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方丈 南宋 · 翁合
五言律诗 押寒韵
武夷奇绝处,水碧更山丹。
观辟南唐址,祠仍西汉坛。
山禽酣午梦,野菜健晨餐。
道士江冲一,新诗有集刊(影印《诗渊》册三页一五七九)。
寿参政(徐意) 南宋 · 翁合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凤凰巢定万年枝,陶铸苍生尽未迟。
六丈语言(《困学纪闻》卷一八引作谋谟)同辈服,二郎官职乃翁知。
味回春茗甘方永,春到寒花淡更奇。
十有三人共千岁,向羊终社更追随(以上《新编事文类聚翰墨全书》丁集卷一)。
常庵 南宋 · 翁合
七言律诗 押文韵
我是曾孙孙又孙,今朝始谒武夷君。
三英秀峙千岩合,九曲平穿两岸分。
丹壑何年流绛水,幔亭整日锁红云。
一生湖海江三白,早向溪头累石坟(清董天工《武夷山志》卷七)。
贺参政生日古风(贺蔡久轩) 南宋 · 翁合
押词韵第三部
国朝启运星聚奎,太极夫子(《蔡氏九儒书》卷八《久轩集》附录作动静)生濂溪。
圣远言湮开众迷,接引伊洛为航梯。
乾精坤粹星端倪,纸上陈迹俱筌蹄。
南来道统坠涂泥,我考亭翁重挈提。
及肩诸子户牖低,有山突兀宫墙西。
道则高矣身颠挤,嘉禾瑞草来庭闱。
种之美也无稗荑,公尤硗硗头峙犀。
笔下绝去翰墨畦,删后既醉涂凫鹥。
三十年前塔上题,只今待漏听朝鸡。
排海摧嵩鳞屡批,肯美宫室奉妾妻。
广厦峨冠讲若稽,我欲托国谁放麑。
知公可仗为筑堤,保我子孙安烝黎。
谁贤稚老空自赍,有德与位至公齐。
言如车行得軏輗,尼山上有孤凤栖。
惟伋传道如取携,鲤与白也难之隮。
西山家学有根柢,眼中三世琮璋圭。
言行一一无诃诋,此福如海难测蠡。
番番黄发齿且儿,倘可撰杖桃李蹊。
贺新郎 寿蔡参政 南宋 · 翁合
押词韵第四部
世事今如许。
祗先生、寿身寿国,尚堪撑拄。
一脉宽仁忠厚意,留到如今可数。
问谁是、擎天一柱。
名节难全官职易,这娥眉、肯效争妍妒。
几而作,色斯举。
沧州万顷舟横渡。
对和风、桃花流水,一蓑烟雨。
亲得紫阳传正印,且作斯文宗主。
世望皋夔伊傅。
天意须酬平治愿,抚参同、一卷长生谱。
平治了,仙为侣。
卜算子 赠陈五星 南宋 · 翁合
押词韵第四部
口诵百中经,手运周天数。
试问薇垣一小星,谁知是、韩王普。
知得客星来,知得贤人聚。
我若乘槎犯斗牛,莫向常人语。
追复济王制 南宋 · 翁合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七、《隐居通议》卷二一
朕绍膺丕图,蒐举缺典。率时昭考,友不得以因心;遗我后人,孝莫先于继志。乃若秦邸之事,当其涪陵之时,太宗悼之,已首叙旧恩,章圣承之,遂尽复元爵。矧亲聆于诏命,而可缓于悯章?故皇叔、巴陵郡公竑,胄出帝家,昨分王社。子而能孝,宜怀不憾之心;臣若克忠,肯犯无将之戒?恭惟圣父,笃叙天伦。尺布斗粟之谣,自诒伊阻;大衾长枕之乐,岂不尔思。故每于家庭之间,而念及泉壤之下。谓事关社稷,虽天不能违时;使泽漏坟茔,他日毋忘追叙。且宝庆所显膺之异数,在端平亦稍慰其沈魂。何为屯膏,正待涣汗。对越菆涂之新屋,悉还茅土之故封。是用秩冠孤卿,节仍两镇。守冢置二千石,合修上雍之仪;乘车共七十人,尚广封蔡之意。傥犹存归地之魄,其往谢在天之灵。可追复少师、保静镇潼关军节度使、济阳郡王,仍令所司备礼改葬。主者施行。
乞远窜贾似道奏 南宋 · 翁合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七、《钱塘遗事》卷七、《宋季三朝政要》卷五、《经济八编》卷一二五
