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朝政七失奏 宋 · 余应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六、《靖康要录》卷一、《宋史翼》卷七
臣闻《春秋》之义大正始,克正其始。始或不正,后将若何?陛下嗣位之初,彊虏入寇,虽日事守禦,未暇施为,所尤当正始,以示天下。曾未踰月,其失有七。若积日累月,万几之微,所失可胜言耶?虽曰宰辅非才,朝廷之过,亦陛下之失也。臣请陈之。陛下践祚之次日,太上帝后之典册未举,而宣制先立中宫。议者谓陛下缓于父母之礼,而笃于夫妇之爱。若宰执有请,是导谀也;若陛下意而不能达明,是纵欲也:二者无一可。此一失也。太学书生上书陈六臣之奸,陛下不能以义断恩,即赐施行,遂使群奸随太上东去。今召之不敢来,责之不即罪,可不为深忧乎?此二失也。虏人入寇,长驱而南,有大河之险,以为守禦。梁方平、何灌各将兵数万,不为夹河固守之计,无故退师,使虏驰骑直抵城阙,陛下惊忧忍垢,屈己而与之和。二人之罪大矣,稽之军法,在所不赦。何灌虽褫官自效,而梁方平偃然自如,略不施行。赏罚功罪如此,何以使人必用命乎?此三失也。人主以论相为职,得其人则天下治,失其人则天下乱。今日所以召乱至此者,论相非也。陛下中兴,尤宜慎此。初罢白时中,继闻翰林草制,搢绅属望贤相,而宣制之日,舆议沸腾,咸谓李邦彦之空疏,张邦昌之庸谬,在上皇时备位政府,累年曾无一言规正裨补。今日之事,预有罪焉。往事已如此,又乌能补陛下惟新之政乎?若王孝迪、蔡懋、李棁、路允迪之进用,士论尤嗤鄙之。搢绅士大夫岂无英杰,此必用次选哉?此四失也。谏官之职,所以辅导人主,其任甚重。近者至使谏官家至户到,搜索金银。使之既非矣,而谏官亦受而不辞,市井之人指而笑之。或曰:强虏在郊,事出迫切。然君之使臣,虽艰难仓卒,尤不可以废礼。此五失也。梁师成、时若愚皆往时奸谀之甚者,罪当诛斥。近闻内侍官、道观金银,皆使二人总之;又闻臣僚所上书疏,尚仍昔弊,送文字库,外议咸谓陛下复加信任,臣固知其不然。而流言藉藉,小人因得以济其奸,不可不虑。此六失也。近日又宣皇子封郡王之制。夫以陛下元子,礼所宜先,而艰危之时,宗社未保,城门闭拒,中外不通,未宜急者。稍候数日寇退而后命之,岂曰后时哉?此七失也。陛下顷在东宫,恭俭之德闻于天下,今事之失中者,天下之人皆知非陛下之过,然宰辅非才,不能辅导已如此,而谏臣又噤默不以闻,臣窃惜之。臣又闻古之圣主不贵于无过,而贵于改过;不患于有失,而患于不闻其失。故《书》称成汤之改过,《诗》美仲山甫之补阙,而子路闻过则喜,圣人与之。君子知过而能改,小人则文过而饰非故也。兹事既往,言之无及,诚望陛下考慎其相,择贤而命之,兢兢业业,日甚一日,后有过举,不吝改之,以成日新之德,则圣人之道优矣。臣草茅一介,辄触忌讳,罪当万死,惟陛下赦其狂愚而采择之,幸甚。
论御笔中旨奏 宋 · 余应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六、《国朝诸臣奏议》卷二三、《宋会要辑稿》职官一之四五(第三册第二三五二页)、《靖康要录》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一三
臣伏睹近年以来,凡有中旨皆降御笔施行,期限严促,稍有稽违,置以不恭之罪。三省有司奉行不暇,虽有违戾法宪,前后重复者,不敢执奏。或被受即行,不申三省,事之甚微,亦烦宸翰。其始因中人领事,内中奏陈而为之;其后士大夫倚中人以进,欲兴功利,而于法不可者亦为之;最后执政大臣或行事有戾于法,或差除不允佥议,或为亲知私谒干请者亦为之。由是号令日紊,纲纪日坏矣。夫三省、密院,是之谓朝廷,陛下与谋议大事,出命之所也。人君择贤而任之,固当委以庶事。若宰执不才,易之可也,岂有自揽细务,悉降御笔而可以为治哉?陛下初政清明,委用宰辅,宜无此弊。然窃闻尚有臣僚直达奏陈,内中批降施行者。此与前日御笔何异哉?臣以谓内侍与臣僚所陈献利害,措置事宜,皆可付三省、枢密院商议,进呈取旨而行,庶几不戾于法宪,不惑于异同,人主大权不移于下。可以杜多门之政,可以绝近习侥倖之原,政事之大,无先于此,惟陛下财择。
论用人太易奏 宋 · 余应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六、《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七、《靖康要录》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二
