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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赋(有序并自注) 南朝宋 · 谢灵运
 出处:全宋文卷三十一
古巢居穴处曰岩栖,栋宇居山曰山居,在林野曰丘园,在郊郭曰城旁,四者不同,可以理推。言心也,黄屋实不殊于汾阳。即事也,山居良有异乎市廛。抱疾就闲,顺从性情,敢率所乐,而以作赋。杨子云云:「诗人之赋丽以则。」文体宜兼,以成其美。今所赋既非京都宫观游猎声色之盛,而叙山野草木水石谷稼之事,才乏昔人,心放俗外,咏于文则可勉而就之,求丽邈以远矣。览者废张、左之艳辞,寻台、皓之深意,去饰取素,傥值其心耳。意实言表,而书不尽,遗迹索意,托之有赏,其辞曰:
谢子卧疾山顶,览古人遗书,与其意合,悠然而笑曰:夫道可重,故物为轻;
理宜存,故事斯忘。
古今不能革,质文咸其常。
合宫非缙云之馆,衢室岂放勋之堂。
迈深心于鼎湖,送高情于汾阳
文成却粒,愿追以远游。
嘉陶朱之鼓棹,乃语种以免忧。
判身名之有辨,权荣素其无留。
孰如牵犬之路既寡,听鹤之途何由哉(理以相得为适,古人遗书,与其意合,所以为笑。孙权亦谓周瑜公瑾与孤意合。」夫能重道则轻物,存理则忘事,古今质文,可谓不同,而此处不异。缙云放勋,不以天居为所乐,故合宫、衢室,皆非淹留。鼎湖汾阳,乃是所居之。□文成张良,却粒弃人间事,从赤松子游,陶朱、范蠡,临去之际,亦语文种云云。谓二贤既荣素,故身名有判也。牵犬,李斯之叹。听鹤,陆机成都众大败后,云「思闻华亭鹤唳,不可复得」。)
若夫巢穴以风露贻患,则《大壮》以栋宇祛弊;
宫室以瑶璇致美,则白贲以丘园殊世。
惟上(托)于岩壑,幸兼善而罔滞。
虽非市朝,而寒暑均和也。
虽是筑构,而饰朴两逝。(《易》云,上古穴居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蔽风两,盖取诸《大壮》。璇堂自是素,故曰白贲,最是上爻也。此堂世异矣。谓岩壑道深于丘园,而不为巢穴,斯免(缺二字)
得暑寒之适,虽是筑构,无妨非朝市云云)。
昔仲长愿言,流水高山应璩作书,邙阜洛川
势有偏侧,地阙周员。
铜陵之奥,卓氏充釽摫之端,金谷之丽,石子致音徽之观。
徒刑域之荟蔚,惜事异于栖盘。
至若凤、丛二台,云梦、青丘,漳渠、淇园,橘林、长洲,虽千乘之珍苑,孰嘉遁之所游。
且山川之未备,亦何议于兼求(仲长子云:「欲使居有良田广宅,在高山流水之畔。沟池自环,竹木周布,场囿在前,果园在后。」应琚与程文信书云:「故求道田,在关之西,南临洛水,北据邙山,托崇岫以为宅,因茂林以为荫。」谓二家山居,不得周员之美。杨雄蜀都赋》云:「铜陵衍。」卓王孙采山铸铜,故《汉书·货殖传》云:「卓氏之临邛,公擅山川。」杨雄《方言》:「、益之间,裁木为器曰釽,裂帛为衣曰摫。」金谷,石季伦之别庐,在河南界,有山川林木,池沼水碓。其镇下邳时,过游赋诗,一代盛集。谓二地虽珍丽,然制作非栖盘之意也。凤台,秦穆公时秦女所居,以致萧史。丛台,赵之崇馆。张衡谓赵筑丛台于前,楚建章华于后。楚之云梦,大中□居《长饮赋》:楚灵王游云梦之中,息于荆台之上。前方淮之水,左洞庭之波,右顾彭蠡之涛,南望巫山之阿,遂造章华之台。亦见诸史。淮南青丘,齐之海外,皆猎所。司马相如云:「秋田乎青丘,傍徨乎海外。」漳渠,史起魏文侯,溉水之所。淇园卫之竹园,在淇水之澳,《诗》人所载。橘林,蜀之园林,杨子云蜀都赋》亦云橘林左太冲谓户有橘柚之园。长洲,吴之苑园,左亦谓长洲之茂苑,因江海洲渚以为苑囿,缺六字,故表此园之珍静千乘宴嬉之所,非幽人憩止之乡,且山川亦不能兼茂,随地势所遇耳。)
览明达之抚运,乘机缄而理默。
指岁暮而归休,咏宏徽刊勒
三闾之丧江,矜望诸之去国
选自然之神丽,尽高楼之意得(余祖车骑,建大功淮、肥,江左得免横流之祸。后及太傅既薨,远图已辍,于是便求解驾东归,以避君侧之乱。废兴隐显,当是贤达之心,故选神丽之所,以申高栖之志。经始山川,实基于此。)
前哲之遗训,俯性情之所便。
奉微驱以宴息,保自事以乘闲。
愧班生之夙悟,惭尚子之晚研。
年与疾而偕来,志乘拙而俱旋。
谢平生于知游,栖清旷于山川(谓经始此山,遗训于后也。性情各有所便,山居是其宜也。《易》云:「向晦入宴息。」庄周云:「自事其心。」此二是其所处。班嗣本不染世,故曰夙悟;尚平未能去累,故曰晚研。想迟二人,更以年衰疾至。志寡求拙曰乘,并可山居。曰与知游别,故曰谢平生;就山川,故曰栖清旷。)
其居也,左湖右汀。
往渚还江,面山背阜,东阻西倾。
抱含吸吐,款跨纡萦。
绵联邪亘侧直齐平枚乘曰:「江右湖,其乐无有。」此客说楚公子之词。当谓江都之野,彼虽有江湖而乏山岩,此忆江湖左右与之同,而山岳形势,池城所无也。往渚还江,谓四面有水;面山背阜,亦谓东西有山,便是四水之里也。抱含吸吐,谓中央复有川。款跨纡萦,谓边背相连带。迂回处谓之邪亘,平正处谓之侧直。)
近东则上田、下湖,西溪、南谷,石堟、石滂,闵硎、黄竹
决飞泉于百仞,森高薄于千麓。
长源于远江,派深毖于近渎(上田在下湖之水口,名为田口。下湖,在田之下下处,并有名山川。西溪、南谷分流,谷鄣水畎入田口。西溪水出始宁县西谷鄣,是近山之最南峰者,西溪便是□之背。入西溪之里,得石堟)
以右为阻,故谓为堟。
石滂在西溪之东,从县南入九里,两面峻峭数十丈,水自上飞下。
比至外溪,封墱十数里,皆飞流迅激,左右岩壁缘
闵硎,在石滂之东溪
逶迤下注良田。
黄竹与其连,南界莆中也。
近南则会以双流,萦以三洲。
表里回游,离合山川。
崿崩飞于东峭,槃傍薄于西阡。
拂青林而激波,挥白沙而生涟(双流,谓剡江及小江,此二水同会于山南,便合流注下。三洲在二水之口,排沙积岸,成此洲涨。表里离合,是其貌状也。崿者,谓回江岑,在其山居之南界,有石跳出,将崩江中,行者莫不骇栗。槃者,是县故治之所,在江之□□用槃石竟渚,并带青林而连白沙也。)
近西则杨、宾接峰,唐皇连纵。
室、壁带溪,曾、孤临江。
缘浦以被绿,石照涧而映红。
月隐山而成阴,木鸣柯以起风杨中元宾,并小江之近处,与山相接也。唐皇便从北出。室,石室、在小江口南岸。壁、小江北岸。并在杨中之下。壁高四十丈,色赤,故曰照涧而映红。曾山之西,孤山之南,王子所经始,并临江,皆被以绿竹。山高月隐,便谓为阴,鸟集柯鸣,便谓为风也。)
近北则二巫结湖,两智利曰通沼。
横、石判尽,休周分表。
引修堤之逶迤,吐泉流之浩溔。
山㞦下而回泽,濑石上而开道(大小巫湖,中隔一山,外利曰周回,在圻西北。边浦出江,并是美处。义熙中王穆之居大巫湖,经始处所犹在。两利曰皆长溪,外利曰出山之后四五里许,里利曰亦隔一山,出新堟。横山,野舍之北面。常石,野舍之西北。巫湖旧唐,故曰修堤。长溪甚远,故日泉流。常石㞦□□□□,故曰山㞦下而回泽,里利曰漫石数里,水从上过,故曰濑石上而开道。休山东北,周里山在休之南,并是北边。)
远东则天台、桐柏,方石、太平二韭四明,五奥三菁。
表神异于纬牒,验感应于庆灵
石桥之莓苔,楢溪之纡萦天台、桐柏,七县馀地,南带海。二韭、四明、五奥,皆相连接,奇地所无,高于五岳,便是海中三山之流。以菜为名,四明方石,面四自然开窗也。五奥者,昙济道人、蔡氏,郗氏、谢氏、陈氏,各有一奥,皆相掎角,并是奇地。三菁,太平之北。太平天台之始。方石直上万丈,下有长溪,亦是缙云之流云。此诸山并见图纬,神仙所居。往来要径石桥,过楢溪、溪人迹之艰,不复过此也。)
远南则箴、栖鸡,唐嵫、漫石。
崒、嵊对岭,B56孟分隔。
入极浦而邅回,迷不知其所适。
嵚崎而蒙笼,下深沈而浇激(栖鸡,在保口之上,别浦入其中,周回甚深,四山之里。箴在栖鸡之上,缘江。唐嵫入太平水路,上有瀑布数百丈。漫石在唐嵫下,郗景兴经始精舍,亦是名山之流。崒嵊与分界,去山八十里,故曰远南。前岭鸟道,正当五十里高,左右所无,就下地形高,乃当不称。远望B65山甚奇,谓白烁尖者最高,下有良田,王敬弘经始精舍。昙济道人孟山,名日孟埭,薯之疁田。清溪秀竹,回开巨石,有趣之极。此中多诸浦涧,傍依茂林,迷不知所通,嵚崎深沈,处处皆然,不但一处。)
远西则/(缺四十三字。)远北则长江永归,巨海延纳,昆涨缅旷,岛屿绸沓