贾似道以妒贤无比之林甫,辄自托于伊、周;以不学无术之霍光,敢效尤于莽、操。其总权罔上,卖国召兵,专利虐民滔天之罪,人人能言(云云。)首闻邸报,台谏交章,声其奸谋,乞行远窜。迫于众怒,仅谪建宁。虽国家之典宪未伸,而朝廷之意向稍白。臣切伏惟建宁实朱熹讲道之阙里,虽三尺童子,粗知向方。闻似道且呕恶唾去,况可见其面?如熹释《大学》一章,曰:「放恶不远,彼且稔恶」。所放之地,其民何罪,必以禦魑魅而后已。夫与之同中国且不可,而可一日同此乡!必放之此乡,此乡亦独何罪?《巷伯》恶恶之诗曰「投畀有北,有北不受」,而终曰「投畀有昊」。盖有北决所不受,则付与昊天,惟天得制短长六合尔。此则陛下事也。乞将似道远窜深广,以伸国法,以谢公论。
问虞周晋唐本朝今日大臣督帅之寄策 南宋 · 翁合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七、《精选皇宋策学绳尺》卷一
问:一代之兴,必有一代之人物。平居无事,则垂绅正笏,都俞庙廊,以措天下泰山之安;一旦四方多虞,则授钺专征,总戎方面,以集殊勋于谈笑之顷。此盖上天生贤之本意,而亦人臣愿忠之职分也。历观往籍,上下数千百年间,凡其光明硕大之才,奇伟魁杰之士,出而建功立业,代不乏数。然考其所成就,则有不容以一暨论者,何欤?有苗弗率,伯禹徂征。始也奉辞伐罪,苗尚逆命也;至于文德诞敷,七旬而苗始格。修文德以来远人,夫子之言,信不我诬矣。然不知前乎干羽之未舞,帝舜之德胡为犹有未至,而必待于诞敷者,何欤?淮夷之征,周公实任其责,三年而归劳归士,序情闵劳,民以忘死。此诗人所以歌咏也。然不知前乎东山之未归,民困于役不为不久,而略无怨嗟之意,何欤?抑不知七旬而格,此何其速?三年而归,彼何其久耶?宣王之时,猃狁孔炽,蛮荆为雠,命吉甫以北伐,命方叔以南征。未几,而肤公奏焉,执讯获丑焉,宣王复古之绩,于斯为盛。然尝读《六月》、《采芑》之诗,或曰「元戎十乘,以先启行」。谓之先者何意?岂不以先人有夺人之心,倘迟迟其往,将□□于缓不及事欤?或曰「方叔元老,克壮其犹」,谓之壮者何说?岂不以师直为壮,傥自为畏缩,则无以明夷夏之大分欤?抑不知元戎之师,止于十乘,此何其寡?「方叔莅止,其车三千」,彼何其多欤?三代远矣,南北析矣,苻坚百万之师,举国南下,典午氏正统盖甚岌岌,惟谢安了无惧色,方且围棋别墅,玄之问计,但曰「已别有旨」而已,安何所见而能以无事处之哉?假曰衣冠正统,天方眷晋,彼以逆犯顺,自可以策其必败,然不知淝水之战,使无朱序一呼,其能决胜于风声鹤唳之顷否乎?前辈谓安之成功,初无措置,特坚之不善计耳。是耶,非耶?元济不庭,唐患未已,霞寓战衄,争请罢兵,惟裴晋公誓不与贼俱存,请身督战,且曰:「贼未授首,臣无还期」。度何所见而能毅然自许哉?假曰度之用心,知有大事而已,以大义伐不义,何往不济?然不知袭蔡之谋,使愬不得李祐以为之用,其能策勋于雪夜否乎?人谓昌黎颂功,文多失实,然耶,否耶?我高宗皇帝再造区夏,凡外患之未平,必命大臣任督帅之寄。虞、周、晋、唐同一轨辙。贼豫犯顺,乞先往江淮视师者,非张魏公乎?是举也,我是以有藕塘之捷。然或者推原破贼,以为当时辅臣协济之功。然则阃外之事,非得秉钧当轴者主张于内,则固不可以成功耶?逆亮渝盟,以枢筦而护全师者,非叶义问乎?是举也,我是以有采石之捷。然或者纪述其事,则以为参谋舍人一战之功。然则三军之师,非得筹帷赞幕者宣力于下,则固不可以集事耶?方今疆事孔殷,襄汉俶扰,天子布昭圣武,申命枢臣,督视诸军。旌旄星驰,凯旋日奏,行且拭目矣,则前八者之事,正今日所当取法也。盍相与讲明之,以备上之采择。
