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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发八首 其三 西汉 · 枚乘
 出处:文选卷三十四
客曰:「犓牛之腴,菜以笋蒲
肥狗之和,冒以山肤
楚苗之食,安胡之饭,抟之不解,一啜而散。
于是使伊尹煎熬,易牙调和。
熊蹯之臑,勺药之酱。
薄耆之炙,鲜鲤之鲙。
秋黄之苏,白露之茹。
兰英之酒,酌以涤口。
山梁之餐,豢豹之胎。
小饭大歠,如汤沃雪。
此亦天下之至美也,太子能彊起尝之乎」?
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七发 西汉 · 枚乘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
太子有疾,而吴客往问之曰:「伏闻太子玉体不安,亦少间乎」?
太子曰:「惫,谨谢客」。
客因称曰:「今时天下安宁,四宇和平,太子富于年。
意者久耽安乐,日夜无极,邪气袭逆,中若结轖,纷屯淡淡,嘘唏烦酲,惕惕怵怵,卧不得瞑。
虚中重听,恶闻人声,精神越渫,百病咸生。
聪明眩曜,悦怒不平,久执不废,大命乃倾。
太子岂有是乎」?
太子曰:「谨谢客。
赖君之力,时时有之,然未至于是也」。
客曰:「今夫贵人之子,必宫居而闺处,内有保母,外有傅父,欲交无所。
饮食则温淳甘脆,脭醲肥厚,衣裳则杂遝曼煖,燂烁热暑。
虽有金石之坚,犹将销铄而挺解也,况其在筋骨之间乎哉!
故曰纵耳目之欲,恣支体之安者,伤血脉之和。
且夫出舆入辇,命曰蹶痿之机;
洞房清宫,命曰寒热之媒;
皓齿娥眉,命曰伐性之斧;
甘脆肥脓,命曰腐肠之药。
太子肤色靡曼,四支委随,筋骨挺解,血脉淫濯,手足堕窳,越女侍前,齐姬奉后,往来游燕,纵恣于曲房隐间之中。
此甘餐毒药,戏猛兽之爪牙也。
所从来者至深远,淹滞永久而不废。
虽令扁鹊治内,巫咸治外,尚何及哉!
今如太子之病者,独宜世之君子,博见强识,承间语事,变度易意,常无离侧,以为羽翼淹,沈之乐,浩唐之心,遁佚之志,其奚由至哉」!
太子曰:「诺,病已,请事此言」。
客曰:「今太子之病,可无药石针刺灸疗而已,可以要言妙道说而去也,不欲闻之乎」?
太子曰:「仆愿闻之」。
客曰:「龙门之桐,高百尺而无枝,中郁结之轮菌,根扶疏以分离,上有千仞之峰,下临百丈之溪,湍流溯波,又淡淡之。
其根半死半生,冬则烈风漂霰飞雪之所激也,夏则雷霆霹雳之所感也,朝则鹂黄鳱鴠鸣焉,暮则羁雌迷鸟宿焉。
独鹄晨号乎其上,鹍鸡哀鸣翔乎其下。
于是背秋涉冬,使琴挚斫斩以为琴,野茧之丝以为弦,孤子之钩以为隐,九寡之珥以为约。
使师尝操畅,伯子牙为之歌,歌曰:「麦秀蔪兮雉朝飞,向虚壑兮背槁槐,依绝区分临回溪」。
飞鸟闻之,翕翼而不能去;
野兽闻之,垂耳而不能行;
蚑蟜蝼蚁闻之,拄喙而不能前,此亦天下之至悲也。
太子能强起听之乎」。
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犓刍牛之腴,菜以笋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肤,楚苗之食,安胡之饭,抟之不解,一啜而散。
于是使伊尹煎熬,易牙调和,熊蹯之臑,勺药之酱,薄耆之炙,鲜鲤之鲙,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山梁之餐,豢豹之胎,小饭大歠,如汤沃雪,此亦天下之至美也。
太子能强起尝之乎」?
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钟岱之牡,齿至之车,前似飞鸟,后类距虚,穱服处,躁中烦外,羁坚辔,附易路。
于是伯乐相其前后,王良造父为之御,秦缺楼季为之右。
此两人者,马佚能止之,车覆能起之。
于是使射千镒之重,争千里之逐,此亦天下之至骏也。
太子能强起乘之乎?
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既登景夷之台,南望荆山,北望汝海左江右湖,其无有。
于是使博辩之士,原本山川,极命草木,比物属事,离辞连类,浮游览观。
乃下置酒于虞怀之宫,连廊四注,台城层构,纷纭玄绿,辇道邪交,黄池纡曲,混章白鹭,孔鸟军鶤鹄,鹓雏鵁鶄,翠鬣紫缨,螭龙德牧,邕邕群鸣,鱼腾跃,奋翼振鳞,漃漻薵蓼,蔓草芳苓。
女桑河柳,素叶紫茎,苗豫章,条上造天。
梧桐并闾,极望成林。
众芳芬郁,乱于五风。
从容猗靡,消息阳阴。
列坐纵酒,荡娱心。
景春佐酒,杜连理音。
滋味杂陈,肴糅错该,练色娱目,流声悦耳。
于是乃发激楚之结风,扬郑卫之皓乐,使先施、徵舒、阳文、段干、吴娃、闾娵傅予之徒,杂裾垂髾,目窕心与。
揄流波,杂杜若
蒙清尘,被兰泽。
嬿燕服而御,此亦天下之靡丽,皓侈广博之也。
太子能强起游乎」?
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将为太子驯骐骥之马,驾飞軨之舆,乘牡骏之乘,右夏服之劲箭,左鸟号之雕弓
游涉乎云林,周驰乎兰泽,弭节乎江浔。
青蘋,游清风,陶阳气,荡春心,逐狡兽,集轻禽。
于是极犬马之才,困野兽之足,穷相御之智巧,恐虎豹,慑鸷鸟,逐马鸣镳,鱼跨麋角,覆游麇兔,蹈践麖鹿,汗流沫坠,冤伏陵窘,无创而死者,固足充后乘矣。
此校猎之至壮也,太子能强起游乎」?
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然阳气见于眉宇之间,侵淫而上,几满大宅。
客见太子有悦色,遂推而进之曰:「冥火薄天,兵车雷运,旌旗偃蹇,羽毛肃纷,驰骋角逐,慕味争先,侥墨广博,观望之有圻,纯粹全牺,献之公门」。
太子曰:「善,愿复闻之」。
客曰:「未既。
于是榛林深泽,烟云暗莫,兕虎并作,毅武孔猛,袒裼身薄,白刃硙硙,矛戟交错,收获掌功,赏赐金帛,掩蘋肆若,为牧人席,旨酒嘉肴,羞炰脍炙,以御宾客
涌触并起,动心惊耳。
诚必不悔,决绝以诺。
贞信之色,形于金石。
高歌陈唱,万岁无斁,此真太子之所喜也。
能强起而游乎」?
太子曰:「仆甚愿从,直恐为诸大夫累耳」。
然而有起色矣。
客曰:「将以八月之望,与诸侯远方交游兄弟,并往观涛广陵曲江,至则未见涛之形也,徒观水力之所到,则恤然足以骇矣。
观其所驾轶者,所擢拔者,所扬汩者,所温汾者,所涤汔者,虽有心略辞给,固未能缕形其所由然也。
悦兮忽兮,聊兮兮,混汩汩兮,忽兮慌兮,俶兮傥兮,浩瀇瀁兮,慌旷旷兮,秉意乎南山,通望乎东海
虹洞兮苍天,极虑乎崖涘。
流揽无穷,归神日母。
乘流而下降兮,或不知其所止。
或纷纭其流折兮,忽缪往而不来。
临朱汜而远逝兮,中虚烦而益怠。
莫离散而发曙兮,内存心而自持。
于是澡概胸中,洒练五藏,淡澉手足,颒濯发齿,揄弃恬怠,输写淟浊,分决孤疑,发皇耳目。
当是之时,虽有淹病滞疾,犹将伸伛起躄,发瞽披聋而观望之也。
况直眇小烦懑,酲醲病酒之徒哉。
故曰发蒙解惑,不足以言也」。
太子曰:「善,然则涛何气哉」。
客曰:「不记也,然闻于师曰,似神而非者三,疾雷闻百里,江水逆流,海水上潮,山出内云,日夜不止。
衍溢漂疾,波涌而涛起。
其始起也,洪淋淋焉,若白鹭之下翔。
其少进也,浩浩溰溰,如素车白马帷盖之张。
其波涌而云乱,扰扰焉如三军之腾装。
其旁作而奔起也,飘飘焉如轻车之勒兵,六驾蛟龙,附从太白,纯驰浩霓,前后骆驿。
颙颙卬卬,椐椐彊彊,莘莘将将,壁垒重坚。
沓杂似军行,訇隐匈盖,轧盘涌裔,原不可当。
观其两傍,则滂渤怫郁,暗漠感突。
上击下律,有似勇壮之卒;
突怒而无畏,蹈壁冲津。
穷曲随隈,逾岸出追。
遇者死,当有坏,初发乎或围之津涯,荄轸谷分,回翔青篾,衔枚檀桓。
弭节伍子之山,通厉骨母之场,淩赤岸,彗扶桑,横奔似雷行。
诚奋厥武,如振如怒,沌沌浑浑,状如奔马。
混混庉庉,声如雷鼓。
发怒庢沓,清升踰跇。
侯波奋振,合战于藉藉之口。
鸟不及飞,鱼不及回,兽不及走,纷纷翼翼,波涌云乱。
荡取南山,背击北岸,覆亏丘陵,平夷西畔。
险险戏戏,崩坏陂池,决胜乃罢,瀄汩潺湲,披扬流洒,横暴之极。
鱼鳖失势,颠倒偃侧。
沋沋湲湲,蒲伏连延。
神物怪疑,不可胜言。
直使人踣焉,洄暗凄怆焉,此天下怪异诡观也。
太子能强起观之乎」?
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将为太子奏方术之士,有资略者,若庄周魏牟杨朱墨翟、便蜎、詹何之伦,使之论天下之精微,理万物之是非。
孔老览观,孟子持筹而算之,万不失一。
此亦天下要言妙道太子岂欲闻之乎」?
于是太子据几而起曰:「涣乎若一,听圣人辩士之言」。
涊然汗出,霍然病已(《文选》)
奸谗 曹魏 · 曹丕
 出处:全三国文 卷八
佞邪秽政,爱恶败俗。
国有此二事,欲不危亡,不可得也(序首二十一字从《意林》加。)
何进灭于吴匡、张璋,袁绍亡于审配郭图刘表昏于蔡瑁、张允。
孔子曰︰「佞人殆」。
信矣!
古事已列于载籍,聊复论此数子,以为后之监诫,作奸谗。
中平之初大将军何进,弟车骑苗,并开府
近士吴匡、张璋,各以异端有宠于,而苗恶其为人。
、璋毁苗而称进,闻而嘉之,以为一于己。
灵帝崩,进为宦者韩悝等所害。
、璋忌苗,遂劫进之众,杀苗于北阙,而何氏灭矣。
郑昭公杀于渠弥,鲁隐公死于羽父,苗也能无及此乎!
夫忠臣之事主也,尊其父以重其子,奉其兄以敬其弟,故曰爱其人者,及其屋乌,况乎骨肉之间哉!
