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卜颂 其十一 先秦 · 古逸
出处:全上古三代文卷十五
专之渝,攘公之羭。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左传》僖四年:初,晋献公欲以骊姬为夫人,卜之不吉,筮之吉。公曰:「从筮。」卜人曰:「筮短龟长,不如从长,且其繇曰云云,必不可。」弗听。)。
朝散大夫赠司勋员外郎孔君墓志铭 中唐 · 韩愈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六十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昭义节度卢从史有贤佐曰孔君。讳戡。字君胜。从史为不法。君阴争不从。则于会肆言以折之。从史羞。面颈发赤。抑首伏气。不敢出一语以对。立为君更令改章辞者。前后累数十。坐则与从史说古今君臣父子道。顺则受成福。逆辄危辱诛死。曰。公当为彼。不得为此。从史常耸听喘汗。居五六岁。益骄。有悖语。君争。无改悔色。则悉引从事。空一府往争之。从史虽羞。退益甚。君泣语其徒曰。吾所为止于是。不能以有加矣。遂以疾辞去。卧东都之城东。酒食伎乐之燕不与。当是时。天下以为贤。论士之宜在天子左右者。皆曰孔君孔君云。会宰相李公镇扬州。首奏起君。君犹卧不应。从史读诏曰。是故舍我而从人耶。即诬奏君前在军有某事。上曰。吾知之矣。奏三上。乃除君卫尉丞。分司东都。诏始下。门下给事中吕元膺封还诏书。上使谓吕君曰。吾岂不知戡也。行用之矣。明年元和五年正月。将浴临汝之汤泉。壬子。至其县食。遂卒。年五十七。公卿大夫士相吊于朝。处士相吊于家。君卒之九十六日。诏缚从史送阙下。数以违命。流于日南。遂诏赠君尚书司勋员外郎。盖用尝欲以命君者信其志。其年八月甲申。从葬河南河阴之广武原。君于为义若嗜欲。勇不顾前后。于利与禄。则畏避退处如怯夫然。始举进士第。自金吾卫录事为大理评事。佐昭义军。军帅死。从史自其军诸将代为帅。请君曰。从史起此军行伍中。凡在幕府。惟公无分寸私。公苟留。惟公之所欲为。君不得已留。一岁再奏。自监察御史至殿中侍御史。从史初听用其言。得不败。后不听信。恶益闻。君弃去。遂败。祖某某官。赠某官。父某某官。赠某官。君始娶宏农杨氏女。卒。又娶其舅宋州刺史京兆韦屺女。皆有妇道。凡生一男四女。皆幼。前夫人从葬舅姑兆次。卜人曰。今兹岁未可以祔。从卜人言不祔。君母兄戣。尚书兵部员外郎。母弟戢。殿中侍御史。以文行称朝廷。将葬。以韦夫人之弟前进士楚材之状授愈曰。请为铭。铭曰。
允义孔君。兹惟其藏。更千万年。无敢坏伤。
上河东公谢聘钱启 唐 · 李商隐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七十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某启。伏蒙示及赐钱三十五万以备行李。谨依荣示捧领讫。伏以古求良材。必有礼币。一束刍皆堪贶美。五羖皮未曰轻赍。况某迹忝诸生。名非前哲。尚遥玉帐。巳赉金钱。访蜀郡之卜人。悬之莫竭。遇河间之姹女。数且难穷。未草檄以愈风。不执鞭而获富。敢将润屋。且以腾装。戴荷之诚。寄喻无地。
风人体 唐 · 曹邺
押质韵
出门行一步,形影便相失。
何况大堤上,骢马如箭疾。
夜夜如织妇,寻思待成匹。
郎只不在家,在家亦如出。
将金与卜人,谲道远行吉。
念郎缘底事,不具(一作见)天与日。
宋故两浙提点刑狱尚书度支员外郎林公墓碣铭(并序 宝元二年) 北宋 · 余靖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武溪集》卷一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湖口县
公讳从周,字某。其先西河人,问礼孔子,显名诸侯。七世祖自南安徙居潮州,宗族盘互,为海阳著姓。曾大父讳某,大父讳某,丘园贲素,咸以冲旷终焉。父璨,少以节惠称于乡党,复谨义方训子,遂起其家,四进秩,太子洗马致仕。公即长子。景德二年,由进士上第敕除泉州南安主簿,郡以符召为掾,日持手板,与刺史廷辩曲直,凛然有国士之风。主计者闻其材,俾莅剑州银冶,半岁,入银铜七十一万。第其最以闻,天子嘉之,擢授大理评事,筦榷永嘉。复以课迁本寺丞、知开封考城县。遭母丧解官,柴毁过礼,闾里指为标准。服阙,又丞殿中,勾当诸司粮料院。大司徒王公钦若镇馀杭,奏辟公为副,诏授太常博士、通判杭州军州事。司徒故相,长于智术,处事与朝廷约束不能无异同,公悉力牵挽,归于绳墨而后已。司徒公初怒中悔,命一府惟公之听。入朝久之,以屯田员外郎充开封府推官。议不己同,锱铢不移,事或闻上,帝独可公奏。寻转度支员外郎、提点浙江东西刑狱公事。以天圣三年五月癸巳卒官,享年五十一。公孤进。以材称,故自南安二考特转京城官,非列也。司徒公之出镇,精择本朝望士为佐,故内阁段公少连时为观察判官耳,公乃通判其府,事无巨细,一决于公。初,大司徒与丁晋公谓久以势位相倾,俄而弃节,于洛得罪,其尝所厚者,悉坐左迁。公在馀杭,以抗直不党闻于朝,故得免戾,然亦格不用。晋公败,乃为天府佐,司徒再秉国钧,犹以前佐郡时持正不能屈,终亦疏之。在府三年,凡易四尹,太后、帝知名,而终不迁,止以平例外补,遂卒,岂命也哉!公性耿介,不容人私。京邑浩穰,压于权贵请托,不得循理可否。公锐意痛绝私谒,所得权贵人翰墨,都不省视,至夕聚而焚之,由此势益失。上初即位,富于春秋。庄献皇太后五日一垂帘,御长春殿,共断天下事。故事,大尹上殿,职官一员同陟殿陛,与大尹东西立黼扆前,腰笏对展奏牍,听上裁决。一日,奏事退,庄献指公语上曰:「此林某也」。近侍咸闻焉。公之奏事,常出文法之外,故两宫多之。府民有杀其兄之二子以规其财者,长被疮即死,其幼走以免。事发狱成,以母年八十,法当留侍,公乃建言,使无状子居母侧,以凌其幼孤,必无全理;且孤孙虽稚,亦能为祖母养,留之惠奸,不可。读奏未毕,太后遽颔之曰:「人情当如此」。即命配海外。公之持平固执,皆此类也。其在南安、考城之政,至今民歌颂之。故天章阁待制刘公随,考城人也,尝与某言:王府属邑,多以材望奏请,然自公罢去二十馀年,耆旧言父母官无及林公者。闻公亡时,或至沾泣,其政感人心如此。公属文不茍为华媚,遣言指事,必根政道,再献赋颂,悉以规诫为本,上亦再以手诏褒之。公之弟五人:其长曰从善,先公卒,次曰从式,次曰从变,次曰从义,次曰从道,皆良士也。上之初奠玉于圜丘也,公以府僚侍祠,例授一子出身。公之二子皆白身未仕,独念母弟早亡,嗣续未光,遂先奏其孤以慰藉之。言行义者,咸共推伏。公娶乡里张氏,封清河县君。公之存,以妇顺助其内;公之没,以母道严其家,宗族奉之如师保焉。生二男三女:长子东乔,光禄寺丞;次子东美,举进士。长女嫁大理寺丞许因;其次女封德安县君;幼女嫁进士魏庚。孙几人。公之卒也,弟从庆及其孤扶其柩。逾闽岭以归,而洗马府君亦以其年四月壬戌卒,遂以天圣五年某月,举二丧同域葬于某乡某里某原。妣曰临颍县太君钟氏,前葬某乡某原,卜人曰吉,遂不克祔。某幸得娶公中女,公既窆十五年,乃克拜于松槚之下。于是聚其族姻,询访遗懿在人之闻者,书之于石以为表云尔。铭曰:
鹑火耀芒,重离协光。下生俊杰,发为端方。俗尚软熟,视如坚刚。君子居之,不易其常。仁义内修,我知克举。爵禄外至,委于所遇。万乘知名,身犹龃龉。才乎命乎,天不兼予。未伸明谟,弗克中寿。善之所报,将在于后。惟石言言,立于松阡。直书不文,庶乎长存。
少府监致仕王君墓志铭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五一、《苏魏公文集》卷六一
