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大乐议 南宋 · 姜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一、《宋史》卷一三一《乐志》六
绍兴大乐,多用大晟所造,有编钟、镈钟、景钟,有特磬、玉磬、编磬,三钟三磬未必相应。埙有大小,箫、篪、篴有长短,笙、竽之簧有厚薄,未必能合度。琴、瑟弦有缓急燥湿,轸有旋复,柱有进退,未必能合调。总众音而言之,金欲应石,石欲应丝,丝欲应竹,竹欲应匏,匏欲应土,而四金之音又欲应黄钟,不知其果应否。乐曲知以七律为一调,而未知度曲之义;知以一律配一字,而未知永言之旨。黄钟奏而声或林钟,林钟奏而声或太簇。七音之协四声,各有自然之理。今以平、入配重浊,以上、去配轻清,奏之多不谐协。八音之中,琴、瑟尤难。琴必每调而改弦,瑟必每调而退柱,上下相生,其理至妙,知之者鲜。又琴、瑟声微,常见蔽于钟、磬、鼓、箫之声;匏、竹、土声长,而金石常不能以相待,往往考击失宜,消息未尽。至于歌诗,则一句而钟四击,一字而竽一吹,未协古人槁木贯珠之意。况乐工苟焉占籍,击钟磬者不知声,吹匏竹者不知穴,操琴瑟者不知弦。同奏则动手不均,迭奏则发声不属。比年人事不和,天时多忒,由大乐未有以格神人、召和气也。宫为君、为父,商为臣、为子,宫商和则君臣父子和。徵为火,羽为水,南方火之位,北方水之宅,常使水声衰、火声盛,则可助南而抑北。宫为夫,徵为妇,商虽父宫,实徵之子,常以妇助夫、子助母,而后声成文。徵盛则宫唱而有和,商盛则徵有子而生生不穷,休祥不召而自至,灾害不祓而自消。圣主方将讲礼郊见,愿诏求知音之士,考正太常之器,取所用乐曲,条理五音,檃括四声,而使协和。然后品择乐工,其上者教以金、石、丝、竹、匏、土、歌诗之事,其次者教以戛、击、干、羽、四金之事,其下不可教者汰之。虽古乐未易遽复,而追还祖宗盛典,实在兹举。
雅俗乐高下不一宜正权衡度量议 南宋 · 姜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一、《宋史》卷一三一《乐志》六
自尺律之法亡于汉、魏,而十五等尺杂出于隋、唐正律之外,有所谓倍四之器,银字、中管之号。今大乐外有所谓下宫调,下宫调又有中管倍五者。有曰羌笛、孤笛,曰双韵、十四弦,以意裁声,不合正律,繁数悲哀,弃其本根,失之太清;有曰夏笛、鹧鸪,曰胡卢琴、渤海琴,沉滞抑郁,腔调含糊,失之太浊。故闻其声者,性情荡于内,手足乱于外,《礼》所谓「慢易以犯节,流湎以忘本,广则容奸,狭则思欲」者也。家自为权衡,乡自为尺度,乃至于此。谓宜在上明示以好恶,凡作乐制器者,一以太常所用及文思所颁为准。其他私为高下多寡者悉禁之,则斯民「顺帝之则」,而风俗可正。
古乐止用十二宫议 南宋 · 姜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一、《宋史》卷一三一《乐志》六
周六乐奏六律、歌六吕,惟十二宫也。「王大食,三侑」。注云:「朔日、月半」。随月用律,亦十二宫也。十二管各备五声,合六十声;五声成一调,故十二调。古人于十二宫又特重黄钟一宫而已。齐景公作《徵招》、《角招》之乐,师涓、师旷有清商、清角、清徵之操。汉、魏以来,燕乐或用之,雅乐未闻有以商、角、徵、羽为调者,惟迎气有五引而已,《隋书》云「梁、陈雅乐,并用宫声」,是也。若郑译之八十四调,出于苏祗婆之琵琶。大食、小食、般涉者,胡语;《伊州》、《石州》、《甘州》、《婆罗门》者,胡曲;《绿腰》、《诞黄龙》、《新水调》者,华声而用胡乐之节奏。惟《瀛府》、《献仙音》谓之法曲,即唐之法部也。凡有催衮者,皆胡曲耳,法曲无是也。且其名八十四调者,其实则有黄钟、太簇、夹钟、仲吕、林钟、夷则、无射七律之宫、商、羽而已,于其中又阙太簇之商、羽焉。国朝大乐诸曲,多袭唐旧。窃谓以十二宫为雅乐,周制可举;以八十四调为宴乐,胡部不可杂。郊庙用乐,咸当以宫为曲,其间皇帝升降、盥洗之类,用黄钟者,群臣以太簇易之,此周人王用《王夏》、公用《鷔夏》之义也。