山纵横以布护,水回沈而萦浥。
荒极绵眇,究风波之睽合(江从山北流,穷上虞界,谓之三江口,便是大海。老子谓海为百谷王,以其善处下也。海人谓孤由为昆。薄洲有山谓之岛屿,即洲也。涨者,沙始起将欲成屿,纵横无常,于一处回沈相萦扰也。大荒东极,故为荒极。风波不恒,为睽合也。)
徒观其南术□□□□□□□□□□岸测深,相渚知浅。
洪涛满则曾石没,清澜减则沈沙显。
及风兴涛作,水势奔壮。
于岁春秋,在月朔望。
汤汤惊波,滔滔骇浪。
电激雷崩,飞流洒漾。
凌绝壁而起岑,横中流而连薄。
始迅转而腾天,终倒底而见壑。
此楚贰心醉于客,河灵怀惭于海若(南术是其临江旧宅,门前对江、三转曾山,路穷四江、对岸西面常石。此二山之间,西南角岸孤山,此二山皆是狭处,故曰生㞦。勇门以南上便大《门艮》,故曰成衍。岸高测深,渚下知浅也。江中有孤石沈沙,随水增减,春秋塑望,是其盛时。故枚乘云,太子有疾,吴客问之,举秋涛之美,得以瘳病。太子,国之储贰,故曰楚贰。河灵,河伯居河,所谓河灵。惧于海若,事见庄周《秋水篇》。)
尔其旧居,曩宅今园,枌槿尚援,基井具存。
曲术周乎前后,直陌矗其东西。
岂伊临溪而傍沼,乃抱阜而带山。
封域之灵异,实兹境之最然。
葺骈梁于岩麓,栖孤栋于江源。
敞南户以对远岭,辟东窗以瞩近田。
田连冈而盈畴,岭枕水而通阡(葺室在宅里山之东麓,东窗瞩田,兼见江山之美。三间故谓之骈梁。门前一栋,枕㞦上,存江之岭,南对江上远岭。此二馆属望,殆无优劣也。)
阡陌纵横,塍埒交经
导渠引流,脉散沟并,蔚蔚丰秫,苾苾香粳。
送夏蚤秀,迎秋晚成。
兼有陵陆,麻麦粟菽。
候时觇节,递艺递孰。
供粒食与浆饮,谢工商与衡牧
生何待于多资,理取足于满腹许由云:「偃鼠饮河,不过满腹。」谓人生食足,则欢有馀,何待多须邪。工商衡牧,似多须者,若少私寡欲,充命则足。但非田无以立耳。)
自园之田,自田之湖。
泛滥川上,缅邈水区。
浚潭涧而窈窕,除菰洲之纡馀。
毖温泉于春流,驰寒波而秋徂。
风生浪于兰渚,日倒景于途,飞渐榭于中弥金,取水月之欢娱。
旦延阴而物清,夕栖芬而气敷。
情交之永绝,觊云客之暂如(此皆湖中之美,但患言不尽意,万不写一耳。诸涧出源入湖,故曰浚潭涧。涧长是以窈窕。除菰以作洲,言所以纡馀也。)
水草则萍藻蕴,雚蒲芹荪,兼菰苹蘩,蕝荇菱莲。
虽备物之偕美,独扶渠华鲜
播缘叶之郁茂,含红敷之缤翻。
清香之难留,矜盛容之易阑。
必充给而后搴,岂蕙草之空残。
卷《句攴弦》之逸曲,感《江南》之哀叹。
秦筝倡而溯游往,《唐上》秦而旧爱还(搴出《离骚》。《句攴弦》是《采菱歌》、《江南》是《相和曲》,云江南采莲。秦筝倡《蒹笳篇》,《唐上》奏《蒲生》诗,皆感物致赋。鱼藻苹蘩,亦有诗人之咏,不复具叙。)
《本草》所载,山泽不一。
雷桐是别,和缓是悉。
参核六根,五华九实。
二冬并称而殊性,三建异形而同出。
水香送秋而擢茜,林兰近雪而扬猗。
卷柏万代而不殒,伏苓千岁而方知。
映红葩于绿带,茂素蕤于紫枝。
既住年而增灵,亦驱妖而斥疵(《本草》所出药处,于今不复依,随士所生耳。此境出药甚多,雷公、桐君,古之采药,医缓,古之良工,故曰别悉。参核者,双核桃杏仁也。六根者,苟七根,五茄根,葛根,野葛根,□□根也。五华者,堇华、芫华、𢷊华、华、旋覆华也。九实者,连前实,槐实柏实,兔丝实,女贞实,蛇床实,蔓荆实,蓼实□□也。二冬者,天门、麦门冬。三建者,附子、天雄、乌头。水香,兰草林兰,支子。卷柏、伏苓,并皆仙物。凡此众药事,悉见于《神农》。)
二箭殊叶,四苦齐味。
水石别谷,巨细各汇。
既修竦而便娟,亦萧森而蓊蔚。
露夕沾而凄阴,风朝振而清气。
捎玄云以拂杪,临碧潭而挺翠。
蔑上林与淇澳,验东南之所遗。
山阳游践,迟鸾鹥之栖托
忆昆园之悲调(案,《初学记》二十八,「践」作「饯」,「忆」作「噫」。)
伶伦之哀龠。
卫女行而思归咏,楚客放而防露作(二箭,一者苦箭,大叶;一者笄箭,细叶。四苦,青苦,白苦,紫苦,黄苦。水竹,依水生,甚细密,吴中以为宅援。石竹,本科丛大,以充屋榱,巨者竿挺之属,细者无箐之流也。修竦、便娟,萧森、蓊蔚,皆貌也。上林,关中之禁苑,淇澳,卫地之行园,方此皆不如。东南会稽之竹箭,唯此地最富焉。山阳、竹林之游,鸾鹥栖食之所。昆山任为笛,黄帝时,伶伦斩其厚均者吹之,为黄钟之官。卫女思归,作《竹竿》之诗,楚人放逐,东方朔感江潭而作《七谏》。)
其木则松柏檀栎(缺二字。)
,檿柘谷栋,楸梓柽樗。
刚柔性异,贞脆质殊。
卑高沃塉,各随所如。
干合抱以隐岑,杪千仞而排虚。
凌冈上而乔竦,荫涧下而扶疏。
沿长谷以倾柯,攒积石以插衢。
华映水而增光,气结风而回敷
当严劲而葱倩,承和煦而芬腴。
送坠叶于秋晏,迟含萼春初(皆木之类,选其美者载之。山脊曰冈。阔上涧下,长谷积石,各随其方。《离骚》云:「青春受谢,白曰昭只。」《诗》云:「萼不𩋾𩋾」也。)
植物既载,动类亦繁。
飞泳骋透,胡可根源。
观貌相音,备列山川。
寒燠顺节,随宜匪敦(草、木、,植物。鱼、鸟、兽、动物。兽有数种,有腾者,有走者。走者骋,腾者透。谓种类既繁,不可根源,但观其列状,相其音声,则知山川之好。兴节随宜,自然之数,非可敦戒也。)
鱼则鱿鳢鲋鱮,鳟鲵链鳊,鲂鲔鲨鳜,鲿鲤鲻鳣。
辑采杂色,锦烂云鲜。
唼藻戏浪,泛符流渊。
鼓鳃而湍跃,或掉尾而波旋。
鲈鲚乘时以入浦,鳡𩷰沿濑以出泉(鱿音优,鳢音礼,鲋音附,鱮音叙,鳟音寸兖反。鲵音皖,鲢音连,鳊音毖仙反,鲂音房,鲔音宥,鲨音沙,鳜音居缀反,鲿音上羊反,鲻地比之反,鳣音之反,皆《说文》、《字林》音。《诗》云:「锦衾有灿。」故云锦烂。鲈鲚,一时鱼。鳡音感,𩷰音迅,皆出溪中石上,恒以为玩。)
鸟则鹍鸿鹢鹄,鹙鹭鸨𪂼,鸡鹊绣质,鶷鸐绶章。
晨凫朝集,时鷮山梁。
海鸟违风,朔禽避凉,荑生归北,霜降客南。
接响云汉,侣宿江潭。
聆清哇以下听,载王子而上参。
薄回涉以弁翰,映明壑而自耽(鹍音昆,鸿音洪,鹢音溢。《左传》云:「六《鸟儿》退飞。」字如此。鹄音下竺反,鹙音秋,鹭音路,鸨音保,𪂼音相。唐公之马,与此鸟色同,故谓为𪂼,音相。鸡鹊鶷鸐,见张茂先《博物志》。鸐音翟,亦雉之美者,此四鸟并美采质,凫音符,野鸭也,常待晨而飞,鷮音已消反,长尾雉也。《论语》云:「山梁雌雉,时哉时哉。」海鸟爰居,臧文仲不知其鸟,以为神也。事见《左传》。朔禽,雁也,寒月转往衡阳。《礼记》,霜始降,雁来宾,岁莫云,雁北向。政是阳初生时,荑生归北,霜降客南,山鸡映水,自习其羽仪者。)
山上则猿𤟤狸獾,犴獌猰𤟣,山下则熊罴豺虎,羱原鹿麇麖。
掷飞枝于穷崖,踔空绝于深硎。
蹲谷底而长啸,攀木杪而哀鸣(猿音袁,𤟤音魂,狸音力之反。獾音火丸反。犴音五悬反。獌音曼,似獾而长,狼之属,一曰貙。猰音安黠反,𤟣音弋生反,狸之黄黑者,一曰似𰠿。豺音在皆反,羱原音元,野羊大角,麇音鬼珉反,麖音京,能踔掷。虎长啸,猿哀鸣,鸣声可玩。)
缗纶不投,置罗不披。
磻弋靡用,蹄筌谁施。
鉴虎狼之有仁,伤遂欲之无崖。
顾弱龄而涉道,悟好生之咸宜。
率所由以及物,谅不远之在斯。
抚鸥鲦而悦豫,杜机心于林池(八种皆是鱼猎之具。自少不杀,至乎白首,故在山中,而此欢永废。庄周云,虎狼仁兽,岂不父子相亲。世虎狼暴虐者,政以其如禽兽,而人物不自悟其毒害,而言虎狼可疾之甚,苟其遂欲,岂复崖限。自弱龄奉法,故得免杀生之事。苟此悟万物生好之理。《易》;「不远复,无祇悔。」庶乘此得以入道。庄周云,海人有机心,鸥鸟舞而不下。今无害彼之心,各悦豫于林池也。)
敬承圣诰,恭窥前经。
山野昭旷,聚落膻腥。
故大慈之弘誓,拯群物之沦倾。
岂寓地而空言,必有贷以善成。
鹿野之华苑,羡灵鹫之名山。
企坚固之贞林,希庵罗之芳园。
虽綷容之缅邈,谓哀音之恒存。
建招提于幽峰,冀振锡之息肩。
镫王之赠席,想香积之惠餐。
事在微而思通,理匪绝而可温贾谊》云:「恭承嘉惠。」敬承,亦此之流。聚落是墟邑,谓歌哭诤讼,有诸諠华,不及山野为僧居止也。经教欲令在山中,皆有成文。老子云:「善贷且善成。」此道惠物也。鹿苑,说《四真谛》处。灵鹫山,说《般若法华》处。坚固林,说泥洹处。庵罗园,说不思议处。今旁林艺园制苑,仿佛在昔,依然托想虽綷容缅邈,哀音若存也。招提,谓僧不能常住者,可持作坐处也。所谓息肩。镫王、香积,事出《维摩经》。《论语》云:「温故知新。」理既不绝,更宜复温,则可待为己之日用也。)