由京师舟行东南五百里而近郡曰汝阴,地濒淮、颍,厥土良沃,水泉鱼稻之美甲于近甸,言卜居者莫不先之。故自庆历以来贤士大夫往往经营其处,以为閒燕之地。嘉祐中,予忝麾守。时长乐王深甫徙闽籍占著郡内。未几,颍川辛成之罢郡鄂渚,过境留居。而同郡王君隐甫来自寿阳,治第中郭,常与二人者游,皆以侨寄,遂为乡党邻里焉。深甫,予友也;成之,亦予从外舅,在郡过从最数,因而接君甚款,每燕游造适,而三君未尝不同之。既而成之调官而还,未遑卜筑。君独遗远宦情,乐此胜槩。后虽腰郡章临九江,远去数千里,而心未尝忘之。其满秩也。年才六十六矣,去而谓人曰:「吾里有第,乡有田,而子有禄,可以休矣」。遂还乡闾,衎衎自适。而论者亦称其勇退为得计。后三年,年六十九,考终于新第,克葬于汝阴县旌义乡新安原。又十二年,以夫人张氏之柩合祔焉,从吉卜也。君讳山民,隐甫字也。其先临汾人。曾祖梦徵,赠太子太保。祖嗣宗,左屯卫上将军致仕,赠太师,谥曰景庄。父九龄,感德军节度推官,累赠尚书工部侍郎。妣温氏,追封仙游郡太君。太师在祖宗朝以文学登甲科,以才谋致台辅,霭然声誉,见于一时。捐馆许田,就葬其邑。子孙复为长社人,君用祖荫,祥符中补将作监主簿。其通闺籍,服五品,进升卿寺,出典州郡,紫衣金章烂如也。其为人谨介自持,不挠非法,在家无子弟之过,居官为办职吏。始监荆南、越州、江阴军酒税,擢知温州永嘉县。岁馀徙知宾州,通判寿、密、泉、安四州,最后知江州,凡迁秩十有五等,而位正监,历官十政,所至虽无赫赫称,而课局有羡,吏治无废,不为矫激之行,以取当涂之知。然仕宦几五十年,未尝絓于吏议。在宾州时年尚少,已能修举政令,溪洞獠蛮闻其风,无敢犯境。遭岁大穰,郡素不积储,谷价猥贱,君白外台发库钱广平籴以纾民劳。俄而欧希寇宜州,官兵进讨,军需转饷,卒赖宾廪以济部。刺史上其状于朝,法当迁秩,有司以不满数旬而格其议。君独无一言以称伐。六安芍陂堤坏久不治,君议调夫缮完,躬自董役。既成,而岁大旱,民获其利为多。凡此足以见其不茍简于职事,不汲汲于进取。他可知已。始娶某郡孙氏,封永康县君,早亡。张夫人,继室也,工部侍郎正论之孙女,封京兆郡君,柔训静专,能尽妇道。家庭雍雍而无间言。子男七人:曰浃,通直郎、河北转运司管勾文字;曰浚,巴州司理参军:曰泳,未仕;渥,开州万岁尉;渐,承奉郎、监开封府襄邑县仓草场;沂,华州浦城县丞;涛,湘州司理参军。女二人;长适镇安军节度推官、监解州解县盐池某;次适宣德郎曾孝广。孙十五人。初,君终于熙宁四年夏四月庚辰,葬以其年十月甲子。合祔前期,一日,浃等泣诉于予曰:「昔我曾大父太师景庄公之勋爵行义,应行于朝。公为奉常,实由一言以定其议,而声光炜炜,垂荣至今。惟皇考大监,仕历四朝,伐阅无玷而退嘿自守,不求显闻,故当时公卿无深知者。公昔守颍,尝蒙顾遇。不朽之事,敢复干一言以传取于后」。其婿孝广又从为之请。予惟平日之雅固不忘也,又嘉君有子能显扬先人之善,而其所称述者皆予昔之见闻也,故得以详载之。夫恬于仕进者官不蕲达,要之适志意而已;禄不蕲侈,要之代劳力而已;名誉不蕲显闻,要之远羞洿而已。若君者,智能远害而殆于趋时,力可任事而勇于知退。方其未衰,休休焉以归籍,素资以享宴安之乐,顾其所得岂不多乎?孔子所谓「言寡尤,行寡悔,禄亦在其中矣」,其少府君之谓乎?铭曰:
王出汾阳,系于通祖。太师始大,遂迁旧许。宜尔子孙,或茔或处。少府来颍,乐彼风土。卒葬其地,在淮之浒。后十二年,夫人始祔。卜人曰吉,利其后嗣。太师立朝,功崇誉著。少府恂恂,与物无忤。夫人成家,允矣健妇。积善相承,后昆是裕。如卜者言,当享荣祚。
长安郡太君高氏墓志铭(元丰八年十一月)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五二、《苏魏公文集》卷六二
郁林太守、朝请郎陈君,将以元丰八年十一月甲子葬其先太夫人长安郡太君高氏于润州丹徒县白菟山之某原,前期琢石,以属其甥苏某为铭,且志其卜迁之所由云。惟陈氏世居泉南,殁则葬其邑,至朝请君昆弟,少仕宦,奉夫人居江淮者三十年,不复南归。既而遭丧,家吴中,后议襄事,卜者丹徒土厚水深,宅圹于兹,吉莫大焉。于是迁其柩榇而安厝之。君子以谓得礼之宜也。夫人之先,颍州长社人,父讳守成,以材力显于时。与故东上閤门使张昭易同给事晋邸,太宗纂极,擢东头供奉官。方见宠用,不幸早卒,诏恤其家。事故昏姻,多通贵戚。夫人生而警慧,柔闲谦重,出于天质,非姆训之所及。见者皆奇之,为之择名配,久无可者。于时内阁颍川公初擢进士第,调岚州军事推官,以二尊高年,思得淑人以佐膳饔。闻夫人在家之贤,因以礼请,遂合姓焉。颍川公孝友清白,为朝廷伟人。而夫人恭静和顺,能成君子之志。奉上率下,举动有法,周其族人,曲尽情礼,无不得其欢心者。舅姑则曰顺妇也,侄娣则曰贤姒也,六亲则曰仁姑也。有家七十年,中外无一间言。前志所称贤明、辨通、节义者,夫人皆有焉。颍川公讳某,终龙图阁直学士、左谏议大夫,开国本望,累赠某官。三男:伯曰绍孙,太子中舍、通判处州;仲曰继孙,国子博士,并卒。季曰维孙,即朝请君也。三女:长归于我先人翰林侍读学士河阳府君,实生小子某等,以夫、子官封河南郡太君;次适故鄂州节度推官苏玠;幼适国子博士郑几。夫人享年八十九,见其中外孙数十人,康宁贵寿,考终官舍,岂非宽仁厚德福报之所及耶?铭曰:
元圣有言,曰仁者寿。夫人之贤,天锡之祐。宽裕惟德,肃雍乃仪。曰妇而顺,曰母而慈。积是庆善,宜其家室。既享永年,亦保终吉。泉山故茔。曲阿新丘。土壤虽隔,魂气同游。卜人曰食,来裔之利。识以斯铭,世世无敝。
同王浚贤良赋龟得升字 北宋 · 王安石
押蒸韵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世传一尾龟百龄,此龟逮见隋唐兴。
虽然天幸免焦灼,想屡(张本作见)缩颈愁严凝。
前年赴海不量力,欲替鳌负三崚嶒。
番禺使君邂逅见,知困簸荡因嗟矜。
疾呼余(张本作豫)且设网取,以组系首𪓘穿绳。
北归与俱度大庾,两夫赑屃苦不胜。
舣船秦淮担送我,云此一可当十朋。
昔人宝龟谓神物,奉事槁(张本作枯)骨尤兢兢。
残民灭国递争夺,有此乃敢司黎(张本作灵)烝。
于时睹甲别贵贱,太卜藏法传昆仍。
岂如(张本作知)元君须见梦,初知(张本作如)欢喜得未曾。
自从九江罢纳锡,众渔贱弃秋不登。
卜人官废亦已久,果猎谁复知殊称。
今君此宝(张本作宝此)世莫识,我亦坐视心瞢瞢。
支床才堪比瓦砾,当粟孰肯捐斗升。
糁头腥臊何足嗜,曳尾污秽适可憎。
盛溲除聋岂必验,蹈背出险安敢凭。
刳肠以占幸无事,卷壳而食病未能。
如闻翕息可视效,乃往(张本作往乃)有堕崖千层。
仰窥朝阳俯引气,亦得难老如冈陵。
谅能学此真寿类,世论妄以虫疑冰。
嗟余老矣倦呼吸,起晏光景难瞻承。
但知故人所玩惜,每戒异物相侵陵。
唯忧盗贼今好卜,夜半劫请无威惩。
复恐嚵夫负之走,并窃老木为薪蒸。
浅樊荒圃不可保,守视且寄钟山僧。
第九十三赵州勘婆颂 北宋 · 释义青
押真韵
灵龟未兆无凶吉(原注:寂然不动。),变动临时在卜人(原注,感而遂通。)。
路头问破谁人委(原注:趟州𠰚。),王老东村努目嗔(原注:干你甚事。)。
敕祠南海神记(熙宁七年) 北宋 · 陈之方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七、《金石续编》卷一五、《八琼室金石补正》卷一○四
熙宁皇帝以天久不雨,天地百神暨名山大川罔不祗恪,惟南海神阴相一方,爵号惟贵,乃命守臣躬底致祠。时右谏议大夫程公分奠南服,使人至止,设案具礼,北面拜至再,然后敢取敕与祠神之文,伏读三四,又再拜,退而窃叹曰:「皇帝有志忧民,辞情恳恻,顾斐薄敢不虔奉上意以致祠于神」。乃命卜人端策揆辰,前事之四日,沐浴斋戒。前事之三日,乘舟以往。牲丰酒醇,豆罍洁严。公冠履剑佩,威仪甚伟,僚吏济济,屏息就次。礼备登阶,祝者宣辞。皇帝至诚,洞达幽阴,磐鼓递作,旄幡飒爽。像塑堂堂,若醉若饱。呜呼!惟天作辟以相民,惟辟保民以应天。皇帝即位,于今七年,应天相民,宵旰侧席,燠旸风雨,宣协休应。公有德于民,神实佑之。皇帝有祷,将诚者公,神实歆之。海隅之人,以皇帝爱悯元元之心,欣欢鼓舞、颂歌之声,万口一响。之方备数下邑,瞟闻盛事,公命纪岁月,敢摭其实为之文。
按:光绪《广州府志》卷一○○,光绪五年刻本。
湖州德清县重修孔子庙碑(绍兴四年) 宋 · 沈与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六四、《沈忠敏公龟溪集》卷一一、雍正《浙江通志》卷二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德清县
予少时尝闻诸长老言,吾邑初脱五季之乱,人乐更生,敦朴力穑,未知学也。大中祥符间,予从祖书记始以儒学中进士甲科,名称籍甚,乡党荣之。邑之子弟遂风劝于学。其后正议大夫卢公父子踵取名第,翱翔要途,而学者日寖以盛。故有孔子庙,基下制狭,既不足以揭虔妥灵,而衿佩野逸,弗克群处。迨明道壬申之岁,河南窦充来是邑,讯之卜人,以为馀不溪来自天目之山,注于邑之东南。两山挟之,秀气横出,宜益有搢绅之祥,乃作今庙。直巽之隅,高明亢爽,非复旧比。而文雅之士班班出焉,阀阅相望,若应厥卜。予结发亦肄业其中,弦诵之声犹可想也。中间朝廷兴学,而有司便事,仅于旧宇丹垩而已矣。然自初考卜,迄今百有三年,而墙屋颓圮,草茀于唐。庙貌虽存,丹青缺落,使人喟然有宁不嗣音之叹。春秋祀事,著于令甲,而器币牲牢之荐弗备弗蠲,神用不享。太末郑如几隐居溪阴,一日过予曰:「吾侪儒服,顾不若佛老之徒严奉其祠,以侈大其师之说,耻也」。已而率邑子沈良能相与告于邑令杨锬及凡境内之士大夫。士大夫悉劝趋之,争出缗钱以佐其费。乃尽彻去门庑,更立而一新之。面势隅落虽因其故,而栋楹显敞,视昔则又加焉。爰即两庑析为斋庐以待学者,中严广殿,像设巍然,翼翼群公,绘事惟序,观者为之屏息。呜呼,休哉!实经始于绍兴癸丑之仲冬,越明年春上丁行释奠之礼,落成焉。是日也,予兄次律摄衣升堂,谈《春秋》大旨。凡邑之士大夫济济在列,咸有肃容。邑令跽而请予文以记。予谓国家遭强胡之难,义士枕戈,武略是急,然未尝斯须忘右文之事,诚谓舍是则无以为天下也。吾邑令乃能閒抢攘之馀,导人所欲,立学崇祀,以夸四方,是可嘉已。乃为书其本末而系之以诗曰:
馀不之源,来自天目。注之两崖,其势若束。惟邑东南,山萦水洑。始建庙宫,兹焉考卜。士也来游,文风载郁。更时抢攘,园蔬是鞠。岂其山川,秀气回复。厥有吾徒,输金委粟。载新栋楹,工靡程督。有神司之,不疾而速。揭揭元圣,端冕衮服。群公从之,祀事孔肃。嗟我令尹,崇化表俗。曰兴自躬,往继前躅。勉我士子,荒迨则辱。惟以嗣音,岂惟干禄。祥源泱泱,庶来其续。
朝奉大夫朱公宜人叶氏墓志铭 宋 · 李弥逊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五七、《竹溪先生文集》卷二四
夫人姓叶氏,其先缙云郡丽水人。曾大父縓、大父才冠、父育,皆隐德不仕。夫人生二十年,归朝奉大夫朱瓛。归十有八年而公亡,公亡二十八年而夫人殁。始,夫人之归大夫,公方讳穷,夫人处之晏如,岁时奉祭祀、接宾客、供伏腊,丰俭中礼,悉以身任。大夫弟未有室者,为求其配,姊未嫁者,择可妻妻之。凡闑之内事无不举,未尝以不足为叹。大夫之丧,携诸孤自京师护以归,险阻千里,尽力襄事。既葬,会二子以疾死,卜人曰:「葬非其地」。夫人罄家资为改卜。即与次子屏居,甘藜藿,抚视长养,相与为命。方幼授之书,既壮训以义,及其入官才而文,言行有物,则夫人力也。夫人在子官舍,平居从容戒之,所与游必贤必仁。客至,度可款,子则入告。每告辄喜,亟为设觞豆,具肴核,啸咏终日,朝夕不厌。虽家无储,至鬻笄剃中物,略无难色。性庄重严劲,乐施予,使人知其劳逸,故闺门嗃嗃,不少自纵弛,而上下欢辑,僮御终其身不忍去。晚喜佛书,坐宴默若无所契。临终数日,语其子以后事。洎属纩,无一语乱者。用大夫公恩,始封崇德县君,累封至宜人。子男三人:长曰似,右从事郎,先夫人十九年卒。次子称,右从事郎、福建路安抚大使司准备差遣。幼子早卒。女一人,适故司农卿黄锷,封令人。孙男一人大亮,将仕郎。夫人之亡,实绍兴十二年正月二十一日。称将以是年十月二十三日祔于大夫公之兆,状其行来请铭。铭曰:
温而能制兮,洁而可亲。夫得淑女兮,子有严君。从夫欲贵兮,从子欲寿。不充其身兮,必大其后。
重建县署记(绍兴十二年三月) 宋 · 邓辀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五三、同治《崇仁县志》卷二
建炎三年冬,车驾幸建康,六军扈从。隆祐太后孟氏溯流如章贡,师次临江,遇寇,殿军负逗挠罪,未有归,卤略旁境。明年正月戊午犯崇仁,火官廨民居十八九,唯丞厅仅存,因以为治事所。累政沿袭不革,庭庑湫隘,出入轚互,旁午不肃,以簿书守藏,皆无府库管键。东里卢侯寿朋以绍兴十年十有二月奉天子命为是邑,求民瘼,访弊政。越明年,得甚不可者。厅事前才六七步,投牒辨讼,日以千计,吏民错蹲,骈肩鹤立,蒸炎则时有愦闷仆踣,雨乃淋漓汗淖,不堪举视。侯急病此,以告僚属曰:「前政将谓迁徙厉民而惮为乎?今病若此而不理,其待何时?倘因其利而为之,暂劳永逸,何厉民之有」?乃间行视县治,披荆芜,尽得其故基所在,风喻于众,以卜人心可否。于是闻者欣劝,咸便之。府史胥徒各宣其力,匠师工役执斧柯,操畚锸,和会于庭者日益加众。自秋徂冬,工逸事遂。初无枅栌楶棁雕镂之饰,既成而轮奂,吏民精色黝垩,竞以华靡相高,非侯意也。以十二月三日徙于此。旧碑所载,焚削不可知。凡府史房舍,门观堂序,秩次所在,悉咨之耆年,仍故无改作,别列于碑阴,庶足徵于将来。于戏!侯以守正惠爱,未尝以私欲干人,故经营之始,唱和乐赴如家事。箛𥭳弗吹,鼛鼓弗考,而罔有懈惰。昔卫文公徙居楚丘,鲁定公新作雉门两观,《诗》、《传》美褒焉。今邑比有年,加吾侯为政,吏民不得肆其奸,民力由是少宽。其板筑也,以水昏正而栽,事得其时,例在可书,庸能已乎!绍兴十二年三月十七日记。
麟斋记(绍兴十六年)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八二、《斐然集》卷二一、《永乐大典》卷二五三九
麟龙凤龟,动物之殊尤者耳。既以灵目之,又称瑞焉,太平而后见,非若凡物可力致也。今易得莫如龟,而龙也人亦多见之,惟麟与凤则自周已来未尝有睹其羽毛色象者。汉获一角兽为之改元,兽之一角者众矣,又安知麟之不两角而斛觠䚘觡也?故史氏曰「获一角兽」,盖麟云者弗然之词也。惟凤亦然。宣帝时凤凰娄集,而少府宋畴因讥被贬,不待后世然后知其为鹖爵矣。孝宣治号中兴,然任刑馀,尚法律,不以中车府令为龟监,四三良臣死非其罪,而风俗尤薄,水旱灾异见于魏相之奏,决不足以震珍产,效九苞。又况茂陵多欲奢泰,穷兵四伐,海内虚耗,盗贼半天下,几与祖龙同辙,麟何为而至哉?故必圣如虞舜《箫韶》九奏,而后凤凰来仪,必道如文王,《关雎》之化成,而后麟为之应,不可诬也。由是观之,史载龙见于某江某水某井中,当时以为美谈者,殆亦可豢之龙,必非神龙。而九畴所寓、《禹贡》所锡、宁王所宝之大龟,定非卜人朝钻暮灼、枯肠朽骨之凡龟。盖物有同类而殊能者,宰予所以兴拔萃之叹也。大龟神龙真凤之不浪出,审矣。然则鲁哀公之时,周公之衰已久,于是而获麟,何也?曰:麟非为鲁哀,乃为仲尼耳。仲尼大圣之人也,《春秋》圣治之法也,以大圣之人立圣治之法,虽享帝于郊,未足以方其精神之所感动也;虽升中于天,未足以喻其和气之所薰蒸也。四灵皆至,然后为宜,曾是一麟,而曰多乎?惟麟为仲尼出,所以仲尼识之,不为鲁哀公出,所以鲁人不识也。仲尼历聘七十馀国,无所钩用,高蹈如耦耕,贵卿如武叔,从游如微生亩,多智如晏婴,皆不能知也,而麟乃独知之。谓彼不知者不如一麟,是人而不灵也,乌乎可?谓彼聪明辩达万物之灵也,而曾不知孔子,是果麟之弗若也,乌乎不可?麟乎麟乎,得不为灵智之瑞乎?韩退之曰:「麟之形不类,非若马牛犬豕豺狼麋鹿然,故虽有麟,亦不知其为麟也」。又曰:「麟之为麟,以德不以形」。然说麟之诗者,谓其角端有肉,无事于触,而其趾不践生草,其定题也,亦必有异焉。此既言其形矣,若其德非神灵智识,何以名之?先儒谓仲尼感而作《春秋》,曰:「麟出非其时,圣人以自况」。此说非也。仲尼述宪乎帝王,诏教乎万代,岂以身之不遇,感而著书,与愤世疾邪者比?正使麟适不出,《春秋》遂不作乎?故知《春秋》非本于麟,盖经济无施而寓于笔削,性命道德莫不中正,礼乐法度莫不备善,俊良贤杰莫不章陟,谗恶慝奸莫不讨弃,玑衡七政莫不齐叙,山川动植莫不繁庑,横目黔首莫不率化,蛮夷戎狄莫不宾服。厥志既定,同符于尧舜成康,为天下万世太平熙洽之原。于是麟出而为之祥应,此理昭灼炳著,无可疑者。以为未然,则亦未得其门,不哜其胾耳。沙阳张时子发治《春秋》学,以麟名其所居斋,谒余记之。子发潜心日久,圣人宏规大用,妙意精义当自得之,予无以进焉,姑为麟说,以表其在棷之珍,而笃其下帷之趣云。
子产传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八四、《斐然集》卷二四