独何嘉焉。
袁绍之子谭,长而慧(三国志袁绍传注作惠。古书皆以惠为慧字。),尚少而美。
妻爱尚,数称其才,亦雅奇其貌,欲以为后,未显而死。
别驾审配护军逢纪,宿以骄侈不为谭所善,于是外顺妻,内虑私害,矫绍之遗命,奉尚为嗣。
颍川郭图、辛评,与配、有隙,惧有后患,相与依谭。
盛陈嫡长之义,激以绌降之辱,劝其为乱,而谭亦素有意焉,与尚亲振干戈,欲相屠裂。
王帅承天人之符应,以席卷乎河朔,遂走尚枭谭,禽配馘
二子既灭,臣无馀(句有脱文。)
遇因运,得收英雄之谋,假士民之力,东苞巨海之实,西举全晋之地,南阻白渠黄河,北有劲弓胡马,地方二千里,众数十万,可谓威矣。
当此之时,无敌于天下,视霸王易于覆手,而不能抑遏愚妻,显别嫡庶,婉恋私爱,宠子以貌。
其后败绩丧师,身以疾死,邪臣饰奸,二子相屠,坟土未乾,而宗庙为墟,其误至矣。
刘表长子曰琦,始爱之,称其类已。
久之,为少子琮纳后妻蔡氏之侄。
至蔡氏有宠,其弟蔡瑁、表甥张允,并幸于,惮琦之长,欲毁之。
而琮日睦于蔡氏,允、为之先后。
琮之有善,虽小必闻;
有过,虽大必蔽。
蔡氏称美于内,、允叹德于外,日然之,而琦益疏矣,出为江夏太守,监兵于外。
、允阴司其过阙,随而毁之,美无显而不掩,阙无微而不露。
于是忿怒之色日发,诮让之书日至,而琮坚为嗣矣。
故曰容刀生于身疏,积爱出于近习,岂谓是邪。
泄柳申详,无人乎穆公之侧,则不能安其身,君臣则然,父子亦犹是乎!
后表疾病,琦归省疾。
琦素慈孝,、允恐其见,父子相感,更有托后之意,谓曰︰「将军命君抚临江夏,为国东藩,其任至重。
今释众而来,必见谴怒,伤亲之欢心(心字依三国志刘表传注加。),以增其疾,非孝敬也」。
遂遏于户外,使不得见,琦流涕而去,士民闻而伤焉。
易牙、杜宫,竖牛虚器,何以加此。
琦岂忘晨凫北犬之献乎!
隔户牖而不达,何言千里之中山
嗟乎!
父子之閒,何至是也?
卒,琮竟嗣立,以侯与琦,琦怒投印,伪辞奔丧,内有讨、允之意。
会王师已临其郊,琮举州请罪,琦遂奔于江南
昔伊戾、费忌,以无宠而作谗,江充、焚礼(焚礼当考。),以负罪而造蛊,高、斯之诈也贪权,躬宠之罔也欲贵,皆近取乎骨肉之閒,以成其凶逆。
悲夫!
匡、璋、配、、允之徒,固未足多怪。
以后监前,无不烹菹夷灭,为百世戮试(旧校云试恐当作诋。)
然犹昧于一往者,奸利之心笃也。
其虽离父子,隔昆弟,成奸于朝,制事于须臾,皆缘厓隙以措意、托气,应以发事,挟宜愠之成画,投必忿之常心。
势如憞怒,应若发机,虽在圣智,不能自免,况乎中材之人。
若夫爰盎之谏淮南田叔之救梁孝,杜邺之绐二王,安国之和两主,仓唐之称诗,史丹之引过,周昌犯色以廷争,叔孙切谏以陈诫,三老抗疏以理冤,千秋托灵以寤主,彼数公者,或显德于前朝,或扬声于上世,或累迁而登相,或受金于帝室。
其言既酬,福亦随之,斯可谓善处骨肉之閒矣(群书治要卷七。)
决壅 曹魏 · 桓范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三十七
夫人君为左右所壅制,此有目而无见,有耳而无闻。
积无闻见,必至乱正。
故国有壅臣,祸速近邻。
人臣之欲壅其主者,无国无之,何也?
利在于壅也。
壅则擅宠于身,威权独于己,此人臣日夜所祷祝而(本作「面」,以意改。)求也。
人臣之壅其君,微妙工巧,见壅之时不知也。
率至亡败,然后悔焉。
为人君之务,在于决壅;
决壅之务,在于进下;
进下之道,在于博听;
博听之义,无贵贱同异,隶竖牧圉,皆得达焉。
若此则所闻见者广,所闻见者广,则虽欲求壅,弗得也。
人主之好恶,不可见于外也;
所好恶见于外,则臣妾乘其所好恶以行壅制焉。
故曰人君无见其意,将为下饵。
昔晋公好色,骊女乘色以壅之;
吴王好广地,太宰陈伐以壅之;
桓公好味,易牙烝首子以壅之。
薛公进美珥以劝立后,龙阳临钓鱼行微巧之诈以壅制其主,沈寞无端,甚可畏矣。
古今亡国多矣,皆由壅蔽于帷幄之内,沈溺于谄谀之言也。
秦二世独甚,赵高二世好淫游之乐,遗于政,因曰:「帝王贵有天下者,贵得纵欲恣意,尊严若神,固可得闻,而不可得睹」。
高遂专权欺冈(本作「内」,以意改。)
二世见杀望夷,临死乃知见之祸,悔复无及,岂不哀哉(《群书治要》)
七规(一作《七矫》) 其六 西晋 · 杜预
 出处:全晋文卷四十二
农父进菰粱之精稗,虞官贡飞禽之群□。
伊尹爨以五熟之鼎,易牙投以犀象之器(《书钞》一百四十二)
琴赋 曹魏 · 嵇康
 出处:全三国文 卷四十七、文选卷十八
余少好音声,长而玩之。以为物有盛衰,而此无变;滋味有厌,而此不勌。可以导养神气,宣和情志,处穷独而不闷者,莫近于音声也。是故复之而不足,则吟咏以肆志;吟咏之不足,则寄言以广意。然八音之器,歌舞之象,历世才士,并为之赋颂。其体制风流,莫不相袭。称其材干,则以危苦为上;赋其声音,则以悲哀为主;美其感化,则以垂涕为贵。丽则丽矣,然未尽其理也。推其所由,似元不解音声,览其旨趣,亦未达礼乐之情也。众器之中,琴德最优,故缀叙所怀,以为之赋。其辞曰:
惟椅梧之所生兮,托峻岳之崇冈。
重壤以诞载兮,参辰极而高骧。
含天地之醇和兮,吸日月之休光
郁纷纭以独茂兮,飞英蕤于昊苍。
夕纳景于虞渊兮,旦晞干于九阳
经千载以待价兮,寂神跱而永康
且其山川形势,则盘纡隐深,磪嵬岑嵓。
互岭巉岩,岞崿岖崟。
丹崖崄巇,青壁万寻。
若乃重巘增起,偃蹇云覆,邈隆崇以极壮,崛巍巍而特秀
蒸灵液以播云,据神渊而吐溜
尔乃颠波奔突,狂赴争流。
触岩抵隈,郁怒彪休
汹涌腾薄,夺沫扬涛。
瀄汩澎湃,蜿蟺相纠。
放肆大川,济乎中州
安回徐迈,寂尔长浮。
乎洋洋萦抱山丘。
详观区土之所产毓,奥宇之所宝殖。
珍怪琅玕,瑶瑾翕赩。
丛集累积,奂衍于其侧。
若乃春兰被其东,沙棠殖其西。
涓子宅其阳,玉醴涌其前。
玄云荫其上,翔鸾集其巅。
清露润其肤,惠风流其间。
竦肃肃以静谧,密微微其清闲。
夫所以经营其左右者,固以自然神丽,而足思愿爱乐矣。
于是遁世之士,荣期绮季之畴,乃相与登飞梁,越幽壑,援琼枝,陟峻崿,以游乎其下。
周旋永望,邈若凌飞
邪睨昆崙,俯阚海湄。
苍梧迢递,临回江威夷
悟时俗之多累,仰箕山之馀辉。
羡斯岳之弘敞,慷慨以忘归。
舒放而远览,接轩辕遗音
慕老童于騩隅,钦泰容之高吟。
顾兹梧而兴虑,思假物以托心
乃斲孙枝,准量所任。
至人摅思,制为雅琴。
乃使离子督墨,匠石奋斤。
夔襄荐法,般倕骋神
锼会裛厕,朗密调均
华绘彫琢,布藻垂文。
错以犀象,籍以翠绿。
弦以园客之丝,徽以钟山之玉。
爰有龙凤之象,古人之形。
伯牙挥手钟期听声。
华容灼爚,发采扬明。
何其丽也!
伶伦比律,田连操张
进御君子,新声憀亮
何其伟也!
及其初调,则角羽俱起,宫徵相證。
参发并趣,上下累应。
踸踔磥硌,美声将兴。
固以和昶而足耽矣。
尔乃理正声,奏妙曲。
扬《白雪》,发清角。
淋浪以流离,奂淫衍而优渥
粲奕奕而高逝,驰岌岌以相属。
沛腾遌而竞趣,翕韡晔而繁缛。
状若崇山,又象流波。
浩兮汤汤,郁兮峨峨。
怫㥜烦冤,纡馀婆娑。
陵纵播逸,霍濩纷葩
检容授节,应变合度。
兢名擅业,安轨徐步。
洋洋习习,声烈遐布
显媚以送终,飘馀响乎泰素。
若乃高轩飞观,广夏闲房;
冬夜肃清,朗月垂光
新衣翠粲,缨徽流芳。
于是器冷弦调,心闲手敏。
触𢱧如志,唯意所拟。
初涉渌水,中奏清徵。
雅昶唐尧,终咏微子
宽明弘润,优游躇跱。
拊弦安歌,新声代起。
歌曰:凌扶摇兮憩瀛洲,要列子兮为好仇。
餐沆瀣兮带朝霞,眇翩翩兮薄天游。
齐万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
激清响以赴会,何弦歌之绸缪!
于是曲引向阑,众音将歇。
改韵易调,奇弄乃发。
和颜,攘皓腕,飞纤指以驰骛,纷㒊譶以流漫。
或徘徊顾慕,拥郁抑按
盘桓毓养,从容秘玩。
闼尔奋逸,风骇云乱。
牢落凌厉,布濩半散
丰融披离,斐韡奂烂
英声发越,采采粲粲。
或间声错糅,状若诡赴。
双美并进,骈驰翼驱。
初若将乖,后卒同趣
或曲而不屈,直而不倨。
或相凌而不乱,或相离而不殊。
时劫掎以慷慨,或怨㜘而踌躇。
忽飘飖以轻迈,乍留联而扶疏。
或参谭繁促,复叠攒仄
从横骆驿,奔遁相逼。
拊嗟累赞,间不容息。
瑰艳奇伟,殚不可识。
若乃闲舒都雅,洪纤有宜。
清和条昶案衍陆离。
温柔以怡怿,婉顺叙而委蛇。
或乘险投会,邀隙趋危。
嘤若离鹍鸣清池,翼若游鸿翔曾崖。
纷文斐尾,慊縿离纚。
微风馀音,靡靡猗猗。
或搂𢱧擽捋,缥缭潎冽。
轻行浮弹,明婳𥉻慧。
疾而不速,留而不滞。
翩绵飘邈,微音迅逝。
远而听之,若鸾凤和鸣戏云中;
迫而察之,若众葩敷荣曜春风。
丰赡多姿,又善始而令终
嗟姣妙以弘丽,何变态之无穷!