臣闻重爵位则多士劝,谨用人则朝廷尊。盖与之不重,则下轻上爵;易于用人,则去之必速。此理之必然者。近者朝廷此弊尤甚,末流至今未之能革。陛下临御甫三月矣,凡用四宰相、九执政,列侍从者十馀人,初不谨取,故去之每速。近日除用尤为超躐,有趣召未至而已屡迁者,有未收功效而与峻职者,有自下僚径为侍从者,有取其一言解褐为师儒者,有一日差除至二十馀人者。其人之贤愚能否,固未暇论,然视爵位亦太轻矣,用人亦太易矣。夫贤才之士,有可不次用者。如汤之于伊尹,高宗之于傅说,不过一人而已,未闻当时百执事之众皆然也。方今名器冗滥而未清,仕进侥倖而未抑,诚宜大有刬革,以新初政,乃复轻易如此,臣窃惜之。愿诏执事,特加详谨,毋备具官僚,毋超躐除授,毋徇私爱,毋用非才。使纶綍之下,当人心而无烦言,则朝廷尊而多士劝,政事修而夷狄服矣。
乞奉迎太上皇后居宁德宫奏 宋 · 余应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六、《靖康要录》卷三
伏睹太上皇后先还京邑,访闻欲由宣德门入内禁中。道途之言,固未可信。窃惟太上皇帝谦虚退托,以宗庙社稷禅授于陛下,退居旧宫。此帝尧之大德也。太上皇后内助协谋之力居多,必能上体太上皇帝圣德,决无此义。万一有之,于礼为未安。臣等据礼,妇人从夫,自天子至庶人一也。太上皇帝既居龙德,则太上皇后无居禁中之理。愿依前降诏,奉迎居宁德,实与龙德事体相类,不至违悖,以明夫妇之义,以厚母子之恩,以正朝廷之典。不胜幸甚,取进止。
乞罢吴敏政事劄子 宋 · 余应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六、《靖康要录》卷四
臣闻昔晋公既立赏从者之勋,而介子推不言禄,谓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义罪赏奸,上下相蒙。后世贤之。夫臣之事君,有义命焉。贪天之功,为己功,是无命也;义罪赏奸,上下相蒙,是无义也。有一于此,罪莫大焉。臣伏闻昔者,若英宗登极,韩琦尝专策立之功,掩慈圣光烈之大德矣。时富弼辞转官之疏,有曰:「安得如韩琦等后来之功效深切著明」?盖讥之也。哲宗登极,蔡确又专策立之功,掩宣仁圣烈之大德矣。时王岩叟行谪命之词,有曰:「太母立孙,乃敢贪天之力」。盖罪之也。虽然,慈圣之谤,至今未泯,忠臣义士,为之痛心疾首,二臣之罪大矣。恭惟太上皇帝临莅天下二十有六年,忧勤政事,倦于万几,久有传位圣嗣之意,道路之人,罔不闻知。比缘戎虏深入,兵革方兴,发于诚心,以陛下领开封牧,付以军国之事,则是睿志先定传位之本旨也。道途之人,咸知圣意所起,跂踵朝夕,冀闻大号。是时吴敏给事黄门,寓直翰林,当草传位之诏,既用为门下侍郎。天下之人,因言敏首建大谋,由是策立功独归于敏,而上皇诚心退托之意,未孚于天下。夫父有天下,传归于子,此古今之道义,而上皇圣意之先定者也。陛下毓德春宫,十有一年,天人之望允属,宗社之托已固,禅授之际,谁敢异议者?若敏果有此言,亦人臣之职当然耳,尚何功之足云?若独断于上皇之意,是乃贪天之功也。不两月,为枢府宰相,叨窃大位,意得色骄。受此名而不辞,得不愧于忠臣义士之心乎?况敏天资懦弱,暗于事机,受任以来,依违苟免,谟谋知略,曾未有闻。比者王旅既集,军声大振,不能仰赞睿决,殄此穷虏,乃同众人坚守和议,而又怀私谋身,植党庇奸,声名日损,天下失望。欲望圣明罢敏政事,黜其策立之功,然后下明诏,推尊上皇诚心退托之本意,以明父子之恩,以正君臣之义,以为人臣贪功窃位者之戒。取进止。
乞不隶台察者并依旧制奏 宋 · 余应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六、《宋会要辑稿》职官一七之三二(第三册第二七五○页)、《靖康要录》卷四
窃惟御史置六察,所以肃纪纲、督旷怠,故上自省、部、寺、监,下至百司庶府,皆隶焉。近年以来,乃有因臣僚陈乞,不隶台察者。以臣所职礼察观之,如东西上閤门、客省、引进、四方馆是也。则其他察,又可知矣。今陛下既遵奉祖宗旧制,欲乞凡近年特许不隶台察者,并依旧制。
乞录用党人及其子孙讲画旧法奏 宋 · 余应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六、《靖康要录》卷四
伏睹去年十二月太上皇帝下诏,有曰:「缙绅贤能陷于党籍,政事兴废拘于纪年」。臣于此有以仰见太上皇帝聪明仁圣,悯党人之流落,鉴法度之拘畏,欲兼收并用,革而通之,以示天下之至公也。今陛下克绍太上皇之美意,已赠司马光等官,及遵奉祖宗法度矣。臣愚谓如党人之未没,与其子孙可录用者,愿令有司条具以闻。夫太祖、太宗与熙宁、元祐、绍圣之所行者,皆祖宗法也,损益因革,不可偏废。愿诏朝廷,置司讲画,取其得于中者而行之,以称太上皇之明诏。不胜幸甚。
论中人预军政之渐奏 宋 · 余应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六、《国朝诸臣奏议》卷六三、《宋会要辑稿》职官四一之一三四(第四册第三二三三页)、《靖康要录》卷四、《三朝北盟会编》卷四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六、民国《弋阳县志》卷一八
