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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天辨诬通叙 南宋 · 岳珂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五七、《鄂国金佗稡编》卷二○、忠文王纪事实录、《岳武穆集》卷四
闻天下之不可泯没者,惟其理之正也。
藏于人心,散于事情,虽或晦而未彰,抑而未扬,暧昧而未白,然是理之在人心,自有隐然不可厚诬者。
是故伸屈有时不同荣辱既久而自判。
昔日之辱,未必不为今日之荣;
而今日之屈,未必不基后日之伸也。
先臣飞奋自单平宣、政之间已著功于河朔
高宗皇帝密诏,开霸府,而先臣首被识擢
自是历官孤卿专制阃外未尝蚍蜉蚁子之援,独以孤忠结知明主自信不疑
勋名既高,谗惎横出,而先臣之迹始危矣
是时城狐负恃,势可炙手天下之士莫敢一撄其锋。
先臣得罪也,何铸薛仁辅以不推鞫而逐,李若朴何彦猷以辨其非辜而罢,士袅以百口保任,而幽之闽,韩世忠以「『莫须有三字何以天下为问,而夺之柄,最后刘允升布衣扣阍,而坐极典矣。
一时会之徒,如万俟卨则以愿备锻鍊,自谏议得中丞;
王俊则以希旨诬告,自遥防而得廉车
姚政、庞荣、傅选之流,亦以阿附而并沐累迁之宠矣。
赏者人之所慕,而刑者人之所甚惧也。
豺狼朵颐当路顾乃相率而犯之,至于轩冕在傍,睨而不视,是岂人之情哉?
其必有大不安于其心,而后不敢为也。
非特󲦤绅之流心知义理所在平恕吏目冤抑之莫伸者之为也。
异时同列之将,不敢嫌疑不言
衡茅之士,不忍非位不言
夺柄而未至于僇,谓未足以惩,犹之可也
朝上匦函,暮拘天狴,风旨之下,凌虐可知,讫不能寸草之命,僇及其身,为世大耻
先臣既殁之后,复有程宏图者,大书直指,以明先臣之冤。
幸而大明当天谗惎悉殄,而宏图之言适合圣意宏图未敢为此望也。
然则是理之在人心,盖如何哉?
绍兴更化,逐谗党,复纯州,还诸孤之在岭峤者。
重以念先臣不忘之德意,属之孝宗皇帝嗣位之初,首加昭雪
既复其官爵,又锡之冢地
疏以宠命,而禄其子孙
予以缗钱,而恤其家族
给以元业,而使之不糊口四方
旌以庙貌,而俾有以部曲三军之心。
日月照临下烛幽隐雨露沾溉遍及死生
圣恩洋洋,夐出史谍
盖自汉、魏以来功臣被诬,诞谩无实未有先臣之抑;
及其昭雪之际,眷渥有加,亦未有先臣之荣者也。
圣诏之下,朝阙庭而暮四海老耋童稚不谋同辞,咸曰:「此太上本心而今所以奉承而行之者也」。
忠愤之气,固有时而伸,而徇国之臣,亦非奸邪之所能遏也。
于是三军北首死敌之志益锐,中原来苏望霓之心益切,天下抵掌抚足者亦遂少纾其郁抑之气。
此非臣私其祖之言,天下公言也。
先臣何以得此于天下哉?
其必有不泯人心者存,而非可以智力使抑,以其理之正而已
何以明之?
汪澈宣谕荆、襄周行旧垒,见其万灶鳞比,寂无欢哗三军云屯,动有纪律,乃竦然叹曰:「良将遗烈如此」!