国侨字子产,郑之公族子国之子也。达治知变,正而有谋。鲁襄公之八年,子国侵蔡,获司马燮,郑人皆喜,惟子产不顺,曰:「小国无文德而有武功,祸莫大焉。楚人来讨,能勿从乎?从之,晋师必至。晋楚伐郑,自今郑国不四五年,弗得宁矣」。子国怒曰:「尔何知,国有大命而有正卿,童子言焉,将为戮矣」。郑伯献捷于晋。其年冬,楚公子贞帅师伐郑,讨侵蔡也。子驷曰:「民急矣,姑从楚以纾我民」。乃及楚平。使行人告于晋,晋人对曰:「君有楚命,亦不使一介行李告于寡君。而即安于楚君之所欲,谁敢违君」?明年,晋帅诸侯军于城下,郑人恐,乃行成。楚子闻郑与诸侯同盟于戏也,复伐郑。郑人患晋楚之故,谋使晋师致死于己,乃侵宋以怒之。又明年,晋会十一国之师观兵于郑东南门之外,三驾而楚不能与争,然后纳斥𭏒,禁侵掠,盟于萧鱼。盖五年而郑国得宁,卒如子产之说焉。初,子驷当国,子国为司马。驷与尉止有争,及为田洫,司氏、堵氏、侯氏、子师氏皆丧田,故五族聚群不逞之徒以作乱,攻执政于西宫,杀子驷及子国。独司徒子孔知之,得不死。子驷之子闻盗,不儆而出,尸而追盗,盗入于北宫,乃归授甲,臣妾多逃,器用多丧。子产闻盗为门者,庀群司,闭府库,完守备,成列而后出,兵车十七乘,尸而攻盗于北宫,杀尉止盗,众乃奔。子孔当国,为载书以位序听政,辟大夫诸司,门子弗顺,将诛之。子产请焚书,子孔不可,曰:「为书以定国,众怒而焚之,是众为政也,国不亦难乎」?子产曰:「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合二难以安国,危之道也。不如焚书以安众。子得所欲,欲为政也,众亦得安,夫岂不可?专欲无成,犯众兴祸,子必从之」。乃焚书于仓门之外,众而后定。子孔之为政也专,国人乃讨西宫之难(尉止作难,子孔知而不言。),杀子孔,而立子产为卿。襄公二十有二年,晋人徵朝于郑,少正子产对曰:「在昔先君悼公九年,我寡君于是即位。即位八月而我先大夫子驷从寡君以朝于执事,执事不礼于寡君,寡君惧,因是行也。二年六月朝于楚,晋是以有戏之役,楚人犹竞而申礼于敝邑。敝邑欲从执事,而惧为大尤,曰:『晋其谓我不共有礼,是以不敢携贰于楚』。我四年三月,先大夫子蟜又从寡君以观衅于楚。晋于是乎有萧鱼之役,谓我敝邑迩在晋国,譬诸草木,吾臭味也,何敢差池?楚亦不竞,寡君尽其土实,重之以宗器,以受齐盟,遂帅群臣随于执事以会岁终。贰于楚者子侯石盂,归而讨之湨梁之明年。子蟜老矣,公孙夏从寡君以朝于君,见于尝酎,与执燔焉。间二年,闻君将靖东夏,四月又朝,以听事期。不朝之间,无岁不聘,无役不从,以大国政令之无常,国家罢病,不虞荐至,无日不惕,岂敢忘职?大国若安定之,其朝夕在廷,何辱命焉?若不恤其患,而以为口实,其无乃不堪任命,而剪为仇雠,敝邑是惧,其敢忘君命?委诸执事,执事实重图之」。晋人惮其辞,自是免于大国之讨。范宣子为政,诸侯之币重,郑人病之,子产寓书以告宣子曰:「子为晋国,四邻诸侯不闻令德,而闻重币,侨也惑之。侨闻君子长国家者,非无贿之患,而无令名之难。夫诸侯之贿聚于公室,则诸侯贰,若吾子赖之,则晋国贰。诸侯贰则晋国坏,晋国贰则子之家坏,何没没也,将焉用贿?夫令名,德之舆也;德,国家之基也。有基无坏,无亦是务乎?有德则乐,乐则能久。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上帝临女,无贰尔心』,有令名也夫!恕思以明德,则令名载而行之,是以远至迩安,毋宁使人谓子,子实生我,而谓子浚我以生乎?象有齿,以焚其身,贿也」。宣子悦,乃轻币。初,陈侯会楚子伐郑,当陈隧者,井堙木刊,郑人怨之。襄公之二十五年,子展及子产帅车七百乘伐陈,宵入陈城,陈侯奔于墓。子展命师无入公宫,与子产亲御诸门,数俘而出,祝祓社,司徒致民,司马致节,司空致地,乃还。使子产献捷于晋,戎服将事,晋人问陈之罪,对曰:「昔虞阏父为周陶正,以服事我先王,我先王赖其器用与神明之后也,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而封诸陈,以备三恪,则我周之自出,至于今是赖。桓公五父之乱,先君庄公与蔡人奉戴厉公至于庄宣,皆我之自立;夏氏之乱,成公播荡,又我之自入,君所知也。今陈忘周之大德,蔑我大惠,弃我姻亲,介恃楚众,以凭陵我敝邑,不可亿逞,是以有往年之告。未获成命,则有我东门之役。当陈隧者井堙木刊,敝邑大惧不竞,而耻大姬。天诱其衷,启敝邑心,陈知其罪,授首于我,用敢献功」。晋人曰:「何故侵小」?对曰:「先王之命,惟罪所在,各致其辟。且天子之地一圻,列国之地一同。自是以衰,今大国多数圻矣。若无侵小,何以至焉」?晋人曰:「何故戎服」?对曰:「我先君武、庄为平、桓卿士。城濮之役,文公布命曰各复旧职,命我文公戎服辅王,以受楚捷,不敢废王命故也」。士庄伯不能诘,复于赵文子。文子曰:「其辞顺,犯顺不祥」。乃受之。仲尼曰:「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之不远。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慎辞哉」!郑伯赏入陈之功,享子展,赐之先路、三命之服,先八邑。赐子产次路、再命之服,先六邑。子产辞邑曰:「自上以下,降杀以两,礼也。臣之位在四(上子展,次子西,次伯有,次子产。),且子展之功,臣不敢及赏礼,请辞邑」。公固与之,乃受三邑。公孙挥曰:「子产将知政矣。让不失礼」。楚子及秦侵郑,楚人获郑大夫皇颉以献于秦,郑人取货于印氏,子太叔为令正以请之,子产曰:「不获。受楚之功,而取货于郑,不可为国。秦不其然。若曰拜君之勤,微君之惠,楚师其犹在敝邑之城下,其可弗从」?遂行。秦人不予,更币,从子产而后获皇颉。许灵公如楚,请伐郑,师未兴而卒于楚。楚子曰:「不伐郑,何以求诸侯」?楚师起,郑人将禦之,子产曰:「晋楚将平,诸侯将和,楚王是故昧于一来,不如使逞而归,乃易成也。夫小人之性衅于勇,啬于祸。以足其性而求名焉者,非国家之利也,若何从之」?子展悦,不禦寇。楚人入南里,堕其城,涉于汜而归。明年,宋向戍请于晋楚,欲弭诸侯之兵,果盟于宋。自是晋楚之从交相见也。蔡侯自晋归,过于郑,郑伯享之不敬,子产曰:「蔡侯其不免乎?日其过此也,君使子展廷劳于东门之外,而傲吾曰:『犹将更之』。今还受享而惰,乃其心也。君小国事大国,而傲惰以为己心,将得死乎?若不免,必由其子。其为君也,淫而不父。侨闻之,如是者恒有子祸」。未几,蔡世子果弑其君固。子产相郑伯以如楚,舍而不坛,外仆言曰:「昔先大夫相先君适四国,未尝不为坛。自是至今,亦皆循之。今子草舍,无乃不可乎」?子产曰:「大适小则为坛,小适大则苟舍而已,焉用坛?侨闻之,大适小有五美:宥其罪戾,舍其过失,救其灾患,赏其德刑,教其不及。小国不困,怀服如归,是故作坛以昭其功,宣告后人,无怠于德。小适大有五恶:说其罪戾,请其不足,行其政事,共其职贡,从其时命。不然,则重其币帛以贺其福而吊其凶。皆小国之祸也,焉用作坛以昭其祸」?延陵季子聘于上国,至齐说晏平仲,至卫说蘧伯玉,至晋说叔向,适郑见子产,如旧相识,与之缟带,子产献纻衣焉,谓子产曰:「郑之执政侈,难将作矣,政必及子。子为政,慎之以礼。不然,郑国将败」。初,伯有知政,使子皙如楚,辞曰:「楚郑方恶而使余往,是杀余也」。伯有曰:「尔世行也」。将强使之,子皙曰:「可则往,难则已,何世之有」?怒而将伐伯有,诸大夫和之。裨谌曰:「祸未歇也,必三年而后能纾」。然明曰:「政将焉往」?裨谌曰:「善之代不善,天命也,其焉辟?子产举不躐等,则位班也,择善而举,则世隆也。天又除之,夺伯有魄,子西即世,将焉辟之?天祸郑久矣,其必使子产息之,乃犹可以戾」。未几,子产相郑伯以如晋,叔向问郑之政焉,对曰:「吾得见与否在此岁也。驷良方争(驷子皙,良伯有。),未知所成,若有所成,吾得见乃可知也」。叔向曰:「不既和矣乎」?对曰:「伯有侈而愎,子皙好在人上,莫能相下也。虽其和,犹相积恶也,恶至无日矣」。伯有耆酒,为窟室而夜饮酒击钟焉达旦,朝者皆自朝布路而罢。又将使子皙如楚,子皙以驷氏之甲伐之,伯有奔许。大夫聚谋,子皮曰:「仲虺之志云『取乱侮亡,推亡固存』,国之利也。罕、驷、丰同生(罕子皮,驷子皙,丰公孙段,本同母兄弟。),伯有汰侈,故不免」。人谓子产就直助强,子产曰:「岂为我徒,国之祸难,谁知所敝。或主强直,难乃不生,姑成吾所」。因敛伯有氏之死者,不及谋而遂行,子皮止之,众曰:「人不我顺,何止焉」?子皮曰:「夫子礼于死者,况生者乎」?遂自止之。子产乃入,郑伯及其大夫国人盟。伯有闻郑人之盟己也怒,闻子皮之甲不与攻己也喜,遂自墓门之渎入。驷带率国人伐之,皆召子产,子产曰:「兄弟而及此,吾从天所与」。伯有死于羊肆,子产枕之股而哭,敛而殡之,伯有之臣在市侧者,既而葬诸斗城。驷氏欲攻子产,子皮怒曰:「礼,国之干也。杀有礼,祸莫大焉」。乃止。于是子皮为上卿,而授子产以政。辞曰:「国小而偪,族大宠多,不可为也」。子皮曰:「虎帅以听,谁敢犯子?子善相之。国无小,小能事大,国乃宽」。子产为政,有事伯石(伯石公孙段;有事,欲使之。),赂与之邑,子太叔曰:「国皆其国也,奚独赂焉」?子产曰:「无欲实难,皆得其欲以从其事,而要其成,非我有成,其在人乎?何爱于邑?邑将焉往」?子太叔曰:「若四国何」?子产曰:「非相违也,而相从也,四国何尤焉?郑书有之曰『安定国家必大焉先』,姑先安大,以待其所归耳」。伯有既死,使太史命伯石为卿,辞,太史退则请命焉,复命之,又辞,如是三乃受策,入拜。子产是以恶其为人也,使次己位。子产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大人之忠俭者从而与之,泰侈者因而毙之。丰卷将祭,请田焉,弗许,曰:「唯君用鲜,众给而已」。