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论贡士书 中唐 · 舒元舆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二十七
草茅臣某昧死奏书皇帝陛下。圣德修三代之教尽善矣。唯贡士一门。阙然不修。臣窃以为有司过矣。臣为童子时学读书。见礼经有乡举里选。必得其人而贡于上。上然后以弓旌刺帛招之。臣年十五既通经。无何。心中有文窍开。则又学之。遍观偫籍。见古人有片善可称。必闻于天子有司。天子有司亦脩礼待之不苟。臣既学文于古圣人。言皆信之。谓肖质待问上国。必见上国礼。无几前年。臣年二十三。学文成立。为州县察臣。臣得备下土贡士之数。到阙下月馀。待命有司。始见贡院悬板样。立刺縳检约之目。勘磨状书。剧责与吏胥等伦。臣幸状书备。不被駮放。得引到尚书试。试之日。见八百人尽手携脂烛水炭。洎朝晡餐器。或荷于肩。或提于席。为吏胥纵慢声大呼其名氏。试者突入。棘围重重。乃分坐庑下。寒馀雪飞。单席在地。呜呼。唐虞辟门。三代贡士。未有此慢易者也。臣见今之天下贡士既如此。有司待之又如此。乃益大不信古圣人言。及睹今之甲赋律诗。皆是偷折经诰。侮圣人之言者。乃知非圣人之徒也。臣伏见国朝开进士一门。苟有登升者。皆资之为宰相公侯卿大夫。则此门固不轻矣。凡将为公侯卿相者。非贤人君子不可。有司坐举子于寒庑冷地。是比仆隶已下。非所以见徵贤之意也。施棘围以截遮。是疑之以贼奸徒党。非所以示忠直之节也。试甲赋律诗。是待之以雕虫微艺。非所以观人文化成之道也。有司之不知其为弊若此。臣恐贤人君子远去。不肖污辱。为陛下用。且指近陈之。今四方贡珠玉金银。有司则以箧篚皮币承之。贡贤才俊乂。有司以单席冷地承之。是彰陛下轻贤才而重金玉也。贤才耻之。臣亦耻之。臣又见每岁礼部格下天下。未有不言察访行实无颇邪。然后上贡。苟不如格。抵罪举主。臣初见之。窃独心贺。谓三代之风。必作于今日矣。及格既下。而法不下。是以岁有无艺朋党。哗然扇突不可绝。此又恶用格为。徒乱人耳。又于格中程之人数。每岁多者固不出三十。少或不满二十。此又非天子纳士之心也。何以言之。今日月出没。皆为陛下。内地自渐海流沙朔南。周环绵亿万千里。其间异气所钟。生英豪俊彦固不少矣。若陛下明诏必以礼举之。忽一岁之内。有百数元凯杨马之才德者来之。则有司必曰。吾格取二十。而黜八十。是为求贤邪。遗贤邪。若有司以仆隶待之。忽一岁之内。负才德来者无十数辈。则有司必曰。吾拔二十。是缪收其半。徒足满人数。是为取才邪。取合格邪。其不可先定人数。亦昭昭矣。向之数事。臣久为陛下疾。有司不供职。使圣朝取士首科委就地矣。臣寒微若此。出言不足以定贡士之得失。然百虑之中。或几一得之。臣窃欲陛下诏有司。按三代故事。明修格文。使天下入贡者。皆茂行实。不拘人数。其不茂行实。法与之随。此为澄源。源既澄。则来者皆向方矣。俾有司加严礼待之。举六义试之。试之时。免自担荷。廊庑之下。特设茵榻。陈炉火脂烛。设朝晡饭馔。则前日之病。庶几其有瘳矣。人人知天子重贤奖士之道。胜气坌漫。如此。士之立身。无不由正以成之者。为士身正。则公卿正。公卿正。未有天下不治者。天下治。而陛下求不垂拱以高揖羲轩。不可得也。苟不如此。则士之求名。无不由邪以成者。为士名邪。未有公卿不邪者。公卿邪。未有天下而治者。天下不治。而陛下欲不役圣虑而忧黔首。不可得也。臣虽至愚。以此观之。知贡士之道。所系尤重。是以愿输写血诚。以正此门。陛下无以臣迹在贡士中。疑臣自谓。臣虽不敏。窃窥太常一第。不为难得。何以明之。若使臣为今日贡士之体。事便僻巧佞。驰鹜关键。固非臣之所不能也。耻不为也。故互以顽才干有司。得之固无忝。不得则纳履而去。纵迹巢由。以乐陛下熙熙之化。何往而无泉石之快哉。伏惟陛下留神独听。天下之幸也。于臣何幸。死罪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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