若夫三春之初,丽服以时。
乃携友生,以遨以嬉。
涉兰圃,登重基。
长林,翳华芝。
临清流,赋新诗。
嘉鱼龙之逸豫,乐百卉之荣滋
重华之遗操,慨远慕而长思
若乃华堂曲宴,密友近宾。
兰肴兼御,旨酒清醇。
进《南荆》,发《西秦》。
绍《陵阳》,度《巴人》。
变用杂而并起,竦众听而骇神
料殊功而比操,岂笙籥之能伦?
若次其曲引所宜,则《广陵》《止息》,《东武》《太山》。
《飞龙》《鹿鸣》,《鹍鸡》游弦
更唱迭奏,声若自然。
流楚窈窕,惩躁雪烦
下逮谣俗,蔡氏五曲。
王昭楚妃,千里别鹤。
犹有一切承间簉乏,亦有可观者焉。
然非夫旷远者,不能与之嬉游;
非夫渊静者,不能与之闲止;
非夫放达者,不能与之无𠫤;
非夫至精者,不能与之析理也。
若论其体势,详其风声。
器和故响逸,张急故声清。
间辽故音庳,弦长故徽鸣。
性絜静以端理,含至德之和平。
诚可以感荡心志,而发泄幽情矣。
是故怀戚者闻之,莫不憯懔惨悽,愀怆伤心。
含哀懊咿,不能自禁。
康乐者闻之,则欨愉欢释,抃舞踊溢
留连澜漫,嗢噱终日。
若和平者听之,则怡养悦悆,淑穆玄真
恬虚乐古,弃事遗身
是以伯夷以之廉,颜回以之仁,比干以之忠,尾生以之信。
惠施以之辩给万石以之讷慎
其馀触类而长所致非一。
同归殊途,或文或质。
揔中和以统物,咸日用而不失。
其感人动物,盖亦弘矣!
于时也,金石寝声,匏竹屏气。
王豹辍讴,狄牙丧味。
天吴踊跃于重渊,王乔披云下坠
舞鸑鷟于庭阶游女飘焉而来萃。
感天地以致和,况蚑行之众类。
嘉斯器之懿茂,咏兹文以自慰
服御而不厌,信古今之所贵。
乱曰:愔愔琴德,不可测兮。
体清心远,邈难极兮。
良质美手,遇今世兮。
纷纶翕响,冠众艺兮。
识音者希,孰能珍兮。
能尽雅琴,唯至人兮。
声无哀乐论 曹魏 · 嵇康
 出处:全三国文 卷四十九
有秦客问于东野主人曰:「闻之前论曰:『治世之音安以乐,亡国之音哀以思』。
夫治乱在政,而音声应之;
哀思之情,表于金石;
安乐之象,形于管弦也。
仲尼闻韶,识虞舜之德;
季札听弦,知众国之风。
斯已然之事,先贤所不疑也。
今子独以为声无哀乐,其理何居?
若有嘉讯,今请闻其说」。
主人应之曰:「斯义久滞,莫肯拯救,故令历世滥于名实。
今蒙启导,将言其一隅焉。
夫天地合德,万物贵生,寒暑代往,五行以成。
故章为五色,发为五音;
音声之作,其犹臭味在于天地之间。
其善与不善,虽遭遇浊乱,其体自若而不变也。
岂以爱憎易操、哀乐改度哉?
及宫商集比,声音克谐,此人心至愿,情欲之所钟。
故人知情不可恣,欲不可极故,因其所用,每为之节,使哀不至伤,乐不至淫,斯其大较也。
然『云乐云,钟鼓云乎哉,哀云哀云,哭泣云乎哉?
因兹而言,玉帛非礼敬之实,歌舞非悲哀之主也。
何以明之?
夫殊方异俗,歌哭不同。
使错而用之,或闻哭而欢,或听歌而戚,然而哀乐之情均也。
今用均同之情,案,「戚」本作「感」,又脱同字,依《世说·文学篇》注改补}}。
而发万殊之声,斯非音声之无常哉?
然声音和比,感人之最深者也。
劳者歌其事,乐者舞其功。
夫内有悲痛之心,则激切哀言。
言比成诗,声比成音。
杂而咏之,聚而听之,心动于和声,情感于苦言
嗟叹未绝,而泣涕流涟矣。
夫哀心藏于苦心内,遇和声而后发。
和声无象,而哀心有主。
夫以有主之哀心,因乎无象之和声,其所觉悟,唯哀而已。
岂复知『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哉。
风俗之流,遂成其政;
是故国史明政教之得失,审国风之盛衰,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故曰『亡国之音哀以思』也。
夫喜、怒、哀、乐、爱、憎、惭、惧,凡此八者,生民所以接物传情,区别有属,而不可溢者也。
夫味以甘苦为称,今以甲贤而心爱,以乙愚而情憎,则爱憎宜属我,而贤愚宜属彼也。
可以我爱而谓之爱人,我憎而谓之憎人,所喜则谓之喜味,所怒而谓之怒味哉?
由此言之,则外内殊用,彼我异名。
声音自当以善恶为主,则无关于哀乐;
哀乐自当以情感,则无系于声音。
名实俱去,则尽然可见矣。
且季子在鲁,采《诗》观礼,以别《风》、《雅》,岂徒任声以决臧否哉?
仲尼闻《韶》,叹其一致,是以咨嗟,何必因声以知虞舜之德,然后叹美邪?
今粗明其一端,亦可思过半矣」。
秦客难曰:「八方异俗,歌哭万殊,然其哀乐之情,不得不见也。
夫心动于中,而声出于心。
虽托之于他音,寄之于余声,善听察者,要自觉之不使得过也。
伯牙理琴而钟子知其所志;
隶人击磬而子产识其心哀;
鲁人晨哭而颜渊审其生离。
夫数子者,岂复假智于常音,借验于曲度哉?
心戚者则形为之动,情悲者则声为之哀。
此自然相应,不可得逃,唯神明者能精之耳。
夫能者不以声众为难,不能者不以声寡为易。
今不可以未遇善听,而谓之声无可察之理;
见方俗之多变,而谓声音无哀乐也」。
又云:「贤不宜言爱,愚不宜言憎。
然则有贤然后爱生,有愚然后憎成,但不当共其名耳。
哀乐之作,亦有由而然。
此为声使我哀,音使我乐也。
苟哀乐由声,更为有实,何得名实俱去邪」?
又云:「季子采《诗》观礼,以别《风》、《雅》;
仲尼叹《韶》音之一致,是以咨嗟。
是何言欤?
师襄奏操,而仲尼文王之容;
师涓进曲,而子野识亡国之音。
宁复讲诗而后下言,习礼然后立评哉?
斯皆神妙独见,不待留闻积日,而已综其吉凶矣;
是以前史以为美谈。
今子以区区之近知,齐所见而为限,无乃诬前贤之识微,负夫子之妙察邪」?
主人答曰:「难云:虽歌哭万殊,善听察者要自觉之,不假智于常音,不借验于曲度,钟子之徒云云是也。
此为心悲者,虽谈笑鼓舞,情欢者,虽拊膺咨嗟,犹不能御外形以自匿,诳察者于疑似也。
以为就令声音之无常,犹谓当有哀乐耳。
又曰:「季子听声,以知众国之风;
师襄奏操,而仲尼文王之容。
案如所云,此为文王之功德,与风俗之盛衰,皆可象之于声音:声之轻重,可移于后世;
之巧,能得之于将来。
若然者,三皇五帝,可不绝于今日,何独数事哉?
若此果然也。
文王之操有常度,韶武之音有定数,不可杂以他变,操以余声也。
则向所谓声音之无常,钟子之触类,于是乎踬矣。
若音声无常,钟子触类,其果然邪?
仲尼之识微,季札之善听,固亦诬矣。
此皆俗儒妄记,欲神其事而追为耳,欲令天下惑声音之道,不言理以尽此,而推使神妙难知,恨不遇奇听于当时,慕古人而自叹,斯所□大罔后生也。
夫推类辨物,当先求之自然之理;
理已定,然后借古义以明之耳。
今未得之于心,而多恃前言以为谈證,自此以往,恐巧历不能纪」。
「又难云:「哀乐之作,犹爱憎之由贤愚,此为声使我哀而音使我乐;
苟哀乐由声,更为有实矣。
夫五色有好丑丑,五声有善恶,此物之自然也。
至于爱与不爱,喜与不喜,人情之变,统物之理,唯止于此;
然皆无豫于内,待物而成耳。
至夫哀乐自以事会,先遘于心,但因和声以自显发。
故前论已明其无常,今复假此谈以正名号耳。
不为哀乐发于声音,如爱憎之生于贤愚也。
然和声之感人心,亦犹酒醴之发人情也。
酒以甘苦为主,而醉者以喜怒为用。
其见欢戚为声发,而谓声有哀乐,不可见喜怒为酒使,而谓酒有喜怒之理也」。
秦客难曰:「夫观气采色,天下之通用也。
心变于内而色应于外,较然可见,故吾子不疑。
夫声音,气之激者也。
心应感而动,声从变而发。
心有盛衰,声亦隆杀。
同见役于一身,何独于声便当疑邪!
夫喜怒章于色诊,哀乐亦宜形于声音。
声音自当有哀乐,但暗者不能识之。
至钟子之徒,虽遭无常之声,则颖然独见矣,今蒙瞽面墙而不悟,离娄昭秋毫于百寻,以此言之,则明暗殊能矣。
不可守咫尺之度,而疑离娄之察;
执中痛之听,而猜钟子之聪;
皆谓古人为妄记也」。
主人答曰:「难云:心应感而动,声从变而发,心有盛衰,声亦降杀,哀乐之情,必形于声音,钟子之徒,虽遭无常之声,则颖然独见矣。
必若所言,则浊质之饱,首阳之饥,卞和之冤,伯奇之悲,相如之含怒,不占之怖祗,千变百态,使各发一咏之歌,同启数弹之微,则钟子之徒,各审其情矣。
尔为听声者不以寡众易思,察情者不以大小为异,同出一身者,期于识之也。
设使从下,则子野之徒,亦当复操律鸣管,以考其音,知南风之盛衰,别雅、郑之淫正也?
夫食辛之与甚噱,薰目之与哀泣,同用出泪,使狄牙尝之,必不言乐泪甜而哀泪苦,斯可知矣。
何者?
肌液肉汗,踧笮便出,无主于哀乐,犹筛酒之囊漉,虽笮具不同,而酒味不变也。
声俱一体之所出,何独当含哀乐之理也?
且夫《咸池》、《六茎》,《大章》、《韶夏》,此先王之至乐,所以动天地、感鬼神。
今必云声音莫不象其体而传其心,此必为至乐不可托之于瞽史,必须圣人理其弦管,尔乃雅音得全也。
舜命夔「击石拊石,八音克谐,神人以」。
以此言之,至乐虽待圣人而作,不必圣人自执也。
何者?
音声有自然之,而无系于人情。
克谐之音,成于金石;
至和之声,得于管弦也。
夫纤毫自有形可察,故离瞽以明暗异功耳。
若乃以水济水,孰异之哉」?
