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溪六一祠记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九、同治《永丰县志》卷三三
淳祐初,今参知政事古心江先生守吉州,予以进士为郡客。先生问曰:「此州天下称欧乡,想文忠公后甚盛。子于公几世乎」?予对曰:「非也。予之先世坟墓远者二三百年皆幸存,而名讳、官职、所居、所葬与公《泷冈阡表》无一同者。欧乡之称,亦不起于公。盖自南唐时,郡为欧阳进士表坊里已有之矣」。先生叹曰:「子乃不肯如他人附同姓名贤之后,他日必能于斯文中自立者也」。予曰:「同姓名贤而可附,黜吾祖矣,自立则不敢不勉」。盖于今几三十年,独窃取文忠公之书而诵习之,莫能髣髴其万一,而已老矣,以是愧于当世儒宗之期望,而泷冈阡近有文忠公祠堂,其里人陈氏字养廉所为立也。诚斋杨公记之于前,今养廉之孙应雷复新之,乃请于予为之记,予敢乎哉?应雷请不已,曰:「学公文则可以记公祠矣。在昔未闻诚斋以异姓辞,况同姓乎?且公不曰三邑欧阳皆同祖唐率更令乎」?予无以复辞,则遂书曰:死而有祀四世之间,死而不朽百世之传,此公平生语也。公之盛德宜百世祀。惟是泷冈之阡,自公祔太夫人于崇公墓而复还朝,至老于颍,盖二十年间不再至。淳熙丙午,去公薨又百馀年矣,修其墙屋,护其松楸繄陈氏是恃,又为公祠堂而尸祝之,若子于父母然者,诚斋亟称之,公何以得此于陈氏哉!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敬其人以及其父母,陈氏此心,诚斋亦此心也。往时容斋洪公读《思颍》诗而不满,以为泷冈在所思,胡为乎思颍?夫公岂一日而忘此者,观其屡疏乞乡郡而不得,亦可以哀其志矣。孔子于合葬之墓曰:「丘也,东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以弗识也」。封之崇四尺。先圣救时行道之心不能自已,其于四方之役则识墓而去,使后之知之者不独一鄹曼父之家,是亦藉乡里守之矣。岂惟防墓,盖梦奠之时,伯鱼先亡,子思尚幼,筑室于场,三年而不去者,乃门人也。圣贤固多厄,然惟其有以为万世之传,则谓优于所谓四世之祀。公之泷冈吾知其亦计及此也,况丰碑刻表,又不止于四尺之封乎?陈氏子孙虽不识公,而公之初心固以好是懿德,俟斯人于来世矣。东坡,公之门人也,既葬宫师公于老泉,终身不得上邱陇。元祐间,有贾大夫者倅眉,坡公祝以青松三万,愿得以甘棠同不剪,贾为往视,坡公谢之。当是时,坡公在朝,贾大夫爱及其先墓,犹有一日交情之素,孰知陈氏数世于泷冈存亡不相及,无所为而为之者?文忠公遗像在堂,陈氏日拜之,吾知精神所感,公之神更有甚于苏之为贾谢也。养廉讳懋简,里人,以诚斋品题称为独立翁。松谷处士讳无蔽,字幼哲,应雷其曾孙也。幼哲晚年有意新是祠堂,未就殁,有遗言。应雷方葬父,又追继先志,皇皇乎不能缓,岂非世世为尚德君子哉?呜呼!世俗所谓祠,惟祸福惊动者常得之,不然,则又视时之所崇尚者,其于先贤亦如浮屠老子之宫,更衰而迭盛,彼不必皆出于中心也,自诚斋前记已叹之矣。坡翁序《六一集》曰:「天子明圣诏修取士法,俾后学者知信欧阳子之书」。今欧阳子之书故在也,陈氏一家于是为笃信矣。咸淳二年某月日。
按:民国《吉安县志》卷四七,民国三十年铅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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