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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库 正文
兖州 西汉 · 扬雄
四言诗 出处:全汉文 卷五十四
悠悠济河,兖州之宇。
九河既导,雷夏攸处。
草繇木条,漆丝絺纻。
济漯既通,降丘宅土。
成汤五徙,卒都于亳。
盘庚北度,牧野是宅。
丁感雊雉祖己伊忠。
爰正厥事,遂绪高宗
厥后陵迟,颠覆汤绪。
西伯戡黎,祖伊奔走。
致天威命,不恐不震。
妇言是用,牝鸡司晨。
三仁既知,武果戎殷。
牧野之禽,岂复能耽。
甲子之朝,岂复能笑。
有国虽久,必畏天咎。
有民虽长,必惧人殃。
箕子歔欷,厥居为墟。
牧臣司兖,敢告执书(《艺文类聚》七、《初学记》八、《古文苑》。)
许皇后 西汉 · 汉成帝
 出处:全汉文 卷八
皇帝问皇后,所言事闻之。
夫日者,众阳之宗,天光之贵,王者之象,人君之位也。
夫以阴而侵阳,亏其正体,是非下陵上,妻乖夫,贱逾贵之变与?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变异为众,莫若日蚀大。
汉兴,日蚀亦为吕、霍之属见。
以今揆之,岂有此等之效与?
诸侯拘迫汉制,牧相执持之也。
又安获齐赵七国之难?
将相大臣,裹诚秉忠,惟义是从,又恶有上官博陆宣成之谋?
若夫徒步豪杰,非有陈胜项梁之群也;
匈奴、夷狄,非有冒顿、郅支之伦也。
方外内乡,百蛮宾服,殊俗慕义,八州怀德,虽使其怀挟邪意,犹不足忧,又况其无乎?
求于夷狄无有,求于臣下无有,微后宫也当,何以塞之?
日者,建始元年正月,白气出于营室。
营室者,天子之后宫也。
正月于《尚书》为皇极。
皇极者,王气之极也。
白者西方之气,其于春当废。
今正于皇极之月,兴废气于后宫,视后妾无能怀任保全者,以著继嗣之微,贱人将起也。
至其九月,流星如瓜,出于文昌,贯紫宫,尾委曲如龙,临于钩陈,此又章显前尤,著在内也。
其后则有北宫井溢,南流逆理,数郡水出,流杀人民。
后则讹言相传惊震,女童入殿,咸莫觉知。
夫河者水阴,四渎之长,今乃大决,没漂陵邑,斯昭阴盛盈溢,违经绝纪之应也。
乃昔之月,鼠巢于树,野鹊变色。
五月庚子,鸟焚其巢太山之域。
《易》曰:「鸟焚其巢,旅人先笑后号咷,丧牛于易,凶」。
言王者处民上,如鸟之处巢也。
顾恤百姓,百姓畔而去之,若鸟之自焚也。
虽先快意说笑,其后必号而无及也。
百姓丧其君,若牛亡其毛也。
故称凶。
泰山,王者易姓告代之处,今正于岱宗之山,甚可惧也。
三月癸未,大风自西摇祖宗寝庙,扬裂帷席,折拔树木,顿僵车辇,毁坏榄屋,灾及宗庙,足为寒心!
四月己亥朔,日蚀东井转旋且索,与既无异。
已犹戊也。
亥复水也。
明阴盛,咎在内。
于戊己,亏君体,著绝世于皇极,显祸败及京都
东井,变怪众备,末重益大,来数益甚,成形之祸月以迫切,不救之患日浸娄深,咎败灼灼若此,岂可以忽哉!
书》云:「高宗彤日,粤有雊雉。
祖己曰:『惟先假王正厥事」』。
又曰:「虽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德」。
即饬椒房及掖庭耳。
皇后有所疑,便不便,其条刺,使大长秋来白之。
吏拘于法,亦安足过?
盖矫枉者过直,古今同之。
且财币之省,特牛之祠,其于皇后,所以扶助德美,为华宠也。
咎根不除,灾变相袭,祖宗且不血食,何戴侯也!
传不云乎:「以约失之者鲜」。
皇后欲从其奢与?
朕亦当法孝武皇帝也。
如此,则甘泉、建章,可复兴矣。
世俗岁殊,时变日化,遵事制宜,因时而移,旧之非者,何可放焉!
君子之道,乐因循而重改作。
昔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
何必改作」!
盖恶之也。
《诗》云:「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
曾是莫听,大命以倾」。
孝文皇帝,朕之师也。
皇太后皇后成法也。
假使太后在彼时不如职,今见亲厚,又恶可以逾乎!
皇后其刻心秉德,母违先后之制度,力谊勉行,称顺妇道,减省群事,俭约为右。
其孝东宫,母阙朔望,推诚永究,爰何不臧!
养名显行,以息众欢,垂则列妾,使有法焉。
皇后深惟毋忽(《汉书·外戚·孝成许后传》:于是省减椒房掖延用度,皇后乃上疏,上于是采刘向谷永之言以报。)
诏问崇华殿灾咎对 曹魏 · 高堂隆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三十一
崇华殿灾,诏问隆:「此何咎?
于礼,宁有祈禳之义乎」?