秦客难曰:「虽众喻有隐,足招攻难,然其大理,当有所就。
若葛卢闻牛鸣,知其三子为牺;
师旷吹律,知南风不竞,楚师必败;
羊舌母听闻儿啼,而审其丧家。
凡此数事,皆效于上世,是以咸见录载。
推此而言,则盛衰吉凶,莫不存乎声音矣。
今若复谓之诬罔,则前言往记,皆为弃物,无用之也。
以言通论,未之或安。
若能明斯所以,显其所由,设二论俱济,愿重闻之」。
主人答曰:「吾谓能反三隅者,得意而忘言,是以前论略而未详。
今复烦循环之难,敢不自一竭邪?
夫鲁牛能知牺历之丧生,哀三子之不存,含悲经年,诉怨葛卢;
此为心与人同,异于兽形耳。
此又吾之所疑也。
且牛非人类,无道相通,若谓鸣兽皆能有言,葛卢受性独晓之,此为称其语而论其事,犹译传异言耳,不为考声音而知其情,则非所以为难也。
若谓知者为当触物而达,无所不知,今且先议其所易者。
请问:圣人卒人胡域,当知其所言否乎?
难者必曰知之。
知之之理何以明之?
愿借子之难以立鉴识之域。
或当与关接识其言邪?
将吹律鸣管校其音邪?
观气采色和其心邪?
此为知心自由气色,虽自不言,犹将知之,知之之道,可不待言也。
若吹律校音以知其心,假令心志于马而误言鹿,察者固当由鹿以知马也。
此为心不系于所言,言或不足以證心也。
若当关接而知言,此为孺子学言于所师,然后知之,则何贵于聪明哉?
夫言,非自然一定之物,五方殊俗同事异号,举一名以为标识耳。
夫圣人穷理,谓自然可寻,无微不照。
苟无微不照,理蔽则虽近不见,故异域之言不得强通。
推此以往,葛卢之不知牛鸣,得不全乎」?
又难云:「师旷吹律,知南风不竞,楚多死声
此又吾之所疑也。
请问师旷吹律之时,楚国之风邪,则相去千里,声不足达;
若正识楚风来入律中邪,则楚南有吴、越,北有梁、宋,苟不见其原,奚以识之哉?
凡阴阳愤激,然后成风。
气之相感,触地而发,何得发楚庭,来入晋乎?
且又律吕分四时之气耳,时至而气动,律应而灰移,皆自然相待,不假人以为用也。
上生下生,所以均五声之和,叙刚柔之分也。
然律有一定之声,虽冬吹中吕,其音自满而无损也。
今以晋人之气,吹无韵之律,楚风安得来入其中,与为盈缩邪?
风无形,声与律不通,则校理之地,无取于风律,不其然乎?
岂独师旷多识博物,自有以知胜败之形,欲固众心而托以神微,若伯常骞之许景公寿哉」?
又难云:「羊舌母听闻儿啼而审其丧家。
复请问何由知之?
为神心独悟暗语而当邪?
尝闻儿啼若此其大而恶,今之啼声似昔之啼声,故知其丧家邪?
若神心独悟暗语之当,非理之所得也。
虽曰听啼,无取验于儿声矣。
若以尝闻之声为恶,故知今啼当恶,此为以甲声为度,以校乙之啼也。
夫声之于音,犹形之于心也。
有形同而情乖,貌殊而心均者。
何以明之?
圣人齐心等德而形状不同也。
苟心同而形异,则何言乎观形而知心哉?
且口之激气为声,何异于籁龠纳气而鸣邪?
啼声之善恶,不由儿口吉凶,犹琴瑟之清浊不在操者之工拙也。
心能辨理善谈,而不能令内龠调利,犹瞽者能善其曲度,而不能令器必清和也。
器不假妙瞽而良,龠不因惠心而调,然则心之与声,明为二物。
二物之诚然,则求情者不留观于形貌,揆心者不借听于声音也。
察者欲因声以知心,不亦外乎?
今晋母未待之于老成,而专信昨日之声,以證今日之啼,岂不误中于前世好奇者从而称之哉」?
秦客难曰:「吾闻败者不羞走,所以全也。
吾心未厌而言,难复更从其馀。
今平和之人,听筝笛琵琶,则形躁而志越;
闻琴瑟之音,则听静而心闲。
同一器之中,曲用每殊,则情随之变:奏秦声则叹羡而慷慨;
理齐楚则情一而思专,肆姣弄则欢放而欲惬;
心为声变,若此其众。
苟躁静由声,则何为限其哀乐,而但云至和之声,无所不感,托大同于声音,归众变于人情?
得无知彼不明此哉」?
主人答曰:「难云:琵琶、筝、笛令人躁越。
又云:曲用每殊而情随之变。
此诚所以使人常感也。
琵琶、筝、笛,间促而声高,变众而节数,以高声御数节,故使人形躁而志越。
铃铎警耳,钟鼓骇心,故『闻鼓鼙之音,思将帅之臣』,盖以声音有大小,故动人有猛静也。
琴瑟之体,间辽而音埤,变希而声清,以埤音御希变,不虚心静听,则不尽清和之极,是以听静而心闲也。
夫曲用不同,亦犹殊器之音耳。
齐楚之曲,多重故情一,变妙故思专。
姣弄之音,挹众声之美,会五音之和,其体赡而用博,故心侈于众理;
五音会,故欢放而欲惬。
然皆以单、复、高、埤、善、恶为体,而人情以躁、静而容端,此为声音之体,尽于舒疾。
情之应声,亦止于躁静耳。
夫曲用每殊,而情之处变,犹滋味异美,而口辄识之也。
五味万殊,而大同于美;
曲变虽众,亦大同于和。
美有甘,和有乐。
然随曲之情,尽于和域
应美之口,绝于甘境,安得哀乐于其间哉?
然人情不同,各师所解。
则发其所怀;
若言平和,哀乐正等,则无所先发,故终得躁静。
若有所发,则是有主于内,不为平和也。
以此言之,躁静者,声之功也;
哀乐者,情之主也。
不可见声有躁静之应,因谓哀乐者皆由声音也。
且声音虽有猛静,猛静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发。
何以明之?
夫会宾盈堂,酒酣奏琴,或忻然而欢,或惨尔泣,非进哀于彼,导乐于此也。
其音无变于昔,而欢戚并用,斯非『吹万不同』邪?
夫唯无主于喜怒,亦应无主于哀乐,故欢戚俱见。
若资偏固之音,含一致之声,其所发明,各当其分,则焉能兼御群理,总发众情邪?
由是言之,声音以平和为体,而感物无常;
心志以所俟为主,应感而发。
然则声之与心,殊涂异轨,不相经纬,焉得染太和于欢戚,缀虚名于哀乐哉?
秦客难曰:「论云:猛静之音,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发,是以酒酣奏琴而欢戚并用。
此言偏并之情先积于内,故怀欢者值哀音而发,内戚者遇乐声而感也。
夫音声自当有一定之哀乐,但声化迟缓不可仓卒,不能对易。
偏重之情,触物而作,故今哀乐同时而应耳;
虽二情俱见,则何损于声音有定理邪?
主人答曰:「难云:哀乐自有定声,但偏重之情,不可卒移。
故怀戚者遇乐声而哀耳。
即如所言,声有定分,假使《鹿鸣》重奏,是乐声也。
而令戚者遇之,虽声化迟缓,但当不能使变令欢耳,何得更以哀邪?
犹一爝之火,虽未能温一室,不宜复增其寒矣。
夫火非隆寒之物,乐非增哀之具也。
弦高堂而欢戚并用者,直至和之发滞导情,故令外物所感得自尽耳。
难云:偏重之情,触物而作,故令哀乐同时而应耳。
夫言哀者,或见机杖而泣,或睹舆服而悲,徒以感人亡而物存,痛事显而形潜,其所以会之,皆自有由,不为触地而生哀,当席而泪出也。
今见机杖以致感,听和声而流涕者,斯非和之所感,莫不自发也」。
秦客难曰:「论云:酒酣奏琴而欢戚并用。
欲通此言,故答以偏情感物而发耳。
今且隐心而言,明之以成效。
夫人心不欢则戚,不戚则欢,此情志之大域也。
然泣是戚之伤,笑是欢之用。
盖闻齐、楚之曲者,唯睹其哀涕之容,而未曾见笑噱之貌。
此必齐、楚之曲,以哀为体,故其所感,皆应其度量;
岂徒以多重而少变,则致情一而思专邪?
若诚能致泣,则声音之有哀乐,断可知矣」。
主人答曰:「虽人情感于哀乐,哀乐各有多少。
又哀乐之极,不必同致也。
夫小哀容坏,甚悲而泣,哀之方也;
小欢颜悦,至乐心喻,乐之理也。
何以明之?
夫至亲安豫,则恬若自然,所自得也。
及在危急,仅然后济,则抃不及舞。
由此言之,舞之不若向之自得,岂不然哉?
至夫笑噱虽出于欢情,然自以理成又非自然应声之具也。
此为乐之应声,以自得为主;
哀之应感,以垂涕为故。
垂涕则形动而可觉,自得则神合而无忧,是以观其异而不识其同,别其外而未察其内耳。
笑噱之不显于声音,岂独齐楚之曲邪?
今不求乐于自得之域,而以无笑噱谓齐、楚体哀,岂不知哀而不识乐乎」?
秦客问曰:「仲尼有言:『移风易俗,莫善于乐』。
即如所论,凡百哀乐,皆不在声,即移风易俗,果以何物邪?
又古人慎靡靡之风,抑慆耳之声,故曰:『放郑声,远佞人』。
然则郑卫之音击鸣球以协神人,敢问郑雅之体,隆弊所极;
风俗称易,奚由而济?
幸重闻之,以悟所疑」。
主人应之曰:「夫言移风易俗者,必承衰弊之后也。
古之王者,承天理物,必崇简易之教,御无为之治,君静于上,臣顺于下,玄化潜通,天人交泰,枯槁之类,浸育灵液,六合之内,沐浴鸿流,荡涤尘垢,群生安逸,自求多福,默然从道,怀忠抱义,而不觉其所以然也。
和心足于内,和气见于外,故歌以叙志,舞以宣情。
然后文之以采章,照之以风雅,播之以八音,感之以太和,导其神气,养而就之。
迎其情性,致而明之,使心与理相顺,气与声相应,合乎会通,以济其美。
凯乐之情,见于金石,含弘光大,显于音声也。
若以往则万国同风,芳荣济茂,馥如秋,不期而信,不谋而诚,穆然相爱,犹舒锦彩,而粲炳可观也。
大道之隆,莫盛于兹,太平之业,莫显于此。
故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
乐之为体,以心为主。
故无声之乐,民之父母也。
至八音会谐,人之所悦,亦总谓之乐,然风俗移易,不在此也。
夫音声和比,人情所不能已者也。
是以古人知情之不可放,故抑其所遁;
知欲之不可绝,故因其所自。
为可奉之礼,制可导之乐。
口不尽味,乐不极音。
揆终始之宜,度贤愚之中。
为之检则,使远近同风,用而不竭,亦所以结忠信,著不迁也。
故乡校庠塾亦随之变,丝竹与俎豆并存,羽毛与揖让俱用,正言与和声同发。
使将听是声也,必闻此言;
将观是容也,必崇此礼。
礼犹宾主升降,然后酬酢行焉。
于是言语之节,声音之度,揖让之仪,动止之数,进退相须,共为一体。
君臣用之于朝,庶士用之于家,少而习之,长而不怠,心安志固,从善日迁,然后临之以敬,持之以久而不变,然后化成,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
故朝宴聘享,嘉乐必存。
是以国史采风俗之盛衰,寄之乐工,宣之管弦,使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诫。
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
若夫郑声,是音声之至妙。
妙音感人,犹美色惑志。
耽槃荒酒,易以丧业,自非至人,孰能御之?