子张怒(丰卷。),退而徵役(欲攻子产。),子产奔晋,子皮止之,而逐丰卷,丰卷出奔,子产请其田里,三年而复之,反其田里。及其入焉,从政一年,舆人诵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及三年,又诵之曰:「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郑伯如晋,晋侯以鲁襄公之丧,故未之见也。子产使尽坏其馆之垣而纳车马焉。士文伯让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盗充斥,无若诸侯之属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馆,高其闬闳,厚其墙垣,以无忧客使。今吾子坏之,虽从者能戒,其若异客何?以敝邑之为盟主,缮完葺墙以待宾客,若皆毁之,其何以供命?寡君使丐请命」。对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诛求无时,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赋,以来会时事。逢执事之不閒而未得见,又不获闻命,未知见时,不敢输币,亦不敢暴露。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非荐陈之不敢输也。其暴露之,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无观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馆如公寝,库厩缮修,司空以时平易道路,圬人以时塓馆宫室。诸侯宾至,甸设庭燎,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隶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属,各展其物。公不留宾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宾至如归,无宁菑患,不谓寇盗,而亦不患燥湿。今铜鞮之宫数里,而诸侯舍于隶人,门不容车,而不可踰越,盗贼公行而夭厉不戒,宾见无时,命不可知。若又勿坏,是无所藏币,以重罪也。敢请执事,将何所命之?虽君之有鲁丧,亦敝邑之忧也。若获荐币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惮勤劳」?文伯复命,赵文子曰:「信我实不德,而以隶人之垣以赢诸侯,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谢不敏焉,晋侯见郑伯有加礼,厚其宴好而归之。乃筑诸侯之馆,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产有辞,诸侯赖之,若之何其释辞也」。是岁,北宫文子相卫襄公如楚,过郑,印段廷劳于棐林如聘礼,而以劳辞。文子入聘,子羽为行人,冯简子与子太叔逆客,事毕而出,言于卫侯曰:「郑有礼,其数世之福也,其无大国之讨乎?诗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礼之于政,如热之有濯也。濯以救热,何患之有」?子产之从政也,择能而使之。冯简子能断大事,子太叔美秀,而文公孙挥能知四国之为,而辨于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贵贱贤否,而又善为辞令。裨谌能谋,谋于野则获,谋于邑则否。郑国将有诸侯之事,子产乃问四国之为于子羽,且使多为辞令,与裨谌乘以适野,使谋可否,而告冯简子使断之。事成,乃授子太叔使行之,以应对宾客。是以鲜有败事,北宫文子所谓有礼也。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然明谓子产曰:「毁乡校如何」?子产曰:「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吾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药之也」。然明曰:「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也。小人实不才,若果行此,其郑国实赖之,岂唯二三臣」。仲尼闻是语也,曰:「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子皮欲使尹何为邑,子产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愿吾爱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子产曰:「不可。人之爱人,求利之也。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侨将压焉,敢不尽言?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猎射御,贯则能获禽,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压覆是惧,何暇思获」?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吾远而慢之。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我曰子为郑国,我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后知不足,自今请虽吾家听子而行」。子产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谓危,亦以告也」。子皮以为忠,故委政焉。子产是以能为郑国。鲁昭公之元年,楚公子围聘于郑,且娶于公孙段氏,伍举为介。将入馆,郑人恶楚怀诈,使行人子羽与之言,乃馆于外。既聘,将以兵众逆,子产使子羽辞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从者,请墠听命」。令尹命伯州犁对曰:「君辱贶寡大夫围,谓围将使丰氏抚有而室,围布几筵,告于庄共之庙而来,若野赐之,是委君贶于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于诸卿也。不宁唯是,又使围蒙其先君,将不得为寡君老,其蔑以复矣。唯大夫图之」。子羽曰:「小国无罪,恃实其罪。将恃大国之安靖己,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小国失恃,而惩诸侯,使莫不憾者。距违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惧。不然,敝邑馆人之属也,其敢爱丰氏之祧」。伍举知其有备,乃请垂櫜而入。居无何,令尹围使公子黑肱、伯州犁城犨栎郏,郑人惧,子产曰:「不害,令尹将行大事,而先除二子也。祸不及郑,何患焉」?已而围果弑楚子,杀伯州犁,而黑肱出,乃自立为君。于是游吉如楚,归语子产曰:「具行器矣。楚王汰侈而自说其事,必合诸侯,吾往无日矣」。子产曰:「不数岁未能也」。后四年,始会诸侯于申。子产聘于晋,叔向问焉,曰:「寡君疾病,卜人曰实沈台骀为祟,史莫知之,敢问此何神也」?子产曰:「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居于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沈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故参为晋星。然则实沈参神也。昔金天氏裔子曰昧,为玄冥师,生允格台骀,台骀能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帝用嘉之,封诸汾州,沈、姒、蓐、黄,实守其祀。今晋主汾而灭之,然则台骀汾神也,抑此二者,不及君身。山川之神,则水旱疠疫之灾,于是乎禜之;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之不时,于是乎禜之。