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问是非异同 南宋 · 包恢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三一、《敝帚稿略》卷一
问:天下有公是非,一或有异,非其私耶?至若是者非者之寡,孰若是者非者之众之为无私耶?一人之寡,孰若百千万人之为众耶?或者有百千万人焉同以为是,而独有一人焉异以为非,诿曰非私,其可信耶?且以士言之。有乡士,非乡之所论秀,而以善名一乡者乎?有国士,非国人之所同称,而以善名一国者乎?有天下士,非天下之所同与,而以善名天下者乎?所谓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非乡、国、天下同以为是而莫有异以为非者,所以为善乎!然乡原者,一乡皆称原人,非一乡之善乎?孔子独不是一乡之称,而指以为德之贼,何欤?借曰非善,何至以贼名之耶?少正卯者,鲁国以为闻人,非一国之善乎?孔子独不是鲁国之言而戮之两观之下,何欤?借曰非善,何至得诛之罪欤?杨墨者,天下之言者归之,非天下之善乎?孟子独不是天下之言,而以为无君父之禽兽,何欤?借曰非善,何至以禽兽目之欤?是非之端,人心所同,不可诬也。岂人之是非皆不足据,必至圣贤如孔孟者然后定,有非可以异同多寡例论欤?然在下而取士为友,苟非其善则害德败俗,其祸犹小;在上而取士为用,苟非其善,则生于其心害于其事,发于其事害于其政,其祸不其大欤?是决择是非之际,尤不可不谨欤?曰:乡人之善者,好之用之可也;国人皆曰贤,用之可也;天下归仁焉,用之可也。然后世如殷浩有盛名,至以去就占兴废,朝野推服;房琯有重名,咸言其谋包文武,有王佐才。是二人者,将天下莫不知其善,况一乡一国乎!举而用之,宜成大功也,夫何一出而辄败大事耶?至于韩信,家贫无行,寄食漂母,受辱跨下;诸葛躬耕南阳,苟全性命,不求闻达。是二人者,虽一乡一国不必知其善,况天下乎!举而用之,宜败大事也,夫何一出而辄成大功耶?然则乡、国、天下之皆称善,何为反不若乡、国、天下之皆无称者之为善欤?是非用人之难也,举人之难也,抑非举人之难也,知人之难也,其来久矣。我皇上更化以来,首严荐举发书之禁,固已一革前日之弊矣,夫何比者廷绅有请,尚虑公道之未大明欤?而其说必欲内而侍从、台谏,外而监司、帅守,及贤德有誉寄居,并许以书荐人,明言某人有某德、某人有某才。此岂非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载采采,实皋谟知人之遗意乎?岂非欲合乡、国、天下之公论乎?以是求人,则荐者决不徇私而容情,举者可以因名而责实,信由是可得人欤!抑如是则不患举人之不公矣,无乃当虑知人之不明欤?贤如傅说,知者一武丁而已。先是,尝筑于傅岩,则一乡有不必知者矣;圣如孔子,知者群弟子而已,中间尝阨于陈、蔡,则一国有不必知者矣;忠如周公,知者十哲人而已,当时四国皆流言,则天下有不必知者矣。以大贤大圣之忠,而犹有时不见知如此,况其下者乎?然惟贤知贤,惟圣知圣,惟忠知忠,众人固不识也。若夫所识者其在一乡,则或徒无举无刺,似忠信廉洁而众皆悦之者欤?其在一国,则徒居处足以聚徒成党、谈说足以饰褒荣众、强禦足以返是独立者欤?其在天下,则或徒为我、为义、兼爱为仁而处士横议者欤?以议论取欤,则有言者不必有德;以容貌取欤,则色取仁者行或违;以文章才名取欤,则浮躁浅露者必不享福;以儒学文雅取欤,则入侍登朝者,又以赃败。知人岂非难欤?彼有覈论乡曲,月更品题,必有如许子将之识,然后知一乡之善士欤?太守一见,荐达郡士,必有如符伟明之鉴,然后知一国善士欤?天下拔士,咸称许、郭,必有如郭有道之明,然后知天下之善士欤?然皆惟以人论之善,则又岂知人之正耶?方今泰交道亨,方欲众贤咸和于朝,而无或有遗于野也,诸公宜合古今而并论之。其于乡、国、天下之善士,于人必有闻,于己必有见,庸可以自逊而不以自勉欤?三者必有一得于此矣,幸详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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