登歌当与奏乐相合议 南宋 · 姜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一、《宋史》卷一三一《乐志》六
《周官》歌奏,取阴阳相合之义。歌者,登歌、彻歌是也;奏者,金奏、下管是也。奏六律主乎阳,歌六吕主乎阴,声不同而德相合也,自唐以来始失之。故赵慎言云:「祭祀有下奏太簇、上歌黄钟,俱是阳律,既违礼经,抑乖会合」。今太常乐曲,奏夹钟者奏阴歌阳,其合宜歌无射,乃或歌大吕;奏函钟者奏阴歌阳,其合宜歌蕤宾,乃或歌应钟;奏黄钟者奏阳歌阴,其合宜歌大吕,乃杂歌夷则、夹钟、仲吕、无射矣。苟欲合天人之和,此所当改。
祀享惟登歌彻豆当歌诗议 南宋 · 姜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一、《宋史》卷一三一《乐志》六
古之乐,或奏以金,或吹以管,或吹以笙,不必皆歌诗。周有《九夏》,钟师以钟鼓奏之,此所谓奏以金也。大祭祀登歌既毕,下管《象》、《武》。管者,箫、篪、篴之属。《象》、《武》皆诗而吹其声,此所谓吹以管者也。周六笙诗,自《南陔》皆有声而无其诗,笙师掌之以供祀飨,此所谓吹以笙者也。周升歌《清庙》,彻而歌《雍》诗,一大祀惟两歌诗。汉初,此制未改,迎神曰《嘉至》,皇帝入曰《永至》:皆有声无诗。至晋始失古制,既登歌有诗,夕牲有诗,飨神有诗,迎神、送神又有诗。隋、唐至今,诗歌愈富,乐无虚作。谓宜仿周制,除登歌、彻歌外,繁文当删,以合乎古。
作鼓吹曲以歌祖宗功德议 南宋 · 姜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一、《宋史》卷一三一《乐志》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古者,祖宗有功德,必有诗歌,七月之陈王业是也。歌于军中,周之恺乐、恺歌是也。汉有短箫铙歌之曲,凡二十二篇,军中谓之骑吹,其曲曰《战城南》、《圣人出》之类是也。魏因其声,制为《克官渡》等曲十有二篇;晋亦制为《征辽东》等曲二十篇;唐柳宗元亦尝作为铙歌十有二篇,述高祖、太宗功烈。我朝太祖、太宗平僭伪,一区宇;真宗一戎衣而却契丹;仁宗海涵春育,德如尧、舜;高宗再造大功,上俪祖宗。愿诏文学之臣,追述功业之盛,作为歌诗,使知乐者协以音律,领之太常,以播于天下。
自叙书 南宋 · 姜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一、《齐东野语》卷一二、同治《湖州府志》卷五七
某早孤不振,幸不坠先人之绪业。少日奔走,凡世之所谓名公钜儒,皆尝受其知矣。内翰梁公于某为乡曲,爱其诗似唐人,谓长短句妙天下。枢使郑公爱其文,使坐上为之,因击节称赏。参政范公以为翰墨人品,皆似晋宋之雅士。待制杨公以为于文无所不工,甚似陆天随,于是为忘年友。复州萧公,世所谓千岩先生者也,以为四十年作诗,始得此友。待制朱公既爱其文,又爱其深于礼乐。丞相京公不特称其礼乐之书,又爱其骈俪之文。丞相谢公爱其乐书,使次子来谒焉。稼轩辛公,深服其长短句。如二卿孙公从之、胡氏应期、江陵杨公,南州张公、金陵吴公、及吴德夫、项平甫、徐子渊、曾幼度、商翚仲、王晦叔、易彦章之徒,皆当世俊士,不可悉数。或爱其人,或爱其诗,或爱其文,或爱其字,或折节交之。若东州之士则楼公大防、叶公正则,则尤所赏激者。嗟乎!四海之内知己者不为少矣,而未有能振之于窭困无聊之地者。旧所依倚,惟有张兄平甫,其人甚贤。十年相处,情甚骨肉。而某亦竭诚尽力,忧乐同念。平甫念其困踬场屋,至欲输资以拜爵,某辞谢不愿,又欲割锡山之膏腴以养其山林无用之身。惜乎平甫下世,今惘惘然若有所失。人生百年,有几宾主,如某与平甫者复有几?抚事感慨,不能为怀。平甫既殁,稚子甚幼,入其门则必为之栖然,终日独坐,逡巡而归。思欲舍去,则念平甫垂绝之言,何忍言去!留而不去,则既无主人矣,其能久乎!