对:有阃内之责,有阃外之责。夫当国家多虞,疆埸日骇,所恃以任社稷之安危,以决兵机之利害者,人而已矣。故所任惟人,而膺督府之寄,俾之出身以任社稷之安危者,其责在阃内;所选惟人,而参幕府之计,俾之出智以决兵机之利害者,其责在阃外。是以督府之既得其人,则不可不重其任;幕府之未得其人,则不可不重其选。然则任督府者,宜何如?曰:既已假之以权,则必假之以力。或誉之不加密,人或毁之不加疏,夫是之谓重其任。不然,驱之于两阵相向之间,责之以空拳而袒斗;处之以日费千金之地,责之以唱筹而量沙。谤箧之书易盈,中山之功未就。息壤之盟犹在,樗里之争以行,而督府之任轻矣。社稷之安危,谁与寄之?此则阃内之责也。选幕府者宜何如?曰:不必求之于言,而必求之以实。自谓其勇者未必勇,自谓其能者未必能,夫是之谓重其选。不然,挽强引重,类市井之粗材;谈说纵横,皆处士之高论。矢石之勇,非识丁字之所能排,胡虏之氛,非吟数诗之所能却,而幕府之选轻矣。兵机之利害,谁与决之?此则阃外之责也。苗民之征,甫及三旬而遽反,自非帝舜都俞之无间,鲜不疑禹之为专;东山之师,至于三年而不归,自非成王流言之既释,鲜不疑周公之为久;三千车而南征,四十乘而北伐,自非宣王任贤使能之不惑,则吉甫之所行何以先,方叔之犹何以壮?然则,膺今日督府之寄者,惟患无禹耳,无周公耳,无方叔、吉甫耳,果已有之,其可不以虞周数君之所以任之者任之乎?以谢玄阶庭之秀,非安石能不失亲,则何以有风鹤之捷,而蹙苻坚于淮淝?以李愬风望之轻,非裴度能不易置,则何以有雪夜之师,而槛元济于淮蔡?以虞舍人儒者之风,又非慷慨于杯酒酌行之时,则何以陨胡星之妖,而毙逆亮于维扬?然则参今日幕府之计者,惟愿有谢玄耳,有李愬耳,有虞公允文耳。果未有之,其可不以裴、谢诸公之所以选之者选之乎?然而督府之除,久稽成命;元戎之乘,未戒行期。当褰裳濡足之时,而乃雍容而徐步;当被发救斗之日,而乃闭户而固辞。志在灭狄,固不宜有翱翔之师;勇以报君,又何有迁延之役?甚非所望于今日之伯禹、周公,今日之方叔、吉甫者也。幕府之建,旷日弥久,剡章所辟,知人亦难。程文之士,不足当事变之衡;资格之官,不足当度外之用。趑趄帷幄,非深有于计谋,钻刺门庭,已萌心于富贵,甚非所望于今日之谢玄、李愬,今日之虞公允文者也。噫!是非督府之责也,所以任督府之责也;是非幕府之责也,所以选幕府者之责也。徒手不可以击贼,于是乎不容以无兵,而兵则未之给也;画饼不可以饷军,于是乎不容以无财,而财则未之继也。未违九陛,已怀斗谍之忧;邈在一方,宁无后顾之虑?是以不忧河北而忧朝中之河北,不畏颛臾而畏萧墙之颛臾。其所以任督府者如此,愚恐虽有伯禹,必无以成舞羽之功;虽有周公,必无以成东征之绩;虽有方叔、吉甫,必无以奏肤公而执戎丑矣。此岂虞周数君所以任其臣者乎?御军不可以废法而自用,失伍之人,非所以使之畏也;抚士不可以废恩而首用,吝出之有司,非所以使之爱也。平居甘苦,不通士卒之情;缓急诪张,恐重儒冠之悔。是以至长平而后知兵书,坐谈之兵书不足用;至街亭而后知军计,坐论之军计不足信。其所以选幕府者如此。愚恐且无谢玄,又何有乎朱序之呼;且无李愬,又何有乎李祐之助;且无虞公允文,又何望乎赞人之谋而成人之事乎?此非裴、谢诸公所以选其属者也。夫以社稷安危之寄者,督府也;兵机利害之决者,幕府也。督府之任重矣,任督府者不之重,则是以数百年金瓯之业,寄安危于一掷之顷也。幕府之选重矣,选幕府者不之重,则是以数千万赤子之命,决利害于寻常之人也。吾为此惧,故曰重督府之任,其责在阃内;重幕府之选,其责在阃外。虽然,其责犹有甚于此者。厥今阃内外之所忧者,非鞑乎?然未知所忧何鞑也。有真鞑,有近鞑,有内鞑。愚切谓阃外之忧,未当先真鞑,当先近鞑。阃内之忧,未当先近鞑,当先内鞑。何谓近鞑?今日之为边患者是也。何谓内鞑?向之主和议者是也。盖真鞑非不可忧也,吾处南海,鞑人处北海,惟是风马牛不相及也。加以屡胜而骄,天益其疾,膏粱日鸩其心,子女日脆其体。