继而列校造前,捧牍讼先臣之冤,遂喻之以当以奏知之意。
此语一出,哭声如雷,咸愿各效死力,至有「为岳公争气」之语,慰谕久之,而啜泣者犹未止也。
先臣复官之旨,亦略叙其归功之意。
先臣御军严整,虽小犯不贳,非直姑息结之,而使之然也。
即此以明先臣之事,盖有人心之所同,而不待区区之辨。
先臣得罪天下皆知其冤,而不知其所以为冤。
请叙先臣所以冤,而后可言也。
先臣之祸,造端张俊,而秦桧者寔成之。
之怨先臣不一也,而大者有三焉。
淮西分地赵鼎命之,怯敌不行,迨先臣一战而捷,则耻之,一也。
韩世忠军,意,欲分其背嵬先臣执义不可
比行楚州城欲兴版筑先臣又曰:「吾曹戮力图尅复,岂可退保计耶」!
则怒之,二也。
彊虏大寇,不能制,而先臣谈笑取之,主上眷宠加厚,逾于诸将。
先臣为后辈,不十数年,爵位相埒则嫉之,三也。
之怨先臣不一也,而大者亦有三焉。
全家南还,已莫掩于挞辣纵归之迹;
草檄辱国,复汗腼于室撚寄声之问;
以至二策之合,不得辄易大臣之盟。
之私虏如此,则主和之际,岂容有异议
先臣一则曰「恢复」,二则曰「恢复」,犯其所甚讳,一也。
先兄臣甫会稽文惠王史浩谓之曰:「方代邸侍燕间,尝一及时事怒之,辄损一月之俸」。
赵鼎以资善之议忤,卒以贬死,其谋危国本之意,非一日矣。
先臣誓众出师,乃首进建储之议,犯其所不欲,二也。
韩世忠谋劫使者,败和议得罪
先臣使山阳,以捃摭世忠军事,且戒令反侧,托以上意,先臣曰:「主上幸以世忠宥府,楚之军,则朝廷军也。
公相命飞以自卫,果何为者?
若使捃摭同列之私,尤非所望于公相者」。
及兴耿著狱,将究分军之说,连及世忠先臣叹曰:「飞与世忠王事,而使之不辜被罪,吾为负世忠」!
驰书告以意。
世忠亟奏求见上惊,谕之曰:「安有是」!
既而以诘,且促具著狱,著得减死
其所深恶,三也。
以其憾先臣之心而谄事之憾先臣者视为尤切,唱和一辞,遂启大狱
况当是时之以罗汝楫迎合王雕儿之告讦万俟卨挟故怨而助虐王贵劫于私而强从,则先臣固非淮西逗留,而先伯臣云非以通书而致变,张宪亦非以谋复先臣掌军而得罪也。
虽然淮西之事,御札可考也,通书之迹,书已焚矣,惟锻鍊之是从矣。
复掌军之谋,则又取信仇人之说,而必成于狴犴之内。
甚而陈首之事,自甘军法,以实其言,至行府兴狱,虽张俊极力文致,而其半亦自云妄矣,明辨皆可覆也。
呜呼冤哉,吁天莫闻!
洪皓奏事,而论及先臣不觉为恸,以为虏中所大畏服不敢名称者惟先臣,至号之为岳爷爷
先臣之死,虏之诸酋莫不酌酒相贺以为和议自是可坚。
查籥尝谓人曰:虏自叛河南之盟,先臣深入不已私于金人,劝上班师
兀术遗书曰:「尔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且杀吾婿,不可以不报
必杀岳飞而后和可成也」。
于是先臣以为信。
即皓之所奏,而观之之言,其不妄也。
臣故先述先臣之冤,而后所以吁天辨诬之意。
先臣自结从戎,凡历数百战,而其内外攘之尤彰大著见者,虽三尺之童亦能言其事。
破张用,收曹成,殴虔寇而归之农,蹶叛将而降其众,擒杨么以清重湖,战李成以复六郡秘计刘豫废,忠信著而梁兴来,两至淮堧而胡骑遁迹一至朱仙而虏将愿降,忠义百馀万应于河北,颍、陈数十郡复于河南境土骎骎乎返旧矣。
奸臣误国,亟命班师,使先臣之勋,不克自究,此又虽三尺之童,亦能为先臣扼腕太息也。
此皆不必备论,独以先臣受暧昧不根之谤,于今几七十载,虽忠义之心昭昭天下,而山林之史,疑以传疑或者犹有以议先臣未尽,臣窃痛焉!