臣尝观自古中人预军政,未有不为患者。故齐寺人貂漏师于多鱼,夙沙卫殿而二将见获,唐用监军每无成功,此可为后世深戒者也。国家近年边事专委童贯、谭稹,终成大祸,几危社稷。今兵革未弭,选将命帅,固当任责以成效,所遣中人,不过随军承受,奏报文书而已,不使之预闻军政也。近者河东承受王嗣昌奏请画一,乞令日报将兵覆验首级、提点犒赐、催趣粮草,及差发探报动息出入,皆报承受所,则是虽名承受,其实监军也。军政不专于主帅,而关决于承受,则动有牵制,进退狐疑;又唐之监军,多拥精兵自卫,胜则坐分功赏,不利则引兵先遁。今嗣昌又令以随军步马各二队自卫,若近里干当,随行防护,是又踵唐监军之迹也。如此,岂有同心赴敌、死于行陈之意哉?朝廷不察其意而从之,臣恐将帅依违,不能专制;又虑积日累月,异时为监军所制,将自兹始矣。臣观童贯之初用事也,为熙河兰会路承受而已,继而为措置边事,又为安抚制置使,又为宣抚使,终之爵郡王、职枢筦;谭稹初用事也,亦熙河兰会路承受而已,继而为干当公事,又为淮浙制置,末乃为河东宣抚使。盖其由有渐,非一日之积也。今嗣昌初为承受,许预军政,师还有功,后或用之,岂不少假之权,浸以隆盛,安知数年之后,不复为贯、稹乎?《易》曰「履霜坚冰」,盖言防微杜渐,当辨之于早也。陛下方修法度以治内,命将帅以事外,委任甚专,不从中制,而嗣昌陈请,乃欲干预军政,拥兵自便,首为梗阶,渐不可长。伏望圣明追还所请,重赐窜责,以为中人预军政之戒,以示专任将帅之意,不胜幸甚。取进止。
乞罢随军承受奏 宋 · 余应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六、《国朝诸臣奏议》卷六三
臣访闻河东、河北制置使司承受卢公裔自二月间受命,至四月半尚留京师,拥兵卒,置吏属,添俸给,居私第。功成则被上赏,征战则不履行陈,于公裔私计诚便矣。又官司文移,皆称监军。审如此,既无承受奏报文字之实,而坐窃监军之名,增重权势,深为未便。今河东承受王嗣昌既已奏罢,则随军承受自不须置。所有卢公裔乞令罢制置使司承受。其不赴军中之罪,亦乞重赐黜责。更有似此置承受去处,亦乞依此施行。
陈政事劄子 宋 · 余应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六、《靖康要录》卷六、《九朝编年备要》卷三○、《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卷一五
臣窃观今日之事,有不足虑者三,有未可喜者三,有可为深忧者二。献言者皆曰:近者金人跳犯畿甸,长驱深入,边陲无守禦之固;全师重币,将帅无邀击之奇。封疆之臣,闭关而自保;朝廷之上,多疑而纵寇。讲和之好已暌,用师之机屡失。三镇之地既不与,亲王之质犹未还。万一出疆,后必为患,又将何以待之?此夷狄内侵而边备未严,为可虑者。臣闻古之良将,若李牧之守雁门,魏尚之守云中,皆以谨守封疆,训练士卒,明烽火,远斥堠,匈奴畏之,不敢近边塞。陛下选将帅以守边,治险阻以固圉,积粟治兵,实之塞下,则边备何患乎不严?近年以来,费用无节,内帑之积久虚,太仓之粟不给,茶盐之利日损,赋税之法日坏。公私空竭,闾里萧然。若求之于民,则民力已敝;若取之于官,则岁入有限,又将何以给之?此百姓久困而财用日急,为可虑者。臣闻古之能臣,若萧何转漕关中给食不乏,刘晏操其嬴馀佐军兴,故能成汉业,振唐室。陛下罢不给之务,减无名之费,躬节用裕民之德,去蠹国伤财之政,用计数之臣治运之法,财用何患乎不足?军政之坏久矣,自童贯起边事,二十年间,西北之兵,逃亡散失,不可胜数。东南之兵,游手末作,不习武艺。一旦号召,至者无几,驱之行阵,未战先遁。后有缓急,岂可复用?此兵革未弭而士马不强,为可虑者。臣闻古之名将,若韩信驱市人而下井陉,项羽以江东兵而破强秦,岂必西兵与素习,但将之得其术,则无不可用者。朝廷下募兵之令,高买马之直,明赏罚以收人心,严军政以厉士气,付之良将,何往不克?则士马何患乎不强?责之将帅之臣足矣,臣所谓不足虑者此也。献言者又曰:陛下以节俭之德,躬自菲薄,服御或至浣衣,膳羞不尝异味;去雕丽,焚奇巧,减制造,罢贡献,其俭至矣。虽大禹菲食,文王卑服,何以过哉?诚可喜者。臣闻古之人君,徒能节俭,而无德以将之,则上或至于废礼,下或至于甚隘。故魏君俭啬,诗人有褊心之刺;汉元恭勤节俭,而优游不断,卒坏宣帝之业。今陛下天性节俭,臣愿将之以德。陛下自临御以来,未明而求衣,日昃犹视朝,夜分而览章奏,休假而御便殿,焦心劳思,忘寝与食,其勤至矣。虽大禹克勤于邦,文王不遑暇食,何以过此?诚可喜者。臣闻古之人君,徒自勤劳,而无道以揆之,则大或至于丛脞,小或至于伺察。故汉室帝王厉精政事,而失之于杂霸;明帝勤心不怠,而失之于慧察。今陛下躬行勤劳,臣愿揆之以道。陛下鉴言路壅塞之弊,虚怀纳谏,屈己求言,开不讳之路,杜群枉之亲;择耳目之官,通幽隐之情。其听言亦至矣。虽舜之好问,禹拜昌言,何以过此?诚可喜者。