先王恐天下流而不反,故具其八音,不渎其声;
绝其大和,不穷其变;
捐窈窕之声,使乐而不淫,犹大羹不和,不极勺药之味也。
若流俗浅近,则声不足悦,又非所欢也。
若上失其道,国丧其纪,男女奔随,淫荒无度,则风以此变,俗以好成。
尚其所志,则群能肆之,乐其所习,则何以诛之?
托于和声,配而长之,诚动于言,心感于和,风俗一成,因而名之。
然所名之声,无中于淫邪也。
淫之与正同乎心,雅、郑之体,亦足以观矣(本集)」。
火赋 西晋 · 潘尼
 出处:全晋文
览天人之至周,嘉火德之为贵。
含太阳之灵辉,体淳刚之正气。
先圣仰观,通神悟灵。
穷神尽数,研几至精。
形生于末兆,声发于无象。
寻之不得其根,听之不闻其响。
来则莫见其迹,去则不知其往。
似大道之未离,而元气之灏𫺪。
故能博赡群生,资育万类。
盛而不暴,施而不费。
其变无方,其用不匮。
钻燧造火,陶冶群形。
协和五味,革变膻腥。
酒醴烹饪,于斯获成。
尔乃狄牙典膳,百品既陈。
和羹酋醳,旨酒浓醇。
烹鼋煮鼍,灼龟臛鳞。
若乃流金化石,铄铁融铜。
造制戎器,以戒不恭。
砥炼兵械,整饬军容。
海宁乂,边境无寇。
韬以戢剑,解甲释胄。
销镝为耒,铸戈为耨。
战士反于耕农,戎马放于外厩。
及至焚野燎原,埏光赫戏。
林木摧拉,砂砾煎糜。
腾光绝览,云散霓披。
遂乃冲风激扬,炎光奔逸。
玄烟四合,云蒸雾萃
山林为之崩陀,川泽为之涌沸。
去若风驱,疾如电逝。
纷纶纡转,倏忽横厉。
萧条长空,野无孑遗。
无隰不灰,无垧不毙。
震响达乎八冥,流光烛乎四裔。
榛芜既除,九野谧清。
荡枝瘁于凛秋,候来春而改生。
其扬声发怒,则雷霆之威也;
明照远鉴,则日月之晖也;
甄陶品物,则造化之制也;
济育群生,则天地之惠也。
是以上圣拟火以制礼,郑侨据猛以立政
功用关乎古今,勋绩著乎百姓(《艺文类聚》八十,《初学记》二十五。)
若夫名刀宝剑,旷世绝殊。
炼质于昆吾之灶,定形于薛烛之炉(《北堂书钞》一百二十二引两条皆作《火赋》,张溥本作《武库赋》,非。)
七引 魏晋 · 孔炜
 出处:先唐文
龙胁之肪,凤趾之筋。
麇髓鹿肠,鹄舌麟䏖。
秋熊柔蹯,□雉□□(《书钞》一百四十二。)
伊尹奏馔术,易牙调甘辛。
诡齐殊离,越俗通神(同上。)
猋足走切,龙刀电舒。
随浮脍鲜,附驰割腴(《书钞》一百四十五。)
芳粳彫胡,缥炬出身。
甜和方颊,绝域累臻(《书钞》一百四十二。)
拭粉游红,熨黛扬蛾(《书钞》一百三十五。)
长袖随腕而遗耀,紫镊承鬓而聘辉(《书钞》一百三十六,《御览》七百十八。)
弄幻之时,因时而作。
殒瓜种菜,立起寻尺。
投芳送臭,卖黄售白。
摩天兴云露,画地成江海(《御览》七百三十七引孔伟《七引》。)
谏用宦官王沈等表 晋 · 刘易
 出处:全晋文
臣闻善人者,乾坤之纪,政教之本也。
邪佞者,宇宙之螟塍,王化之蟊贼也。
文王以多士基周,桓灵以群阉亡流,国之兴亡,未有不由于此也。
自古明王之世,未尝有宦者与政,武、元、安、顺,岂足为故事乎!
王沈等乃处常伯之位,握生死予夺于中,势倾海内,爱憎任之,矫弄诏旨,欺诬日月,内谄陛下,外佞相国,威权之重,侔千人主矣。
王公见之骇目,卿宰望尘下车,铨衡迫之,选举不复以实,士以属举,政以贿成,多树奸徒,残毒忠善,知王琰等忠臣,必尽节于陛下,惧其奸萌发露,陷之极刑。
陛下不垂三察,猥加诛戮,怨感穹苍,痛入九泉,四海悲惋,贤愚伤惧。
等皆刀锯之馀,背恩忘义之类,岂能如士人君子感恩展效,以答乾泽也。
陛下何故亲近之?
何故贵任之?
齐桓公易牙而乱,孝怀黄皓而灭,此皆覆车于前,殷鉴不远。
比年地震日蚀,雨血火灾,皆等之由。
愿陛下割剪凶丑,与政之流,引尚书御史,朝省万机,相国与公卿,五日一入,会议政事,使大臣得极其言,忠臣得逞其意,则众灾自弭,和气呈祥。
今遗晋未殄,巴蜀未宾,石勒潜有跨赵魏之志,曹嶷密有王全齐之心,而复以等助乱大政,陛下心腹四支,何处无患?
复诛巫咸,戮扁鹊,臣恐遂成桓侯膏肓之疾,后虽欲疗之,其如病何!
请免等官,付有司定罪(《晋书·载记·刘聪传》,太宰刘易,及大将军刘敷御史大夫陈元达,金紫光禄太夫王延等诣阙谏云云,以表示等寝之,又见《十六国春秋》二。)
观我生赋 北齐至隋初 · 颜之推
 出处:全隋文卷十三
仰浮清之藐藐,俯沉奥之茫茫,已生民而立教,乃司牧以分疆,内诸夏而外夷狄,骤五帝而驰三王。
大道寝而日隐,《小雅》摧以云亡,哀赵武之作孽,怪汉灵之不祥,旄头玩其金鼎,典午失其珠囊,瀍涧鞠成沙漠,神华泯为龙荒,吾王所以东运,我祖于是南翔(晋中宗琅邪王南度,之推琅邪人故称吾王。)
琅邪之迁越,宅金陵之旧章,作羽仪于新邑,树杞梓于水乡,传清白而勿替,守法度而不忘。
逮微躬之九叶,颓世济之声芳。
问我良之安在,钟厌恶于有梁,养傅翼之飞兽梁武帝纳亡人侯景,授其命,遂为反叛之基),子贪心之野狼武帝初养临川王子正德为嗣,生昭明后,正德还本,特封临贺王。犹怀怨恨。径叛入北而还,积财养士,每存异志也)
初召祸于绝域,重发衅于萧墙(正德求征侯景,至新林,叛投景立为主,以攻台城
虽万里而作限,聊一苇而可航,指金阙以长铩,向王路而蹶张。
勤王逾于十万,曾不解其扼吭,嗟将相之骨鲠,皆屈体于犬羊台城陷,援军并问讯二宫,致敬于侯景也)
武皇忽以厌世,白日黯而无光,既飨国而五十,何克终之弗康。
嗣君听于巨猾,每凛然而负芒
东晋之违难,寓礼乐于江湘,迄此几于三百,左衽浃于四方,咏苦胡而永叹,吟微管而增伤。
世祖赫其斯怒,奋大义于沮漳孝元皇帝时荆州刺史
授犀函与鹤膝,建飞云及艅艎,北徵兵于汉曲,南发𫗥于衡阳湘州刺史河东王誉雍州刺史岳阳王察并隶荆州都督府
昔承华之宾帝,实兄亡而弟及昭明太子薨,乃立晋安王太子
皇孙之失宠,叹扶车之不立嫡皇孙驩出封豫章王而薨)
间王道之多难,各私求于京邑襄阳阻其铜符,长沙闭其玉粒河东岳阳昭明子)
遽自战于其地,岂大勋之暇集,子既殒而侄攻,昆亦围而叔袭,褚乘城而宵下,杜倒戈而夜入孝元河东不供船艎,乃遣世子方等为刺史。大军掩至,河东不暇遣拒。世子信用群小,贪其子女玉帛,遂欲攻之,故河东急而逆战,世子为乱兵所害。孝元发怒,又使鲍泉河东。而岳阳宣言大猎,即拥众袭荆州,求解湘州之围。时襄阳杜岸兄弟怨其见劫,不以实告,又不义此行,率兵八千夜降,岳阳于是遁走。河东府褚显族据投岳阳。所以湘州见陷也)
行路弯弓而含笑,骨肉相诛而涕泣,周旦其犹病诸,孝武悔而焉及。
方幕府之事殷,谬见择于人群,未成冠登仕,财解履以从军(时年十九,释褐湘东右常侍,以军功加镇西墨曹参军
非社稷之能卫,□□□□□□仅书记于阶闼,罕羽翼于风云。
荆王定霸,始雠耻而图雪,舟师次乎武昌抚军镇于夏汭(时遣徐州刺史徐文盛,领二万人屯武昌芦州拒侯景任约,又第二子绥宁度方诸为世子,拜中抚军将军郢州刺史以盛声势)
滥充选于多士,在参戎之盛列,惭四白之调护,厕六友之谈说(时迁中抚军外兵参军,掌管记,与文圭、刘民英等与世子游处),虽形就而心和,匪余怀之所说。
繄深宫之生贵,矧垂堂与倚衡,欲推心以厉物,树幼齿以先声(中抚军时年十五)
忾敷求之不器,乃画地而取名,仗御武于文吏(以虞预郢州司马,领城防事),委军政于儒生(以鲍泉郢州行事,总摄州府也)
值白波之猝骇,逢赤舌之烧城,王凝坐而对寇,白诩拱以临兵任约文盛所困,侯景自上救之,舟舰弊漏,军饥卒疲,数战失利。乃令宋了仙、任约步道偷郢州城,预无备,故陷贼)莫不变猿而化鹄,皆自取首以破脑。
将睥睨于渚宫,先凭凌于他道(景欲攻荆州,路由巴陵
永宁之龙蟠永宁公王僧辩巴陵城,善于守御,景不能进)
护军之电埽护军将军陆法和任约赤亭湖,景退走,大溃)
奔虏快其馀毒,缧囚膏乎野草,幸先生之无劝,赖滕公之我保(之推执在景军,例当见杀。景行台郎中王则初无旧识,再三救护,获免,囚以还都),剟鬼录于岱宗,招归魂于苍昊(时解衣讫而获全)性命之重赐,衔若人以终老。
贼弃甲而来复,肆觜距之雕鸢,积假履而弑帝,凭衣雾以上天,用速灾于四月,奚闻道之十年台城陷后,梁武曾独坐叹曰:「侯景于文为小人百日天子。」及大宝二年十二月十九日僭位,至明年三月十九日弃城逃窜,是一百二十日,芛天道继大数,故文为百日。言与公孙述但禀十二,而旬岁不同)就狄俘于旧壤,陷戎俗于来旋,慨黍离于清庙,怆麦秀于空廛,卉鼓鼓卧而不考,景钟毁而莫悬,野萧条以横骨,邑阒寂而无烟。
畴百家之或在(中原冠带随晋渡江者百家,故江东有《百谱》,至是在都者覆灭略尽),覆五宗而剪焉。
昭君之哀奏,唯翁主之悲弦公主子女见辱见雠)
经长干以掩抑(长干旧颜家巷),展白下以流连靖侯以下七世坟茔皆在白下,深燕雀之馀思,感桑梓之遗虔,得此心于尼甫,信兹言乎仲宣
逖西土之有众,资方叔以薄伐永宁公司徒大都督,抚鸣剑而雷咤,振雄旗而云窣,千里追其飞走,三载穷于巢窟,屠蚩尤东郡,挂郅支于北阙(既斩侯景,烹尸于建业市,百姓食之,至于肉尽龁骨,传首荆州,悬于都街)
吊幽魂之冤枉,扫园陵之芜没,殷道是以再兴,夏祀于焉不忽,但遗恨于炎昆,火延宫而累月侯景既平,我师采橹失火,烧宫殿荡尽也)