中行说所为匈奴虑者,鞑豢之矣。此岂能岁出师而深入人之国都乎?惟是亡金之遗俘,逆令之残孽,日有边鄙之耸,狡焉封疆之思,不敢向北而犯所难,惟乐趋南而乘所易。自知鼯技之易穷,每假虎威而恐喝;重以北兵之且疑且信,莫有斗志;新复将军之或弃或守,莫有固心。鞑盖莫近于此,此非阃外之忧,未当先真鞑,当先近鞑乎,犹在境之外者也。愚切窥今日朝廷之意向,和之字虽未言,和之念则未绝;不思和好之可成,实忧虏气之已夺。鞑览死而后有景德之和,兀术败而后有绍兴之和。今无鞑览之死,又无兀术之败,是则所谓和者,非寇准之和也,亦非秦桧之和也,乃李邦彦、景仲南之和耳。谁生厉阶,至今为梗,尚忍复蹈之哉!故吾尝曰:辽东之女真未足忧,而欲和女真者,吾国之女真也;汉北之鞑靼未足忧,而欲和鞑靼者,吾国之鞑靼也。天下事岂堪此辈再坏耶?阃内之忧,所以未当先近鞑,当先内鞑也;内鞑之忧在阃内,近鞑之忧在阃外,然而阃外之忧,未若阃内之可忧也,何也?近鞑犹易禦,内鞑不易禦也。夫惟内鞑之不易禦,而后近鞑不易禦矣。近鞑且不易禦,而后忧有大于近鞑者矣。执事之问,为阃外发也,亦孰知阃内之忧,乃有甚于阃外者乎?天若祚宋,必无此事。草茅忧国,不觉其言之过当,惟不以月书之微无裨时议。
问驭吏治兵理财策 南宋 · 翁合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七、《精选皇宋策学绳尺》卷二
问:治无一定之形,而有一定之理,执其一则事易以济,持其二则难于有成。古今治乱,如阴阳寒暑之相推,机关阖辟,亦有所在。乃若处世之穷,抚事之变,有志之君,当涂之士,未始不欲执其一,而所谓一者,每难于执,何耶?《虞书》命官,一则曰钦哉,二则曰钦哉,所以遇其臣至厚也。《伊训》官刑之制,酣歌常舞,游畋徇货,凛凛乎常有之数言。整齐钤束,若将一切倚办于法,何欤?《周官》司马氏之法,后至有诛,不用命有诛,其戒令军士至严也。《秦誓》三篇,大抵开陈逆顺之理,以慰谕其心,所谓显戮一言,仅载篇末,岂古人专务恩信,不徒恃法律以从事欤?《易·系》曰「理财正辞」,《大学》曰「德者本也,财者末也」,所贵乎利出于义也。太平六典,半为理财。今观常赋之外,关廛市肆之人,纤悉毕举,凡民之贷者,以国服为之息。若是者,犹未免有所利而为之欤?后世据经援古而执一说以为验者,将孰从而折衷欤?或曰:世变既降,驭吏不可以废法,治兵不可以废恩,理财不可以徇义。然厉精之朝,自丞相以下,莫不奉职,信必之效,如飨斯答矣,而气象促迫,回视公卿诸老,耻言人过,蔼然近古。或者礼义廉耻之可以维其心也。然则法不逮礼欤?镇戍之兵,衣粮单匮,诚不忍冻馁之切身,则企跃以舒恩宜也。而资养若骄子,姑息如倩人,不容不束之以严。其视渭南之屯,嚣悍难制,数骑入壁,帖然无哗者,是又有以折服其心也。然则恩不胜威欤?白金铸矣,鹿皮造矣,豪民佐边,且风厉矣,凡可以纾大农之急者,固已尽试,而武帝之财反不赡于用,文帝田租之入,半以予民,治粟内史,姓氏遗落,而贯朽粟红,卒收富庶之效,则舍义言利,终非理财之道欤?章、和以后,吏多善类,仁信笃诚,职事自理,而史臣序之。当时驭吏,果何术耶?右辕左蓐,前茅虑无,中权后劲,楚之卒乘,所以辑睦者,其果出于此耶?斡山海排商贾,制物价以佐军兴,史臣谓其歛不及民而用度足,知所以取予矣。然天之生财,亦必有数,既不病民,又不蠹国,岂他有智巧耶?或者礼与法相维,恩与威迭出,以义为经,以利为权,而后天下可为与?诸君通达国礼,上参唐、虞、商、周之设施,下鉴春秋、汉、唐之得失,引经援史,以求三者之长策,毋泛毋略。