臣闻古之人君,徒能听言,而无断以行之,则虽有听言之名,而无用言之实。故汉文帝知贾生之才,惑于绛、灌而不能用;成帝知王章之直,弗忍于王凤而不能用。今陛下听言已广,臣愿行之以断。夫不能将之以德,则俭不中礼,其弊也固;不能揆之以道,则劳而无功,其弊也烦;不能行之以断,则依违不决,其弊也惑。臣所谓未可喜者此也。夫人君之所以治天下者,有要道焉。正心诚意,公听并观,息虑以应万变,虚心以照庶事,用宰相以董百官,用百官以治万民,优游无扰,垂拱仰成,此要道也。予夺自我,废置自我,生杀自我,威福自我,大柄不假于人,势利不移于下,此至权也。二者既得,则群下不敢为私邪,四方不敢为欺蔽;可以不劳而成,无为而治矣。今陛下有欲治之意而未知致治之具,知王道之要而未知大权之尊;有好言之诚而无用言之实,有兼听之博而无独断之果。方且专事谦逊,深自晦匿,委政大臣,无所专决;遇事则可否不断,听言则善恶无择;去邪未能无疑,赏善未能必用;或主于先入之言,或牵于大臣之私;知已行之非不能决,知国事之是未克行。执政专权,率意自私,不慎差除,罔恤公议。或非才而骤迁,或有罪而见庇,或众所谓可为而不为。长此不已,日浸月滋,臣恐威权日替,聪明欺蔽,奸伪得行,言路壅塞。忠直者以孤特寡助而见斥,敢言者以沮毁损名而被遣。小人得以害君子,谗谤得以诬忠良。陛下孤立于上,台谏备位于下,往日之弊未除,今日之患又甚矣。可为深忧者此也。夫人君之所以维持天下者,纲纪法度也;所以厉世磨钝者,庆赏刑威也。纲纪不立则国日削,法度不更则弊滋甚。爵赏妄施,则为善者不劝;刑罚不中,则为恶者不畏。四者之失,则万事废弛;好恶不明,四方解体,天下失望。此诚治乱之原,安危之机也。今朝廷乐因循之易而重于变更,务姑息之爱而惮于裁抑,以循常守故为中和,以避怨豢恩为得计。纲纪弛而不振,法度坏而不修。进贤黜奸,未当于人心;发号施令,未孚于天下。冗滥不抑而奸邪未尽退听,名器不慎而侥倖未尽革心。礼教不立,廉耻尚寡;诞谩未悛,风俗尤薄。臣恐国势日以削弱,政事日以紊乱。内之不治,奚暇治外?近之不能,奚暇柔远?何所以革前日之弊,何所以致中兴之业哉?可谓深忧者此也。陛下以尧舜禹汤之资锐意图治,而二三大臣不能同寅协恭,辅成圣德,纪纲国体,使圣主独焦劳于岩廊之上,而四方万里无所观瞻于下,是执事者之过也。伏愿陛下益留圣心,思日孜孜,念其所当虑而终之以无虑,思其未可喜而终之以可喜,慎其所深忧而终之于无忧。使人主之势日隆,朝廷之政日新。威权尊而下莫敢欺,纪纲立而人莫敢犯,可以使小人不斥而自退,可以使夷狄不战而自服矣。惟陛下留神省察。
乞绝宦者请谒欺弊之原奏 宋 · 余应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六、《靖康要录》卷六、《宋会要辑稿》刑法二之九四(第七册第六五四二页)
伏睹四月二十五日敕,开封尹王时雍奏,奉御宝批,御前留住使唤西兵数内蔡宗等三人,开封府禁勘,并不曾劫盗。其捉事使臣范振乱捉平人,可依理施行。又言上件人系属京畿、河北、河东制置使司卢功裔承宣下当直。又言今来止因被盗人暮夜错认贼人头面,以致范振涉疑收捉。又言近年官司类以「御前」二字劫持上下。今陛下以天下为一家,六军之众,当齐以一法,不可更分御前使唤之人,以失其馀军士之心。兼自权贵之家及诸局分多占蔽手下人,盗博纵恣,稍加绳治,反遭屈辱。惩革此风,诚在今日。又言待罪天府,不能戢盗,以此罪臣,孰曰不宜?奉旨放罪。臣尝以时雍柔佞取容,阿谀顺旨,不谓其遇事乃能条析详明,抗直不挠如此。盖陛下盛德兼容,能受谠直,故往时柔佞阿谀之徒,亦知革心,激昂自奋,知无不言,以副陛下求言之意。主圣臣直,此可为陛下贺者。然臣详观时雍所奏,非特自请待罪而已。其言捉事使人因被盗人错认,涉疑收捉,则是范振非乱捉平人,无罪可施行也。其言近年官司类以御前二字劫持上下,及不可更分御前使唤之人;又权贵诸局占蔽手下人,则是近年宦官用事,凌轹百司,其弊皆若此也。范振宜在释放,此事宜在惩革。今所降诏旨,但赦时雍所待之罪而已,至若范振则见取勘具案,所陈之弊,未有指挥禁戢,臣诚未喻。然臣又有深可疑者。夫以当直军人犯公事,而乞降御宝;以被盗人错认,而云乱捉平人;以宦者当直兵士而称御前使唤,此皆可深疑者也。故奏请之臣,以微末私事,辄敢诬罔圣明,其罪固不可容诛,而陛下又为之作御前使唤之名,特降御宝行下,则其失又甚矣。陛下往者下诏,有曰「不信任中人」。言犹在耳,今乃遽信其言,为之委曲批降如此,谓之不信乎?陛下即位之初,内侍言恐惧畏避,不敢辄干以私。天下之人,谓之圣明。曾未数月,遽复为此,深可怪愕。事有甚微,而所系甚大,不得不治其萌芽。至已著而言之,则用力虽多,不可救矣。若果行此,时雍第知虽有真盗,赃證不明,不敢复捕,而不知宦者之权自此浸盛,御前之名日以增重,而以私事求请御宝者,何所不至也?陛下之失,已无所及。自今若此等类一切杜绝,敢以私事干请御宝者,重置于法,然后正卢功裔诬罔奏请之大罪,明范振涉疑收捉之无辜。其时雍所陈惩革之风,严加禁约,庶几抑宦者,尊主威,绝近习请谒欺弊之原,伸百司屈辱劫持之弊。不胜幸甚,取进止。