爰初经略,杖策孤征。
入涧水涉,登岭山行。
陵顶不息,穷泉不停。
栉风沐雨,犯露乘星。
研其浅思,罄其短规。
非龟非筮,择良选奇。
开径,寻石觅崖。
四山周回,双流逶迤。
南岭,建经台,倚北阜,筑讲堂,旁危峰,立禅室,临浚流,列僧房,对百年之乔木,纳万代之芬芳,抱终古之泉源,美膏液之清长。
谢丽塔于郊廓,殊世间于城旁。
欣见素以抱朴,果甘露于道场(云初经略,躬自履行,备诸苦辛也。罄其浅短,无假于龟筮,贫者既不以丽为美,所以即安茅茨而巳。是以谢郊郭而殊城旁。然清虚寂寞,实是得道之所也。)
苦节之僧,明发怀抱,事绍人徒,心通世表。
是游是憩,倚石构草。
寒暑有移,至业莫矫。
观三世以其梦,抚六度以取道。
乘恬知以寂泊,含和理之窈窕。
东山以冥期,实西方之潜兆。
虽一日以千载,犹恨相遇之不早(谓昙隆、法流二法师也。二公辞恩爱,弃妻子,轻举入山,外缘都绝,鱼肉不人口,粪埽必在体,物见之绝叹,而法师处之夷然。诗人西发不胜造道者,其亦如此。往石门瀑布中路高楼之游,昔告离之始,期生东山,没存西方。相遇之欣,实以一日为千载,犹概慨不早。)
贱物重己,弃世希灵。
骇彼促年,爱是长生。
浮丘诱接,望安期招迎
甘松桂之苦味,夷皮褐以颓形
羡蝉境之匪日,抚云倪其若惊。
陵名山而屡憩,过岩室披情
虽未阶于至道,且缅绝于世缨。
而兴言,良未齐于(此一章叙仙学者虽未及佛道之高,然出于世表矣。浮丘公王子乔师,安期先生马明生师,二事出《列仙传》。《洞真经》云:「今学仙者,亦明师以自发悟,故不辞苦味颓形也。」庄周云:「和以天倪。」倪者崖也。数经历名山,遇余岩室,披露其情性,且获长生。方之,邈然有间也。)
山作水役,不以一牧。
资待各徒,随节竞逐。
陟岭刊木,除
抽笋自篁,擿箬于谷。
杨胜所拮,秋冬𦽌获。
野有蔓草,猎涉𮐨薁。
亦酝山清,介尔景福。
苦以术成,甘以𭡜熟。
慕椹高林,剥芨岩椒。
掘茜阳崖,擿𢹛阴摽。
昼见搴,宵见索绹。
芟菰剪蒲,以荐以茭。
既坭既埏,品收不一。
其灰其灰,咸各有律。
六月采蜜,八月
备物为繁,略载靡悉。(此一章谓是山作及水役采拾诸事也。然渔猎之事,皆不载,杨杨挑也,山间谓之木子,汳音覆,字出《字林》。《诗》人云:「六月食郁及薁。」猎涉字出《尔雅》。术,术酒,味苦。𭡜,𭡜酒,味甘,并至美,兼以疗病,𭡜治痈核,术治痰冷。椹音甚,味似菰菜而胜,刊木而作之,谓之慕。芨音及,采以为纸,茜音倩,采以为渫,𢹛(音鲜)
采以为饮。
采蜜扑,各随其月也)。
若乃南北两居,水通陆阻。
观风瞻云,方知厥所(两居谓南北两处,各有居止。峰崿阻绝,水道通耳。观风瞻云,然后方知其处所。)
南山则夹渠二田,周岭三苑。
九泉别涧,五谷异巇,群峰参差出其间,连岫复陆成其坂。
众流溉灌以环近,诸堤拥抑以接远。
远堤兼陌,近流开湍。
凌阜泛波,水往步还
还回往匝,枉渚员峦。
呈美表趣,胡可胜单。
抗北顶以葺馆,瞰南峰以启轩。
罗曾崖于户里,列镜澜于窗前。
因丹霞以赪楣,附碧云以翠椽。
视奔星之俯驰,顾之□□未牵。
鹍鸿翻翥而莫及,何但燕雀之翩翾。
氿泉旁出,潺湲于东檐,桀壁对跱,硿砻于西霤。
修竹葳蕤以翳荟,灌木森沈以蒙茂
萝蔓延以攀援,花芬薰而媚秀。
日月投光于柯间,风露披清于嵔岫。
夏凉寒燠,随时取适
阶基回互,橑棂乘隔。
此焉卜寝,玩水弄石。
迩即回眺,终岁罔斁。
伤美物之遂化,怨浮龄之如借。
眇遁逸于人群,和寄心于云霓南山是开创卜居之处也。从江楼步路,跨越山岭,绵亘田野,或升或降,当三里许。途路所经见也,则乔木茂,缘畛弥阜,横波疏石,侧道飞流,以为寓目之美观。及至所居之处,自西山开道,迄于东山,二里有馀。南悉连岭叠鄣,青翠相接,云烟霄路,殆无倪际。从径入,凡有三口。方壁西南门世□南□池东南,皆别载其事。缘路初入,行于竹径,半路阔,以竹渠涧。既入东南傍山渠,展转幽奇,异处同美。路北东西路,因山为鄣。正北狭处,践湖为池。南山相对,皆有崖岸。东北枕壑,下则清川如镜,倾柯盘石,被㠗映渚。西岩带林,去潭可二十丈许,葺基构宇,在岩林之中,水卫石阶,开窗对山,仰眺曾峰,俯镜浚壑。去岩半岭,复有一楼,回望周眺,既得远趣,还顾西馆,望对窗户。缘崖下者,密竹蒙径,从北直南,悉是竹园。东西百丈,南北百五十五丈。北倚近峰,南眺远岭,四山周回,溪涧交过,水石林之美,岩岫隈曲之好,备尽之矣。刊剪开筑,此焉居处,细趣密玩,非可具记,故较言大势耳。越山列其表侧傍缅□□为异观也。)
因以小湖,邻于其隈。
众流所凑,万泉所回。
氿滥异形,首毖终肥。
别有山水,路邈缅归(氿滥、肥毖,皆是泉名,事见于《诗》,云此万泉所凑,名有形势。)
求归其路,乃界北山
栈道倾亏,蹬阁连卷
复有水径,缭绕回圆,㳽㳽平湖,泓泓澄渊。
孤岸竦秀,长洲纤绵,既瞻既眺,旷矣悠然。
及其二川合流,异源同口。
赴隘入险,俱会山首
濑排沙以积丘,峰倚渚以起阜。
石倾澜而捎岩,木映波而结薮。
径南漘以横前,转北崖而掩后。
隐丛灌故悉晨暮,托星宿以知左右(往反经过,自非岩涧,便是水径,洲岛相对,皆有趣也。)
山川涧石,州岸草木。
既标异于前章,亦列同于后牍。
山匪砠而是岵,川有清而无浊。
石傍林而插岩,泉协涧而下谷。
渊转渚而散芳,岸靡沙而映
草迎冬而结葩,树凌霜而振绿。
向阳则在寒而纳煦,面阴则当暑而含雪。
连冈则积岭以隐嶙,举峰则群竦以隐嶙。
浮泉飞流以写空,沈波潜溢于洞穴。
凡此皆异所而咸善,殊节而俱悦土山戴石曰砠。山有林曰岵。此章谓山川众美,亦不必有,故总叙其最。居山之后事,亦皆有寻求也。)
春秋有待,朝夕须资。
既耕以饭,亦贸衣。
艺菜当肴,采药救颓。
自外何事,顺性靡违。
法音晨听,放生夕归。
研书赏理,敷文奏怀。
凡厥意谓,扬较以挥。
且列于言,诫特此推(谓寒待绵纩,暑待絺纩,朝夕餐饮,设此诸业以待之。药以疗病,又在其外,事之相推,自不得不然。至于听讲放生,研书敷文,皆其所好。韩非有《扬较》,班固亦云「扬较古今」,其义一也。左思曰:「为左右扬较而陈之。」)
北山二园,南山三苑。
百果备列,乍近乍远。
罗行布株,迎早侯晚。
猗蔚溪涧,森疏崖巇。
杏坛、㮈园,橘林、栗圃,桃李多品,梨枣殊所。
枇杷林檎,带谷映渚。
椹梅流芬于回峦,椑柿被实于长浦(庄周云:「鱼父见孔子杏坛之上。」《维摩诘经》㮈树园。杨雄蜀都赋橘林左太冲「户有橘柚之园。」桃李所植甚多,事出北河、济之间,淮、颍诸处,故殊所也。)
畦町所艺,含蕊藉芳,蓼蕺葼,葑菲苏姜。
眷节以怀露,白薤感时而负霜。
寒葱标倩以陵阴,春藿吐苕以近阳(葑菲见《诗·柏舟》中。管子曰:「北伐山戎,得寒葱。」庾阐云,寒葱挺园。灌疏自供,不待外求者也。)
弱质难恒,颓龄易丧。
抚鬓生悲,视颜自伤。
承清府之有术,冀在衰之可壮。
寻名山之奇药,越灵波而憩辕。
采石上之地黄,摘竹下之天门
摭曾岭之细辛,拔幽涧之溪荪
仿钟乳于洞穴,讯丹阳于红泉(此皆住年之药,即近山之所出,有采拾,欲以消病也。)
安居二时,冬夏三月
远僧有来,近众无阙。
法鼓朗响,颂偈清发。
散华霏蕤,流香飞越,析旷劫之微言,说像法之遗旨。
乘此心之一豪,济彼生之万理。
启善趣于南倡,归清畅于北机。
非独惬于予情,谅佥感于君子。
山中兮清寂,群纷兮自绝。
周听兮匪多,得理兮俱悦。
寒风兮搔屑,面阳兮常热。
炎光兮隆炽,对阴兮霜雪。
愒曾台兮陟云根,坐涧下兮越风穴
在兹城而谐赏,传古今之不灭(众僧冬夏二时坐,谓之安居,辄九十日。众远近聚萃,法鼓、颂偈、华、香四种,是斋讲之事。析说是斋讲之议。乘此之心,可济彼之生。南倡者都讲,北机者法师,山中静寂,实是讲说之处。兼有林木,可随寒暑,恒得清和,以为适也。)
好生之笃,以我而观。
惧命之尽,吝景之欢。
分一往之仁心,拔万族之险难。
招惊魂于殆化,收危形于将阑。
漾水性于江流,吸云物于天端。
睹腾翰之顽颉,视鼓鳃之往还。
驰聘者倘能狂愈,猜害者或可理攀(云物皆好生,但以我而观,便可知彼之情。吝景惧命,是好生事也。能放生者,但有一往之仁心,便可拔万族之险难。水性云物,各寻其生。老子云,驰骋出猎,令人心发狂。猜害者恒以忍害为心,见放生之理,或可得悟也。)
哲人不存,怀抱谁质。
糟粕犹在,启滕剖帙。
见柱下之经二,睹濠上之篇七。
承未散之全朴,救巳颓于道术。
嗟夫!