对:有事理,有事势,理则有是有非,势则有难有易。天下之事,固有理之是者,或屈于势之难;亦有理之非者,或徇于势之易。然是而难者,帝王之所必为;非而易者,君子之所不取也。执事感事抚事,有及于官、兵、财三者之弊,而且感于礼法、恩威、义利数者之变。愚不敏,请先及古人不可易之礼,次及今日不得已之势,然后裁处于理势之间,而择所对,可乎?古之所以治官吏者,非不曰彼皆吾之臣仆也,皆可以律之以法也。上下之至情,恩义之相与,夫人莫不曰彼皆有其家,今欲使之亡家而徇国,夫人莫不有其身,今欲使之委身而事人,则待之不容以无礼。虞廷命官之辞,一则曰钦哉,二则曰钦哉,其遇臣下至厚者,理如此也。古之所以治军旅者,非不曰彼亦吾之赤子也,亦可抚之以恩也。战斗之至危,成败之所系,生者人之所甚乐,今欲使之赴死如赴生,逸者人之所甚欲,今欲使之趋劳如趋逸,则御之不容以无威。《周官》司马之法,后至有诛,不用命有诛,其戒军旅至严者,理如此也。古之所以治财用者,非不能竭山海之输,殚田畴之入,而侈崇高富贵之奉也。九州之域有限,风气之产有常,君之厚者民之薄,上之瘠者下之肥。吾可以一人治天下也,非可以天下奉一人也,则取之不容以无义。《易·系》曰「理财正辞」,《大学》曰「生财有大道」,理亦如此也。理也者,千万世之不可易者也。理既如此,则待臣必以礼,御军必以威,而取财必以义也昭昭矣。抑天下之礼,固有屈于势者,则今日是也;今日之人才,出于阜陵之所涵养者既久而远矣,而教淫诲盗,出于右相三十年之所牢笼者,方彰而近也。今既已更化矣,然而汲引善类,正所以重朝廷,而朝廷益以轻;分布循良,正所以惠民生,而民生益无赖。为官则怠事,而为私则循情;未用则嗜进,而已用则循默。事势至此,盖有非古人之礼所能革其心者。于是酣歌常舞,不得不严有位之刑;信赏必罚,不得不严众职之总。其实亦非今日之得已也。今日之武事,出于阜陵之所申儆者,既消而歇矣,而养安酣逸,出于右相三十年之所姑息者,方骄而豢也。今既已更化矣,然而介胄之气不勇于卫上,宁勇于冒上;纪律之威,不起其畏心,乃起其忿心。戍宇横于骄而禁开于吝,北兵飏于疑而南兵溃于畏。事势至此,盖有非古人之威所能慑其心者。于是开陈慰谕,不容不缓于显戮;姑息资养,不容不急于舒恩。其实亦非今日之得已也。今日之财,出于阜陵之所储峙,以待恢复者。一耗于开禧之轻举,再耗于绍定之养奸。江海不足以实漏卮,山林不足以供野烧也。今既已更化矣,然而事益繁而费益广,令愈变而法愈奇。行鬻牒以收券,曾几何时而即罢。罢履亩以输楮,曾几何时而复行。鬻牒犹有以予之也,今履亩则白而取之矣。鬻牒犹及大家也,今履亩浸及小弱矣。夫岂不知义之所不可为,盖亦迫于势之不可不为。是故以君子聚朝之日,而或行小人之所不屑;以尧舜致君之世,而或出《春秋》之所甚讥。茍利于国,固不恤为息之名;茍任于边,亦不问风厉之失。其实亦非今日之得已也。理之不可易者如此,而势之不得已者又如彼。是以待臣吾知其为礼,礼有不可,其势必出于用法。御军吾知其为威,威有不可,其势必出于用恩。取财吾知其为义,义有不可,其势必出于趋利。此正愚之所谓理之是者,或屈于势之所难;谓之非者,或徇于势之所甚易者也。非固不如是也,难亦不如易也。言理势于今日,曰宜何择?曰:天下之事,当使理为之主,势为之宾。以之用天下,目前虽未快,后日方馀福也。势为之主,理为之宾,以之用天下,目前虽甚便,后日有不可支持者存也。是而难者固不若非而易,易而得祸,又岂若难而得福哉!由此观之,待臣与其法也宁礼,御军与其恩也宁威,取财与其利也宁义。公卿诸老耻言人过,何尝不蔼然于养臣有节之时;渭南之屯嚣悍难制,何尝不帖然于数骑入壁之后。太仓之粟既红,都内之贯已朽,又未尝不出于减租赐租之世。盖有此理,则有此效。愚非不知此为今日之所难、而不为今日之所易者。世故反覆,如轮如云,开机阖辟,倏寒倏暑,难者不终于难,易者不终于易;此正吾君吾相力行好事,造化斯世,又岂可咈理之是而顺势之易,犯理之非而畏势之难乎?