乞赦免管和李进奏 宋 · 余应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七、《靖康要录》卷六
臣伏睹刑部关报,百姓管和、军人李进,并为撰造语言,腾播惑众,各决脊杖二十。管和广南编管,李进配沙门岛。臣窃谓此二人所造语言惑众之事,必涉重害,可以欺惑民庶,若不重行责罚,无以惩后。虽陛下仁慈宽厚,亦必威之以刑也。续又见报,乃得二人之语,因言守城未得功赏。管和云:「随上皇走底健儿却转两三资,保护国家宗庙社稷却休」。李进又云:「李枢密奏下守禦人请受,却被徐相公谏了,知他争了多少」。以臣观之,此皆愚民无知之常谈,岂足惑众?别无奸恶,不须穷劾。若欲薄治,杖之足矣。今以重罪编配海岛,使两家之人分散流徙,此乃下死罪一等之刑,施于无知愚民,诚为太过。陛下仁爱百姓,岂忍为此?臣又闻往者八厢察事之人阴取民间语言、官司公事言之于上,却作访闻行下。有司根治,谓之貌过。其情伪虚实,皆未可知,既下有司,官吏承望风旨,无不附会煆鍊,證成其罪。能自辨明者,百无一二,中外患之。此于圣明之朝,所宜惩革者也。今管和、李进之事,必是八厢察事貌过。若果有此语,亦不足重罪也,况又有诈伪不可知者乎?或者二人意望功赏,为此语言,冀察事之人言之,庶几侥倖。或者察事之人与此二人有仇,自为此言以中伤之;或者又有奸人离间宰执,故为宰臣、枢府纷争之语,以疑陛下之意。此皆不可知者也。为陛下计,莫若置而不问。今既加以重刑,不可追改,至若编配之罪,尚冀陛下宽之。后有似此,亦乞圣明更加详慎。取进止。
乞特赐黜责奏 宋 · 余应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七、《靖康要录》卷六
准尚书省劄子,以臣言事迎合大臣,与外任河北知州郡。续准敕,差权发遣卫州。寻具状奏闻,以罚未当罪,乞黜责。奉圣旨,所乞不行,疾速赴新任者。臣固当仰奉宽恩,即日就道,力自黾勉,以图报效。以臣愚区区尚有所言,冒昧自陈,惟陛下裁择。伏念臣一介寒士,宦中都十年,未尝萌意进取。爰自今春虏骑犯阙,围闭月馀,朝廷之上,讲和、用师之机,两无所决,中外汹汹。臣以忠愤所激,忘其狂妄,乞对便殿,面陈讲和、用师之策,三镇不可割之利害。不谓狂斐,偶合圣意,特加开纳。后十馀日,金寇既退,遽有风宪之除。臣自揣于政府大臣无纤毫夤缘之助,必是陛下误以前日之言,为臣可用,首加亲擢。及受职,以职事对,面奉圣语云:「卿昨以校书郎论事,嘉其忠直,出自亲擢,非为大臣荐引」。则臣之遭遇陛下,可谓特达矣。在职踰两月,凡九觐清光,每蒙戒饬。以耳目之司,不得观望,假以词气,导之使言,则陛下之责臣,不为不至矣。臣每思惟遇圣主,当可言之时如此,虽愚夫庸人,亦欲自竭忠直,以效拳拳,况如臣亲被职擢之尤深者乎?若顾望而言,揣合时事以求售,而希进取,则是臣之罪也。是以奋不顾身,知无不言。虽讥切清躬,抵牾大臣,有所不避。章数十上,言皆可复。今月五日,以急速事乞对陈国家之大计,抑奸伪之已萌,语虽激切,而陛下无怒色,反复详款,至于移时。最后一章,以养亲乞出,恳请再三,而陛下坚不许。则陛下之能听言,亦不愧于古之圣帝明王矣。臣退而自喜,田野愚儒,蒙被知遇,一至于此!虽魏徵之遇唐太宗,不足道也。甫更一日,而忠佞不同,谓臣迎合大臣,斥之外服,付以近郡。臣夙夜思度,圣恩虽厚,而于臣之罪,实为未称。夫迎合之语,固非臣之所敢辨。若陛下亲自用之,亲自用之,臣复何憾?或者左右大臣于臣有不快,巧发微中,以投合陛下之意,使陛下一旦逐言事之臣,而臣受迎合之罪,此臣所以怀疑惧之心,欲止而终未能也。若当日所陈误蒙听纳,如此,则未可谓之迎合;若圣意以为迎合,则在所当谪。近地知州郡,非谪言者之故事。陛下新政,罚恶赏善,当明功罪,以励搢绅。今臣有罪而不责,非所以戒狂妄也。欲望特赐黜责,以正罪罚。
乞官陈东还吴若旧职奏 宋 · 余应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七、《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五
臣仰惟陛下圣度如天,容受忠谠之言,未尝少拒。虽舜之好问,禹拜昌言,不过是也。又取其尤者而爵赏之,导人使言。凡有知识,孰不竭愚毕虑,以贡刍荛之万一哉?近者太学生陈东首为忠言,献之阙下,皆国家大计,人所难言。奸佞恶之,肆为浮言,以误天听。学官承指,几欲屏斥,非赖圣明,献忠者身几危矣。太学生吴若数上书,议论不挠,言事者以为鼓唱诸生,是致朝廷亦行罢黜。如此,则何以来天下之言?伏望睿断赐东一官,还若旧职,以昭陛下容受忠谠之心。
论风俗由大臣倡导奏 宋 · 余应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七、《国朝诸臣奏议》卷二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六、《宋元通鉴》卷五八、康熙《广信府志》卷二九