指余棹于两东,侍升坛之五让,钦汉宫之复睹,赴楚民之有望。
绛衣以奏言,忝黄散于官谤(时为散骑侍郎,奏舍人事也),或校石渠之文王司徒表送秘阁旧事八万卷,乃诏比校,部分为正御、副御、重杂三本。左民尚书周弘正黄门郎僧朗、直省学士王圭、戴陵校经部,左仆射王褒吏部尚书宗怀正、员外郎颜之推直学士刘仁英校史部,廷尉卿殷不害御史中丞王孝纯、中书郎邓荩、金部郎中徐报校子部,右卫将军庾信中书郎王固晋安王文学宗菩业、直省学士周确校集部也)
时参柏梁之唱。
顾《扁瓦》瓯之不算,濯波涛而无量,属潇湘之负罪陆纳,兼岷峨之自王武陵王
伫既定以鸣鸾,修东都之大壮(诏司农卿黄文超营殿)
惊北风之复起,惨南歌之不畅兵继来)
守金城之汤池,转绛宫之玉帐孝元自晓阴阳兵法,初闻贼来,颇为厌胜,被围之后,每叹息,知必败)
徒有道而师直,翻无名之不抗孝元宇文丞相断金结和,无何见灭,是师出无名)
民百万而囚虏,书千两而烟炀,溥天之下,斯文尽丧(北于坟籍少于江东三分之一,梁氏剥乱,散逸湮亡。唯孝元鸠合,通重十馀万,史籍以来,未之有也。兵败悉焚之,海内无复书府)
怜婴孺之何辜,矜老疾之无状,夺诸怀而弃草,踣于途而受掠。
冤乘舆之残酷,轸人神之无状,载下车以黜丧,掩桐棺之稿葬。
云无心以容与,风怀愤而憀悢,井伯饮牛于秦中子卿牧羊海上
留钏之妻,人衔其断绝;
击磬之子,家缠其悲怆
小臣耻其独死,实有愧于胡颜,牵疴疻而就路(时患脚气),策驽蹇以入关(官疲驴瘦马)
下无景而属蹈,上有寻而亟搴,嗟飞蓬之日永,恨流梗之无还。
若乃玄牛之旌,九龙之路,土圭测影,璿玑审度,或先圣之规模,乍前王之典故,与神鼎而偕没,切仙宫之永慕。
尔其十六国之风教,七十代之州壤,接耳目而不通,咏图书而可想,何黎氓之匪昔,徒山川之犹曩。
每结思于江湖,将取弊于罗网,聆代竹之哀怨,听出塞之嘹朗,对皓月以增愁,临芳樽而无赏。
日太清之内衅,彼天齐而外侵,始蹙国于淮浒,遂压境于江浔(侯景之乱,齐氏深斥梁家土宇,江北、淮北唯馀庐江晋熙高唐新蔡西阳齐昌数郡。至孝元之败,于是尽矣,以江为界也)
获仁厚之麟角,克俊秀之南金,爰众旅而纳主,车五百以夐临(齐遣上党王涣率兵数万纳梁贞阳侯明为主),返季子之观乐,释钟仪之鼓琴梁武聘使谢挺,徐陵始得还南,凡厥梁臣,皆以礼遣)
窃闻风而清耳,倾见日之归心,试拂以贞筮,遇交泰之吉林之推闻梁人返国,故有奔齐之心。以丙子岁旦筮东行吉不,遇《泰》之《坎》,乃喜曰:「天地交泰而更习,坎重险,行而不失其信,此吉卦也,但恨小往大来耳。」后遂也)
譬欲秦而更楚,假南路于东寻,乘龙门之一曲,历砥柱之双岑。
冰夷风薄而雷呴,阳度山载而谷沉,侔挈龟以凭浚,类斩蛟而赴深,昏扬舲于分陕,曙结缆于河阴(水路七百里一夜而至)
追风飙之逸气,从忠信以行吟。
遭厄命而事旋,旧国从于采芑,先废君而诛相,讫变朝而易市(至,便值陈兴而梁灭,故不得还南)
遂留滞于漳滨,私自怜其何已,谢黄鹄之回集,恧翠凤之高峙,曾令思之对,空窃彦先之仕,纂书盛化之旁,待诏崇文之里齐武平中,署文林待诏仆射阳休之祖孝徵以下三十馀人,之推专掌,其撰《修文殿御览》《续文章流别》等皆诣进贤门奏之)珥貂蝉而就列,执麾盖以入齿(时以通直散骑常侍黄门郎也)
疑一相之故人(故人祖仆射机密,吐纳帝令也),贺万乘之知己,祇夜语之见忌,宁怀璧之足恃。
谏谮言之矛戟,惕险情之山水,由重裘以胜寒用去薪而沸止(时武职疾文人,之推蒙礼遇,每构创痏。故侍中崔季舒等六人以谏诛,之推尔日邻祸。而侪流或有毁之推于祖仆射者,仆射察之无实,所知如旧不忘)
武成之燕翼,遵春坊而原始,唯骄奢之是修,亦佞臣之云使武成奢侈,后宫御者数百人,食于水陆贡献珍异,至乃厌饱,弃于厕中。裈衣悉罗缬锦绣珍玉,织成五百一段。尔后宫掖遂为旧事。后主之在宫,乃使骆提婆母陆氏为之,又胡人何洪珍等为左右,后皆预政乱国焉)
惜染丝之良质,惰琢玉之遗祉,用夷吾而治臻,昵狄牙而乱起祖孝徵用事,则朝野翕然,政刑有纲纪矣。骆提婆等苦孝徵以法绳己,谮而出之。于是教令昏僻,至于灭亡)
诚怠荒于政度惋驱除之神速,肇平阳之烂鱼,次太原之破竹晋州小失利,便弃军还并,又不守并州,奔走向邺)
实未改于弦望,遂□□□□□,及都□而升降,怀坟墓之沦覆。
迷识主而状人,竞已栖而择木,六马纷其颠沛,千官散于奔逐,无寒瓜以疗饥,靡秋萤而照宿(时在季冬,故无此物),雠敌起于舟中,胡越生于辇毂。
壮安德之一战,邀文武之馀福,尸狼藉其如莽,血玄黄以成谷后主奔后,安德王延宗收合馀烬,于并州夜战,杀数千人。周主欲退,齐将之降周者告以虚实,故留至明而安德败也),天命纵不可再来,犹贤死庙而恸哭。
乃诏余以典郡,据要路而问津(除之推平原郡,据河津,以为奔陈之计),斯呼航而济水,郊乡导于善邻(约以邺下一战不克,当与之推入陈),不羞寄公之礼,愿为式微之宾。
忽成言而中悔,矫阴疏而阳亲,信谄谋于公主,竞受陷于奸臣丞相高阿那肱等不愿入南,又惧失齐主则得罪于周朝,故疏间之推。所以齐主留之推平原城,而索船度济向青州阿那肱求自镇济州,乃启报应齐主云:「无贼,勿匆匆。」遂道周军追齐王而及之)
曩九围以制命,今八尺而由人,四七之期必尽,百六之数溘屯赵郡李穆叔调妙占天文算术,齐初践祚计止于二十八年,至是如期而灭)
予一生而三化,备荼苦而蓼辛(在阳都侯景简文而篡位,于江陵孝元覆灭,至此而三为亡国之人),鸟焚林而铩翮,鱼夺水而暴鳞,嗟宇宙之辽旷,愧无所而容身。
夫有过而自讼,始发蒙于天真,远绝圣而弃智,妄锁义以羁仁,举世溺而欲极,王道郁以求申。
衔石填海,终戟以入秦,亡寿陵之故步,临大行以逡巡。
向使潜于草茅之下,甘为畎亩之人,无读书而学剑,莫抵掌以膏身,委明珠而乐贱,辞白璧以安贫,不能荣其素朴,无以污其清尘,此穷何由而至,兹辱安所自臻。
而今而后,不敢怨天而泣麟(《北齐书·颜之推传》)
太子承乾 隋末唐初 · 于志宁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四十四
臣闻尧称稽古。功著于搜扬。
舜曰聪明。绩彰于去恶。
然开元立极。布政辨方。
莫不旌贲英贤。驱除不肖。
理乱之本。咸在于兹。
况阉宦之徒。体非全气。
便蕃阶闼。左右宫闱
托亲近以立威权。假出纳以为祸福。
易牙被任。变起齐邦。
张让执钧。乱生汉室。
伊戾为诈。宋国受其殃。
赵高作奸。秦氏钟其弊。
加以宏石用事。京贾则连首受诛。
王曹掌权。何窦则踵武被戮。
遂使搢绅重足。宰司屏气。
然顺其情者则荣逮幼冲。迕其意者则灾及襁褓。
爰暨齐都邺。亦弊阉官。
邓长禺位至侍中。陈德信爵隆开府
外干朝政。内预宴私。
宗枝藉其吹嘘。重臣仰其鼻息。
罪积山岳。靡挂于刑书
功无涓尘。已勒于钟鼎。
富踰金穴。财甚铜山
是以家起怨嗟。人怀愤叹。
骨鲠之士。语不见听。
謇谔之臣。言必被斤。
齐都颠覆。职此之由。
向使任谅直之臣。退佞给之士。
据赵魏之地。拥漳滏之兵。
修德行仁。养政施化。
何区区周室而敢窥觎者哉。然杜渐防萌
古人所以远祸。以大喻小。
先哲于焉取则。伏惟殿下道茂重离。
德光守器。宪章古始。
祖述前修。欲使休誉远闻。
英声遐畅。臣窃见寺人一色。
未识上心。或轻忽高班
或陵轹贵仕。便是品命失序。
纲纪不立。取笑通方之人。
见讥有识之士。然典内职掌。
唯在门外通传。给使主司
但缘阶闼供奉。今乃往来閤内。
出入宫中。行路之人。
咸以为怪。伏望狎近君子。
屏黜小人。上副圣心。
下允众望。谨启。
金镜 隋末唐初 · 太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十
朕以万机暇日。游心前史。
仰六代之高风。观百王之遗迹。
兴亡之运。可得言焉。
每至轩昊之无为。唐虞之至治。
未尝不留连赞咏。不能巳巳。
及于夏殷末世。秦汉暴君。
使人懔懔然兢惧。如履朽薄。
然人君在上。皆欲永享其万乘之尊。
以垂百王之后。而得失异趣。
兴灭不常者何也。盖短于自见。
不闻逆耳之言。故至于灭亡。
终身不悟。岂不惧哉。
睹治乱之本源。足为明镜之鉴戒。
乱未尝不任不肖。治未尝不任忠贤。
任忠贤则享天下之福。用不肖则受天下之祸。
临危之主。各师其臣。
若使觉悟社稷。安有危亡之覆。
特由不留心于任使。翻属意于遨游。
岂不哀哉。若以遨游将为任使。
以任使将为遨游。岂不善哉。
古人言舜禹不爱于声。不贪于色。
予谓不然。将为爱也。
人云耽于声色。予将为不好也。
何以知之。命不终于天年。
乐不终于一世。以此为不好也。
舜禹寿命于终。乐毕于世。
予谓之爱也。夫人有强躁宽弱之志。
愁乐贪欲之心。思情聪哲之才。
此乃天命其性。有善有不善者也。
由是观之。
躬行仁义。治致隆平。
此禀其性善也。幽厉
乃为炮烙之刑。刳孕妇。
剖人心。斮朝涉。
脯鬼侯。造酒池糟邱。
为长夜之饮。此其受于天不善之性也。
夫立身之道。在乎折衷。
不在乎偏射。吴起曰。
昔有桑氏之君。修德废武。
以灭其国。有扈氏之君。
恃众好勇。以丧社稷。
仲尼曰。宽以济猛。