若君身,则亦出入饮食哀乐之事也。侨闻君子有四时,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夕以修令,夜以安身。于是乎节宣其气,勿使有所壅闭湫底,以露其体,兹心不爽,而昏乱百度。今无乃壹之,则生疾矣。侨又闻内官不及同姓,故男女辨姓,礼之大司也。今君内实有四姬焉,其无乃是乎」?晋侯闻其言曰:「博物君子也」。而厚为之礼。叔向出,行人子羽送之,叔向问郑故焉,且问子晰,对曰:「其与几何?无礼而好陵人,怙富而卑其上,弗能久矣」。初,郑徐吾犯之妹美,公孙楚聘之矣,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犯惧,告子产,子产曰:「是国无政,非子之患也,唯所欲与」。犯请于二子,请使女择焉,皆许之。子晰盛饰,入布币而出,子南戎服入,左右射,超乘而出。女自房观之曰:「子晰信美矣,抑子南夫也。夫夫妇妇,所谓顺也」。适子南氏,子晰怒,櫜甲以见子南,欲杀之而取其妻。子南执戈击之,及冲,子晰伤而归,告大夫曰:「我好见之,不知其有异志也,故伤」。大夫皆谋之子产,曰:「直钧幼贱,有罪,罪在楚也(先聘子南直也,用戈子晰直也,子产未能讨,故钧其事而罪楚。)」。乃执子南而数之曰:「国之大节有五,女皆奸之:畏君之威,听其政,尊其贵,事其长,养其亲。五者所以为国也。今君在国,女用兵焉,不畏威也。奸国之纪,不听政也。子晰上大夫,女嬖大夫而弗下之,不尊贵也。幼而不忌,不事长也。兵其从兄,不养亲也。君曰余不忍女杀,宥女以远,勉速行乎?无重而罪」。遂放游楚于吴,将行,子产咨于太叔,太叔曰:「吉不能亢身,焉能亢宗?彼国政也,非私难也。子图郑国,利则行之,又何疑焉?周公杀管叔而蔡蔡叔,夫岂不爱王室故也。吉若获戾,子将行之,何有于诸游」?郑为游楚乱,故六卿私盟于薰隧,公孙黑强与于盟,使太史书其名,且曰七子。子产弗讨。未几,公孙黑将作乱,欲去游氏而代其位,伤疾作而不果。驷氏与诸大夫欲杀之,子产在鄙,闻之惧弗及,乘遽而至,使吏数之曰:「伯有之乱,以大国之事而未尔讨也。尔有乱心无厌,国不女堪。专伐伯有,而罪一也。昆弟争室,而罪二也。薰隧之盟,女矫君位,而罪三也。有死罪三,何以堪之?不速死,大刑将至」。再拜稽首,辞曰:「死在朝夕,无助天为虐」。子产曰:「人谁不死,凶人不终命也。作凶事,为凶人,不助天,其助凶人乎」?请以印为褚师(市官。),子产曰:「印也若才,君将任之,不才,将朝夕从女。女罪之不恤,而又何请焉?不速死,司寇将至」。乃缢而尸诸周氏之衢,加木焉。子产相郑伯如楚,楚子享之,赋《吉日》。既享子产,乃具田备王以田江南之梦,因使椒举如晋求诸侯,问于子产曰:「晋其许我诸侯乎」?对曰:「晋君少安,不在诸侯。其大夫多求,莫匡其君」。在宋之盟,又曰:「如一若不许,君将焉用之」?王曰:「诸侯其来乎」?对曰:「从宋之盟,承君之欢,不畏大国,何故不来?不来者,其鲁、卫、曹、邾乎?曹畏宋,邾畏鲁,鲁、卫偪于齐而亲于晋,惟是不来。其馀君之所及也」。王曰:「然则,吾所求者无不可乎」?对曰:「求逞于人,不可;与人同欲,尽济」。明年夏,诸侯如楚,曹、邾辞以难,鲁辞以时祭,卫侯辞以疾,椒举言于楚子曰:「诸侯无归,礼以为归。今君始得诸侯,其慎礼矣。宋向戍、郑公孙侨在,诸侯之良也,君其选焉」。楚子乃问礼于左师及子产。左师献公合诸侯之礼六,子产献伯子男会公之礼六。君子谓合,左师善守先代,子产善相小国。楚子示诸侯侈,椒举谏不听,子产见左师曰:「吾不患楚矣。汰而愎谏,不过十年」。左师曰:「不十年侈,其恶不远,远恶而后弃,善亦如之,德远而后兴」。子产作丘赋,国人谤之曰:「其父死于路,己为虿尾,以令于国,国将若之何」?子宽以告,子产曰:「何害。苟利社稷,死生以之。且吾闻为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济。民不可逞,度不可改,《诗》曰:『礼义不愆,何恤人言』?吾不迁矣」。子宽曰:「君子作法于凉,其敝犹贪,作法于贪,敝将若何?政不率法而制于心,民各有心,何上之有」?郑人铸刑书,叔向诒书子产曰:「始吾有虞于子,今则已矣。昔先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惧民之有争心也。民知有辟,则不忌于上,之有争心,以徵于书,而徼倖以成之,弗可为矣。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三辟之兴,皆叔世也。今吾子相郑国,作封洫,立谤政,制参辟,铸刑书,将以靖民,不亦难乎?诗曰『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又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如是何辟之有?民知争端矣,将弃礼而徵于书,锥刀之末,将尽争之,乱狱滋丰,贿赂并行,终子之世,郑其败乎」?子产复书曰:「若吾子之言,侨不才,不能及子孙,吾以救世也。既不承命,敢忘大惠」?子产聘于晋,晋侯有疾,韩宣子逆客,私焉曰:「寡君寝疾,于今三月矣。并走群望,有加而无瘳,今梦黄熊入于寝门,其何厉鬼也」?对曰:「以君之明,子为大政,其何厉之有?昔尧殛鲧于羽山,其神化为黄熊,以入于羽渊,实为夏郊,三代祀之。晋为盟主,其或者未之祀乎」?韩子祀夏郊,晋侯有间,赐子产莒之方鼎二。郑人相惊以伯有,曰:「伯有至矣」。则皆走,不知所往。或梦伯有介而行曰:「壬子予将杀带也。明年壬寅,予又将杀段也」。期至而驷带、公孙段卒,国人愈惧。子产立公孙泄及良止以抚之,乃止(泄,子孔子;止,伯有子。)。子太叔问其故,子产曰:「鬼有所归,乃不为厉。吾为之归也」。太叔曰:「公孙泄何为」?子产曰:「说也为身无义,而图说从政有所反之,以取媚也。不媚不信,不信,民不从也」。及子产适晋,赵景子问焉曰:「伯有犹能为鬼乎」?子产曰:「能。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匹夫匹妇强死,其魂魄犹能凭依于人,以为淫厉,况良霄我先君穆公之胄,子良之孙,子耳之子,敝邑之卿,从政三世矣。郑虽无腆,抑谚曰,蕞尔国,而三世执其政柄。其用物也弘矣,其取精也多矣,其族又大,所冯厚矣而强死能为鬼,不亦宜乎」?子产为丰施归州田于韩宣子曰:「日君以公孙段为能任其事,而赐之州田(初,段相郑伯如晋,礼无违者,晋侯赐之田。施,段之子。),今无禄早世,不获久享,君德其子弗敢有。不敢以闻于君,私致诸子」。宣子辞,子产曰:「古人有言曰『其父析薪,其子弗克负荷』。施将惧不能任其先人之禄,其况能任大国之赐?纵吾子为政而可,后之人若属有疆埸之言,敝邑获戾而丰氏受其大讨。吾子取州,是免敝邑于戾,而建置丰氏也,敢以为请」。宣子乃受之。郑罕朔奔晋,韩宣子问其位于子产,子产曰:「君之羁臣,苟得容以逃死,何位之敢择?卿违从大夫之位,罪人以其罪降,古之制也。朔于敝邑,亚大夫也,其官马师也。获戾而逃,惟执政所寘之,得免其死,为惠大矣,又敢求位」?宣子为子产之敏也,使从嬖大夫。晋平公卒,诸侯如晋送葬,郑子皮将以币行,子产曰:「丧焉用币?用币必百两,百两必千人,千人至将不行,不行必尽用之。几千人而国不亡」?子皮固请以行。既葬,诸侯之大夫欲因见新君,叔孙昭子曰:「非礼也」。弗听。叔向辞之曰:「大夫之事毕矣,而又命孤,孤斩焉在衰绖之中,其以嘉服见则丧礼未毕,其以丧服见则是重受吊也。大夫将若之何」?皆无辞以见。子皮尽用其币,归谓子羽曰:「非知之实难,将在行之。夫子知之矣,我则不足。《书》曰『欲败度,纵败礼』,我之谓矣。夫子知度与礼矣,我实纵欲而不能自克也」。初,子产如陈涖盟,归告大夫曰:「陈亡国也,不可与也。聚禾粟,缮城郭,恃此二者而不抚其民,其君弱植,公子侈,太子卑,大夫敖,政多门,以介于大国,能无亡乎?不过十年矣」。后十年果为楚所灭。楚子诱蔡侯般杀之于申,遂围蔡。晋荀吴谓韩宣子曰:「前日不能救陈,今又不能救蔡,为盟主而不恤亡国,将焉用之」?遂告诸侯会于厥憖,子皮将行,子产曰:「行不远不能救蔡也。蔡小而不顺,楚大而不德,天将弃蔡以壅楚,盈而罚之,蔡必亡矣。且丧君而能守者鲜矣,三年楚其有咎乎?美恶周必复,楚恶周矣」。已而晋人请蔡于楚,果弗许,而诸侯归。于是郑简公卒,将为葬,除及游氏之庙,将毁焉。子太叔使其除徒执用以立,而无庸毁,曰:「子产过女而问,何故不毁?乃曰不忍庙也,诺,将毁矣」。既如是,子产乃使辟之司墓之室。有当道者毁之,则朝而塴,弗毁则日中而塴。子太叔请毁之曰:「无若诸侯之宾何」?子产曰:「诸侯之宾能来会吾丧,岂惮日中,无损于宾而民不害,何故不为」?