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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谟寺丞诗境公行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七、《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六
曾祖渊。
祖宪,文林郎南恩州阳令,累赠朝议大夫
崧卿朝请大夫京西转运判官,累赠宣奉大夫
公讳信孺字孚若,系出河南,繇淑而下,代有闻人
淑自固始莆田,至金紫公廷范,六子贵显,而少监仁岳之后最蕃,公其八世孙也。
生有异质襁褓中能诵书九岁落笔属文
京西公守庐陵,公犹丱角周丞相杨诚斋见而惊曰:天才也!
郊恩将仕郎
京西服阕,授番禺县诸公争致之幕下才望一府
盗有劫海贾者,公曰鼠子敢尔,自拿舟往。
盗方聚沙上分卤获,见尉至,皇骇,欲趋舟取械,公先使人负盗舟去矣,悉缚上府,不轶一人
秩满,改承务郎
嫡母叶硕人忧,服阕,知萧山县
浙东钱公象祖提刑傅公伯成被旨措置庆元海道,檄公往来区画,悉有条理
二公亟称于朝,差兼淮东随军转运属官未几复还萧山
先是权臣首事,既得泗州,谓中原长驱
及诸将溃归,虏倾国大入,淮、汉骚动
朝廷悔悟,会虏亦厌兵驻军濠州先遣韩元靓来,和议萌芽矣。
督帅枢密使丘公崇一再令帐下壮士遗虏书,最后陈璧君玉往,皆至濠而返,终莫得要领
近臣多荐公可专对,有旨赴都堂禀议开禧三年正月三日也。
既至,谕以使事,公曰:「多事之秋不敢以母老辞,但开衅自我,虏问首谋,当何以对」?
权臣爽然起谢,借公朝奉郎枢密院检详文字,充知枢密院参谋官,持督帅知院张公岩通问金国行省元帅府。
公驰至濠,虏帅纥石烈子仁在焉,止客于狱,兵环守,绝其薪水
官属洒涕,公叱曰:「汝泪大辱国家」。
虏画五事要我,公曰:「返俘归币可也缚送首谋,于无例,称藩割地臣子不忍言」。
虏愠曰:「不望生还耶」?
公曰:「某来时已置死生祸福度外矣」。
论辨甚久,子仁不能难,遂至汴见虏左丞相都元帅完颜崇浩。
虏以「天狱二字传舍,曰:「此非濠州比」。
公曰:「事须商搉,何至威胁人」?
崇浩使二省差庞赵者来,持五事如初,且以无故兴师咎我。
公曰:「本朝不旋踵追悔所以歛兵约和」。
虏曰:「正为无兵可歛」。
公曰:「岂无淝水八千之众」?
虏曰:「缚送事既无例,姑置是。
称藩割地,莫有故事否」?
公曰:「惟靖康尝割三镇绍兴东朝之故,暂时屈己今日顾可引用耶?
此事不独小臣敢言行府不敢奏」。
时逆曦以附虏,庞赵服公雄辨,有「张仪舌在西蜀唇亡」之诮。
公请面见丞相大事,崇浩者坐幄中陈兵见公,使人传谕云:「五事不从旌旗南指楼船东下矣」。
公欲稍前白事,崇浩曰:「事止此,无可议者」。
遽授报书,期公再来决和战。
四月,公至行在所,诏公通问宣劳,转三秩
御札侍从两省台谏条奏所以报金者,众议俘获,罪首谋,增币五万如绍兴
公再往,庞赵来迎,虏闻曦诛气颇索,然犹执初词。
公曰:「在本朝诸臣已谓增币为卑屈,况名分地界哉」?
虏问其故,公曰:「议者以曲直胜负较之,皆云我本朝兴兵去年四月,若贻书诱曦,去年三月也。
若虽得滁、濠等州,我不得泗、涟水乎?
若夸胥浦桥之胜,我不有凤凰山之捷乎?
若谓我攻宿、寿不下,若围庐、和、楚竟何得乎?
五事已从其三,犹固执不见听,不过交兵耳。
杨行密尚能以数州之地自立,况本朝辐员万里江东将相岂肯下人者」!
庞赵见公慷慨忠烈,始微露其情曰:「称藩不从,当以叔为伯;
地亦不必割,岁币别致犒军可也」。
公揣虏技止此,力执不许,密与庞赵约定数事,如遣使草誓之类。
庞赵取公手记为信,崇浩面授公书。
六月复命,再转三秩,用王抃例差充通谢国信所参议官奉国书誓草,及许通谢百万缗。
至汴,虏尽变前说,易二省领客,庞赵不复来矣。
崇浩怒曰:「所画事未从何遽誓书使名来」?
面责公不曲折建白,且有诛戮禁锢语,公不为动。
一日使甲士拥公至庭下答状,公曰:「待行人如此耶」?