伊尹有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巽于汝志,必求诸非道」。先儒尝释之,以为道之是者未有不逆,道之非者未有不逊。辟之行也,升高难,趋卑易;辟之舟也,溯流难,沿流易。夫茍畏难而乘易,则是推是而徇非,岂有圣贤相逢,方与海内更始,可与为尧舜,可与为汤武,可与昭德而照百官,可与彊兵而富天下,而乃不升而高,不溯而上,为夫人之所难,而乃愈趋愈卑,愈沿愈下,为夫人之所易?天下后世,谓今日何?且不特此也。今之所谓三者之弊,故相所以坏之于前者,正缘不恤天下之非。今日所以救之于后者,正当亟求天下之道,是所谓礼之于待臣也,威之于御军也,义之于取财也。固宜孜孜以思之,勉勉以行之,期之十年,何事不立。今又以逆心之难而违道,以逊志之易而从非,疏卤于一二期之间,决裂于三十年之久,设有不幸,以法驭吏而吏益玩,以恩养军而军益骄,以利取财而财益竭,则不惟化未能更,抑且祸将有甚。公议无情,是非易位,则故相将有辞而吾党为有过矣。吾为此惧,故曰是而难者,帝王之所必为;非而易者,君子之所不取也。如必曰吾特不得已耳,此又不可之尤者也。天地之间,惟感与应,我以此感,彼以此应,断断乎不可诬也。官吏,吾之官吏也,吾之法能不得已于官吏,鼠狗之对,不敢效忠,野鸟为鸾,甘心贡佞,彼亦能不得已于我矣。军士,吾之军士也,吾之恩可不得已于军士,儿郎寒冷,敢肆邀求,虎贲羽林,辄震京邑,彼亦可不得已于我矣。财用,吾之财用也,吾以不得已而取于民,彼亦不得而怨于上。头会箕歛之法惨,乃所以启陇首言志之人;间架陌钱之令严,亦所以召京畿啸呼之卒。此岂其情之得已哉,盖亦不得已之至者耳。嗟夫!吾之不得已,犹可为也;彼之不得已,不可有也,可畏也哉!此愚所以深愿今日确守古今人不可易之理,不愿今日自谓有不得已之势。远览圣贤逆逊之训,近察事物感应之机,潜消三十年之已非,力扶千万世之公是,宁为所难,以冀和缓之福,毋为所易,以速迫切之祸,则官吏未肃终必肃,军旅未齐终必齐,财用未丰终必丰,又何必为是反常之怪,为是不达之速,且使权奸得以辞其罪于天下,而自始口实于来世乎?执事谓愚曰事无一定之形,而有一定之理,愚于此有所感矣。穹壤间万形皆有弊,惟理独不朽耳。理待人而行,故任理之人与之为不朽耳。惟吾君吾相其勉之。
问建武文治策 南宋 · 翁合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七、《精选皇宋策学绳尺》卷四
问:道有因有循,有革有化,其来尚矣。故《易》曰:「穷则变,变则通」。必穷而后变通欤,抑穷之不可不变而通欤?帝德王功,萃乎宇宙,其必有以运之矣。汉高帝手援宝剑,诛促秦、项,所过麾城斩邑,战不可殚记,殆无所事乎诗书者。传世四叶,大雅雾会,便已葱茜一时,布濩方宇,决无昔时所用武夫屠贩之人,与文、景时木讷无文采之士矣。此汉一代大美旁薄时也。而民用凋弊,奸宄不禁,衣绣杖斧断斩,郡国则反以衰,何欤?是宪是迪,文治肆兴。至于号令温雅,奏议可述,交畅旁纬,表里昭融,而赤九丕绪则寖微寖灭;三辅尘飞,黔黎不奠,文益以曼羡,而时益以沸扰,何欤?绍隆守文,有华厥前。何恶之有?无乃《易》所谓穷者欤?是以有庙谟雄断,中天造邦,当其三灵九围,叩稽咸仰,锋镝上下,十斗九死,雅言遝义,我则未暇。白水之邑,参墟之野,惟闻发愤而凭怒,霆击而雷震耳。然今年渡河,明年徇蓟,彼一时也,而幸邺幸谯,幸蒙幸蕃,又如行大司马事,何耶?从事史不过十二人,秩皆百石,彼一时也,而吏职减损,十置其一,又如行司隶校尉置僚属规模,何耶?舍食道傍,蒙犯霜露,彼一时也,而自将轻兵,晨夜驰赴,千乘万骑,独无先驱之复路,属车之按节邪?盖为建武且四年矣,而始有尚书令之条奏法度,岂自渡河徇蓟以来皆创出?且五年矣,而始起太学,始稽古典,岂前数年皆不问俎豆之日?