下之物散乱不齐
少焉风止草木高高下下自若,山何尝加损哉!
君子观象于《蛊》,以《巽》振民,以《艮》育德育成君德,固作兴民心之本。
而德之育也,必以山之静,与「山下出泉,蒙」同。
吾能体中正仁义主静,挫众纷而不扰,应万变不乱,动与静无非静,外物孰能蛊之?
吾心无所蛊,则人心无所蛊,而天下国家之治无所蛊,一静足以制百动也。
玩《易》者必因象而求意。
初六干父之蛊,有子,考旡咎,厉终吉。
《象》曰:干父之蛊,意承考也。
臣闻《蛊》自《泰》来,具《坤》、《乾》之体,故诸爻干蛊父母言。
父之行事一出于正,作室涂塈茨,为力甚易,不见其子干治之功。
前人蛊坏有待振饬,必其材足以植僵起仆,使百堵偕作于室毁之馀,则干治之功见矣。
有子而考旡咎,正以子能补其过也。
不然,生不之诤,没不之改,陷父不义,犹为有子乎?
圣门以不改父臣父政为难初六乃于继父之始,亟惩其蛊坏饬治之,必有甚不获已者,而于心终不安,故必以惕厉处之,事无轻举,举之必当,如此可以终吉,终不失其顺也
象所谓意承考,盖前人之蛊自我而治,不曰我之能,而曰吾父之志,欲为而未遂者,今特以我之意逆父之意而行之,干治非我功也。
不特掩父之过,又将扬父之名,岂不俱有光荣哉!
元祐改新法,斥奸臣,皆推之神考之志,正得此意。
九二:干母之蛊,不可贞。
《象》曰:干母之蛊,得中道也。
臣闻九二上应六五。
为子事母,母有不及不可不正。
正救过则至于伤恩,怡声下气,柔行巽入,使之浸润冰释,则蛊为可治。
或以贞行之,阴柔之性,吝执不回,情有所激,未必不重其蛊也。
贞者事之干,而干母之蛊不可贞,不贞所以为中。
闱阃之内,听其自蛊为不及急于治蛊为太过无过无不及则中道得。
二居《巽》体之中,犹以是子道,戒事母难于事父也。
诗《凯风》「母氏圣善,我无令人」,痛自尅责,几无以自容天地间,卒能回母心,而成其志,可谓得此义矣。
推之事君,《睽》之「遇主于巷」,未免委曲开陈阴柔故也。
若夫刚明之主,则王臣蹇蹇匪躬之故,惟恐不克贞。
九三:干父之蛊小有悔,旡大咎
《象》曰:干父之蛊,终旡咎也。
臣闻舜之斋慄曾子养志莫非顺乎亲也。
子以顺感,父以慈应,家有蛊坏不治之事,随宜整饬次第毕举,而闺门雍肃气象自如,乃干蛊之善也。
九三处《巽》体而过于刚,安得无悔
然其才足以克家与其嘻嘻失节,置父于有过之地,孰若三谏号泣,纳父于无过之域?
故所悔小而咎不至于大。
《象》以「终旡咎」言之,迹若非顺,心未尝顺也
排闼引裾折槛轫轮之臣,虽一时若以忤上为咎,而其心欲使国家无过举,实存乎爱君忠显而咎泯,亦犹是也
然则子以刚干父之蛊而旡咎,恃父之慈;
臣以刚干君之蛊而旡咎,恃君之明。
六四:裕父之蛊,往见吝。
《象》曰:裕父之蛊,往未得也。
臣闻德可以勉而进,才不可以强而能。
世之贤子起家己任,如善弈者以一著救一枰之败,非有过人之材不能也。
六四以柔居《艮》体之下,宽夷静厚有馀而材不足
方家事之蛊坏非不思涤振刷一新之,材不逮心,讵容强揠?
故其蛊仅止于裕。
裕者,宽缓而不迫也。
事势抢攘弊端胶轕人情易于躁忿,而能镇动以静,制逆以顺,抚犷戾以柔,逶迤容与,不求快于一时,而磨以岁月,终能使乱绳之自解,而蛊亦徐饬矣。
不量其材,冒为一决,则往必见吝,正以力常夺于过高,变每激于欲速,不可以轻进也。
人臣治君之蛊,亦有随材就功以为裕者。
子产相郑,修辞令以交于晋、楚而外难纾;
主彊直以盟于驷丰而内难解乡校之而不怨舆人之而不怒,郑赖以宁,非裕于蛊者乎?
孔子美其有君子之道不称其材。
茍材过于子产而道非君子,则盆成括之死,又孟子所深叹。
六五:干父之蛊,用誉。
《象》曰:干父用誉,承以德也。
臣闻爱敬者孝之始,显扬者孝之终。
人君出而当遗大投艰之责,仆者兴之,纷者理之,坏者修之弥缝前人之阙,使天下后世不得以议其过。
昭帝武帝与民休息已为难事而况扬父令誉无穷者乎?
六五柔中之君,得九二刚中之臣为之辅,蛊坏见于前者一意干治不遗馀力,已往之咎,与时俱化,方来之善,随日加新,而父之誉用是暴白天下后世
无他,承之以德故也。
承以材略,则必求度外之功;
承以文法,则仅救目前之过。
惟承之以德,则高明光大之懿缉熙九重溥博渊泉之泽渗漉四海天下莫不以手加额,贺吾君之有子,后世莫不称其为天下得人之仁,父之誉岂不充塞天地之间乎!
王当商末蛊坏之世,志有未遂武王圣德继之,而文之声益广,此爻应之。
上九不事王侯高尚其事。
《象》曰:不事王侯,志可则也。
臣闻功名之士轻富贵道义之士轻功名
世道蛊坏少有抱负者,孰无趍事赴功之心?
上九不屑王侯岂其恝然天下不与世同其忧哉?
惠公曰:「吾于子思则师之矣,吾于颜般则友之矣,王顺长息,则事我者也」。
缪公亟见于子思子思不悦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
以德则子事我者也」。
上九无位之地,而道足以王者师
其时无明天子,下无贤诸侯讵肯屈道而事之?
潜心太极之先,独立万物之表,高尚其所行事外物一足以动其心志如此其远也。
百世闻风,犹将兴起岂不可世则哉!
虽然隐居求志,正所以为行达道之本。
一瓢非所忧,则可以四代而兴礼乐
万钟非所慕,则可以三圣而正人心
世之兴大事,建大业,决非患得患失者之所能为
穷居不损盛行不加,则致君泽民,恢乎有馀用矣。
伊尹三聘成格天之功,孔明三顾定兴汉之计,道义重故也。
是知不以富贵功名先入其心者,乃可与图天下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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