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十辨 其五 赋诗辨 宋末元初 · 王柏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四、《鲁斋集》卷一六、《古文渊鉴》卷六四、《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二○○
作诗所以言志也,赋诗亦以观志也。观其志不若观其礼,志无定而礼有则也。夫歌咏者发于天机之自然,而人心不可饰于仓卒之一语,是皆可以观其志之所向,而吉凶祸福之占亦因此而定。此春秋之时,所以赋诗于盟会燕享之际,而有不可掩其本心之情伪者。盖一吟一咏,声转机萌,事形诗中,志形诗外,真情故态,不能矫诬。自非义理素明于胸中,而有能勉强不失于金石笾豆之间哉!当是时,惟郑国七子六卿之赋为最盛,而赵文子、韩宣子于立谈之顷,犹足以定其终身之所就,亦可以善观矣。予则谓善观乐者不观其志而观其礼。先儒所谓礼先乐后者,盖事有序而后能和,此乐之本也。以燕享而及宗庙之乐,谓之亵可也;以诸侯而奏朝会之乐,谓之僭可也。虽有事證,恐不得谓之当然。惟二《南》之乐得人伦之正,为教化之先,可以用之乡人,用之邦国。《小雅》之乐已不同矣。有天子宴诸侯之乐焉,有上下通用之乐焉,此则截然而不可乱。舞位且有多少之数,歌词岂无异同之分?玩其义,审其音,则乐之本不待索之于铿锵节奏之末而后知。昭、懿之后,僭礼已多,况东迁乎!夫君臣之分,天地之常经也。毁冠裂冕,暴灭宗周,逆理乱常之事,接武于史,人心之乐丧坏无馀,乌足以责之于钟鼓律吕之中,犹有降杀等威之别哉!如晋侯之赋《假乐》,赋《既醉》,齐侯之赋《蓼萧》,此诸侯僭天子之乐也,楚令尹之赋《大明》,季武子之赋《绵》,韩宣子之赋《我将》,此大夫僭天子之乐也。鲁曰秉周礼,其宴范宣子也,为之赋《彤弓》,宣子不敢当,归美于文公焉;其宴宁武子也,亦为赋《彤弓》,赋《湛露》,武子以为肄业之所及而诡辞焉。礼乐之大分尚有间存于人心者,鲁之所秉亦微矣,固无望于它国也。是以晋享穆叔而奏《肆夏》,奏《文王》,穆叔俱不拜,亦似乎知礼者。其对曰:「《肆夏》天子所以享元侯也,《文王》两君相见之乐也」。此果穆叔之言乎?抑传之果无误乎?是皆未可知也。《棠棣》之诗,周公之诗也,左氏以为召穆公之作;楚歌《武颂》,而三章六章,与今诗差互,亦何以知其为楚之差、毛郑之差、左氏之差也?至于鲁三家者,尝以雍彻矣,非有圣人之明训,后世亦将以为当然,而反證雍之可以通用矣。大抵左氏之言多失之诬,而春秋之礼亦失之僭,皆不可引为三百篇之證。愚故曰宴享而奏宗庙之乐,谓之亵可也;诸侯而用朝会之乐,谓之僭可也。虽有事證,不得谓之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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