六艺以宣圣教,九流以判贤徒。
国史以载前纪,家传以申世模
篇章以陈美刺,论难以核有无。
兵技医日。
龟策筮梦之法,风角冢宅,算数律历之书。
或平生之所流览,并于今而弃诸。
验前识之丧道,抱一德而不渝(庄周云:「轮扁齐桓公,公之所读书,圣人之糟粕。縢者,《金縢》之流也。柱下,老子。濠上,庄子。二、七是篇数也。此二书最有理,过此以往,皆是圣人之教,独往者所弃。)
伊昔龆龀,实爱斯文。
援纸握管会性通神。
诗以言志,赋以敷陈。
箴铭诔颂,咸各有伦。
爰暨山栖,弥历年纪。
幸多暇日,自求诸己。
研精静虑,贞观厥美。
怀秋成章,含笑奏理(谓少好文章,及山栖以来,别缘既阑,寻虑文咏,以尽暇日之适。便可得通神会性,以永终朝。)
若乃乘摄持之告,评养达之篇。
畏绝迹之不远,惧行地之多艰。
均上皇之自昔,忌下衰之在旃。
投吾心于高人,落宾名于圣贤。
广灭景于崆峒,许遁音于箕山
愚假驹以表谷,涓隐岩以搴芳(缺十七字。)
莱庇蒙以织畚。
皓栖商而颐志(卿寝茂而敷词。缺五字。),郑别谷而永逝。
梁去霸而之会。
高居唐而胥宇,台依崖而穴墀。
咸自得以穷年,眇贞思于所遗老子云:「善摄生者。」庄子云:「谓之不善持生。」又云:「养生有无崖,达生者不务生之所无奈何。」绝迹,上皇,下衰,宾名,义亦皆出庄周广成子在崆峒之上,黄帝之师也。许由隐于箕山,尧以天下让而不取。愚公居于驹阜,齐桓公逐鹿入山,见之,涓子隐于宕山,好饵术,告伯阳《琴心》三篇,庚桑楚老子之道,居嵔礨之山。楚狂接舆王闻其贤,使使者聘之,于是遂游诸名山,在蜀峨眉山上。徐无鬼岩栖,魏侯劳之,问「先生苦山林矣,乃肯见寡人。」无鬼问:「君绌嗜欲,屏好恶,则耳目察矣。」常采老莱子耕于蒙山之阳,著书十五篇,言道家之事,织畚为业。四皓避秦乱,入商洛深山,汉祖召不能出。司马长卿高才,而处世不乐预公卿大事,病免,家居茂陵郑子真耕隐谷口,大将军王凤礼骋不屈,遂与弟子别于山阿,终身不反。梁伯鸾霸陵山中,耕织以自娱,后复入会稽山台孝威武安山下,依崖为土室,采药自给。高文通居西唐山,从容自娱也。)
暨其窈窕幽深,寂漠虚远。
事与情乖,理与形反。
既耳目之靡端,岂足迹之所践。
蕴终古于三季,俟通明五眼
权近虑以停笔,抑浅知而绝简(谓此既非人迹所求,更待三明五通,然后可践履耳。故停笔绝简,不复多云,冀夫赏音悟夫此旨也。《宋书·谢灵运传》《艺文类聚》六十四。)
孟浩然集序 唐 · 韦绦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七
宜城王士源者。
藻思清远。
深鉴文理。
常游山水。
不在人间。
亢仓子数篇。
传之于代。
余久在集贤。
尝与诸学士命此子。
不可得见。
天宝中
忽获浩然文集。
士源为之序传。
词理卓绝。
吟讽忘疲。
书写不一。
纸墨薄弱。
昔虞坂之上。
逸驾与驽骀俱疲。
吴灶之中。
孤桐与樵苏共爨。
伯乐伯喈
遂腾声于千古。
此诗若不遇王君。
乃十数张故纸耳。
然则王君之清鉴。
岂减孙蔡而已哉。
余今缮写。
增其条目。
复贵士源之清才。
敢重述于卷首。
谨将此本。
送上秘府
庶久而不泯。
传芳无穷。
孟浩然集序 唐 · 王士源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七十八
孟浩然字浩然襄阳人也。
骨貌淑清。风神散朗。
救患释纷。以立义表。
灌蔬艺。以全高尚。
交游之中。通脱倾盖。
机警无匿。学不为儒。
务掇菁藻。文不按古。
匠心独妙。五言诗天下称其尽美矣。
游秘省。秋月新霁。
诸英华赋诗作会。浩然句曰。
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
举坐嗟其清绝。咸阁笔不复为继。
丞相范阳张九龄侍御史京兆王尚书郎河东裴朏范阳卢僎大理评事河东裴总华阴太守倩之守河南独孤策率以浩然为忘形之交。山南采访使郡守昌黎韩朝宗
浩然閒代清律。寘诸周行。
必咏穆如之颂。因入奏与偕行。
先扬于朝。与期约日引谒。
及期。浩然会寮友。
文酒讲好甚适。或曰。
子与韩公豫诺而忘之。无乃不可乎。
浩然叱曰。仆已饮矣。
身行乐耳。遑恤其它。
遂毕席不赴。由是閒罢。
既而浩然亦不之悔也。其好乐忘名如此
士源它时尝笔赞之曰。导漾挺灵。
实生楚英。浩然清发。
亦自其名。开元二十八年
王昌龄襄阳。时浩然疾𤻞发背且愈。
相得欢甚。浪情宴谑。
食鲜疾动。终于冶城南园。
年五十有二。子曰仪甫。
浩然文不为仕。伫兴而作。
故或迟行。不为饰动以求真。
故以诞游。不为利期以放性。
故常贫。名不继于选部
聚不盈于担石。虽屡空不给。
而自若也。士源幼好名山。
行年十八。首事陵山。
践止恒岳。咨求通元丈人。
又过苏门。问道隐者元知运。
太行采药。经王屋小有洞。
太白习隐诀。终南亢仓子九篇。
天宝四载。诏书徵谒京邑
与冢臣八座讨论。山林之士麇至。
始知浩然物故。嗟哉。
未禄于代。史不必书。
安可哲踪妙韵。从此而绝。
故详问文者。随述所论。
美行嘉闻。十不纪一。
浩然凡所属缀。就辄毁弃。
无复编录。常自叹为文不逮意也。
流落既多。篇章散逸。
乡里搆采。不有其半。
敷求四方。往往而获。
既无他事。为之传次。
遂使海内衣冠缙绅。经襄阳思睹其文。
盖有不备见而去。惜哉。
今集其文诗二百一十八首。分为四卷。
诗或缺逸未成。而制思清美。
及他人詶赠。咸录次而不弃耳。
高士咏 其十 洞灵真人 中唐 · 吴筠
 押宥韵
亢仓致虚极,潜迹依远岫。
智去愚独留,日亏岁方就。
乡人谋尸祝,不欲闻俎豆。
尚贤非至理,固为陋。
亢仓子814年 中唐 · 柳宗元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八十五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太史公庄周列传。称其为书畏累亢桑子。
皆空言无事实。今世有亢桑子书。
其首篇出庄子。而益以庸言。
盖周所云者尚不能有事实。又况取其语而益之者。
其为空言尤也。刘向班固录书无亢仓子
而今之为术者。乃始为之传注。
以教于世。不亦惑乎。
村夜二篇 其二 879年12月 唐 · 陆龟蒙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世既贱文章,归来事耕稼。
伊人著农道亢仓子有农道篇),我亦赋田舍。
所悲劳者苦,敢用词为诧。
祗效刍牧言,谁防轻薄骂。
嘻今居宠禄,各自矜雄霸。
堂上考华钟,门前伫高驾。
纤洪动丝竹,水陆供鲙炙
小雨静楼台,微风动兰麝(一作送檀麝)
吹嘘川可倒,眄睐花争奼(一作俹)
万户膏血(一作雨)穷,一筵歌舞价。
(一作宁)知勤播植,卒岁无闲暇。
种以春鳸初,获从秋隼下(一作鹰乍)
专专望穜稑,搰搰条桑柘。
日晏腹未充,霜繁体犹裸。
平生守仁义,所疾唯狙诈。
上诵书,沈溟(一作湎)至酣籍。
岂无致君术,(一作驰)上下。
岂无活国方,颇(一作稽)牧齐教化。
蛟龙任乾死,云雨终不借。
羿臂束如囚,徒劳誇善射。
才能诮箕斗,辩可移嵩华。
若与氓辈量,饥寒殆相亚。
长吟倚清瑟,孤愤生遥夜。
自古有遗贤,吾容偏称谢。
邠州灵应公庙记(奉敕撰)1006年 北宋 · 杨亿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七、《武夷新集》卷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夫有天下者,遍祭于百神,载祀典者,非止于一族。
故成周之盛,咸秩无文,《春秋》所记,并走群望。
秦并六国,祠官之领实繁;
汉继三代,有司之传弥广。
是知出云见怪,不必主于山川;
捍患禦灾,固悉存于尸祝。
牲玉有等,庙貌斯严。
斋肃吉蠲,荐之以馨德;
聪明正直,降之以嘉生。
然后百工允釐,纳民于轨物;
三时不害,跻俗于仁寿。
兹盛德之事也,非圣人孰能隆之哉!
咸秦之区,上直鹑首,山河四塞,幅员千里。
雍州爽垲,秦畤神明之隩;
豳土深厚,公刘王业所基。
列地百城,提封万井。
崇墉浚洫,制拟通都;
比户连甍,俗成乐国。
有神保顺公者,斯土之灵祇也。
幽赞无方,休徵叵测。
血食制位,巧历不记其年;
公衮锡封,良史颇逸其事。
岁月增逝,修奉弥勤。
神光烛坛,野雉皆雊;
回风翼驾,青虬载翔。
诚既感而必通,灵虽久而靡歇。
郡或致祷,爰昭报而格思;
民苟不虔,乃凭怒而伸儆。
繇是爱之若邵伯之树,畏之如共工之台。
天或降灾,克销愆伏之咎;
人斯搆厉,能弭札瘥之殃。
百祥荐臻,一境是赖。
盖社稷均享,同㟪𡾊之宗亢仓
歌舞致诚,比沅湘之祠太乙。
神道设教,是之谓乎?
而必葺以来,为日斯久,缭垣有复隍之惧,崇构几桡栋之凶。
守臣上言,俞旨遄降。
经始以度费,因时而僝工。
取《大壮》之新规,贲集灵之旧址。
成之不日,升闻于天。
赐号曰「灵应公」,昭神贶也。
且有明命,属于下臣,聿徵鄙词,以志休烈
恭惟驭神以祀者,大国之大事;
为民祈福者,天子之深意。
有虞望秩,璿衡齐政而靡愆;
姬文怀柔,宝龟卜载而弥永。
祚德储祉,岂诬也哉!
谨述謏闻,惭于漏略。
时景德三年月日记。
宣阳观赛雨文999年7月 北宋 · 杨亿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武夷新集》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丽水市
近以愆伏之气,沴于阴阳;
旱暵之灾,延于稼穑。
某忝守兹土,不敢遑宁。
虽天灾流行,厥有冥数;
而神道正直,享于至诚。
天师敷佑一方,历祀浸远,功济万类,化驰九幽。
惨舒天吏之权,陟降上帝之右。
肇建真宇,聿为殊庭。
尸祝具陈,若亢仓之居㟪𡾊;
祭祀不绝,犹朱邑之在桐乡
灵贶孔昭,斯民攸赖。
是用备菲薄之奠,陈危苦之辞,愿以一介之躯,少赎百姓之命。
精意恳祷,冥感玄通,山川出云,天地交泰。
祁祁甘泽,濡涸辙而有馀;
莓莓原田,取嘉谷而可冀。
明神无乏祀之愧,农夫慰望岁之心。
夫如是,神之降祥至矣,民之受赐深矣!
当与周弃播种百谷,勾龙平易水土,功德相若,社而稷之。
虽肸蚃无方,高明不宰,然豺獭有祭,亦出于自然;
黍稷非馨,岂资于备物。
爰洁祀典,以答神休。
适因昭报之辰,更露虔祈之恳。
以畏日流毒,多稼向荣,水泉枯乾,山田硗埆。
民非不食,非雨不滋,秋孟以来,浸润恐竭。
岂昔也如响之斯答,而今也为惠之不终?
一篑之功,傥或中辍,一溉之益,亦必后枯。
神其鉴兹下诚,终乃前烈。
殒越颠沛,罔敢自安?
洗心沥肝,仰冀冥助。
送贤上人归山序 北宋 · 宋祁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宋景文集》卷四五
僧至吴地,始于赤乌之年;
法传震旦,本乎少林之祖。
曰五叶付于能者,一枝出于石头。
龙象掎裾,多生江汉之域;
稻麻均众,嗣发海潮之音。
故南方胜宗,禅者称首矣。
开士贤公以无碍之辩、遍参之学,深悯俗界之五浊,示现禅那之三辈。
不待影策,蹋蹴天下之驹;
全提海印,吹散雪山之象。
天圣三祀,驻锡澧阳,黑白归之,所在成市。
难拒有情之请,遂唱别行之教。
应病与大小之药,随扣发舂容之音。
净名遣言,真入法门不二
亢仓与处,但觉岁计之有馀。
众德普闻,一方蕲向。
始师与今参豫清源公,实领妙契,为忘年之交,款兹同风,有命驾之适。
戾止京寺,且过敝庐。
予方欲以道里往来而劳苦之,师举手曰:「仁者勿作是念,谁为烦恼,谁为菩提?
举中则内外成三,言法则真妄有二。
皆是宴坐,皆是道场」。
师言,信受珍重。
撇席未几,俶装告归。
江山白云,巾钵飞鸟。
春郊苍然,春柳盎然。
送师者自厓而反,师自兹远矣。
宁于缰锁尘谛,鸡鹜仕涂者,可希其辙迹哉!