白石道人诗集自叙 其一 南宋 · 姜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一、《诗人玉屑》卷七九、《娱书堂诗话》卷上、《南宋文范》卷五○
诗本无体,三百篇皆天籁自鸣。下逮黄初,迄于今,人异韫,故所出亦异。或者弗省,遂艳其各有体也。近过梁溪,见尤延之先生,问余诗自谁氏?余对以异时泛阅众作,已而病其駮如也,三薰三沐,师黄太史氏。居数年,一语噤不敢吐,始大悟学即病,顾不若无所学之为得,虽黄诗亦偃然高阁矣。先生因为余言:「近世人士喜宗江西,温润有如范致能者乎?痛快有如杨廷秀者乎?高古如萧东夫,俊逸如陆务观,是皆自出机轴,亶有可观者,又奚以江西为」?余曰:「诚斋之说政尔。昔闻其历数作者,亦无出诸公右,特不肯自屈一指耳。虽然,诸公之作,殆方圆曲直之不相似,则其所许可,亦可知矣。余识千岩于潇湘之上,东来识诚斋、石湖,尝试论兹事,而诸公咸谓其与我合也,岂见其合者而遗其不合者耶?抑不合乃可以为合耶?抑亦欲俎豆余于作者之间,而姑谓其合耶?不然,何其合者众也」?余又自唶曰:「余之诗,余之诗耳。穷居而野处,用是陶写寂寞则可,必欲其步武作者,以钓能诗声,不惟不可,亦不敢」。
按:《白石道人诗集》卷首,榆园丛刻本。
其二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一、《白石道人诗集》卷首
作者求与古人合,不若求与古人异。求与古人异,不若求与古人合而不能不合,不求与古人异而不能不异。彼惟有见乎诗也,故向也求与古人合,今也求与古人异;及其无见乎诗已,故不求与古人合而不能不合,不求与古人异而不能不异。其来如风,其止如雨,如印印泥,如水在器,其苏子所谓不能不为者乎!余之诗,盖未能进乎此也。未进乎此,则不当自附于作者之列,悉取旧作,秉畀炎火,俟其庶几于不能不为而后录之。或曰:「不可。物以蜕而化,不以蜕而累,以其有蜕,是以有化。君于诗将化矣,其可以旧作自为累乎,姑存之以俟他日」。
白石诗说自序 南宋 · 姜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一
淳熙丙午立夏,余游南岳,至云密峰,徘徊禹溪桥下上。爱其幽绝,即屏置仆马,独寻溪源,行且吟哦。顾见茅屋蔽亏林木间,若士坐大石上,眉宇闿爽,年可四五十。心知其异人,即前揖之,相接甚温。便邀入舍内,煎苦茶共食。从容问从何来,适吟何语,余以实告,且举似昨日《望岳》「小山不能云,大山半为天」之句。若士喜,谓余可人,遂探囊出书一卷,云:「是《诗说》,老夫顷者常留意兹事,故有此书。今无作矣,径以付君」。余益异之,然匆匆不暇观,但袖藏致谢而已。问其年,则庆历间生。始大惊,意必得长生不老之道。再三求教,笑而不言,亦不道姓名。再相留啖黄精粥,余辞以与人偕来,在官道上相候。告别出,至桥上马。遍询土人,无知者。惟一老父叹曰:「此先生久不出,今犹在耶」!欲与语,忽失所在,怅然而去。晚解鞍,细读其书,甚伟。常寘枕中,时时玩味。好事者有闻,閒来取观,亦不靳也。昔轩辕弥明能诗,多在南山,若士岂其俦哉!白石姜夔尧章序。
按:《白石诗说》卷首,一九八三年人民文学出版社校点本。
绛帖平序 南宋 · 姜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一、《丛帖目》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小学既废,流为法书,法书又废,唯存法帖,法帖乃古人陈迹耳。况数经摹刻,已失笔意,然苟能习之,亦胜面墙。法帖始自贞观,褚遂良所校馆本《十七帖》是也。我太宗皇帝造《淳化阁帖》十卷,自后有所谓刘丞相沆潭、潘尚书师旦绛、临江刘次庄、宗氏将字、世章汝刻《续帖大观》之类,不可胜计,要皆本诸《淳化帖》。《淳化帖》今难得,而诸家旧帖亦不易致,《绛帖》传至今者复有三四本,潘师旦所刻为胜,绛公库本次之,厥后漫灭,屡经补治,甚至字画乖,尝以相校,乃知其有三四本也。嘉泰辛酉,予入越,友人朱子大以绛帖遗予,归而玩之,因为之本事释文,名曰《绛帖平》。