臣自龆龀先父臣霖,日闻先臣行事大略,诚恨不及逮事,以亲其所闻。
先父臣霖易箦命臣者,言犹在耳不敢不卒厥志。
束发以来,朝夕忧惕,广搜旁访而订正之,一言以上,必有据依,而参之以家藏之诏,本月日不谬而后书。
如是累年而仅,诚惧无以终父志,而使先臣之忠无所别白,乃于《行实》之中摘其未明者,自建储而下五条,条皆有辨,辨必有据,庶几上附信史,下答先命,使先臣之诬得因是暴白天下,臣死且不朽矣!
臣重惟先臣得罪绍兴十一年之十二月,而秦桧死于绍兴二十五年之十月其间相距凡十四载。
是时凶焰烜赫威制上下,盖专元宰之位,而董笔削之柄。
当时日历之官言于人曰:「自八年监修国史岳飞每有捷奏,辄欲没其实,至形于色。
其间阔略姓名隐匿功状者,殆不可一二数」。
大率欲薄先臣之功,以欺后世,使后世以为不足多恨。
天下莫不先臣不幸,且惜千载之后何以传信
如臣前所陈致祸之六条,后所陈辨诬之五条,虽天下人户知之,人诵之,野老贱卒得于传,小夫庸俗腾于说,按之诏旨而不谬,验之岁月而有稽,可谓不诬矣。
然臣窃意国史未之书也。
抑臣闻之,之始罢相也,上召当制学士綦崇礼,出二策,示以御札,明著其罪,日星焜耀垂戒万古,岂易磨灭哉。
再相,深掩讳之,公腾函章下台州,于崇礼之婿谢伋家取之以灭迹
煌煌奎画,尚敢举而去之,于先臣之事何恤哉!
呜呼,此岂特先臣不幸庙谟神算,郁而不彰罪尤不胜诛矣!
金匮石室之书,固匪臣所得而见,然臣所以附其言于此者,亦特见天下所以先臣不幸之意,而痛直笔之无考也。
呜呼
此《吁天辨诬》之所以不得不作也。
司马迁之言曰:「要之,死日而后是非乃定」。
是非定于既死,此人心公论也。
先臣既死之后秦桧秉国钧天下不敢议,稔恶而毙,继之者一时之党也。
中经更化,尝欲复先臣官,而时宰以为虏方顾和一旦无故而录故将,且召祸不可
故还岭峤诸孤,复纯州之旧号,皆出一时之特断,而拳拳圣眷首发揖逊面命之顷。
先臣复官录孤之事,皆高宗所亲见。
先父臣霖钦州召还,赐对便殿玉音宣谕,谓「卿家冤枉,朕悉知之,天下共知其冤」,则孝宗所以先臣诬枉,于问安侍膳之馀者,盖详矣。
一时先臣之事,如李若朴何彦猷或生拜郎曹之除,或死沐褒赠之典,而睿旨曲颁,且有「秦桧岳飞举世敢言」之语,则先臣之事,盖可不辨而自明
呜呼圣恩垕矣!
时宰所以言者得非以先臣剿虏之功为罪乎?
建炎初,伪楚不就北面一时肉食者献言曰:「张邦昌,虏之所立,宜有以尊显之;
李纲,虏所恶,寘散可也」。
上敛容曰:「恐朕之立,亦非金人所喜」。
圣谟而论之,则先臣之事可明,时宰之言可辟。
独以古人之言,所谓是非至死而后定者,盖已出于不幸
先臣之死馀二十年,然后奸邪辟,正论兴,九泉孤忠,始遂昭雪,此其不幸,尤可哀也,臣尚忍言之哉!
其他以不附和议为怀奸,以深入奋讨轻敌,以恢复远略不量彼己以不事家产为萌异志以不权贵为妄自骄傲,此臣又将哀之愚,而以为不必辨。
谨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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