钦风不忘,附赘成说。
谨序。
南华真经章句音义叙元丰七年 北宋 · 陈景元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二九
太史公曰:「庄子尝为蒙漆园吏,著书十馀万言」。
《汉书·艺文志》:《庄子》五十二篇。
《隋书·经籍志》:向秀注二十卷,郭象注三十三卷。
又梁旷有《南华论》二十五卷。
陶隐居《真诰序录》曰:「庄子长桑公微言,撰《内篇》七卷,以三言为题者当是法璇玑之环转,三景之焕明。
故造《真诰》,编为七目,亦用三字为标」。
隐居著述盖有所宗焉。
唐天宝中诏册,《庄子》宜依旧号曰《南华真经》。
是知《南华》之义所来尚矣。
仆自总角,好诵是经,非事趣时破卷而已。
斯乃道家之业,务在长生久视、毁誉两忘,而自信于道矣,岂与有待者同日而论哉?
今述章句,复成七卷,谓离章辩句,委曲枝派也。
以《逍遥游》、《齐物论》、《养生主》、《人间世》、《德充符》、《大宗师》、《应帝王》七篇为内,实漆园命名之篇也。
其次止以篇首两字或三字为题,故有《外篇》十五,《杂篇》十一。
或谓外杂篇为郭象所删修。
又按陶隐居曰「庄子作内外篇」,而不言其杂篇。
复览前辈注解,例多越略,殊难稽考。
今辄于二十六篇之内取两字标目而一段成篇者,得《骈拇》、《马蹄》、《胠箧》、《刻意》、《缮性》、《说剑》、《渔父》七篇,以配内立名,而曰《外篇》。
其次《让王》、《盗蹠》、《在宥》、《天地》、《天道《、》天运》、《秋水》、《至乐》、《达生》、《山木》、《田子方》、《知北游》、《庚桑楚》、《徐无鬼》《、则阳》、《外物》、《寓言》、《列御寇》、《天下》十有九篇,比乎内外之目则奇偶交,取其人物之名则条列自异,考其理则符阴阳之数,究其义则契言默之微,故曰《杂篇》。
今于三十三篇之内,分作二百五十五章,随指命题,号曰章句
逐章之下,音□解义,释说事类,标为章义
书成,尝数其正经,得六万五千九百二十三言,合马迁之所记,十亡其四矣。
复将中太一宫《宝文统录》内有《庄子》数本,及笈中手钞诸家同异,校得国子监景德四年印本,不同共三百四十九字,仍按所出,别疏《阙误》一卷,以辩疑谬。
公孙龙》三篇以备讨寻。
乌乎!
后之学者不幸,不见漆园简筴之完,篇章之大体妙指,浸为诸家裂。
元丰甲子岁上元日叙。
按:《南华真经音义章句》卷首,道藏本。
楼观1062年 北宋 · 苏轼
七言律诗 押阳韵 创作地点:陕西省宝鸡市眉县楼观
门前古碣卧斜阳,阅世如流事可伤。
长有幽人悲晋惠,强修遗庙学秦皇
丹砂久窖井水赤,白朮谁烧厨灶香?
闻道神仙亦相过,只疑田叟庚桑
三杜兄弟字序 北宋 · 郑侠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七五、《西塘集》卷二
忱者,诚之性,以其心之沉厚为言也:天道也。
思诚者,思夫忠信,所以进德修辞以立之,至于诚为言也:人道也。
《记》曰:「夫诚,不勉而中,不思而得。
从容中道,圣人也」。
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孟子曰:「思诚者,人之道」。
择善而固执之之谓也。
庚桑楚所谓事君不敢不忠,朋友不敢不信,临下不敢不钦,向善不敢不勤。
虽居独室之中,不敢懈其诚。
故孝诚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谓其能以人道成天道也。
谹者,声之大也。
希声者,谓其不可以耳闻也。
扬雄曰:「非雷非霆,隐隐谹谹,久而愈盈,尸诸圣」。
老氏所谓「大音希声,隐隐谹谹,而非雷非霆」之谓也。
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者,金声玉振之。
二物者,不击不鸣,不叩不应。
道之为物,未尝可以声音听,谓若无物焉,而应用无方,以终始天地。
圣人于道,学而至者也,颜氏之殆庶学而至者之谓也。
玗者,东方之美玉也。
玉之离石,而贵于石者,温润而光华,且就琢焉。
故人君执之以祀天地,以礼四方,以朝诸侯,以镇万物,以为簪佩。
使玉而不就琢,则不足以祀天地,礼四方,朝诸侯,镇万物,为簪佩。
则是玉也,虽有至美之质,曾珉石之不若。
故必就琢而后成器,然后为君人者之至宝,此玗之所以为君美也。
《诗》曰:「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此以言君子之质也。
「如琢如磨」,此以言其学问也。
《书》曰:「所宝惟贤」。
此见其学问之成,大可以公相,小可以大夫士。
如圭、璋、琮、璧,然可以荐百神,奠邦国,朝诸侯,临万民。
其爱之之至,至于无故不去身也。
杜公寺丞辟疆,其处家肃然,安然,怡然。
女正乎内,男正乎外,家道正矣。
其三子之贤,终日对人,未尝一妄言。
环群书于左右,三兄弟朝夕于是。
年皆未壮,而吐论为文,悉有以使人惊爱不已者。
愚以是窃叹杜公之贤,其处家有法,而教有义方,故能使其子如此。
一日,公以三子之名来告,曰:「予将名长子曰忱,次曰谹,次曰玗」。
俾愚议字。
曰:字者,朋友之职也,故为陈三名之意义。
而字忱曰思诚,谹曰希声,玗曰君美
父者资始,有天道焉;
朋友以责善,有左右相成之道焉。
其曰思诚者,欲伯氏思所以名忱者。
事君不敢不忠,朋友不敢不信,临下不敢不钦,向善不敢不勤。
虽居独室之中,不敢以自懈其诚。
诚之之至,至于通神明,光四海,以称夫公所以名之意,而诚其天也。
其曰希声者,欲仲氏思所以名谹者。
知夫圣由于道,贤可学而至之之说。
博学深问,重积致好,而必期于大成,能定能应,以称夫公之所以名之意,而至于道也。
其曰君美者,欲叔氏思所以名玗者。
学以聚问,以辨切磋琢磨,使其温润光华,粹然见于面,盎于背。
其才德美大,可以荐诸天地百神,而施于国家。
天下无所处而不当,盖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
大期如此,以称夫公所以名之意,而至于化也。
三君子之于学勤矣,于道笃矣,其始已善矣。
笃志好学,守死善道,君子所以终身也,非一日之事也。
有始有卒,然后可以言成也。
成言乎艮,所以成始成终,有始有终。
终而又始之,故能日新。
日新之谓盛德,盛德者,德之成也。
应用无方,然后同于道也。
三君子其夙夜思其名,知所以为父之道;
又思其字,知其所以为朋友之心,而尽己所以称。
使愚及见杜氏兄弟立于时,皆可以公相,为天下万姓、昆虫草木之厚福,是予所期也。
闻之先师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
伯、仲、叔,其勉之。
亢仓子 北宋 · 吕南公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七○、《灌园集》卷一七、《永乐大典》卷一○二八六
治平四年,余见此书于今集贤邓校理家,怪其诣致不伦,不及文、庄、列、老远甚。
其辞又最鄙陋,令人懒读,常疑有好事者诡冒为之。
然儒之长老不启余疑,每用不怿。
后二年淮南,始见唐史新书,乃知开元时王士源者造此。
又四年,于汴京李肇《国史补》,其说与新书同。
盖新书据所记而言之耳。
因自惬快,以所疑之不妄故也,益知心之可以师。
嗟夫,在我者之有以照彼,安在乎占文按迹然后进哉?
世固有喜以浅托高人,其功用短长虽不能使智者兼惑,亦其谬意期成慁于世耳。
闻羌儿与越人斗者,越人乘象,羌儿患其难攀,即刻木为狻猊,首而绘之,又效其皮而蒙以前驱。
象猝遭而惊也,为之奔败。
盖畏狻猊者象也,非越人
而象之所为奔败者,惊于伪,而非惊于实者也。
彼羌儿何所能哉?
今夫以浅托高人,何以异此?
往时王肃出《孔子家语》,近世丘浚解《论语》而题以韩退之,两人之见皆济缪以劳,而通为羌儿之罪人。
呜呼,岂以为有益而为之欤?
士源异世而同揆者,予又焉知学士之又无似此者欤?
柳先生尝论《亢仓》不宜传解,而不虑为唐人诈造,其辩盖犹未尽。
余方自怜不惑之早,故为之志,以佐于尽焉。
白鹤观元符元年九月 北宋 · 陈师道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六九 创作地点:江苏省徐州市
徐山下泉,州治之南有平泉焉,深明洁甘,旱潦自如。
泉之上有老氏之宫,其地为彭城西乡,皆曰白鹤。
说者曰,泉有鹤下焉,故名,观、乡又因泉而名。
观有记曰,唐高宗遗旨所建也。
余读杜光庭《灵验记》,曰天皇东封,鹤集其坛,使诸州为老氏筑宫,号以白鹤,与石文合,而说为妄。
其泉与乡,盖因观而名也。
庆历几年,筑州之南郭,吏从其学者求而不得,乃曲其处以限焉,泉与观始异。
嘉祐中,农者赵贞病且死,梦御鹤适野,视下如江湖,杰木行列,蛇厉守之。
既度,探东山而下,乃泗上定云山也。
寤而愈,以为老氏之祥,尽其有以报焉。
道士刘归真与其徒李道亨又协众而继之以成,欲载之石而属余,凡数岁十馀请而不已,则其可已乎?
夫老释氏之教并行于世而有衰盛,世遂以为优劣,又谓教有利有不利,皆非也。
夫二氏离行而合委,其所异者,因于俗也。
至其隆替则系于世,世之好恶则系其习,岂今之人于老氏未夙习乎!
庄生子休谓诸子关、老、墨、惠与己之道同出于六经,而老、庄各自为家。
盖子休学于田生子方子方学于端木生子贡,而列禦寇庚桑楚皆寓言无实,后之学者因而成书。
至汉,两刘校中书为《七略》,其叙方伎有神仙,诸子有道家,而老、庄并焉;
天神地示,三灵百神,又皆出于礼官
而今之为道者合而有之,益以符咒法箓,捕使鬼物,皆老氏所不道。
然其祈报祸祥,驱禳回起,昭昭不诬,而非余所能知也。
盖自聃、休而后,士不明于理而术益工,此其所以不振也耶!
而刘、李二士独能有成,岂不良哉?
虽然,余有私焉。
刘行数千里,授天师之箓于龙虎山,而未及行,壮犹有待也,今老矣,盍辍其已能,而勤其未能乎?
李方壮,可任以事而嗣其志也。
如是,其有不兴者乎!
元符元年九月甲寅,东里陈师道(《后山居士文集》卷一五。)
可:原无,据库本及备要本补。
乞以亢桑文子列入国子学奏政和七年八月一日 北宋 · 蔡攸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一七、《宋会要辑稿》崇儒四之一○(第三册第二二三五页)、《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二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庄、列、亢桑文子皆著书以传后世,有唐号为经,并列藏室。
宋朝始加庄、列「南华」、「冲虚」之号,以其书入国子学,而《亢桑子》、《文子》未闻颁行。
乞取其书于秘书省精加雠定,列于国子学之籍,与《庄》、《列》并行。
题战国策后绍兴十六年八月十五日 宋 · 姚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三九、《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三七○、光绪《诸暨县志》卷五二、民国《嵊县志》卷二七
右《战国策》,《隋·经籍志》:三十四卷,刘向录;
高诱注,止二十一卷;
汉京兆尹延笃论一卷。
《唐·艺文志》,刘向所录已阙二卷,高诱注乃增十一卷,延叔坚之论尚存。
今世所传三十三卷。
《崇文总目》,高诱注八篇。
今十篇,第一、第五阙。
前八卷,后三十二、三十三,通有十篇。
武安君事,在中山卷末,不知所谓。
叔坚之论,今他书时见一二。
旧本有未经曾南丰定者,舛误尤不可读。
南丰所校,乃今所行。
都下建阳刻本,皆祖南丰,互有失得。
余顷于会稽孙元忠所校于其族子悫,殊为疏略。
后再扣之,复出一本,有元忠跋,并标出钱、刘诸公手校字,比前本虽加详,然不能无疑焉。
如用「地」、「𢘑」字,皆武后字,恐唐人传写相承如此。
诸公校书,改用此字,殊所不解。
窦苹作《唐史释音》,释武后字,内「地」字云:「古字,见《战国策」》。
不知何所据云然?