题兰亭旧本 南宋 · 姜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一、《兰亭考》卷七
《兰亭》乃是旧本,今定州赝本,略以十数,亦各有好处。然余辄能辨之。黄庭坚、周翰尝观。
题定武旧刻兰亭叙帖(一 嘉泰二年十二月) 南宋 · 姜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一、《兰亭续考》卷一
嘉泰壬戌十二月,因与邻人汤升伯过童道人许,见此禊帖,知是乌台卢提点者所藏定武旧刻。后数日,雪后更欲雪,上车寒凛,因诣童买得之。白石道人姜尧章书。
题定武旧刻兰亭叙帖(二 嘉泰三年三月) 南宋 · 姜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一、《兰亭续考》卷一
廿馀年,习兰亭皆无入处。今夕镫下观之,颇有所悟,漫书于此。癸亥三月十二日,白石。
题定武旧刻兰亭叙帖(三 嘉泰三年六月) 南宋 · 姜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一、《兰亭续考》卷一
天下能事,无有极其至者。袁昂谓右军之字势雄强,龙跳天门,虎卧凤阙,历代宝之,永以为训。然右军在时,师法平南王廙,又卫夫人书《大雅吟》、《赐子敬》,右军亦尝临学;同时有荀舆字长倩,写《狸骨帖》,右军自谓不及也。大抵右军书成,而汉、魏、西晋之法尽废。右军固新奇可喜,而古法之废,实自右军始,亦可恨也。今官帖中有张芝章草帖、皇象《文武帖》、钟繇《宣示帖》、王世将廙上表二首,其笔高绝,具存古意,而《宣示帖》乃右军所临,不失钟法也。右军之前既多名书,右军同时又有世将、李、卫、长倩、王洽、谢安、珉、珣诸人,皆妙于此,故《兰亭》不见称于晋,而至隋、唐始显尔。癸亥六月九日,白石书。是日,天乃大热。
题别本兰亭帖 南宋 · 姜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一、《兰亭续考》卷一、《续书画题跋记》卷三
《兰亭》出于唐诸名手所临,固应不同。然其下笔,皆有畦町可寻。惟定武本锋藏画劲,笔端巧妙处,终身效之而不能得其彷佛。世谓此本乃欧阳率更所临,予谓不然。欧书寒峭一律,岂能如此八面变化也!此本必是真迹上摹出无疑。学右军书者,至《兰亭》止矣。今世所传石本刓一角者,皆定武所自出也。然其工拙妍丑,如人面之不同,览者自当具眼可尔。又定武一石,前辈纷纷,各有异论。既自具眼,必知所择,定不向人言下转也。此卷有山谷题字,山谷之言云尔,乃知当时真赝混殽久矣。山谷之孙字子迈,今为农丞,过予,见后题,欲乞去。予不忍与,以为去此题,则《兰亭》废矣。周翰者,文及甫之字,多见其名于书帖后,雅尚如许,亦足以赎粉昆之疵矣。嘉泰壬戌十有二月,白石道人姜夔尧章书。
王献之保母志跋 南宋 · 姜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一 创作地点:上海市市辖区吴淞街道
予学书三十年,晚得笔法于单丙文,世无知者。
按:《白石年谱》第七页,辽海丛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