遂不毁,日中而葬。君子谓子产于是乎知礼。礼无毁,人以自成也。晋侯成虒祁之宫,诸侯朝而归者,皆有贰心,叔向曰:「诸侯不可以不示威」。乃并徵会,以甲车四千乘合诸侯于平丘,子产、子太叔相郑定公会,子产以幄幕九张行,子太叔以四十,既而悔之,每舍损焉,及会亦如之。晋人令诸侯甲戌日中造于除,癸酉退朝。子产命外仆速张于除,太叔正之,使待明日。及夕,子产闻其未张也,使速往,乃无所张矣。及盟,子产争承曰:「昔天子班贡轻重以列,列尊贡,重周之制也。卑而贡重者,甸服也。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贡,惧弗给也,敢以为请。诸侯靖兵,好以为事,行理之命,无月不至,贡之无艺,小国有阙,所以得罪也。诸侯修盟,存小国也。贡献无极,亡可待也。存亡之制,将在今矣」。自日中以争至于昏,晋人许之。既盟,子太叔咎之曰:「诸侯若讨,其可渎乎」?子产曰:「晋政多门,贰偷之不暇,何暇讨国?不竞亦陵,何国之为」?仲尼谓子产于是行足以为国基矣。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子产君子之求乐者也。夫合诸侯,艺贡事,礼也。子产归未至,闻子皮卒,哭且曰:「吾已无为为善矣。惟夫子知我」。初,子皮如齐,晏子骤见之,陈桓子问其故,对曰:「能用善人,民之主也」。晋韩起聘于郑,郑伯享之,子产戒曰:「苟有位于朝,无有不供恪」。孔张后至,立于客间,执政禦之,适客后,又禦之,适县间,客从而笑之。事毕,富子谏曰:「夫大国之人,不可不慎也。几为之笑而不陵我,吾皆有礼。夫犹鄙我,国而无礼,何以求荣?孔张失位,吾子之耻也」。子产怒曰:「发命之不衷,出令之不信,刑之颇类,狱之放纷,会朝之不敬,使令之不听,取陵于大国,罢民而无功,罪及而弗知,侨之耻也。孔张,君之昆孙,子孔之后也,执政之嗣也。为嗣大夫,承命以使,周于诸侯,国人所尊,诸侯所知。立于朝而祀于家,有禄于国,有赋于军,丧祭有职,受脤归脤,其祭在庙,已有著位数世,世守其业,而忘其所,侨焉得耻之?辟邪之人,而皆及执政,是先王无刑罚也,子宁以他规我」?宣子有环,其一在郑,商宣子谒诸郑伯,子产弗与,曰:「非官府之守器也,寡君不知」。子太叔子羽谓子产曰:「韩子亦无几求,晋国亦未可以贰。晋国、韩子不可偷也。若属有谗人交斗其间,鬼神而助之,以兴其凶怒,悔之何及?吾子何爱于一环,其以取憎于大国也?盍求而与之」?子产曰:「吾非偷晋而有贰心,将终事之,是以弗与,忠信故也。侨闻君子非无贿之难,立而无令名之患;为国非不能事大字小之难,无礼以定其位之患。夫大国之人,令于小国,而皆获其求,将何以给之?一共一否,为罪滋大,大国之求,无礼以斥之,何餍之有?吾且为鄙邑,则失位矣。若韩子奉命以使而求玉焉,贪淫甚矣,独非罪乎?出一玉以起二罪,吾又失位,韩子成贪,将焉用之?且吾以玉贾罪,不亦锐乎」?韩子买诸贾人,既成贾矣,商人曰:「必告君大夫」。韩子请诸子产曰:「日起请夫环,执政弗义,弗敢复也。今买诸商人,商人曰必以闻,敢以为请」。子产对曰:「昔我先君桓公与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杀此地,斩之蓬蒿藜藿而共处之,世有盟誓,以相信也,曰:『尔无我叛,我无强贾,毋或丐夺。尔有利市宝贿,我勿与知』。恃此质誓,故能相保,以至于今。今吾子以好来辱,而谓敝邑强夺商人,是教敝邑背盟誓也,毋乃不可乎?君子得玉而失诸侯,必不为也。若大国令而供无艺,郑鄙邑也,亦弗为也。侨若献玉不知所成,敢私布之」。韩子曰:「起不敏,敢求玉以徼二罪,敢辞之」。将行,私觐于子产,以玉与马,曰:「子命起舍夫玉,是赐我玉而免我死也。敢不藉手以拜」?有星孛于大辰,裨灶言于子产曰:「宋、卫、陈、郑将同日火,若我用瓘斝玉瓒,郑必不火」。子产弗与。明年夏,宋、卫、陈、郑皆火,裨灶曰:「不用我言,郑又将火」。郑人请用之,子产不可,子太叔曰:「宝以保民也,若有火,国几亡,可以救亡,子何爱焉」?子产曰:「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灶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岂不或信」?遂不与,亦不复火。初,火作,子产辞晋公子公孙于东门,使司寇出新客,禁旧客勿出于宫。使子宽子上巡群屏摄,至于大宫。使公孙登徙大龟,使祝史徙主祏于周庙,告于先君。使府人库人各儆其事。商成公儆司宫出旧宫人,寘诸火所不及,司马司寇列居火道,行火所焮,城下之人伍列登城。明日,使野,司寇各保其徵,郊人助祝史,除于国北,禳火于玄冥回禄,祈于四鄘。书焚室而宽其征,与之材,三日哭,国不市,使行人告于诸侯。陈不救火,许不吊灾,君子是以知陈、许之先亡也。踰月,子产大为社,祓禳于四方,振除火灾,乃简兵大蒐。将为蒐除。子太叔之庙在道南,其寝在道北,其庭小,过期三日,使除徒陈于道南庙北,曰:「子产过女,而命速除,乃毁于而向」。子产朝过而怒之,除者南毁,子产止之曰:「毁于北方」。初火之作也,子产授兵登陴,子太叔曰:「晋无乃讨乎」?子产曰:「小国忘守则危,况有灾乎」?既,晋之边吏让郑曰:「郑国有灾,晋君大夫不敢宁居,卜筮走望,不爱牲玉。郑之有灾,寡君之忧也。今执事𢵧然授兵登陴,将以谁罪」?边人恐惧,不敢不告。子产对曰:「若吾子之言,敝邑之灾,君之忧也。敝邑失政,天降之灾,又惧谗慝之间谋之,以启贪人,荐为敝邑不利,以重君之忧。幸而不亡,犹可说也。不幸而亡,君虽忧之,亦无及也?郑有他,竟望走在晋,既事晋矣,其敢有二心」?于是楚左尹王子胜言于楚子曰:「许于郑,仇敌也,而居楚地,以不礼于郑。晋郑方睦,郑若伐许而晋助之,楚丧地矣。郑方有令政,君其图之」。楚子乃迁许于白羽。郑驷偃卒。初,偃娶于晋大夫,生丝弱,其父兄立子瑕(偃子叔父。),子产憎其为人,且以为不顺,勿许亦勿止。他日丝以告其舅,晋人使以币如郑问驷乞之立故(乞,子瑕也。)。驷氏惧,乞欲逃,子产弗遣,请龟以卜,亦弗予。大夫谋对,子产对客曰:「郑国不天,寡君之二三臣札瘥夭昏,今又丧我先大夫偃。其子幼弱,其二三父兄惧坠宗主,私族于谋而立长亲,寡君与其二三臣曰:抑天实剥乱,是吾何知焉?谚曰:无过乱门。民有兵乱,犹惮过之,而况敢知天之所乱?今大夫将问其故,抑寡君实不敢知,其谁实知之?平丘之会,君寻旧盟,曰『无或失职』。若寡君之二三臣其即世者,晋大夫而专制其位,是晋之县鄙也,何国之为」?辞客币而报其使,晋人不敢复言。大水,龙斗于时门之外洧渊,国人请为禜焉。子产弗许,曰:「我斗,龙不我觌也。龙斗,我何觌焉?禳之则彼其室也,我无求于龙,龙亦无求于我」。乃止。初,子产喜然明,问为政焉,对曰:「视民如子,见不仁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子产喜,以语子太叔,且曰:「他日吾见蔑之面而已,今吾见其心矣」。子太叔问政于子产,子产曰:「政如农功。日夜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终,朝夕而行,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则其过鲜矣」。及子产有疾,谓子太叔曰:「我死,子必为政。惟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疾数月而卒。太叔为政,不忍猛而宽,郑国多盗,取人于萑苻之泽,太叔悔之曰:「吾早从夫子,不及此」。兴徒兵以攻萑苻之盗,尽杀之,盗少止。仲尼曰:「善哉,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诗曰『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施之以宽也。『毋纵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畏明』,纠之以猛也。『柔远能迩,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和之至也」。及子产卒,仲尼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也」。
与赵参政书 其一 宋 · 林季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一九、《竹轩杂著》卷四