猛以济宽。仁义之道。
犹不得偏。何况于左道乎。
何况于不仁乎。为君之道。
处至极之尊。以亿兆为心。
以万邦为意。理人必以文德。
防边必以武威孔子曰。
夫文之所加者深。则武之所服者大。
德之所施者博。则威之所制者广。
不可以威武安民。不可以文德备塞。
大鲸出水。必废游波之功。
鸿鹄沈泥。定无淩空之效。
若使各令遂志。不失其能。
古人云。欲搆大厦者。
先择匠然后拣材。为国家者。
先择佐然后定民。大匠搆屋。
必以大材为栋梁。以小材为榱橑。
所有中尺寸之木无弃。此善治木者也。
非独屋有栋梁。国家亦然。
大德为宰相。亦国家之栋梁也。
予思三代以来。君好仁。
人必从之。在上留心台榭。
奇巧之人必至。致精游猎。
驰骋之人远臻。存意管弦。
郑卫多进。降怀粉黛。
燕赵斯来。塞切直之路。
为忠者必少。开谄谀之道。
为佞者必多。古人云。
君犹器也。民犹水也。
方圆在于器。不在于水。
以是而言。足为永诫。
夫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
仲尼师于郯子文王学于虢叔
圣人且犹如此。何况于凡人者乎。
治主思贤。若农夫之望岁。
哲后求才。若旱苗之思雨。
乱君疾胜己如雠。视不肖如子。
怀之中心。何日暂忘。
王莽伪行仁义之道。有始无终。
孙皓权施恩惠之风。有初无末。
二子犹胶船之泛巨浪。毁在不遥。
若驽马之奔千里。困其将至。
古人云。升不盛石。
小智不可谋大。巧诈不如拙诚。
信非谬矣。有明主。
有闇主。高祖摄衣于郦生
比干剖心于辛。殷汤则留情于伊尹
龙逢则被诛于夏桀。楚庄暇隙而怀忧。
武侯罢朝而含喜。闇主护短而永愚。
明主思短而长善。观高祖殷汤。
仰其德行。譬若阴阳调。
四时会。法令均。
万民乐。则麒麟呈其祥。
汉祖殷汤。岂非麒麟之类乎。
夏桀商辛。嗟其悖恶之甚。
犹时令不行。寒暄失序。
则猛兽肆毒。蟊螟为害。
夏桀商辛。岂非猛兽之俦乎。
予以此观之。岂非天道之数也。
虽曰天时。抑亦人事。
成汤之世。有七年之旱。
剪爪为牺。千里降雨。
太戊之时。桑谷生朝。
惧而修德。遂使十有六国重译而来。
此岂非人事者也。或云为君难。
或云为君易。人君处尊高之位。
执赏罚之权。用人之才。
用人之力。何为不成。
何求不得。此言之实易。
论之实难。何者。
轻陵天地。众精显其妖。
忽慢神灵。风雨应其暴。
是以帝乙有震雷之祸。殷纣致飞沙之灾。
多营池观。远求异宝。
民不得耕耘。女不得蚕织。
田荒业废。兆庶凋残。
见其饥寒。不为之哀。
睹其劳苦。不为之感。
苦民之君也。非治民之主也。
薄赋轻徭。百姓家给。
上无暴令之徵。下有讴歌之咏。
屈一身之欲。乐四海之民。
忧国之主也。乐民之君也。
此其所以为难也。且用人之道。
尤为未易。己之所谓贤。
未必尽善。众之所谓毁。
未必全恶。知能不举。
则为失材。知恶不黜。
则为祸始。又人才有长短。
不必兼通。是以公绰优于大国之老。
子产善为小邦之相。绛侯木讷。
安刘氏之宗。啬夫利口。
不任上林之令。舍短取长。
然后为美。夫人刚柔之情各异。
曲直之性不同。古今奔驰。
贵贱不等。为上之孝。
与下岂均。上则匡国宁家。
志存崇礼。下则承颜悦色。
止存敬养。虞舜孝也。
不为慈亲所安。曾参仁也。
不为宣尼所善。孔子曰。
子从令者。不得为孝。
臣苟顺者。不得为忠。
如斯之类。不可不察也。
逆主耳而履道。戮孔怀以安国。
周公是也。顺上心而安身。
随君情以杀子。易牙是也。
弃己之命。安君之身。
纪信是也。挟国谋事。
以报私雠。袁盎是也。
孑身而执节。孤直而自毁。
屈原是也。外显和睦之端。
内怀汤火之意。宰嚭是也。
忠谄之道。以此观之。
足为永鉴。白起为秦赵。
乃被昭王所杀。亚夫定七国之乱。
卒为景帝所诛。文种设策灭吴。
翻遭越王所戮。伍胥竭力为国。
终罹赐剑之祸。乃是君之过也。
非臣之罪也。至若赵高韩信黥布陈豨之俦。
此则自贻厥衅。非君之滥刑也。
高祖失于存功之能。光武获于置将之妙。
臣安君社稷之固。君处臣危亡之地。
岂是相酬之道也。为天下之君。
处万民之上。安可易乎。
背道违礼。非惟损己。
乃为贤人之所笑。卑身励行。
实为君子。又为庸夫之所讥。
越品进官。其类必为深怨。
偏与人语。众望以为曲私。
任使贤良。则谓偶得。
委仗庸夫。则言愚闇。
言数则谓太繁。辞寡则讲道薄。
恣情忿怒。则朝野战慄。
留心宽恕。则法令不行。
民乐则官苦。官乐则民劳。
四海之内。莫非王土。
要荒为枝叶。畿内乃根本。
古人云。皮之不存。
毛将安傅。当使本固根深。
委之内相。而伊尹傅说
人所希逢。至如镇积冰之塞。
守飞雪之边。而魏尚李牧
当今罕遇。遣人远抚。
则眷恋而不忍。悯而不遣。
则枝叶落而不存。二宜之閒。
致心何所。是用晨兴夕惕。
无忘斯事。为上犹然。
何况臣下。易云。
书不尽言。言不尽意。
今略陈梗概。以示心之所存耳。
古语云。劳者必歌其事。
朕非故烦翰墨。以见文藻。
但学以为己。聊书所怀。
想远见偫贤。不以为嗤也。
请车驾还京奏 唐 · 郭子仪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三十二
臣闻雍州之地。古称天府
右控陇蜀。左扼崤函。
前有终南太华之险。后有清渭浊河之固。
神明之奥。王者所都。
地方数千里。带甲十馀万。
兵强士勇。雄视八方。
有利则出攻。无利则入守。
此用武之国。非诸夏所同。
秦汉因之。卒成帝业。
其后或处之而泰。去之而亡。
前史所书。不唯一姓。
及隋氏季末。炀帝南迁。
河洛邱墟。兵戈乱起。
高祖倡义。亦先入关。
惟能剪灭奸雄。底定区宇。
以至于太宗高宗之盛。中宗元宗之明。
多在秦川。鲜居东洛
间者羯胡构乱。九服分崩。
河北河南。尽从逆命。
然而先帝仗朔方之众。庆绪奔亡。
陛下藉西土之师。朝义就戮。
岂唯天道助顺。抑亦地形使然。
此陛下所知。非臣饰说
近因吐蕃淩逼。銮驾东巡。
盖以六军之兵。素非精练。
皆市肆屠沽之人。务挂虚名。
苟避征赋。及驱以就战。
百无一堪。亦有潜输货财。
因以求免。又中官掩蔽。
庶政多荒。遂令陛下振荡不安。
退居陕服。斯盖关于委任失所。
岂可谓秦地非良者哉。今道路云云。
不知信否。咸谓陛下已有成命。
将幸洛都。臣熟思其端。
未见其利。夫以东周之地。
久陷贼中。宫室焚烧。
十不存一。百曹荒废。
曾无尺椽。中间畿内。
不满千户。井邑榛棘。
豺狼所嗥。既乏军储。
又鲜人力。东至郑汴。
达于徐方。北自覃怀
经于相土。人烟断绝。
千里萧条。将何以奉万乘之牲饩。
供百官之次舍。矧其狭阨
才数百里间。东有成皋
南有二室。险不足恃。
适为战场。陛下奈何弃久安之势。
从至危之策。忽社稷之计。
生天下之心。臣虽至愚。
窃为陛下不取。且圣旨所虑。
岂不以京畿新遭剽掠。田野空虚。
恐粮食不充。国用有阙。
以臣所见。深谓不然。
卫文公小国之君。诸侯之主耳。
懿公为狄所灭。始庐于曹。
衣大布之衣。冠大帛之冠。
元年革车三十乘。季年三百乘。
卒能恢复旧业。享无疆之休。
况明明天子。躬俭节用。
苟能黜素餐之吏。去冗食之官。
竖刁易牙之权。任蘧瑗史䲡之直。
薄征弛力。恤隐迨鳏。
委诸相以简贤任能。付老臣以练兵禦侮。
则黎元自理。寇盗自平。
中兴之功。旬月可冀。
卜年之期。永无极矣。
时迈顺动。回銮上都
再造邦家。惟新庶政。
奉宗庙以修荐享。谒陵寝以崇孝思。
臣虽陨越。死无所恨。
有感五首 其三 764年 唐 · 杜甫
五言律诗 押真韵 创作地点:四川省南充市阆中市
引用典故:金汤
洛下舟车入,天中贡赋均。
日闻红粟腐,寒待翠华
莫取金汤固,长令宇宙新。
不过行俭德,盗贼本王臣钱谦益曰:“自吐蕃入寇,车驾东幸,程元振劝帝都洛阳郭子仪奏请亟还京师,以为东周土地狭阨,险不足恃,适为战场,明明天子,躬俭节用,黜素餐,去冗食,抑竖刁易牙之权,任蘧瑗史䲡之直,则黎元自理,盗贼自平,甫诗正隐括大意。”)
策林 其三十七 三十七决壅蔽(不使人知所欲)806年 唐 · 白居易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七十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臣闻国家之患。患在臣之壅蔽也。
壅蔽之生。生于君之好欲也。
盖欲见于此。则壅生于彼。
壅生于彼。则乱作其间。
历代有之。可略言耳。
秦二代好佞。赵高饰谄谀之言以壅之。
周厉好利。荣夷公陈聚敛之计以壅之。
殷辛好音。师涓作靡靡之乐以壅之。
周幽好色。褒人纳艳妻以壅之。
齐桓好味。易牙首子以壅之。
虽所好不同。同归于壅也。
所壅不同。同归于乱也。
故曰人君无见其意。将为下饵。
盖谓此矣。然则明王非无欲也。
非无壅也。盖有欲则节之。
有壅则决之。节之又节之。
以至于无欲也。决之又决之。
以至于无壅也。其所以然者。
将在乎静思其故。动防其微。
故闻甘言。则虑赵高之谀进于侧矣。
见厚利。则虑荣夷公之计陈于前矣。
听新声。则虑师涓之音诱于耳矣。