崇浩遽谢。
公归馆,二省差来曰:「此事非犒军钱可了」。
别出画定事目
公曰:「正缘岁币不可再增,故以通谢钱代之。
今得此复求彼,某有头俱碎而已」。
二人曰:「庞赵误公」。
公曰:「丞相误庞赵」。
又曰:「丞相欲留公等」。
公曰:「辱命归亦死,不若于此」。
不决
会蜀兵取散关,虏益疑讲和庙堂意,且屡诘权臣无书。
公犹冀事成,移私觌书帖权臣遗崇浩者。
九月公还,自劾待罪
朝廷谓公失事体,夺三秩临江军居住
公自春至往返,炎沙烈日僵尸满野,公仗节转仄虫蛆臭腐间,傔从道毙相属,公神闲意定自若
受命,入白太安人曰:「王事不可辞,愿勿以儿为忧」。
公知虏内困鞑靼,虽黾勉出兵以与我相持,而力屈情见,势不能久,所求皆拒不予,直欲以口舌弭兵
又每诘首谋意指权臣,公但以邓友龙辈为对。
虏恨公不少屈慑,故其议坏于垂成,而王公出使矣。
公虽贬官方奉使之日,名满天下时年才三十。
临江诗酒自娱江湖士友慕公盛名,多裹粮从之游。
明年和议成,与虏礼币,函送权臣首谋,皆公昔持不可者
王公既以擢用奏记庙堂云:「方某辨折虏酋于疆埸未易告语之时,及往,权臣诛矣,事皆勉从矣。
方某当其难,当其易。
至军前,虏必问方某安在,且谓暑行者三,不委车上已可伏矣。
公论所在故人不能掩」。
诏公自便,除通判肇庆府,复奉议郎
峒寇窃发经略司檄公督捕雄、韶而诸台辟知新州
未上,有旨令廖提刑德明措置收捕
就知韶州首封张曲江、余襄公墓
江、湖属邑多燬于贼,惟韶境晏然
赤水贼首戮之,又谋募乡道巢穴布置已定朝廷招降之说而止。
承议郎移知临江军,以尝谪居力辞。
道州,郡有不检十辈号十虎力能使监司,逐太守,公下车立窜首恶
濂溪,作太史阁,与莱公楼对,寻元次山遗迹表出之。
提点广西刑狱,阅属郡滞狱,有踰百十年不决者,有一事株连数十家者,公件画条析以闻。
诏下,一日破械数百千人
杨公按部,以风力自任,疑南官例有赃,发摘虚日,守令窜系尤众。
公考罪虚实,多奏释之。
单马行部内,访民疾苦,荒镇恶县无亭驿处,张幕野宿以为常,足迹未及者惟海外四郡耳。
朝奉郎,除转运判官
绍熙间京西公实漕节,定盐法,改客贩为官般,奏罢岁解鄂、钱十一万缗,广民德之。
及公践世职父老永宁寺西庑京西公,文人词客俱有歌咏记述焉。
深知盐筴利害,操干裁撙自出新智,漕计沛然,以其馀新学宫,增士廪,创类试院
又蠲诸郡盐逋三十六万缗,曰:「此皆积压日前官吏失陷之数,盖有身死家破,子若孙拘系未脱者,丧伐国元气多矣。
吾捐此钱,所以广圣恩、承先志也」。
僚属恩意岁举孤寒后贵要,虽小校裨将皆能得其欢心
其有不幸者,公必归其丧与孥焉。
弭节四年,再摄帅阃威信行于一方
提点湖北刑狱,未行,召赴行在奏事
入对,除大理丞
于是边事复动,除淮西转运判官
未行,改淮东,兼提刑,兼知真州
始至,视州城曰:「是中惟官寺、营厩、库廪耳,民旅皆居江下,城谁与守」?
请筑翼城,图上,不报
登高览望,知城西北风寒,即北山匮水焉,缭以石堤,广六里,长二十里,决之则西北可为海。
身率畚筑旬日匮成。
醲赏谍虏,覈郡兵,新旗帜金鼓,增弩炮,治蔺石渠闸,深濠堑,高羊马墙日不暇给,然宾客觞咏之乐亦不废
郡人先惩开禧事,多聚沙上,公携百口太安人居官淮民复业日众,鹾酒之利倍增
减官私屋赁直十之三,徙瘗战骨三十七窖于高阜军民感奋
朝散郎
虏入盱眙游骑出没天长六合间,公乘小车慰拊,令民勿清野
帅司移文扬州陴,公方就寝鼻息如雷
通判求檄携家渡江,公劾其摇动众心
客曰:「公以死守是也,如寿母何」?
公曰:「吾母虽惫,殊有昔人伏剑之风」。
制帅尚书李公珏扬州督师,公夜小舟,掀舞巨浪,会于黄天荡中,秉炬剧谈,谓:「盱眙重兵闭壁不出扬、楚坚坐自保,彼深入不足怪」。
又言:「虏顿兵月馀,过城不攻,掠野无获,方且夕出剽民牛彘,岂复昔日之虏哉?