然「地」乃古「地」字。
又「地」字,见《亢仓子》、《鹖冠子》,或有自来;
至于「𢘑」字,亦岂出于古欤?
幽州僧行均《切韵训诂》,以此二字皆古文,岂别有所见耶?
孙旧云五百五十签,数字虽过之,然间有谬误,似非元书也。
括苍所刊,因旧无甚增损。
余萃诸本,校定离次之,总四百八十馀条。
太史公所采,九十馀条,其事异者,止五、六条。
太史公用字,每篇间有异者,或见于他书,可以是正,悉注于旁。
辨「灓水」之为「渍水」,「案」字之为语助,与夫不题校人,并题续注者,皆余所益也。
正文遗逸,如司马贞引「马犯谓周君」、徐广引「韩兵入西周」、李善引「吕不韦言周三十七王」、欧阳询引「苏秦谓元戎以铁为矢」、《史记正义》「竭石九门,本有宫室以居」、《春秋后语》「武灵王大陵梦处女鼓瑟」之类,略可见者如此,今本所无也。
至如「张仪惠王」乃「韩非初见秦」,「厉怜王」引诗乃韩婴《外传》,后人不可得而质矣。
先秦古书,见于世者无几。
而余居穷乡,无书可检阅,访《春秋后语》,数年方得之,然不为无补。
尚觊博采,老得定本,无刘公之遗恨。
绍兴丙寅中秋,剡川姚宏声父题。
按:《战国策》附录,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八五年标点本。
战国策后序绍兴三十年十一月 宋 · 姚宽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
右《战国策》,《隋经籍志》:三十四卷,刘向录;
高诱注,止二十卷;
汉京兆尹延笃论一卷。
《唐艺文志》,刘向录已阙二卷,高诱注乃增十一卷,延笃论时尚存。
今所传三十三卷。
《崇文总目》,高诱注八篇,印本存者有十篇。
武安君事在《中山》卷末,不详所谓。
延笃论今亡矣。
其未曾经曾南丰定者,舛误尤不可读。
其浙、建原小字刊行者,皆南丰所校本也。
括苍耿氏所刊,卤莽尤甚。
宣和间,得馆中孙固孙觉钱藻曾巩刘敞苏颂集贤院共七本,晚得晁以道本,并校之,所得十二焉。
如用「地」、「𢘑」字,皆武后字,恐唐人相承如此。
诸公校书,改用此字,殊不可解。
窦苹作《唐书》,释武后用「地」字,云「古字,字见《战国策》」,不知何所据而云然?
「坔」乃古「地」字。
又「地」字见《亢仓子》、《鹖冠子》,或有自来。
至于「𢘑」字,幽州僧行均作《切韵训诂》,以此二字云古文,岂别有所见耶?
太史公所采九十三事,内不同者五。
韩非子》十五事,《说苑》六事,《新序》九事,《吕氏春秋》一事,《韩诗外传》一事,皇甫谧《高士传》三事,《越绝书》记李园一事,甚异。
如正文遗逸引《战国策》者,司马贞引五事《(,豫让襄子之衣,衣尽血;吕不韦言周凡三十七王;白圭中山将,亡六城,还拔中山马犯谓周君;马犯梁王云「王病愈」,作「瘉」字。)广韵》七事(晋有大夫芬质,音抚文切;芊千者著书显名;安陵丑,雍门周中山大夫蓝诸;晋有亥唐;赵有大夫肁贾,音肇,训开也;齐威王时左执法公旗番。),《玉篇》一事(骥仰而喷,鼓鼻也。),《太平御览》二事(涸若耶以取铜,破𢘗山而出锡;廊庙之椽一木之枝,先王之法一士之智。),《元和姓纂》一事(引《风俗通》云:大夫芸贤。),《春秋后语》二事赵武灵王大陵,梦女鼓瑟,平原君躄者,注云:躄,挛跛之名。),《后汉·地理志》一事(东城九门,注云:碣石山在县界。),《后汉》第八《赞》一事廉颇为人勇鸷而好士。),《艺文类聚》一事苏秦合从,元戎以铁为矢,长八寸,一弩十矢俱发。),《北堂书钞》一事(楚人以弱弓微缴加归雁之上者。)徐广注《史记》一事兵入西周,令成君辨说秦求救。)张守节《正义》一事(碣石九门,本有宫室以居。),旧《战国策》一事罗尚秦王曰:秦四塞之险,利于守,不利于战。)李善注《文选》一事苏秦孟尝君曰:「秦四塞之国」。高诱注云:「四面有山关之,故曰四塞之国也。」),皆今本所无也。
至如张仪惠王,乃《韩非子·初见秦》书,厉怜王引《诗》,乃《韩诗外传》,既无古书可以考證,第叹息而已。
某以所闻见以为集注,补高诱之亡云。
上章执徐仲冬朔日,会稽姚宽书。
按:《战国策》附录,士礼居丛书本。
策问 其二十二 南宋 · 林光朝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四、《艾轩先生文集》卷四
问:先秦古书,多出于七十子。
凌夷断缺之后,其积之也如泥沙,而其闇然如墙壁,浩然如湮海,太史公父子、扬雄班固贾逵许叔重之徒,从而斟酌去取之。
今之所谓先秦古书,其句读脉络,偶或易晓,岂为台、东观削去其所不合者,而约之于一时述作之间乎?
世之人谓孟子长于《诗》、《书》,孟子诵《诗》至《云汉》,读《书》至《武成》,盖有不由绳墨见闻而得之,此孟子所以为知言之要也。
汉儒之于章句,或泥而不通,则必至于更定古语,以此为释然无所疑也。
近世公论,多出于韩愈氏,而柳宗元在当时亦为不妄许人者。
退之尝读《仪礼》,读《荀子》、《墨子》、《鹖冠子》,且为之折衷,其指画当否何如也?
子厚尝辨《列子》、《文中子》、《鬼谷子》、《亢仓子》、《晏子春秋》,又有非《国语》,多至六十馀条。
以《国语》为宏深杰异,而所可疑者止于是?
然于《鹖冠子》则以为鄙贱不足道。
退之似不然也,退之于四稽五至之说,盖嗜之为不已也。
又所谓一壶千金,三读而悲之,其于同异何取也?
今学者于韩、柳盖有所欣慕焉,当合是数书而较其所评覈,是谓友当世为未足,而尚论古之人也。
赵德脩所藏孙太古尹喜传道图 宋 · 王灼
大柏森森护盘石老聃踞坐三人立。
盛德之容本和豫,漠然不应岂真实。
向者隐奥九九篇,才示指画意已传。
细看尹喜磬折处,金篦刮膜见全天。
侍旁二子来何许,无乃徐甲庚桑楚
注目拱手气不吐,画师笔端更解语。
函谷关废河水黄,授经台倾陇草荒。
一幅东绢吾无用,要逐青牛归帝乡
策问 宋 · 史尧弼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二七、《莲峰集》卷三
问:后夔、师旷之于音而有惉懘,非所以为善乐也;
王良造父之于马而有蹶骤,非所以为善御也。
成王周公之于政,而犹有疏阔,乌得为善治者哉?
孔子曰:「行夏之时」。
盖以建寅正奉天时,授民事,为最正者。
夫夏之时既已尽善,而商、周何乃建子建丑,纷更之为四时之令,十二气之事,无乃舛逆而不顺欤?
龙子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
禹勤劳于天下,民之便不便,利害纤悉之际,宜无不尽者,而贡犹有所不善者,何也?
夫助法既已善矣,而周人必改为彻,岂亦好为更张而不宁者欤?
周初五刑之属二千有五百,轻刑与重刑相若,文王以来未之有改也。
至穆王始作《吕刑》,其属三千,减大辟三百,宫刑二百,而增墨、劓为千,使轻刑多而重刑寡。
夫周之初,其刑皆重,而今轻,意者成王周公之仁,不及穆王欤?
三代之法可谓尽美矣,而时独夏为正,赋独商为善,刑独周穆王为轻,凡其法皆圣人作,而各有未尽,常求其说而不得,愿与诸君论之。
问:所贵乎圣者,贵其能知天命也。
命当行耶,吾之道与之偕行;
命当止耶,吾之道与之偕止。
盈虚消息,周旋曲折,圣贤之所昭彻独见乎此,其必无失也矣。
然而孔子执贽行于天下,所见之君无虑数十,而尤眷眷于槔灵、鲁哀、齐景而不去,甚者至于南子之污、公山佛肸之叛而犹往焉,何其求用之汲汲?
战国之世,则又大异于春秋矣,而孟子持必不可合之说,以见不足与有为之君。
齐之宣王,既已不能用孟子,而犹徘徊于昼,以待其召而复也。
虽蕞尔之滕,其在天下眇然甚微,而亦与之论王道,惟恐其不见用也。
无乃于道自轻而不自重欤?
岂知其不可而强与之欤?
抑不知其不可而冒进欤?
皆非所以为知天命者也。
圣贤之意将安在,愿与诸生辨之。
问:天生财而民用之,君理之,必使民裕于下,君足于上,上下兼得而不可以一缺,此古今不易之道也。
然夏、商、周之时两得之,汉、唐之时两失之,有不可不论者。
禹之治水,勤天下之力,冀、兖之作至十有三载乃同,而馀州犹不与焉。
汤之兴以七十里之国,而文王武王亦不过百里。
当其初造之时,四方君长日交于廷,征诛之师日出于外,汤又以馀力饷葛伯文王亦岁奉商之职贡。
当此时,泽梁不禁,关市不征,赋敛薄而国不匮,民不困,未尝闻其理财,而沛然常有馀,卒以此成王业,此何为其然也?
至于汉、唐以全盛之天下,而又理财之道日夜讲求,无所不至。
汉之榷酤、盐铁、白金、皮币,唐之隐户剩田、间架之利、转漕之法,无所不用。
桑羊孔仅赵过宇文融第五琦刘晏李巽之徒,鞭算心计,无所不尽。
然而君民皆耗虚,至以此生变,此又何为其然也?
岂天之生财饶于古而啬于后耶?
抑时有盈有虚,而术有善不善耶?
恭惟国家军国之费亦广矣,然比年以来罢力役之征以惠四方,又念蜀远民或有未裕,则万里遣使,求所以裕之者甚惠。
日者恩诏之下,所以搜求其条目,罢而去之,以厚民者甚备,普天之民孰不衔戴?
而蜀民呼舞独为甚切,吾君吾相泽流天下为甚大矣。
其所以足国裕民而两得者,近所未有,此亦何道而然欤?
夫不求汉、唐之失,无以知夏、商、周之得;
不观夏、商、周之得,无以见今日之美,愿详著之于篇。
问:异学之在天下,君子必锄而去之者,以其有害于吾之道也。
孔子曰「恶莠,恐其乱苗」,「恶紫,恐其乱朱」。
所恶者,恶其似是而非耳。
夫异学者,必并缘圣人之说而有甚似于其间,墨氏兼爱而同是许行欲君民并耕而其说本于神农,孟子因而辟之,岂非以其近似而为害深也欤?
宋元祐间伊川程氏进于朝,其学始盛于伊洛,至今而遂广及于天下,其说一本于《中庸》、《大学》,举诚与恭以为谨独之要,务在默识力行而去人欲,而全天理,凡佛老杂说皆摈斥不道,而一以孔氏为宗。
天下之士见其本于孔氏也,是以波荡而从之,无疑其说之是与非,同与异,甚似而难辨者,与墨氏、许行又相远也。
而论者疾之,断然以为奸,何哉?