顾艳色。则虑褒氏之女惑于目矣。
尝异味。则虑易牙之子入于口矣。
大如是。安得不昼夜虑之。
寤寐思之。立则见其参于前。
行则想其随于后。自然兢兢业业。
日慎一日。使左不知其所欲。
右不知其所好。虽欲壅蔽。
其可得乎。此明王节欲决壅之要道也。
荐所知于徐州张仆射798年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五
再拜。
齐桓公不疑于其臣。
管夷吾信而霸天下。
攘夷狄。
匡周室。
亡国存。
荆楚服。
诸侯无不至焉。
竖刁易牙信而国乱。
身死不葬。
五公子争立。
兄弟相及者数世。
桓公之信于其臣。
一道也。
所信者得其人。
德格于天地。
功及于后代。
不得其人。
则不能免其身。
知人不易也。
岂惟霸者为然。
虽圣人亦不能免焉。
帝尧之时。
贤不肖皆立于朝。
能知舜。
于是乎放驩兜
共工
殛鲧窜三苗。
举禹稷皋陶二十有二人。
加诸上位。
崩三载。
四海遏密八音。
后代之人。
皆谓之帝尧焉。
向使不能知舜。
而遂尊驩兜共工之党于朝。
禹稷皋陶之下二十有二人不能用。
将不得为齐桓公矣。
岂复得曰大哉之为君也。
惟天为大。
则之。
荡荡乎民无能名焉者哉。
春秋曰。
灭项。
孰灭之。
盖齐灭之。
曷为不言齐灭之。
桓公讳也。
春秋为贤者讳。
此灭人之国。
何贤尔。
君子之恶恶也嫉始。
善善也乐终。
桓公尝有继绝存亡之功。
故君子为之讳也。
继绝存亡。
贤者之事也。
管夷吾用所以能继绝世存亡国焉尔。
竖刁易牙
则不能也。
向使桓公始不用管夷吾
末有竖刁易牙
争权不葬。
而乱齐国
则幽厉之诸侯也。
始用贤而终身讳其恶
君子之乐用贤也如此。
始不用贤。
以及其终。
而幸后世之掩其过也。
则微矣。
然则居上位流德泽于百姓者。
何所劳乎。
劳于择贤。
得其人措诸上。
使天下皆化之焉而已矣。
兹天子之大臣有土千里者。
孰有如执事之好贤不倦者焉。
盖得其人亦多矣。
其所可求而不取者。
则有人焉。
陇西李观
奇士也。
伏闻执事知其贤。
将用之未及。
病死。
昌黎韩愈
得古人之遗风。
明于理乱根本之所由。
伏闻执事又知其贤。
将用之未及。
宣武军节度使之所用。
皆豪杰之士也。
如此人不时出。
自古天下亦有数百年无如其人者焉。
执事皆得而知之。
皆不得而用之。
翱实为执事惜焉。
岂惟翱一人而已。
后之读前载者。
亦必多为执事惜之矣。
兹有平昌孟郊
贞士也。
伏闻执事旧知之。
为五言诗。
前汉李都尉苏属国建安诸子南朝二谢
能兼其体而有之。
李观梁肃补阙书曰。
之五言。
其有高处。
在古无上。
其有平处。
下顾二谢
韩愈诗曰。
作诗三百首。
杳默咸池音
彼二子皆知言者。
岂欺天下之人哉。
穷饿不得安养其亲。
周天下无所遇。
作诗曰。
肠亦苦。
强歌声无欢。
出门如有阂。
谁谓天地宽。
其穷也甚矣。
又有张籍李景俭者。
皆奇士也。
未闻阁下知之。
凡贤人奇士。
皆自有所负。
不苟合于世。
是以虽见之。
难得而知也。
见而不能知其贤。
如勿见而已矣。
知其贤而不能用。
如勿知其贤而已矣。
用而不能尽其材。
如勿用而巳矣。
能尽其材而容谗人之所间者。
如勿尽其材而已矣。
故见贤而能知。
知而能用。
用而能尽其材。
而不容谗人之所间者。
天下一人而已矣。
兹有二人焉皆来。
其一贤士也。
其一常常之人也。
待之礼貌不加隆焉。
则贤者行。
而常常之人日来矣。
况其待常常之人加厚。
则善人何求而来哉。
孔子曰。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
圣人不好色而好德者也。
虽好德而不如好色者次也。
德与色均好之。
又其次也。
虽好德而不如好色者下也。
最甚不好德而好色者穷矣。
有人告曰。
某所有女。
国色也。
天下之人。
必将极其力而求之。
而无所爱矣。
有人告曰。
某所有人。
国士也。
天下之人。
则不能一往而见焉。
是岂非不好德而好色者乎。
贤者则宜有以别于天下之人矣。
孔子述易定礼乐。
删诗序书作春秋。
圣人也。
奋乎百世之上。
其所化之者。
非其道。
则夷狄之人也。
孔子之庙存焉。
虽贤者亦不能日往拜之。
以其益于人者寡矣。
故无益于人。
孔子之庙。
尚不能朝夕而事焉。
况天下之人乎。
有待于人。
而不能礼善人良士。
则不如无待也。
呜呼。
人之降年。
不可与期。
郊将为他人之所得。
而大有立于世。
与其短命而死。
皆不可知也。
二者卒然有一于郊之身。
他日为执事惜之。
不可既矣。
执事终不得而用之矣。
虽恨之。
亦无可奈何矣。
翱穷贱人也。
直辞无让。
非所宜至于此者也。
为道之存焉耳。
不直则不足以伸道也。
非好多言者也。
翱再拜。
孟子荀子言性论 中唐 · 皇甫湜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八十六
论曰。孟子曰。
人之性善。荀子曰。
其善者伪也。是于圣人。
皆一偏之论也。推而言之。
性之品有三。下愚中人上智是也。
圣人言性之品亦有三。可上可下不移是也。
黄帝生而神灵。幼而徇齐。
文王在母不忧。在师不烦。
后稷不坼不副。克岐克嶷。
之谓上智矣。齐桓公管仲辅之则理。
易牙辅之则乱。子夏出见纷华而悦。
入闻仁义而乐。之谓中人矣。
越椒之生。熊虎之状。
叔鱼之生。溪壑之心。
谓下愚矣。是故有生而恶者。
得称性善乎哉。有生而善者。
得称性恶乎哉。故曰孟子荀卿之言。
其于圣人。皆一偏之说也。
穷理尽性。惟圣人能之。
宜乎微言绝而异端作。大义乖而偏说行。
孟子大儒也。荀卿亦大儒也。
是岂特开异门。故持曲辩哉。
盖思有所未至。明有所不周耳。
即二子之说。原其始而要其终。
其于辅教化尊仁义。亦殊趋而一致。
异派而同源也。何以明之。
孟子以为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是非之心。人皆有之。
性之生善。由水之趋下。
物诱于外。情动于中。
然后之恶焉。是劝人汰心源返天理者也。
荀子曰。人之生不知尊亲。
长习于教。然后知焉。
人之幼不知礼让。长习于教。
然后知焉。是劝人黜嗜欲求善良者也。
一则举本而推末。一则自叶而流根。
故曰二子之说。殊趋而一致。
异派而同源也。虽然。
孟子之心。以人性皆如
未至者斯勉矣。荀卿之言。
以人之性皆如桀蹠。则不及者斯怠矣。
书曰。唯人最灵。
记曰。人生而静。
感于物而动。则孟之言。
合经为多益。故为贤乎。
忠谏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
人君拒谏有二。
一曰生于爱名。
二曰不能去欲。
桓灵之君。
未能忘名。
自知为恶多矣。
畏天下之人知之。
将谓谏已则恶不可掩。
故不欲人之谏已。
如晋献非骊姬寝不安。
齐桓非易牙食不美。
必不能去之。
亦不欲人谏已。
人臣忠谏亦有二。
欲道行于君。
可使身安国理者。
其辞婉。
欲名高后世。
不顾身危国倾者。
其辞讦。
考叔启大隧以成庄公之孝。
仓唐献犬雁以复文侯之爱。
留侯雍齿以安偫臣。
四皓以定惠帝
此所谓婉也。
谏大夫言婢不为主。
白马令言帝欲不讳(原注刘李二人名各不便故书官)
激主之怒。
自有其名。
望其听从。
固不可得。
此所谓讦也。
汉元帝欲御楼船。
薛广德当乘舆谏曰。
臣自刎颈以血污车轮。
则陛下不入庙矣。
张猛曰。
乘船危。
就桥安。
圣主不乘危。
元帝曰。
晓人不当如是耶。
则知谏之道在于婉矣。
唯英主必能从谏。
何者。
自知功德及生人者大矣。
虽有小恶。
不讳人言。
汉高械系萧相国
及闻王卫尉之言。
乃曰。
我不过为主。
相国为贤相。
此所谓不讳也。
近日名臣王石泉居相时。
子为眉州司士
天后尝问曰。
卿在相位。
子何远乎。
对曰。
庐陵是陛下爱子。
今犹在远。
臣之子焉敢相近。
有以见君子之心。
亦仓唐之比也。
十原系述 其三 原亲 唐 · 皮日休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十八
能嗣其亲。不曰子乎。
吾观夫今之世诲其子者。必槚肌榜骨。
伤爱毁性以为教。呜呼。
孟子所谓古者易子而教。诚有旨欤。
不能教其子者。是亡其身者也。
不能得其亲者。是舍其族者也。
古之佞臣。爱人之贵。
过乎其亲。必舍而事之。
公子开方是也。爱人之权。
过乎其子。必杀而徇之。
易牙是也。自兹以降。
为夫强臣者。将欲夺人之宗。
必先杀己子矣王莽杀子字是也)。噫。
教尚不可。况其杀欤。
或曰。均是亲也。
均是害也。则周公
石碏杀石厚。叔向叔鱼
汉文流淮南。可乎。
曰。均是亲也。
贤则能嗣亲。凶则能覆族。
均是害也。周公不诛。
则他人诛之。石碏不杀。
则他人杀之。叔向不僇。
则他人僇之。汉文不流。
则他人流之。己刑则及一人。
他刑则及其族。此圣贤所以惜其族也。
刑也者。仁在其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