得尺寸之柄号召诸将,愿身为士卒先,虏可以一战而平也」。
李公击节曰:「君言差彊人意」。
将檄公督战,虏拔寨去矣。
山东内附,公抗言:「豪杰不可以虚名驾驭奸雄不可以弱势填压,宜选有威望重臣,将精兵数万,开幕府山东,以主制客、重驭轻。
磨以岁月,剪荆棘沃野化盗贼为耕农不特外包山东,内固江北,而两河固在吾目中矣」。
朝廷未皇也。
归附李全立功,公遗以金碗战袍舟载麦饼酒壶饟其众,节制司疑公挠权。
公又论劾豪吏所亲谏止公正色答曰:「彼以势,此以理,吾买草履行矣」。
既而谗惎交起,诏别与州郡
后省驳奏,公徙家沙上以为民望遗馈山东是谓侵官,降三秩免归
公家在城内,未尝徙也。
其后薄仪真,守将水匮,寇退城翼城竟筑,山东河北建节制、镇抚大使,皆如公言
公先卜第城南,至是奉母居焉。
中堂复阁,扁以「诗境」。
凿田为寿湖,中累海石为山,环植荷间著茅亭木栈徜徉其间,若与世相忘者。
主管华州云台观,叙承议郎,宝赦授朝奉郎
祠满,改建康府崇禧观。
公气素强,初得疾觉大热,以蜜拌浆碗饮之,由是胃弱恶食
或劝迎医旁郡,公曰:「吾贫至此,岂复有人蔘赀」?
卧阁八旬神情不少衰。
病革赋诗数章,手执如意顾小吏武侯屏间,又舆入太安人卧内呜咽起居
嘉定壬午腊月二十有六日卒,享年四十六。
朝廷嗟惜,转朝奉大夫直宝谟阁致仕,人知君相待公之厚而悲公之不及见也。
安人叶氏,丞相正简公孙女贤淑有志操。
素羸,治公后事,哀瘠不能起,后半月卒。
太安人林氏,公生母也,悼念儿妇并亡,阅五月又卒。
二子左钺迪功郎德庆府司法参军
左绳,文林郎昌化军司户录参
一人
左钺等将以癸未十一月三日壬寅奉公太安人安人之丧合葬于侯山。
自号紫帽山人,又曰好庵,葬处盖紫帽第三峰,而以好庵墓庐云。
美姿容,性疏豁豪爽,幼及交辛稼轩、陈同父诸贤。
安公丙不识公,一见握手如旧交。
晚开宣幕,辟公参谋不就
与李公吴公猎傅公伯成尤善
公才高,事方横溃冲决他人莫敢措手,公谈笑直前当之。
常慕王景略刘穆之李文饶为人,及摈不用袖手怡然,无郁郁不平之意。
改秩,终其身不乞年劳服色,淡于荣利如此
人视公若磊落宏放而公内行极饬,事母尽孝粥药必亲。
太安人风痹,常自扶挟卧起默祷于天,愿减算十年益母寿。
事兄如事父,疏姻远族收恤,贫不能丧葬嫁娶者倾橐助之。
不喜治生,视金帛粪土
出疆时,流民环绕,公以千万金尽散赐与之。
好士所至从者如云
闭户累年家无担石食客常满门,苍头庐儿多散而之他,仅存侍妾数人,后亦辞去
岁饥,犹斥卖书画,煮糜施棺以惠流殍
属纩叶安人冠珥乃克殓。
公有山水癖,少游罗浮一月忘归
黄河桂岭,浮沅湘登衡而涉洞庭彭蠡矣,由淮东归,庐阜,与黄寺丞干、李司直燔纵游南北两山毫墨淋漓天下山水镵刻殆遍。
道泉,与真公德秀留公元刚九日山
距城二十里,而淙瀑泉千丈蜚落云杪公见大喜曰:「此岂减雁荡开先,而千百年无人知者」。
即募壮夫,平崄道,通绝巅,筑银河,下为玉虹亭,曰:「吾老于此矣」。
匹马一童,兴至即往,一月中大半宿瀑上。
贯穿群书为文未尝起草,初若不入思,细视皆平夷妥帖,无斧凿痕
尝从山阴陆公游问诗,陆公为大书诗境二字
龙泉叶公适靳许可,晚有「文星直莆中」之句,盖为公发。
陈郎中孔硕见公近作,曰:「渐趋平淡矣」。
平淡诗之极致所谓中庸不可能者。
有《南海百咏》、《南冠萃藁》、《南辕拾藁》、《曲江啸咏》《、九疑漫编》、《桂林三集》、《击缶编》、《好庵游戏集》,皆板行
出岭后诗文三卷、《寿湖藁》一卷、《通问语录三卷,藏于家。
克庄少小亲公,晚受公荐,公退居,克庄亦奉祠日相从于荒原断涧之滨。
归自岭外,公已危惙,尚揽衣起坐劳苦,因泣下数行诀曰:「以后累子」。
及葬有日左钺请状公之行,克庄曰:「公门生故吏甚多,宜择所付」。
辞既不获,念公被选使虏,先君枢属,实预其议,淮东事顷游江淮幕府目击,广右事闻之桂州父老,故详著之以俟后之君子焉。
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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