今庙堂之上又将行其说,而言事之臣皆谓异学而攻之,抑以其似是而非欤?
而推原程氏之学所从得与其所从失,于吾夫子之道是否同异果如何,以明晓天下,庶几少佐今日扶正道、去异学之治云。
问:今学者率喜措意于性命之表,务为滉漾不可究知之说,以为圣贤之极至。
礼乐之文绸缪委曲,灿然可以相接,则指以为粗云。
往往荡然习放旷,而以区区之文为不足学,学其极至者斯已矣。
吁,亦既甚病哉!
且唐虞之盛而皆出于周旋揖逊,其所以变化天下之士,使之日就道德之质,各适于文武之用,刚柔缓急皆不失其中,进退语默而无愧,死生祸福之所不能动者,意其当时必有大出于礼乐之外。
然唐虞远矣,犹可以想见者,惟其雍容之风尚在耳。
而三代之法又养之于大学,试之于射宫,其文为甚详。
士生其间,出入于和鸾玉佩之中,而燕处于雅颂琴瑟之际。
衣服有常,几杖有铭,视听言动莫不有节,若此者抑亦可以为粗欤?
则洒扫庭内,槔武之所警,恂恂乡党,孔子之所居者,皆今之学者所尝忽也。
而二圣人之所笃行者独何哉?
然昔之论君子者,以为不必相与言也,以礼乐示之而已。
夫礼乐之用又何以不言而相示欤?
夫成于乐,立于礼,所以为学之终始者,其旨安在?
愿闻其实。
问:振天下于怠惰废弛、因循茍且之中,而与为刚健奋振、卓然有立之治,此人君之最难能,古今之最难逢,当世仁人君子、豪杰有志之士所以咨嗟愤闷,慕望而不得见者也。
自非人君赫然有立于上,而天下之人杂然应之于下,有不能至者矣。
昔者周之治放于柔弱,宣王起而振之
汉之治放于因循,宣帝振之
唐之治放于姑息,宪宗振之
三代以来,迄于五季,独能以刚健振起者,惟此三君而已,是可谓难得也矣。
夫岂三君者独能赫然自为之哉?
盖亦天下之人杂然应之,而后能至于此也。
尝考之于其书,周家之臣,王命之肃,必与将之,邦国之否,必与明之,衮职之阙,必与补之,何其忠也!
神爵甘露之间,至于文学法理、工匠技巧之事,皆极其能,何其精也!
元和之初,荐士三十,以助成其治者,何其盛也!
岂天下之人自尽其力而为之欤?
抑三君者有术于此以起之欤?
不可不究明其所以然。
恭惟主上当中兴平定之馀,虑天下之人久废于无事,英断独运,动荡振刷,而大作起之,广开众正之门,杜绝群枉之路,宪度一新,令一振,风声所暨,际天所覆,罔有内外,莫不悚动鼓舞,以观千载希阔之举。
《诗》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今欲使天下之人尽革去前日怠惰废弛、因循茍且之风,群臣皆如周之忠,万事悉如汉之精,众才又如唐之盛,以大应今日惟新之治,将何道而可?
其并三君所以然者悉陈之,以佐今日之万一云。
问:三代以降,天下之俗,何纷纭其亟变也!
一时之士必有一时之俗,一时之俗必有一时之弊,一时之弊必有一时之害。
未有有士而无俗,有俗而无弊,有弊而无害者,此何为其然也?
士患智不足以识变,而战国之士智而至于诈;
患勇不足以立事,而秦之士勇而趋于利;
患无宽柔和易之行,而西汉之士柔则失于偷;
患无刚毅挺特之操,而东汉之士刚则陷于讦;
患无高远之志,晋之士高矣,而荡为虚浮;
患无文章之用,唐之士文矣,而流为华靡。
岂三代而下者,其俗终不可革欤?
凡所以至此者,其故何也?
其始必有以作之,作之必有其端;
其终必有以成之,成之必有其渐。
以至于风成俗定而不可复改,此又不可不求其故,而论其所以然也。
其始不过出于士之所习尚,而其利害祸福及于天下而莫可解,其可不思所以救之之道欤?
今欲使天下之士智而不至于诈,勇而不趋于利,柔不偷,刚不讦,高不荡于虚浮,文不流于华靡,去数代之弊,以成一代之俗,其亦有道于此乎否也?
《易大传》:「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所趋甚异,而圣人以为同,何耶?
太公武王伐商,其功列于《诗》《书》;
伯夷不食周粟,而《传》称其仁。
是皆天下大老,尝经圣人所去取者,而不同犹如此。
出于圣人之后,而其趋异者将何以定其同与否耶?
张良佐汉有天下,终赤松
四皓则遁秦,亦不仕于汉;
梅福尝上书论事,一朝弃官以去;
扬子云校书天禄,严君平李仲元皆其友也,而终于隐;
严光光武世,亦可出矣,而老于钓;
荀爽申屠蟠徐孺子之于辟命,或就,或不就;
诸葛孔明庞士元事蜀,而庞公采药鹿门不反。
当此时,管宁亦不应朝命,晋孙登宜阳山,但抚一弦琴而不言;
陶潜尝为县令矣,而赋《归去来》;
王通讲道河汾,著书垂后,盖有志于世者,而称仲长子光天隐
是众贤者之所以或出或处,或默或语,其意各安所出?
于君子之道其亦有合乎否耶?
所趋如此其不齐,其心果同乎否耶?
问:甚哉,文章之变,其得丧之关于天,而盛衰之关于世也!
孔子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
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文之用否,其大矣哉!
三代之盛,训诰誓命之文,风赋雅颂之作,道德仁义礼乐寓于其中,圣贤之心术,天下理乱之几微皆在,得非关于天者哉?
至其衰季,孔子出焉,删定系述之文作,而其用被于千万世,何其甚盛也!
岂亦、文、武有以作成之欤?
汉司马相如辈所作,而班固遂以为汉文章与三代同风,其果信然耶?
之论,如贾谊司马迁扬雄,不在其列,何也?
唐文自太宗以来,犹未改六代浮靡之习。
大历贞元间韩愈李翱柳宗元出,而唐文始复古,亦可以庶几三代之文否也?
汉、唐之文,君亦有以作成之欤?
恭惟吾宋二百馀年,文物之盛跨绝百代,盖其始盛于庆历嘉祐治平,而后一振于元祐,文采述作、论议术学众多繁夥,又非汉、唐之所可几及矣。
然则祖宗之所以作成之者,亦以何道哉?
夫得丧之关天,盛衰之关世,千百年之间,其盛不过汉与唐与吾宋三而已。
但吾宋之文章,其所从兴与其所从盛者何由?
与三代、与汉、与唐何辨?
作成之道何由?
断而论焉,一王之法为百世之鉴可也。
问:为天下者既有已行之法,必务为可见之效,而后天下可为也。
使其法令虽行而成效不见,民不被其实利,而国不蒙其休美,则所为法令者,是徒为无益之文具而已,其将何以致天下之理哉?
国家自军兴以来,岁周一星有半,亦久矣,今始享一旦息肩之安,则夫所以讲求乎国本,设为已行之法而责其可见之效,使民厚其业而乐其者,在今日所不可缓也。
昔汉文当高祖创业之后,专以农为务,其诏之为农而下者十常六七,亦以其不可缓焉耳。
是以当时海内富足,兴于礼义,几致刑措,亦其效之可见者也。
主上比岁以来务农之诏旁午于郡县,不啻汉文之日矣,而犹以农不加劝,谷不加多,户口不加益,而仓廪日虚为叹,何哉?
日者下诏旨,欲责漕臣,使率属部守令正经界,均赋调,趣耕殖,以为民仰事俯育、养生送死之计,夙夜之意至深切也。
然考之于田野之间,则今日之弊犹前日也。
经界之未正,赋调之未均,耕殖之未趣者,尚多有也。
呜呼,当循习之久,经界未易正也;
多寡之不齐,逃匿隐落之不一,赋调未易均也;
荒芜之多而游手之众,耕殖未易趣也。
然则将何术以正之、均之、趣之,使效有可见而法不为虚行,使民被实利而国蒙休美哉?
方求其术而不得,诸生其条陈之。
问:三《易》之书名之所命必有其义,书之所作必因乎人,卦之所次,数之所占,孰同而孰异?
取而为卜筮者,孰当而孰否?
其推明之。
甚矣,道之难明也。
道者多而知道者少,语道者众而味道者希。
其弊盖起于世之儒者,措意太过,立言太高,而不能知道之深,味道之切,是以道日远人,而人亦以道为清虚无用之物,举而措之庄、老之间,是不知道可以一言而尽。
孔子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
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此言道也,非言文也。
语道至是,则道之兴亡,非天而何!
茍天下幸遇圣人,百度修明,庶政和穆,则是道也,应入于刑名度数之间,而为礼乐刑政之化。
天下不幸而逢暗世,则是道也,亦将自晦于无用之地。
历古而来,圣圣相承,虽所尚之不同,所为之各异,而区区所传,亘千古,历万变,亦无非是道而已矣。
董仲舒曰:「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
三圣相承而守一道,故《系辞》亦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
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
故古之圣人所以体道之妙,用道之实,其示天下也,虽有可见之迹,而实运于不可见之心;
虽有可知之事,而实藏于不可知之用。
其举而为事业,则可知而可见者,常载于《诗》、《书》;
其化而裁,通而变,不可见而不可知者,独传于三《易》。
则《易》之书,实天之所畀,道之所在,岂可轻议之耶?
昔伏羲之作造于太古之初,其圣神之妙,仰观俯察,可以画卦矣,然而未敢以自为也。
及龙负图而出于河,龟负书而出于洛,乃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文王当明夷之时,羑里之难,险阻艰难备尝之矣,重爻之意,亦未敢以自擅也。
及凤凰之至,乃始精六十四卦而重之。
仲尼值晚周之衰,负天纵之将圣,以好学之不倦,亦可奋然而兴《易》道矣,然亦未敢自专也。
亦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
逮夫五十学《易》,且韦编三绝,岂非是书也天之所畀,道之所在,而圣人亦不敢以轻议者耶?
向使凤鸟不至,而河不出图,是数圣人者,亦泯然而已矣。
奈何圣人虑患之心,思天下后世之切,至以谓吾而不言,千百载之后,吾之所为妙用者蔑而不传,则道亦从而丧矣。
是以伏羲、神农、黄帝则有三《坟》焉,夏、商、周则有三《易》焉。
三《坟》亦三《易》也,三《易》亦三《坟》也,其妙道一也。
是皆圣人不可易、不可知之事存乎其间。
盖是书也,亦幸而出于三皇之时,而显于三代之际;
亦不幸而罹春秋,更战国,遭秦历汉,泯没于千百载之后,遂使腐儒曲学得以肆其臆说,妄议上古,遂以为无用之具。
虽或取信于一时,然亦不过目之为卜筮之书。
大抵其说不过有四:以为春秋之时,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楚子指以视子革,以能读古书。
春秋之至今几千百年矣,时之久远,此其所以致疑者一也。
历古而来,典籍之阨,不可胜数矣。
风雨之沾霈、水火之沈烬亦屡矣。
西汉之兴,虽间出于屋壁之藏,未必能无遗散者。
故汉下求书之诏,是书亦不显于是时。
《艺文志》所录古书为详,而是书亦不载于当世,此其所以致疑者二也。
《周易》实出于近古,遭秦焚书,又以卜筮独得不废罢。
然而「载鬼一车」,「需于血,出自穴」,与夫《系辞》所谓子曰之辞,后世之议者未免致疑于其间,况是书《姓纪》、《皇策》、《政典》之篇,文辞质略,义旨深厚,不可以言语造者,又焉能晓其义耶?