臣闻大公至正之道,不行于时久矣。人怀私意,士失常心,廉耻道丧,名节不立,谄谀相夸,诈诞成风。以全身保位为贤,以竭忠尽节为愚;以奔竞进取为能,以恬退自守为拙;以刻剥办事为有才,以重厚长者为无用。废直道而徇私情,背公家而任己恩;财贿交通于权门,侈靡滥溢于私室。憎廉洁为矫诈,恶正直为介僻;敢言者谓之狂妄,正论者谓之迂阔;奋不顾身者众必沮之,贤有才者则妒忌之。背君忘国,不啻路人。卑贱之态,甚于狗彘。礼教陵夷,风俗大坏,日益滋甚,莫可禁止。原其所以致此者,实用事大臣非其人,无以倡导之故也。夫大臣者,百僚之表,万民之视效也。大臣欺君而罔上,故小臣诞谩以求合;大臣持禄以固宠,故小臣侥倖以求进;大臣贪冒而不法,故小臣并缘而为奸;大臣声色以自娱,故小臣奢纵以相高。夫公卿士大夫所为若尔,欲望士行之正直,风俗之纯厚,岂不难哉!作而兴之,理若有待。陛下以甚盛之德,照临百官,进用忠良,退斥浮伪;开公正之路,杜邪枉之门,抑侥倖之求,受谠直之言;节俭以化天下,忧勤以帅群辟;破朋党以消小人,用忠厚以进君子;勿昵于嬖幸,勿徇于私谒,勿间于谗谄。大公至正之道,复见于今日矣。昔者文王节俭正直,在位化之,《羔羊》之诗是也。今缙绅之徒,下至民庶,莫不化陛下节俭之德矣。至于在位皆正直,臣犹以为未也。盖朝廷之上名器未谨,号令未孚,好恶未明,赏罚未当,因缘侥倖者未尽斥,奸赃狼籍者未尽诛,冒恩滥赏者未尽裁抑,谄谀颇僻者尚或阴肆其谋,躁进苟合者尚或得请其私。背公死党之习未除,附下罔上之风犹在。此而不革,何以为治?愿下明诏,申严训饬,一有不悛,重置于理。庶几士风丕变,民俗归厚,以副陛下惟新之政。
论将相当同心协谋奏 宋 · 余应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七、《国朝诸臣奏议》卷四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七、民国《弋阳县志》卷一八
臣尝谓自古人君出应帝王之运者,必有同心一德之臣,以大公至正相与,去私情,由直道,谋议虽异不害其为同,趣操虽殊而不乖于用。故能辅佐弥缝,经纶图回,以定祸乱,以宁邦家,以立法度,以施政教,成莫大之功,定可久之业。请举古事以明之。昔唐房、杜之相太宗也,玄龄每议事,必曰:「非如晦,莫能筹之」。及如晦至,卒用玄龄之策。盖如晦长于断,玄龄善谋,两人深相知,故能同心济谋,佐佑帝室。姚、宋之相明皇也,崇善应变以成天下之务,璟善守文以持天下之正,二人道不同,同归于治,故能辅佐开元,治隆中兴。夫三百年间,辅弼者不少,称良相止四人。非唯君臣遇合之难,而辅佐之臣,协心共谋者为尤难也。其次又有武夫勋臣,亦能体国徇忠、释私忘怨者。若廉颇、蔺相如之于赵,寇恂、贾复之于汉,郭子仪、李光弼之于唐是也。夫平居无事之时,执政大臣犹欲其同心如此,又况于艰难未定之时乎?武夫勋臣犹能释私忘怨,体国徇忠如此,又况儒学之士,以道义相许,以公忠相望,以古人事业相期,本无怨隙嫌疑也?岂一旦各据势位,遂乖素愿,务徇其私,而固为异同者乎?恭惟陛下以甚盛之德,抚中兴之运,时否而望泰,法敝而望变,民困而望息,国危而望安;夷狄四侵而兵未解,财赋久匮而用益急;贤否浑殽而未辨,名器冗滥而未清;纲纪已弛而未振,号令数易而未孚。焦心劳思,忘寝与食。其忧劳天下如此,是宜执政大臣仰体至意,如房、杜、姚、宋同心相济,以图治功之时,必无宿憾私怨,如廉、蔺、贾、寇、郭、李之所存也。然而议论趣操,不能无异,要当公心正念,以大公至正之道相与,无置私情于胸中,则善矣。又况人之受才,自有限量,不可同也。陛下今所注意而任用者,不过一二大臣。以臣观之,亦各有所短。吴敏失之怯,李纲失之果,徐处仁失之苛。失之怯者才不足也,其弊则优柔懦弱,而失事机;失之果者器不足也,其敝则勇锐于事,而或过举;失之苛者识不足也,其敝则烦碎伺察,而失大体。若能各去其短,无任私情,无昵私恶,协心共谋,才不足者去其怯而克断,器不足者去其果而谨畏,识不足者远谋虑而务大体,庶可安靖边境,为中兴之助矣。非特此也。种师道、姚古皆边鄙老将,有谋略威望,可以倚任。初召师道,都人待之,如望岁焉。陛下既加信任,又畀姚平仲以节。平仲失利,非师道罪也。及姚古至,并与师道罢之,诚谓两家世为仇敌,不可并用。臣谓廉、蔺、贾、寇先国家之急而后私雠,子仪、光弼握手涕泣,正在今日。陛下何不以此义喻之,而两任之乎?兵革方兴,老将气沮,谋格而不用,非所以尽人谋也。欲望圣慈下臣此章,示将帅大臣,傥皆能如臣所云,陛下虽未能深居高拱,亦可少安矣。陛下更宜留意论相,以尊朝廷、安中国,以御远夷,非特为诸臣之幸,实宗庙社稷、天下苍生之幸也。
论朋党宜辨之于早奏 宋 · 余应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七、《国朝诸臣奏议》卷七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六