某惶恐再拜仆射相公:近曹通判行,尝贡起居,问度未到,会稽召命已下,不知得呈浼否?兹睹诏书,登庸旧德,方秋高马肥之时,踵将叛卒离之后,任大责重,未敢为执事贺。但告廷之初,远迩胥庆,咸谓自此有息肩高枕之期,是亦可以卜人心也。旧店重开,尤须慎始,勉为恢廓,毋效狭劣。前人所引,不必尽逐,问其贤否可也;前事所行,不必概废,问其当否可也。多用朴茂之士,则虚名亡实者不得逞,在相公他日亦免反覆倾陷之祸。不侵吏部之阙,则依流平进者有所归,在相公每日亦免请谒应接之烦。尝以职事抵牾朝廷,而其心本无他者,终弃之,斯无以慰人之望。虽以才能取知相公,而众议或不然者,亟用之,斯有以致人之议。卫士单寡,宜防肘腋之虞,诸帅子弟,迭令入侍,可乎?戍兵遁亡,宜谨藩篱之守,诸卒老少,渐令南徙,可乎?都督,即吕元直御营使也,御营司既罢,督府罢之,可乎?机速房,即王将明经抚房也,枢密院兼领机速房,并之可乎?其馀军马事,宜不敢遥度,愿相公精思详考,以救一时之急。然相公平生学问,何止为救时之相而已。大抵议论不患异而患同,君子不能无少异,小人专务于苟同。苟同者,他日必异;少异者,他日必同。此事相公不可不置思也。祸乱未平,日月易失,速求俊彦,列于庶位,继继承承,以为可久之道,虽相公功成名遂,奉身而退,犹在庙堂之上。若欲求同,适成孤立,转首之顷,尽废前功,是在相公一身不足多较,独不念宗社阽危、生灵涂炭乎!所怀无穷,不敢尽吐。气序渐冷,乞为海内加厚。不宣。
梦庵记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三五、《梅溪先生后集》卷二六、光绪《仙居县志》卷五
梦者,诚之所形也。高宗形于得贤,仲尼形于见圣,庄周形于化蝶,扬雄形于吐凤,范式形于葬友。梦之小大虽不同,其为诚之所形则一也。仙居陈君勉卿执亲丧如礼,以孝称于乡。初求佳城未获,寝食弗遑,一夕,梦侍其亲游于睦溪之原,指其处以语之。明日访焉,果得其地,卜人吉之,遂毕窀穸。因筑庵以守,以「梦」名之,志其所以得也。某辱与君之弟文卿游上庠为同舍生,又与君之子三省游于剡,三省以梦庵之事语予,且求文以记。予谓观人之术不必验之行事,因其诚之所形,亦足知其大略。高宗可以知其贤,孔子可以知其圣,庄周可以知其达,扬雄可以知其文,范式可以知其义,陈君之梦可谓知其孝矣。彼有梦尸得官,梦秽得财,心之所念者果何事,梦之所见者果何物耶;与陈君之梦固有间矣。
李神君碑 宋 · 赵溥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三八、《金石苑》卷四、《宋代蜀文辑存》卷六七
李神君讳洪,字广元,世司风云雷雨之职。因获戾于上帝,降之蓬莱,作一大蛇,日久化为一龙,叹曰:「吾愿得一深渊,潜修功行,期以阴德济民,庶几获免上帝之责」。遂翱翔于高洞、环滩二窟之中。历梁、唐、晋、汉,于乾祐三年五月初三日寅时降生于锦屏李吉先之家焉。父讳天祐,吉先其字也;母严氏。神未诞之前,厥父梦侍卫数百拥一仙官入其门,升其堂,音乐迭奏。既悟,占之,卜人曰:「必有非常之庆」。未几七日,而神果佳诞。是夕大光耀室,乡族怪喜。年未弱冠,而天姿雅俊,阴阳历数,无不周知,四时雨旸,罔不先见。游宦遂宁府,乃家于蓬莱。遭时凶荒,凡人民无告者,竭家赀拯之,得活几十馀万家,此阴德之至大者也。历时变纷,每言志则曰:「得一洞府以逍遥乎其中,吾之所愿也」。一日自占其命数,语其父曰:「洪年止三十有五」。厥父以为怪诞,其后果如其言。夫人文氏,生二子,曰雄,曰豪,继以一日而逝,今之高洞、环滩,乃其居也。迨宋咸平初,厥德升闻,上帝令一朱衣小吏录其阴德之及人者凡千有馀,一日奉上帝敕曰:「汝之阴德在人,今拜汝之水府掾,一方水旱,汝实司之」。至宝元二年,驾一白云见于鉴□之上,前后父老,瞻之仰之,悉皆骇汗。厥后雨旸适时,遐迩士庶祈求必应。迨绍兴之末,驾乘风朝觐上帝,退会诸神于朝真阁。曩日之来者朱衣小吏俯伏进曰:「惟神镇彼一方,雨旸有序,功德兼隆。上帝嘉乃丕绩,俾汝佐仕籍得失之司,总咸源增减之职,公当免以答帝眷」。遂顿首揖谢而还。命一吏录士子名姓,编之一籍,以定其得失;再驱一吏进见于清河府君之侧,凡咸源之数,悉皆记之,以定其增减。远迩士庶之止知以水旱祈,而不知神德所覆,其他无不应也。近岁城南赵子率一邑进士乞灵于神祠,故有「鉴潭湛碧涵秋月,洞府元来别有天」之句。当时笑傲不虔者凡数人,故神笔未终,始终之迹,有所未备。今因诸生属余录其行事,故强述其一二如此。宋乾道壬辰,进士赵溥、男将仕郎球、次男炳、同进士李鼎题遇,陈甲立石。
与杨参政到任启 宋 · 晁公溯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八一、《嵩山集》卷一七
久疲远道,念衣服之不洁清;将谒大臣,须沐浴而后斋戒。虽已入境,未遑款门。当诹日于卜人,复请期于侍史。瞻依良迩,向慕尤深。某官归荣故乡,震耀多士。霖雨之泽,敛之下施。于里闾台星之光,赫然上见;于分野益令兹地,加重他邦。某顷辄通笺,特蒙修报。人皆相谓,礼宜绝于百僚;情有可言,使更驰于一介。其为干冒,并切兢惶。
问左氏传所载知人祸福事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四、《诚斋策问》卷下
晋范宁以《春秋》名家,尝言《左氏》富而艳,其失也诬。迄今学者顺风而呼,万口一舌,亦莫不信以为诬。以愚观之,《左氏》岂好诬哉,直后世读其书者自诬之耳。奚以明之?《左氏》之书后世所以称其诬者,大概有三:传之所载怪异之事、卜筮之事,与夫当时贤人君子评议人物之事,其言太迂,而近人情者少。故尝考之,石言于晋,神降于莘,豕至于人立而啼,台骀至于出而祟,郑人相惊,以为伯有,楚人相惧,以为灵王出。厉公之入,蛇斗于门;子文之生,虎乳于野。其为怪异尤甚,此学者所以骇其事也。筮短龟长,卜人知骊姬之不可立;龟象筮数,韩简知败德之不可数。穆姜之筮而薨于东宫,文子之兆而得于南蒯。晋使之败,文公之胜,毕万之后必大,陈仲之世必蕃,无一不系于卜筮,此学者所以沮其说也。至于观人之际,往往即其辞色之微、动作之渐,而必逆其是非成败于终身。载事之迂,大率如此,然则无怪乎范宁之诬之也。以迹论之,虽若汗漫面无归,缪愆而无当,惟概之以理,则有实然而不可易者。夫巨迹、燕卵,鸟覆、牛字,固详陈于前矣,奚独《左氏》之怪异为不然乎?谋及卜筮,爰契我龟,固具述于前矣,奚独《左氏》之卜筮为不然乎?借是二者以證《左氏》之说,可无辩而明矣,请因师问而发之。天之高也,占之以人,则天可得而知;星辰之远也,步之以数,则星辰无得而遁。日之短长决于一线之增,气之缪斁视于一牛之喘。夫以阴阳造化,犹可因微以验其明,由小以推其大,而况人之一身,首足具方圆之象,呼吸侔寒暑之宜,而动作威仪又与一气运用于天地之间,茍即是而观之,亦奚有失人之患哉?故莫敖之举趾,而斗伯比知其心不固;赵孟之语偷,而穆叔知其不能久。郑公之视流而行速,单子之视迫而言徐,则天夺其魄矣。士正伯知其将亡,叔向谓其必丧,不亦宜乎?不失旧而骤称其伐者,其言为谁,得此或昌或亡,韩子、郤子所以分也。汰虐已甚,与享而堕者,其心已先亡,此栾黡所以不免,蔡侯之所以祸也。以至越椒生而若敖不祀,伯石生而羊舌氏不存者,得非蜂目豺声之人乎?七子赋诗而声音各殊,二君执玉而丧亡各异者,得非由中及外而可判乎?夫人之深情厚貌,疑若难知,而数子得于一见之顷,真伪祸福,不逃所料,信乎知人之术固自有其要也。曾子曰:「正颜色,斯远暴慢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孔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人焉廋哉」?然则言辞动作岂不足以动人耶?《左氏》所载知人之事,盖诚有契乎此也。议者乃曰,知人则哲,帝尧犹以为难,言貌取人,孔子犹有所失。知人之难若此,而数子独得以易之,是又不然。然尧之所难于知人者,非诚以为难也,盖欲其谨也;孔子之所以取人者,非诚有所失也,盖贻后世之戒也。不然,尧、孔之圣,曾数子之不若耶?为是说者,殆未足以致疑于《左氏》也。虽然,迹之似诬者固不足信,而理之实诬者不可不辩。汉之翼奉陈封事于宣帝之朝,首言治道之要,务在知辩邪正,知辩之术在于执十二律、六情。如北方之情好,而甲子主之;东方之情怒,而亥卯主之。其言诡谲不经,殆类淫巫瞽叟之论,而奉乃自以为自然之道,万不失一。呜呼,天下安有是理哉!读史者乐道而喜攻之,良以其诬人已甚。然范宁所谓《左氏》失之诬者,愚驾其言于翼奉,庶乎公论为有所归,抑亦可以应孰事所以下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