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诏上六事书(绍兴七年) 南宋 · 黄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四一、《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一二、《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卷一、《宋代蜀文辑存》卷四八
中兴之主,当与创业同,创业当视艺祖。其大计大议,取谋于宰相,则赵普等是也;大勋大烈,责成于大将,则曹彬等是也。内则讲修政事,为万世计,外则削平僭伪,为一统计,十有六年,而天下泰定。非但艺祖聪明神武,亦维冠剑大臣凭藉威福之至此也。今陛下中兴,将相豫附,保国备寇,忠勤笃至,然而十有一年,政事则讲修不逮,僭伪则削平不果,何也?无乃隆主势以论上相,严威断以驭大将,作威作福,直与艺祖不同故耶?
往者宗社不幸,明受之变,皇太子居襁褓中,为贼所污,不克正位。今既九年,而皇嗣未育。陛下盖尝选宗亲之贤纳之宫中矣,此诚社稷至计,然而其名未正,无以系天下望,乖谨重之议,开觊觎之端。艺祖栉风沐雨以开洪业,挈天下之重,不以私其子,顾授之太宗。仁宗在位四十有二年,而国统不绝者如线,亦取宗亲于濮邸而立之,是为英宗。今陛下即位之日不为不多,建储之计不为不急。以为皇嗣未育,不可遽议乎,则祖宗故事可考而知也;以为兵戈未戢,不可遽立乎,则汉高帝尝立太子于关中,而身在兵间也;以为储贰体大,非疏属可定乎,则后周太祖尝以异姓之亲尹京邑而付大统也。今宗亲之贤既足以仰承圣意,而日复一日,未留睿断,臣愚以为恐左右前后或怀奸心者朝浸暮润,以行其谮,非社稷之福也。厥今天下亦多变矣,是在他日必得长君,然后可办,非赤子可得而卧治也;大江以北亦多寇矣,是在他日必得贤明,非母后可得而制政也。夫求成不讳败,图存不讳亡。况宗亲之贤,越自支庶,陛下取而历试之,典册所加,以上公矣,陛下必不得已,姑少须之,何不使摄居储贰之位?皇嗣之生,退居藩服,社稷岂不益固?天祐圣祚,陛下则百斯男,抑未可知。然而宗亲之贤,臣窃念之,非艺祖之昭,则太宗之穆也。陛下勿谓昭之为远,穆之为近。艺祖应天顺人,除五代之暴,用永清于四海,陛下嗣景命于祖宗,择其后,何远近之有?陛下使之出居东宫,就师傅,则敌国必不敢轻继体之幼弱,奸佞必不敢幸废立之非福。国以之安,而家以之全,此万世之业也。
上制置使书 南宋 · 黄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四一、《成都文类》卷二一、《全蜀艺文志》卷二九、《蜀藻幽胜录》卷一、《宋代蜀文辑存》卷四八
源窃惟蜀视中原最险远,最僻陋,自古用天下无以蜀为也。然秦汉不得蜀则不能东乡与天下争衡,而吴、晋以来立国于江左者,每每倚蜀为重。盖汉资蜀富饶以自给,山西之形,蜀之力势相半焉。当此之时,蜀得十二。蜀居吴、楚上流,而吴视楚为西门,楚视蜀为巨蔽,蜀一动摇,而吴、楚皆不帖席矣。当此之时,蜀得百二。顾今有秦汉规画天下之权,有江左凭藉江淮之势,资于蜀而恃之以为守,其势与力二者兼取之,则蜀在今不翅天下重也。天子往尝以执事镇泸,又总戎于蜀口,今又举全蜀而畀之执事者总制焉,此非天子以蜀重,而蜀以执事重故欤?自古用蜀者,诸葛亮当第一,而李德裕次之。德裕南抗夷,北引天下之力以自重,其为功易就。而亮独以蕞尔之国,南抗蛮,西抗夷,东备吴,北敌魏,无天下之大援,而功视德裕过之。夫亮为力难矣,然而犹未若执事今者之难也。昭烈之后,亮一步不出大城门者三年,而后为渡泸之役,而后为渭上之役。夫堂之不植,则其本颠;大城,其堂也,故三年而治之。藩之不固,则有后忧;蛮夷,其藩也,故力战而服之。蜀已安矣,蛮夷已服矣,于是乎出其兵以与魏人角于其门。亮之用蜀,本末如此,视德裕为难,而视今犹易之也。当今执事实难焉。万斛之舟,顺流举帆,一日而千里,何则?因于水之势也。夫因其势而顺导之,则苟有志焉,皆可以成事。势不足以自强,力不足以有为,而求以立大功于当世,盖惟有道者能之,而英伟豪杰不世出之才不逮也。某愚意今蜀之力,其强盛充实不若亮时远甚;而纵横施设、先后次第之功,惟吾之所见,务在利社稷而不为嫌者,又非亮时比。夫任大责重与古无以异,而凭藉扶持之势绝不可同日语,则执事之为力顾不难于亮哉?虽然,执事有道者。自始镇蜀,迄今五年于兹,譬之一元之运,生生化化,无一草木不被;而道德之威凛然,人望而畏之。在民则和,在军则肃,莫之为而为之者,此天人也,盖其力十倍德裕而过于亮。天子宁虚鼎席而久勤执事以蜀?凡大庇吴楚,而势有不得已也。某老矣,往尝以下吏趋走于执事之前,既辱知之矣。得阙犹远,愿备一官于麾下,究观执事德业之万一,退而终身行焉,以毋负知遇之渥。执事其幸进之否乎?俯伏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