他时王师亲征,次于高平,大将军率五郡太守来会,方先遣从事问会见之仪。诿曰军旅草创之故,而亦既许久陈百僚而赞群后,独不闻供帐置乎云龙之庭,何耶?盖又久之,而郊庙乐器、葆车舆辇送自益州,法物始备。是年则陇蜀平矣,干戈偃矣,功臣各已去甲兵,尚儒学矣。江淮、山东悉平之后,乃竟未能置此两于度外,而十三年之远,以俟今日。向使安定、北地、天水、陇西,尚有一人甲与兵者,则终无复感礼兴乐,究皇仪而展帝容耶?然自其初而盛德大功已天下向服,不害为土地之最广,甲兵之最彊,号令之最明。岂规防矩饰之不足,故厌难折冲之有馀耶?使帝而早已侵威盛容,从事明堂灵台间,所谓南有子阳,北有文伯,江湖海岱,王公十数,果何仗区区一二丈之来与士大夫共此功名耶?时有夷隆,事有粗密,达权救弊,与世推移,安有盛威仪而求至理,坐吟咏而待升平哉!惟我宋受上天宝命,五纬煌煌,旅于奎宿,于包矢束,无所事武,天经地纬,日迪斯文,上畅下溯,流裕罔极,前启后承,烨烨盛矣。或谓久而习,习而穷,文弊沉痼,上下一律,将何道解而更张之耶?近之端平,已难于宝、绍;今之嘉熙,更难于端平。端平不过以议论更宝、绍,今于更端平、宝意有几?端平不过以文书命令更宝、绍,今于更端平、宝事有几?举目枣红,秋风四野,危急已迫乎其后,奈何虚文犹胶其前哉?人情所徇,名利从之。长浮华而严考绩,甚未然也。伊欲仗文貌而尚忠质,使砭剂以代膏粱,追惟建武之中兴,取法大《易》之通变,则戒左右之偏恩,约中官之赏赐,少俟天下之定可乎?阴乡侯不以并功臣之封,南阳人无使妨贤俊之选,大示天下之公可乎?动如节度,不喜饮酒,每旦视朝,日昃乃罢,力图世运之艰可乎?质厚少文之大将,雅实无哗之宛人,由以风励浮辨可乎?推赤心而置人腹中,但帻坐而笑迎国士,由以延揽英雄可乎?执金吾击郾,率然而对,请北取上谷兵,从容为言,由此役使众俊可乎?承制遣使,得命西州之将,荆门之事,一由征南为重,由以倚伏外阃可乎?上薄幕府,不敢为私,受诏出师,夕则引道,由以伸缩边将可乎?阐乾辟坤,一旋转间耳。方起而自为机杼,摆脱窠臼,缙绅大夫方且哗然以故章旧事为言,建此大策,但见落落难合耳。诸君积行艺之选,来试有司,自是而倚梯天科,欲大验于事。夫子曰:「如或知尔,则何以哉」?故质以建武文治,聊占所蕴。
对:治天下者文也,弊天下者亦文也。文以弊天下,亦以治天下。是故有文之本,有文之末。惟其本所以治,惟其末所以弊。何本也?三纲五常,其本也。何末也?典章文物,其末也。末者可损可益,而本者无损益。末者可存可亡,而本者无存亡。执事知文之所以弊,则亦知文之所以治欤?事之急也吾则援,事之危也吾则安。三尺所以理军市,而乃用乡饮之仪;六奇所以解平城,而乃用舞干之化。文物工于华国,不工于治国;议论切于忧时,不切于济时。此固文之所以弊者也。人何所贵而为人,国何所与而为国。吾可失利,不可失义,失义必至于违君;吾可去食,不可去礼,去礼必至于胗兄。忠敬之风立,而后君得而有其臣;孝爱之道存,而后父得以有其子;此又文之所以治者也。赵简子以周旋揖逊为礼,子太叔曰:「是仪也,非礼也」。礼也者,天经地义,民行而已。魏文侯以新声古声为乐,子夏曰:「是音也,非乐也」。乐也者,君臣父子纪纲是已。执事之所谓文,以类则简子之礼、文侯之乐也。愚之所谓文,以类则太叔之礼、子夏之乐也。简子之礼可损,太叔之礼不可损;文侯之乐可亡,子夏之乐不可亡。去礼乐之音仪,固所以去浮末之弊;去音仪之礼乐,适所以去根本之治。弊者去,诚可喜;治者去,亦可忧。执事慨今日之弊而慕建武之治,乃所谓建武以不文而治,今日以文而弊,是固然矣。抑亦孰知今日惟其不文,所以有今日之弊;建武惟其文,所以有建武之治欤?今日之患夷狄也,建武之患盗贼也。中原有中原之道,而后夷狄消;帝王有帝王之道,而后盗贼弭。