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囿记 宋末元初 · 刘辰翁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七二、《须溪集》卷四
里有同氏,善画山水,求所以自鸣于人者。余取昌黎《南山诗》,目之曰「山囿」,复为记曰:孰非囿也,子之为山也,亦尝纵观日涉而得之乎,其亦心往而昔至也?夫脊脊然廛市之为居,旷而立于莽苍之野,浩然而归,周流不出百里。而西起岷山,东天台、雁荡,南至于罗浮,其间如巫峰之云,庐阜之瀑,洞庭、九疑之缥渺,西湖、灵鹫之清丽,桂林、衡岳之奇古,骚人志士之所游,与游而不能造,造而未及遍,或牵于同行,或困于无侣,或数步有公事不得往,与中道迫于私故径归者,莫不犹有馀恨。幸而得至其处,而败于风雨,怵于蛇虎,隔于梯梁,仆痡马瘏,猿断鸟呼,即平地入望,而济胜之具不进,亦且彷佛而止。子于是间,若堂奥,若庄产,若庵罗果、百里镜,现维摩臂而取以来也,其何能如是?想子之胸中崭崭乎笋石造天,幽幽乎藤萝逼人,浩乎其出于平川,渺乎其出于纤妍,恍乎其不知所以为之也,则吾于登临也愧之矣。盖久而不能赋也,而入于斯子之手如睹。昔者吾尝笑相如之《上林》也,彼则自以为钜丽矣,不知郊关之内,草木禽兽若此,又何足以喻于海岛之一洲,泰山之一石,而喙殚力竭,若人间世所未有。不知建六合之家,环万山之胜,则左秦右楚,皆吾圃也。盖精神宇宙,一俯仰而得之几席,不似子之囿于画乎?而何区区乌有之有?吾四方倦游,历历在目,念情少想多,轻车而不远。《南史》:宗少文能以一室自画平生所到山水,置之壁间,旷怀卧游,鼓琴而谷应。恨吾手不能画,欲托之子以寄吾想。然吾有大恨。吾昔者所见台池亭馆、山明水丽、人物草木、舟车管弦,殆不止于画也,今已矣,将象其丘墟,吊其遗迹,要亦何可胜道。毋亦存其旧日,记其大略,时时某丘某水,依稀指画,为后生辈言之。则画之有本,幸其藏于子者无恙,或足为吾远想之一助。而神伤独往,终有不能无情者,赖子未尝亲见,亲见殆不能画,亦不忍画,如优施学故人谈笑,意象岂可复睹哉!今吾行田里间,无不恻恻可感,况其见画。或曰:孰非囿也,吾与若游于其间,有赏之而已,而安用自苦如此!斯言亦甚达,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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