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人致用成化如何论 南宋 · 朱埴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二四、《论学绳尺》卷五
天地圣人,一自然之理也。惟无容心于其间,则得矣。何也?理妙于无而超于有者也,无非果无而用生焉,有非真有而化存焉,皆理之自然者耳,岂容以有心为之哉!故凡以有心为之者必有迹,有迹则凝滞于物而非化矣。盖盈天地之间,何者非化,而圣人之所以财成者,亦何适而非用?用藏于无则为化,化显于有则为用。用之所存,即化之所存。天地固无心,而圣人亦无心也。后有作者,亦惟因其自然之用,全其自然之化斯可矣。是知不致之致其用神,不成之成其化妙。天地也,圣人也,同此理之自然者也,而吾奚容心之有?否则用非其用而与大造之初意不相似,则亦迹焉而已,化云乎哉。君人致用成化何如?请申之。尝谓天地者无形之圣人,圣人者有形之天地,一而二,二而一者也。盖天地以其心溥万物而无心,圣人亦以其情顺万事而无情。君人者之于天地圣人,非致其用之难也,致之而无致之之迹为难;非成其化之难也,成之而无成之之迹为难。爰自开辟以来,凡宇宙之内,鼓之为雷霆,润之为风雨,通之为山泽,衍之为金刀货宝,生之为桑麻谷粟,无一非天地之化,则亦无一非帝者之用。函三为一,帝者之用秘于天地;判一为三,天地之化寄于圣人。然用非胶胶扰扰之谓也,理之自然者耳;化非杳杳冥冥之谓也,亦理之自然者耳。充满六虚,愈有而愈无也。周浃万物,愈著而愈泯也。上畅九垓,下溯八埏,愈溥博而愈渊泉也。曷尝有一毫容心哉?世固有移民移粟,矜之为能者矣,然有心以致之,而终莫之致。亦有揠苗刻楮,凿之为巧者矣,然有心以成之,而终莫之成。此无他,天地圣人本自然而然,彼有心者,自累之耳。后之君人,岂可求天地于天地,而不求帝者之天地哉!思昔帝者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因风雷之益而教之以耒耜,则吾无斲揉之劳;因火雷之噬嗑而聚之以市货,则吾无通变之迹;因风行水上之《涣》而作舟楫,因上火下泽之《暌》而制弧矢,则吾无刳剡之巧。凡此者,人以为帝者之用也,而不知即天地之化也。一用之施,一化之著也。一用之行,一化之全也。然人知其著而不知其所以著,知其全而不知其所以全。惟天下莫知帝力之时,乃造化不容致诘之妙。岂惟天下莫之知,虽圣人亦不自知也。岂惟圣人莫之知,虽天地亦不自知也。呜呼!天地之与圣人一理也,古之与今,亦同一天下也,岂有古之人可以致用,而今则不可以复致,古之人可以成化,而今则不可以复成?孟子有言:「非不能也,是不为也」。惟能妙有为于无为,则几矣。是必冥经纬于无方无体之中,泯知巧于不识不知之际,其于致用也,不敢以浅心间之,惧其有以壅此化;不敢以私心杂之,惧其有以累此化;不敢以怠心乘之,惧其有以间断此化,茫乎天运而云行雨施,窅尔神化而阴辟阳开,不动声色而天地之蕴、神明之奥,万物之情森然在是,盖至于此,则风雷非隐也,而耒耜非显也,火雷非无也,而市货非有也,风水火泽非精也,而舟楫弧矢非粗也。有致之功,无致之迹,有成之理,无成之形,果孰为君人乎?孰为帝者乎?又孰为天地乎?浑浑乎一无声无臭之天而已。虽然,圣人本无容其心,然岂无所用其心哉。盖天地之心惟动则见,而万化之根本胥此焉出,而帝者之用,亦当因其用心者求之。故吾心之理,累于有固不可,而溺于无亦不可。当使之周流而不当使之间隔,当使之充畅而不当使之凝滞。心在是则用在是,用在是则化在是。《易》之存神,即其所以前民用,而《中庸》之尽性,即其所以赞化育也。不然,吾心恝然于天下,而无财成辅相之道,一切付之于自治,则是亦槁木死灰而已,则乌足语用化之妙哉!故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呜呼至矣!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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