此其所以致疑者三也。
羲和湎淫,夏后征之,其出征之辞引《政典》曰:「先时者杀,不及时者杀」。
后世莫不以为夏后氏为政之典,虽孔安国亦莫不以为然。
今此书《政典》之篇,颇与《书》合,则其辞之可具载于《诗》、《书》,隐而难知,略而不详,又不过如此,此其所以致疑者四也。
呜呼,历是四疑,而遂使三皇与夫文王孔子尽心者流,非特郁郁不伸,又入于卜筮之学。
夫岂知治天下之妙用实在于此,人更三圣,世历三古,天之所畀,道之所在者欤?
噫,所不可知之事阙之可也,所不能之事置之可也。
茍不能然,而簧鼓邪说,妄指圣人之书以为伪妄,吁可痛也!
幸承明问之,及欲论是书之义,则非止十稔之穷思,数万之累辞,盖圣人之神道妙用寓于其间,而实非区区场屋之文敢议也。
若夫止于名之所命,书之所作,卦之所次,数之所占,与夫取而为卜筮,下及诸儒之论,秘府之藏,则亦不敢不论,以攻邪说。
恭惟神宗皇帝以道德格天下,以淳厚化斯民,天人之妙趣,性命之至理,蔼然见于当时。
故天不爱道,《河图》、《洛书》复降是道以助至化。
元丰之七年西京部使者巡按部属,历唐州比阳,是书复出于野民之家。
天之未丧斯文,岂特斯民之幸,而亦吾道之幸也。
孔安国叙《书》,以为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天道也。
今考《坟》之所以有三,曰山坟,言君臣民物,阴阳兵象,谓之《连山》;
气坟,言归藏生动,长育止杀,谓之《归藏》;
形坟,言天地日月,山川云气,谓之《坤乾》。
盖《坟》虽兆于三皇,而其道实显于夏、商、周之际。
仲尼常曰:之杞而得夏时,之宋而得坤乾。
坤乾之义,夏时之等,吾以是观之,此其命名之义,作书之人,有如此者。
《连山》之书以艮为首,《归藏》之书以坤为首,《坤乾》以乾为首。
虽三《易》之书卦之易次,名之不同,而其经卦皆八,其重爻皆六十有四。
及夫揲蓍布数,取以为占验,则阴阳老少之文,大抵亦不离乎七八九六而已。
盖七八者,少阴少阳之数;
而九六者,老阴老阳之数。
天地之所为,时运之所会,虽圣人亦岂得与夺于其间耶?
此其次卦之序,占数之际,虽稍有不同,大抵如执会要,以观方来,终于殊途同归耳。
此其卦之所次、数之所占,其同异有如此者。
然而《周礼》独载是书于太卜筮人之官,而纯取以为卜筮,遂使圣人之神道,以为后世淫巫瞽史卜肆占市之设。
先儒或以《周礼》为战国之说,不足怪者。
且左氏好巫,其所载占筮最为详悉。
以《周易》为占者十有六,以《连山》、《归藏》为占者一。
南蒯之筮,《周易》之筮者也,遇《坤》之《比》,其繇曰:「黄裳元吉」。
穆姜之筮于东宫,此《连山》、《归藏》之筮也,遇《艮》之八,其繇曰:「元亨利贞」。
南蒯穆姜之筮皆吉兆,然而咸以为不祥之事。
惟此二兆颇为近正,其馀又怪诞不经,则是书谓之卜筮则可,谓之纯为卜筮则不可,此其所以为卜筮者如此。
然是书之不幸汩没于世,而杜子春郑康成皆先儒之美者,而无一言以及之,又从而为之说曰:「此阴阳之说也」。
杜预孔安国辈粗能得之,而亦纷纷藉藉,终以不振。
至于隋唐之盛,括囊典籍,文物灿然,而秘府所藏,尚不过《连山》、《归藏》二十三卷,而《坤乾》之书,亦未见其间,此其诸儒之论,秘府之藏,不过如是而已,此三《易》之始末也。
抑尝论之,书之泯没于世,非大圣大贤则不能振起之也。
有若《荀子》,有若《鹖冠子》,有若《仪礼》,有若《墨子》,非韩愈而振起之,则与异端邪说并弃于世矣。
有若《列子》,有若《文子》,有若《鬼谷子》,有若《亢仓子》,非柳宗元而力辨之,则其遗编馀论,亦与草木而煨烬矣。
是数子者尚不过论五霸之大略,或崇虚无之空言,或为刑名之学,或出于战国纵横之流,而二贤尚能扶持,使炳耀以传诵于人之耳目,三《易》之书,天之所存,道之所在,圣人之妙用存其间,此正诸生喜与执事者论之。
问:东京何休道术深明,有闻于世,其解诂《公羊》之传也,以《春秋》之论駮汉家之政,凡六百馀条。
其说虽不传,然意其为人,必非茍然者。
其后服虔又以《左氏》之说正何休之駮,凡六十馀条,则何、服之学,其可谓通经术而晓世务者矣。
诸君得为何休,其能駮汉者何事?
使诸君为服虔,则其駮何休者何说?
六经备于孔子,隐于战国,火于秦。
汉兴,稍复出矣。
西京以朋党乱,东京以图纬惑,圣人之意,其存者鲜。
夫《诗》、《书》、《礼》、《乐》,非明问之所及也,请独以《春秋》言之。
《春秋》之为经一,而为传者有三。
汉武帝表章六经,《公羊传》盛行于时,《谷梁》之学出于宣帝,《左氏》之学起于哀、平。
言《公羊》者,有严、颜、眭孟之徒,而胡生为之祖;
言《谷梁》者有伊、胡、申章之徒,而鲁荣广为之宗;
言《左氏》者有陈钦贾护之徒,而刘歆为之倡。
刘歆尝欲立《左氏》矣,而大司空师丹以为非毁先帝。
严彭祖尝奏议殿中矣,而太傅萧望之折之以《谷梁》之言。
言世次则有孔子子夏传授之殊,言远近则有齐学、鲁学之异。
大抵经有数家,家有数说,分文析字,烦言碎辞,信异说而背传记,是末师而非往古,古人所谓党同门,妒道真,而无徙善服义之心者是也。
光武中兴,承新室诡政之弊,而白水卯金之语,执以为受命之符。
此风一扇,天下靡然从之,于是圣人之经与邪说并行矣。
郅恽之论,谓汉历久长,孔为之训,而贾逵之攻二传,则谓刘氏为尧后,惟《左氏》独有明文。
然则《春秋》之旨,其说杂乎谶纬者类皆如此,是可叹也。
愚尝论之,西汉之士乱于朋党,故朝廷之上无豪杰之士,而新室之变遂以兴;
东汉之士惑于邪说,故圣人之教日以沦亡,而西域之书于焉得入。
此理势之自然,无足怪者。
西汉《春秋》之士,如公孙弘董仲舒翟方进,可谓大儒矣。
然公孙挟诈多私,中伤贤士,迁董仲舒,杀主父偃,皆出阴谋,则《春秋》善善恶恶之理,宏盖不知也。
方进内求人主微指以固其位,善淳于长以持其宠,此正犯《春秋》外交之讥。
江都董生慨然力学,有意乎三代之际矣,然犹不能卓立杰出,而《玉杯》、《繁露》、《竹林》之书,阴阳闭纵灾异之学,皆守《公羊》之家法,宜乎后世之所深惜者也。
东京郑康成囊括大典,网罗众家,号为仲尼之门未能远过,而贾景伯父子盖杜征南所谓先儒之美也。
然二人之学,皆以图谶从事,则其他可以想见矣。
景伯常入讲南宫,黜二《传》以扶丘明,彊执诬罔之辞以符异端之说,使丘明有灵,其将喜之乎?
何休尝以私意著《三传优劣论》,而康成为之「发墨守」、「针膏肓」、「起废疾」,休见而叹曰:「康成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
然何休之与康成,要皆图纬之学也。
左右剑佩,彼此相笑,岂容一胜一负者乎?
陈元有言,诸儒之驳议皆「断截小文,媟渎微辞,以年数小差,掇为巨谬,遗脱微细,指为大尤」。
所谓小辩破言,小言破道,此两汉之风俗也。
明问所谓何休驳汉事六百馀条,服虔驳何休之所驳六十馀事,亦不复置言可也。
诚难以辱执事之听矣。
然审是去非,学者之职也,试以其学乎《春秋》者妄为执事言之。
汉自高祖以来,治杂霸道,而叔孙通绵蕝之礼已为一代伟观,则其君臣政事得罪于《春秋》者如何也?
《春秋》「公及戎盟于唐」已重讥矣,而奉春君至于与匈奴结和亲约;
《春秋》初税亩已深贬矣,而武帝至于算及舟车。
起柏梁台,筑台于秦之罪也;
射蛟江中,矢鱼于棠之诛也;
郡国建庙,立武宫、炀宫之黜也。
何休之驳不知其为何语,而愚之所驳与休异者,愚不学图谶也。
《公羊》之书喜为怪僻,而何休学之又复甚焉。
以《春秋》托受命于鲁,托隐公为受命之王,是则无君臣之分;
以绝文姜不为不孝,拒蒯聩不为不顺,是则无父母之恩;
以纪季之权绝先祖之祀,是则无兄弟之义。
以至三统之论,灾异之应,皆为违经背道,而血书端门之语,尤为名教之罪人,此何休之失也。
服虔之驳不知其为何语,而愚之所驳与虔异者,愚不党同门也。
呜呼,何、服之学,愚虽未尝见而以为不足言者,以其人观之也。
何、服之学,愚以为不足言而终有言者,以《春秋》论之也。
《春秋》之学于今盛行,《左氏》以杜征南,《谷梁》以范武子,而《公羊》则以休也。
愚纵观三家之书,考其行事,而休实非二子徒也。
杜征南奇谋伟论,振耀一世,而江南之役遂收破竹之功,谓其不深得《左氏》可乎?
范氏之不私所学,考圣经而质众传,斥何晏王弼之论,破晋朝浮靡之风,此其存心以公之效也。
执事所谓通经术而晓世务,愚意以为有二子之学,而后可以当焉。
若夫讲论当世之务,质以《春秋》之说,则常日愿效二子之为人,固不敢以容易谈也。
问:朝廷之所尚,天下之所趋也。
所尚者正,天下悉趋于正;
所尚者不正,天下悉趋于不正。
枢机之所发,本原之所自,不可不谨也。
盖三代之季,六经之书既作,而专门之学未闻于天下也。
庄老之学虽出,而浮虚之学未闻于世也。
西汉宣帝与诸儒讲六经于石渠东汉显宗亦与诸儒讲六经于桥门,自是朝廷所用之公卿大夫,皆专门之士也。
如是,天下安得而不趋于专门之学?
西晋之君以山涛王衍为政,东晋之君以庾亮殷浩为政,自是朝廷所用之公卿大夫,皆浮虚之士也。
夫如是,天下安得不趋于浮虚之学?
二学之行于天下,岂非汉、晋之君所尚有以驱之耶?
圣贤之君如日月也,而二代之君放为淫僻,堕为此学,其失安在?
吾宋之盛,朝廷之上未尝尚此,而专门浮虚之学遍天下,何哉?
其所以然者,岂无所自耶?
主上神明,照见新弊,申敕天下学校禁专门之学,使科举取士专以经术渊源之文,其涉虚无异端者皆勿取,所以幸惠天下之士者大矣。
汉、晋之君,方且倡为此学,真今日之罪人也哉!
夫专门之学行,则议论将入于不通;
浮虚之学行,则人才必至于无用。
则去之不可以不尽,而除之不可以不速也矣。
汉、晋尚此而其学亦行,幸考其所以然而求其所自,并与汉、晋之所以失者而陈之,将告于上,尽去而速除之,以正天下之学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