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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水(为友人妾赋) 明 · 魏学洢
 出处:茅檐集卷二
妾家住长水长水东西流。
青青湖畔迢迢湖上楼。
十三学钗书,十四工箜篌
十五临窗绣,精妙无俦
翩翩少年子窈窕相求
借问楼上女,可似罗敷不。
里妪致辞,愿君且淹留
美人颜色终日上头
兼之临窗绣,精妙无俦
君子垂盼,闻言中心喜。
语我长者行,同声谓应尔。
郎君风度玉树蒹葭倚。
十九渡长江声名江水
好花不独荣,天生连理
行行随君去,默默故里
牵帷几回唤,低眉羞欲死。
临镜花钿可怜无比
纱窗春日午,脉脉何已
忆我在家时,拈香大士
金刀剪素绫,莹莹白于纸。
刺成莲花叶彷佛香风吹。
香风入梦,梦到莲花池
绣痕细难识,但觉生蛾眉
静玩坐逾久,忽忽心自疑。
似曾亲见佛,不知身是谁。
绫额尚馀尺,皑皑冰雪姿。
淡濡碧玉毫,邀郎为题诗
郎书拟右军,妾心亦委婉
针锋笔意曲折随郎转。
绣罢持似君,秀色舒卷
顾我每微笑,妾颜先自腼。
落地女子可怜侧室难。
陡然一回想,心事惨不欢。
虽复君怜鲛绡恒不乾。
大妇贵家女,妾身臧获看。
上堂音声下堂颜色
含羞空房恻恻相忆
虽然相忆无用长太息
诚得君子欢,不怨长离隔。
大妇奄逝世,一家独当
漂荡浮萍,随君流四方
南都北都终岁长道傍。
黄金散欲尽,不思故乡
壮志四海,妾心暗悲伤
君怯不胜衣年来憔悴
十日卧病奄奄旅次
妾首如飞蓬并日忘食事。
上无姑嫜亲,下无得力婢。
旋出又旋入,常恐呼不至
忧劳胸臆刺刺肝肠碎。
岁月消耗妾身不支
带围日趋缓,空复存腰肢
事君垂十载,不一男儿
羞佩宜男草怅然心中悲。
君尝两畜婢,中道旋弃之。
妾身不容,君自轻别离
暮春三月尽,束装南归
买舟廑如叶,帷幕不得施。
长夜丰草,巨蚊攒冰肌
生小闺阁辛苦难为
入秋行李僦人楼上居。
小姑海滨,闻之亦来依。
虽非久居计,气息聊得舒。
良人生心,娶妇支门闾
随珠翠帏黄金绮疏
红罗斗帐宝马七香车
今日媒妁来,东邻有美姝。
明日媒妁来,西家西施
妾身木石焉得不孤悽。
对镜影如削,安敢生言辞
礼数颉颃,难比先娘时。
新人入门来,灼灼威仪
二九颇不足,二八颇有馀。
女伴觑鸾帏,啧啧嗟咨
君心爱幸绝,迥与旧人殊。
非必颜色殊,新旧自相渝。
新人哭亦妍,旧人不如
孤房过慰藉眄睐斯须
情知不存词说尔为
新昏旬日,忽作南都游。
俗语空房,挽衣不能留。
新人归宁登车由由
妾身姊为母,同君亦登舟
耳绾双明月堕髻金瑬
飘飖荡湘裾,艳如安石榴
轻盈作纤步,翩若云端游。
邻女拥簇朱颜自生羞。
十年方得归,一喜还一愁。
顾君色悽惨何用怮怮
莫非新昏,怀此离索忧。
千唤一答默默低头
舟行长水,妾自还家里。
亲戚邀君,君固不肯起。
诘朝解维舟中盘桓
勿用往返,各使中心安。
恐君途上寒,幅巾合欢
恐君途上饥,烘栗盈朱盘
木落霜露急,勿使衣裳单。
千语嘱奚儿,劝君幸加餐
平明奚儿至,颜色惊颤
向前叩问,泪流先被面
郎君致辞此生相见
十年恩爱深,谢卿重依恋
奈卿久专妒,会见中情变。
不如痛割绝,免使肠轮转
妾身得闻之,狂顿摧心肝
天乎我何辜,天乎真无端
虽在梦魂中,不料弃捐
恨无晨风翼,迅驶追君船。
泪珠十万斛,那得飞君前。
牵衣一恸哭,身死妾亦甘。
纵然驱遣,曷不先一言
一去决绝何处烦冤
自从君门,历今垂十年
虽彼鸡与犬,亦当念周旋
如何铁石人一绝弗复怜。
椎胸胸血呕,委身清水
骨肉痛如割,僶勉相救止。
姊恩父母深,我生不如死。
尚冀南都还,重来过吾里。
性行熟知,兹望殆已矣
昔年两妾,我泪挥不止
谁料及身苦境如此
呜呼仓浪天,兹恨何日已。
新人入我门,绣帷长日垂。
依稀容貌,犹未通言词
临行睇视,恰在登车时。
蚤知生死隔,挥泪一致辞。
念与小姑别,泪落如连珠
妾初进门来,小姑九岁馀。
探怀索果饵,发乱呼我梳。
今来已成妇,骨肉情依依
长别一语肠断何如
我有两了鬟,事我五六年。
大者发覆额,小者亦比肩
晨兴呼唤夜深候我眠。
而今永隔别,涕泗潺湲
平时解思我,料尔当亦然
掩泪入房来,窗前针帖
残丝与剩线,寸寸皆侬血。
向日入君目,从今断绝
委婉随郎心,郎心太曲折
忽见大士像,不觉滂沱
稽首慈悲妾身如何
今生无罪过,宿生愆怨多。
安得转君心,春风女萝
君心终不回,不如长河
稽首慈悲再拜涟洏
不望聚首但愿相见时。
雨落不上天一见何期
妇人失夫心,百念无可为。
但愿新人欢,为君生男儿
更念孱弱身,疾苦相离
旧人识君性,新人安得知。
十年穷贱心事多苦悲。
愿君振高翮,及时凌风飞。
妾身已矣相见何期
一字呜咽行道皆酸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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