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论 其四 南宋 · 王迈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五七、《臞轩集》卷四
贾谊天下之奇才也,得君如孝文,而以不用死,人孰不悲谊之不遇?然则,文帝果弃才之主耶,吾有以知其故矣。帝方即位,召田叔问以天下长者,叔曰:「臣何以知之」?上曰:「以公长者,宜知之」。于是叔以孟舒应诏。夫一舒之用不足道也,而帝心所向则可知矣。一时大臣,自绛侯外,张释之、直不疑、冯唐诸公,皆心知其为长者,皆用之,此帝之所见也。谊一见帝,相得驩甚,一岁之中自博士而升中大夫,帝之爱谊者不薄矣。谊之血气方刚,世故未熟,挟其有馀之才,睨视汉廷诸臣,欲出其上。帝心虽爱谊,而不敢决谊之用舍也。一旦有请于帝,首以改正朔、易服色、纷更制度为言,帝于是得谊之为人矣。吁,亦孰知帝爱天下之重,有甚于爱谊者乎?汉兴,至此甫二十年,高、惠之仁渐于人者尚浅也,流离之民仅及息肩,正犹痼疾初奋,勺饮圭黍方入口腹,而或者遽欲摇撼之,故恙几不复作乎?此固帝之所畏也。又况重以纷乱诸事之谮出于帝平日亲信者之口,虽欲使谊一日安其身于朝廷,不可也,何也?帝爱天下之重,固有甚于爱谊也。虽然,长沙告行之后,帝岂恝然忘情于谊哉!度之帝意,毋亦谓少年圭角未除,曾不知老成之为定,虑屈者伸之基,栽培封殖以大谊之所受,是帝之心也。宣室召还之日,其霜降水涸之时乎。谊于是时阅天下之理义,颇多于畴昔矣。谊方自喜其前日之摧折,乃所以为今日之发生,而帝亦未敢以故态待谊,必欲其少年英锐之姿敛,而为元老之事业,而后帝之愿毕矣。《治安》一策,欲帝立制度为万世计,其论非不切至也,奈何以三表五饵之说参错乎其间,使一时君相得见其疏。故制度之说虽可,终不见用,岂不重可惜欤?大抵帝之本心,惟谨守高皇帝之规模,涵养天下民命而已。利口如啬夫之徒,必痛惩而勇绝之,诚恐此风一长,有以激天下之多事,则谊之不及究其设施者,君子固不可得以病文帝。余尝因是而论汉高、文帝所用相臣,皆重厚之流,虽文雅不足,而于天下事变练熟已深,故不至轻举而妄动。自申屠嘉为相之前,类皆持重镇静,无智名勇功表表在人耳目者,天下阴受其和平之福。申屠丞相薨,明年晁错用事,一转臂间如痈疽速溃而不可救。朝无老成,使新进之士得以变乱旧章,骚动政令,此岂天下之福哉!故曰谊之不见用于文帝,虽谊之不幸,实汉家社稷之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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