使今日而有文,则是有中原之道矣。有中原之道,则是有以胜夷狄。何以至使建武而无文,则是无帝王之道矣。无帝王之道,则是无以胜盗贼矣,盗贼何以去?此愚所以深疑今日之不文,而谓建武为文也。嗟夫!霜驰露宿之不如安逸也,麦饭豆粥之不如珍美也。笑迎说客,推心降虏之不如禁卫凝严也。朝仪未备者久之,不如供帐之陈乎云龙也;法物未备者又久之,不如乐舞之陈乎郊庙也。大将而质厚,宛人而无华,今之士大夫若是其敏且辩矣;金吾而卒然击郾,建武而毅然请兵,今之士大夫若是其宛且逊矣;上薄幕府而不敢私,受诏出师而即就道,今之士大夫又若是其虚虚徐徐矣。戒左右之偏恩,约中宫之赏赐,以黄屋之贵,至于不敢顾南阳之亲;以椒房之懿,至于不敢假阴乡之宠。使有如今日之荆襄,必不暇议贵介之封矣;使有如今日之巴蜀,必不暇议戚畹之节矣。以此言之,虽谓今日不为文而建武为文可也。然而求文于音仪,建武诚不如今日矣;求文于礼乐,今日其能如建武乎?自莽之欺孤弱寡也,汉无君臣矣,我是以兴昆阳之诛;自莽之用新代刘也,汉无父子矣,我是以重元庙之建。以同姓之疏属不敢弃,而兄弟之义立;以古人之贱交不敢忘,而朋友之道明。三纲绝矣而复续,五典坏矣而复脩。为人子孙而能立高祖之业,为人父母而能救万民之命。日月重明,天得以为天;关河重整,地得以为地;书同文,车同轨,中国得以为中国;遣臣妾,奉珍贡,夷狄得以为夷狄。此则建武之文而非今日之文也,此建武之盗贼,所以不必今日之夷狄也。执事乃谓中兴之文不如今日之备,不知节目之尚遗,实则大纲之已举。建武四年,始有尚书令固也,独不曰先是已用孝廉为尚书郎,孝廉何人耶?今年渡河行司马,明年徇蓟讨王郎,独不曰高密之褒,亦见于即位之初年耶?六月幸蒙攻庞,七月幸藩攻董献,独不曰幸鲁之祠,亦见于是岁之十月耶?此固非愚之所谓文也,要亦执事之所谓文也,而遂谓之不文,可乎?执事若曰:「吾非为此也,特有激今日之弊云耳」。然其弊者末也,末可去也,本可去乎?且吾闻之,恶礼之仪而损之,仪每未损而礼先损;恶乐之音而已之,音每未亡而乐先亡。以为虚华之可削,不知实理之已亏;以为典章文物之繁,不知三纲五常之已略。孟子曰:「今居中国,去人伦,无君子,如之何其可也」?由今之言变今之俗,则是中国之道可废夷而后可者也,人道之可废物而后可者也,君子之道可废小人而后可者也。天理可以绝灭,人欲可以横流。至于财,天下期于管仲,茍可以富齐,而乱齐者不之恤;至于兵,天下期于孙武,茍可以伯吴,而弊吴者不之顾;至于法,天下期于商鞅,茍可以彊秦,而亡秦者亦不之问矣。率天下之人而祸斯文、而祸天下国家者,必此之言矣。或曰:「文则文矣,如鞑何」?曰:此其所以御鞑也。苻秦之图晋也,不惮其兵之不武,而惮其人之衣冠邪;律之入中原也,不叹其臣之不武,而叹其臣之不忠;辽人之戒边吏也,不畏汲汲富彊之王安石,而畏弱不胜衣之司马光。何也?中国阳也,夷狄阴也。人伦明,君子用,凡出于文之为者,皆阳类也。人伦废,君子消,凡出于不文之为者,皆阴类也。以阳治阴,此中国之所以胜;以阴治阴,此夷狄之所以不可胜欤!故曰:此其所以禦鞑也。不然,《采薇》之所治者,昆夷、猃狁也;《天保》之所治者,君臣朋友之事也。古者以君臣朋友之事,欲制昆夷猃狁之难,是必有说也。执事试而思之。
蔡模墓志 南宋 · 翁合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七、《经义考》卷三五
先生讳模,字仲觉,九峰先生冢子。淳祐四年以丞相范钟荐,谢方叔亦乞表异之,诏补迪功郎,添差本府教授。尝辑文公所著书,为《续近思录》,及《易传集解》、《大学衍说》、《论孟集疏》、《河洛探赜》等书行世,学者称曰觉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