臣尝观李德裕、李宗闵各分朋党,互相倾轧,因小以至大,因私以害公,终成牛、李之祸。文宗患之而不能去,每叹曰:「去河北贼易,去朝廷朋党难」。臣谓君子小人,其势不两立,犹如冰炭、薰莸之不可并也。故君子得位则斥小人,小人得路则排君子,势之必然,无足怪也。唯明君能辨其人为贤为不肖,其事为公为私,其言为实为诬,其心为忠为邪,则君子小人自判,而朋党不足患矣。文宗,暗君也,不知察此而患不能去之,岂不谬哉!国家自元祐、绍圣以来,起朋党之论,几四十年,然犹假政事之异同以名之也。近岁尤甚,不问人之贤否,功罪何如,凡为执政所引用者,皆指为某党。故有蔡党、王党之目,更相非毁,迭为进退;不复顾国家之大体,唯恐其党之不进也。又其甚者,蔡京一门父兄子弟之间,自分党与,果何理哉?此弊不除,为患甚大。陛下禀英睿之姿,奋刚断,辨忠邪,进贤退不肖,必无疑贰。此君子道长,而小人退听之时也,自今群臣谁敢为党者?然而考之师言,揆之物情,咸谓一二新进大臣与前此用事者,议论不能无不协,趋向不能无少异,已有分争之语,睽间之迹,浸浸不已,怨隙日深,非特不能用心辅陛下惟新之政,臣恐小人之党日盛,而君子独立寡助,朋党之祸又甚于前矣。伏惟陛下辨之于蚤,坏植散群,无使滋蔓。不胜幸甚。
乞将相勿争私忿早定和战之计奏 宋 · 余应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七、《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四二、《三朝北盟会编》卷三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七
臣尝读《六月》之诗,有曰:「文武吉甫,万邦为宪」。又有曰:「侯谁在矣?张仲孝友」。盖宣王既使文武之将征伐于外矣,若内无孝友之臣以与王居,则谗毁之言日至,忠谋不见用,虽有吉甫,乌能成其功哉?至唐穆宗则不然。裴度以元臣宿望出讨幽镇,乌重胤、李光颜皆一时名将,势若甚易,而元稹用事,恐度有功,妨己进取,所画军事,皆从中沮坏之。故屯守踰年,迄无成功。夫内外之事相须如此,可不监哉!方今强虏入寇,四郊多垒,讲和之计虽决,而金帛之数未足;兵将之势已振,而师出之日无期。是宜内外之臣同心一意,共议国事,以雪耻辱之时也。而道路籍籍,皆言宰执大臣与将相异谋,朝夕諠争,未有定论。审如是,岂诚心为国者哉?夫和亲征战之说,汉廷臣论之详矣。今日之策,未可偏废。然金币既不足,虏人必不肯退师;又三镇三关之地,向以兵力寡弱,不得不姑从之。今诸将援师继至,而城下要盟,神弗信也。若虏人必要金币之足与三镇三关之地,又岂得惮于用兵哉?陛下既以兵事委李纲与诸将矣,愿诏执政大臣,以孝友张仲为心,和以济事,无争私忿,先公而后私,庶几大功可立。如或不悛,与夫妨功害能之人,当显出之,求所谓孝友者而任之可也。虽然,戎马在郊,城门未启,中外不通,已再旬矣。和战之计,亦宜早定。愿诏宰执将帅佥议于黼座之前。使将帅出师与之对垒,然后遣辩士以利害、祸福、成败、曲直与之言。若能休兵讲和以继好息民,策之上者。苟贪惏而无厌,旅拒而不受,陛下虽欲勿战,得乎?又况事直师壮,人有斗心,以宗庙社稷之灵,何忧不克?所可虑者,穷寇远来,自居死地,困兽犹斗之时也。愿更诏将帅持重应机,无轻接敌,以取万全之策。不胜幸甚。臣一介书生,不知兵谋,忠愤所激,欲默不能。惟陛下财择。
条画利害奏 宋 · 余应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七、《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五○、《历代名臣奏议》卷四五
臣昨尝面奏有治道之得失,时政之因革,及条画当今利害文字。伏蒙圣慈令臣缴进。臣已进入讫。然臣区区之意,所谓治道得失、时政因革者,如尽复祖宗法度,兼用元丰、元祐之政,伏睹陛下已降诏旨矣;条画利害,如追赠司马光等,内侍依祖宗法罢廉访使者,废苑囿以赐贫民等事,陛下已施行矣。至于前日所条画有未尽者,又不敢隐默。陛下虚怀听纳,笃于求言如此,若畏避嫌疑,有所怀而不尽,臣之罪也。谨具条画如后:
一、近者太上皇帝东游,远涉江淮,冒犯风露,非所以保安圣躬。欲乞遣使奉迎归京,深居宸严。陛下日奉四海之养,优游逸乐,永保盛福。
一、近年以来,凡有中旨,皆降御笔施行,稍似稽迟,置以不恭之罪。百司执事,奉行不暇。虽或违戾法宪,不敢执奏。又人臣启拟,有法所不可者,取御笔行之,尤为非便。欲乞自今陛下意所欲行者,临朝与大臣议之,毋降宸翰。非唯有司可以审覆违戾,庶几权归于上,杜多门之政,绝近习私谒侥倖之原。
一、古者文敝,救之以质。近来文敝剧矣。欲乞纯法太祖之道,尚质厚,从简易,捐侈靡,去烦苛,以厉风俗。
一、古者国有建立更革,必集群议,以从众者为高。自王安石行新法,诋异己者为流俗,士大夫议论雷同,无所可否六十年。近岁尤甚。凡有所为,独建议者谋之,不复以利害可否询于众庶。欲乞自今军国之事,博延群臣,谋之广廷,以尽下情,取众所谓可者而行之,庶无败事。
