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奇韩信论 南宋末 · 曾卫龙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二六、《论学绳尺》卷七
论曰:知所以图天下之势,而后可以识天下之才矣。夫当天下未定之时,固必得豪杰之才而后济。然世之所谓豪杰者,其识见议论,每与人殊,自非为大臣者深察乎天下利害之势,而斯人之见与之不谋而同,则亦安能识其英伟奇杰而拔之俦人中哉!方韩信归汉之初,不过一亡卒耳,当时碌碌,未有奇节,萧相国果何所见而奇之耶?意何之在汉,其所以察乎进取天下之势者,固已甚熟,而信之所言,适契其心,是故数与之语而遂以国士奇之也。向使何之胸中未有定画,则闻信之说,不疑其大言无当,则病其落落难合矣,安能力荐于君而使其尽酬平日之议论哉!萧何奇韩信,请申论之。盖尝即韩信登坛之论,以验萧何用蜀之语,而知天下英雄之所见略同焉。方帝困于南郑之时,帝固愤郁不平,而诸将之计亦莫知所出,何之劝帝则曰:「还定三秦而天下可图」。信之告帝则曰:「举兵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二人之论,不相谋而相合,岂非皆有见于进取天下之大势欤?然则,何之奇信,固非偶然矣。何则?关中之险,百二之势,图天下者之所必先也。秦得之而不能守,楚得之而不能居,是天之所以资汉也。为汉计者,宜莫先于席卷三秦,据殽函之固,东向以临天下。是其势之所甚便者。当时群臣类莫之察,而萧相国独深知之。想其朝夕之间,议论之际,咨访搜揽,求得夫英雄豪杰之士,而图此骏功者,其志固先定矣。而一时之臣,盖未有副其荐拔之意者。攻城略地,非无绛、灌、樊哙之流也,驰说口辨,非无陆、郦、隋何之辈也,然不知天下大势之所在,则尅一城是一城而已,降一敌是一敌而已,其于国家大事,竟亦何补?孰谓奇谋远略,足以成天下之大功者,乃有如韩信者乎?今考信之所以数语于何者,虽不可见,然即其所以告帝者而推之,亦可知矣。谓秦将敛怨于民,谓秦民属望于汉,谓项羽不都关中而都彭城,无非以秦之故地为急。此其攻取要略,是正何之所深致意者,则何安得不深奇之耶?呜呼!惟贤而后知贤,惟豪杰而后识豪杰,信之未遇于何,其羁困无聊甚矣。寄食于漂母,受辱于跨下,淮阴之人,固不足以知之也;官不过为郎,位不过执戟,西楚之王,亦未能知之也;为连敖而不得知名,为都尉而至于遁亡,是汉之群臣亦莫或知之也。夫人皆莫之知而相国独知之,人皆莫之知而相国独知之,是必其谋相符,意相契,有非常情之所可测识者。观其语高帝曰:「如信国士无双,欲争天下,非信无可与计事者」。推此言也,不惟知信足以察乎天下之势,抑亦知何之能察乎天下之势矣。故自高帝听何之言,用信之策,因反锋之势,据建瓴之便,今年出陈仓,定三秦,而关中尅复;明年出秦关,收河南,而燕、赵、青、齐闻风而靡。向非萧何识韩信于未遇之时,则汉室平定天下之势,岂如是其易哉?盖尝论之,立天下之功者在豪杰,用天下之豪杰者在大臣。寇恂不见异于邓禹,则征伐之谋将安所施?高崇文不见知于杜黄裳,则讨贼之功无自而建。由是而观,则汉之所以定天下者,非韩信之力,乃萧何之力也。虽然,非何不足以知信,非高祖不足以知何。使何知信之可用而君不用焉,则虽有知人之明,何自而见?今也何言之而帝信之,曰大将则授以大将,曰设坛则为之设坛,何其从之易,其听之笃耶?岂非萧何知信之为国士,而高祖亦知何之为人杰欤?故并及之。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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