一、近来宰执并不见宾客,所得进者门下亲狎。故人阿谀苟媚,以事干请。是以人材之能否,生民之休戚,国家之安危,边鄙之利害,政事之得失,恬不闻知。欲乞令宰执许于私第见客,庶可广询世务。
一、君臣之间,欲上下交而情通。人臣献言,尤所难者。陛下既已虚心屈己以来天下之言,欲乞每遇退朝后,开延贤士,赐坐从容,使陈治乱安危之本,古今兴亡成败之要;及令百司无问大小,各以本职言事,亲加省览,以进忠谠。
一、《春秋》书灾异而不书祥瑞,所以示后世人君知警惧也。然以臣观之,天下和平,民物安乐,年谷屡丰,乃为上瑞。彼云物鬼神之祥,禽兽草木之异,吉凶未定也。近年四方水旱盗贼不以闻,而表贺祥瑞,曾无虚月。欲乞自今应有水旱盗贼灾异,毋得隐讳,其祥瑞之事,一切禁止。
一、祖宗官制简而易行,流品有叙。自改官制以来,紊乱重复,今日尤甚。欲乞内外文武、内侍、伎术等官,并依祖宗旧制。或谓行之既久,未易轻改,则乞减省中都职事釐务及州县冗员,以省邦用。
一、近岁名器轻紊,以恩倖除大学士者六七人,开府使相者十馀人,节度使以上无虑数员。若承宣、观察、防禦、团练、遥刺之类,奴隶皆得为之。欲乞例行追降。
一、西清官及三等职名,所以赏劳用贤。近来公卿戚里子弟,及朋附权倖,与夫以财利办职者,起躐华要。乞尽行降黜。今后凡有功于国,有劳于民,其人之贤允众议者,间除一二,以为劝激。
一、诸路监司员数尚多,无益于事,祇增烦扰。乞宪漕之外,有可减者并之。如茶盐、常平,自合漕司兼领。
一、燕云之役,道涂之人皆知其不可,而边臣喜功,不恤国事,唱为此谋,以误朝廷,罪不可贷。欲乞凡建议燕云及后来以燕云推赏者,并行追夺,以慰人望。
一、伏睹祖宗肇造区夏,佐命功臣,封以王爵可也。近世褒宠大臣、假以王号,尤紊宪章。欲乞降为国公。
一、戚里后宫之家、公卿贵游子弟以恩幸进,及士大夫交结中贵,列职朝著者尚多。欲乞澄汰,以清班列。
一、近岁御前应奉有劳,上书文理可采,及特赴殿试之人,皆一时权幸干请。欲乞追夺,或勒令致仕,不理官品。
一、天下钱粮,祖宗时尽总之三司使。自改官制以来,钱谷散漫,不尽属户部久矣。近世中人总领,名色尤不一。欲乞令天下钱粮尽归户部。
一、军政久坏,边备不修,将帅不遴选,兵卒不训练。欲乞以老臣知军务者为枢使,以祖宗之法修军政。复边备,训练士卒,遴选将帅,置之京师,以待一旦之用。
一、自陛下临御以来,虽降霈恩,然民间未受实惠,而召兵四方,不无烦扰。伏乞应民间夏秋二税,只纳本色,其馀无名科率,尽皆放免,和、预买,并乞先次支钱。今年以前,倚阁赋税不许监司再行催纳。诸州上供,亦乞参酌近年中数,特加减损。
一、茶盐法虽罢立额减钞钱,然民间犹未便也。欲乞讲画,取利民便国者行之。
一、常平法行之既久,散多纳少,其法浸坏。今若收之,则诡名挟户,有籍无人,不过监、保正长地分人均纳,民间重困。欲乞自今年以前应未纳常平钱谷,并可放免。今后只以见在钱谷愿请者给之,不须比较年例,更行赏罚。
一、免役法虽为便民,然所募皆游手奸猾。既给雇直,又复受贿,而保正长等又复有等第者为之,则是既出雇钱,又不免差役矣。兼衙校之类,多是借产业抵当,率不过数百缗,而差押官物,或多至万缗。失陷侵盗,家业不足以偿。欲乞参酌祖宗法制,重行修立。
一、市易抵当与民争利,所得不偿所费,失体尤甚。欲乞减罢。
一、近年以来,赐第之家相望于京师。欲乞非国戚主第者,并行拘收。虽系国戚主第而奢侈过制者,改赐小第,仍彻去之。
一、臣寮之家,所得御笔诏札,例皆建阁,侥觊恩泽。欲乞并令缴纳朝廷,其阁毁拆。今后不得辄有陈请。
一、近岁公卿大夫,下至庶寮,玩于安逸,专事游燕,家置声乐,沉湎无度。内则荒乱心术,外则隳废职事,尤坏名义。陛下既以圣德化之,群臣自当革心。欲乞更加训谕,其或不悛,重行窜弃。
一、士大夫名节不立,行义不修,专务奔驰,投献自媒。欲乞选择端靖有守之士,置之列位,及招山林遗逸,以为台谏。
一、儒生问学,不根本原,专尚浮华,互相蹈袭。欲乞复祖宗制科取士,及兼用先儒传注义理之学,当以人心所自得者形之于文,不可断以一说,以误后进。王安石今之臣子,岂宜列位于先圣之次?乞降从诸儒之列。
一、缁黄之徒,不耕不蚕,耗蠹衣食,员数浸广。常住田产,富于农民;饮食服用,侈埒王侯;甚者招奸利、无行业。欲乞省并寺观,十存二三,并作十方,不得甲乙住持。无敕额者并行拆去,常住田产存留一半,其馀纳官,召人租佃,留为养兵之费。逐年课试,及恩泽拨放出卖度牒,并行停罢。戚里后宫及大臣之家,并不得置坟寺,只以人户守冢,复其冢如古之制。减僧道等员,其强壮者任便归民。庶几生齿寖繁,户口日众,以副务农重本之意。
右件如前。臣区区之意,欲言者久矣,厥路无由。伏遇陛下英断聪明,虚怀听纳,故敢忘其固陋,辄自罄竭。欲望采择其中者,诚以守之,断以行之。庶几期月之间,可见太平。冒犯天威,罪当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