隆对曰:「夫灾变之发,皆所以明教戒也。
惟率礼修德,可以胜之。
《易传》曰:『上不俭,下不节,孽火烧其室』。
又曰:『君高其台,天火为灾』。
此人君苟饰宫室,不知百姓空竭,故天应之以旱,火从高殿起也。
上天降鉴,故谴告陛下;
陛下宜增崇人道,以答天意。
太戊有桑谷生于朝,武丁有雊雉登于鼎,皆闻灾恐惧,侧身修德,三年之后,远夷朝贡,故号曰中宗、高宗
此则前代之明鉴也。
今案旧占,灾火之发,皆以台榭宫室为戒。
然今宫室之所以充广者,实由宫人猥多之故,宜简择留其淑懿,如周之制,罢省其余。
此则祖己之所以训高宗高宗之所以享远号也(《魏志·高堂隆传》,又见《续汉·五行志二》注)」。
辞专任门下事表 晋 · 裴祗
 出处:全晋文卷三十三
咎繇谟虞,伊尹相商,吕望翊周佐汉,咸播功化,光格四极。
暨于继体,咎单傅说祖己樊仲,亦隆中兴。
或明扬侧陋,或起自庶族,岂非尚德之举,以臻斯美哉!
历观近世,不能慕远,溺于近情,多任后亲,以致不静。
疏广太子以舅氏为官属,前世以为知礼。
况朝廷何取于外戚,正复才均,当先其疏者,以明至公。
汉世不用冯野王,即其事也(《晋书·裴頠传)
唐文皇画像记 唐 · 杜良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六十
太宗己定天下。而高祖己登九五矣。
太宗于闾阎疾瘼。干戈勤劳。
且尽知之。于仁义之治。
兴大平极治之功。容或有未究焉耳。
既作文学馆。延四方英俊。
讲贯䌷绎。薰陶耳目者。
莫非帝王之事。彼十八登瀛人。
必曰为如是事而治。为如是事而乱。
太宗之明。刻记于心。
肯图衰乱乎。一意于求治而
仁炉义鞴。道薪德火。
日往月来。就圣神之模。
其为宗庙社稷生灵者。炳焉与三代无以异矣。
太宗之功烈。自汉高以降。
莫之与敌。十八人之力也。
三代本纪论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六、《乐全集》卷一七
盖闻述作大体,在乎辨名,名之不正,条理何出?
三代之正其可知矣,而史迁为夏、商、周《本纪》,乃帝夏、商而独王周,此何道哉!
帝王者,有天下之大号也。
号者,所以表功德之迹也。
维昔,以至仁格天,溥爱无私,以德而帝者也。
平水土,九功允治;
汤武革命,为民去暴,以功而王者也。
其在乎《书》,《尧典》则曰「若稽古帝尧」,《舜典》则曰「若稽古帝舜」。
至于君臣之言,则称帝曰「俞」,帝曰「吁」,帝曰「畴咨」。
其在《夏书》,则曰「若稽古大禹」,至于与皋陶、益稷相赞敕之言,则称曰「俞」,曰「吁」,曰「都」。
启与有扈战于甘之野,作《甘誓》,则称「王曰:嗟六事之人」。
自先代诸儒皆曰:既继世以家天下,自为德下衰,始去帝号,启而曰王。
信矣。
《汤誓》则曰「夏王率遏众力」。
仲虺之诰》赞汤之德,则曰「天乃锡王勇智」,「惟王不迩声色」,「王懋昭大德」,《汤诰》则曰「王归自克夏」,《伊训》则曰伊尹「奉嗣王」,《盘庚》则曰「王命众」,《高宗肜日》则曰祖己诸王
其在于《诗·商颂·长发》之篇,则曰「武王载旆,有虔秉钺」,又曰「实维阿衡,实左右商王」。
稽诸《诗》《书》,夏、商之王也,其可知已。
而史迁纪三代,自而下十有六王,自汤而下二十九王,至于,并录曰帝。
《书》称「商王受」,迁曰「帝辛」,至周方曰「王」。
噫!
迁既破编年为纪传,缉补旧闻,驰骋百家,上下数千年,条贯明白,可谓勤且精矣。
而于帝王之序,国统大体,反为差戾,违背六经,帝而王文、武,可谓正名乎哉
且本纪者,政教之源,传志所出,今迁纪五帝而失相承之序,叙三王而乖正名之体,莫大此者,故论以明之。
谨论。
乞改温成为祠殿奏嘉祐七年正月 北宋 · 吕公著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二、《宋名臣奏议》卷九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二六
臣伏见故追尊温成皇后于城南立庙,四时孟月祭奠,以待制舍人摄事,牲币祼献,登歌设乐,并同太庙之礼。
盖当时有司失于讲求,非有典据。
昔商宗遭变,饬己思咎,祖己训以「祀无丰于昵」。
况以内宠列于秩祀,非所以享天心,奉祖宗之意也。
欲乞改温成为祠殿,岁时只遣宫臣行事,荐以常馔,以明祀事有渐。
论淫雨地震奏熙宁元年七月 北宋 · 吕公著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三、《宋名臣奏议》卷四二、《东都事略》卷八八《吕公著传》、《宋史》卷三六六《吕公著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二、《续资治通鉴》卷六六
臣伏见夏秋之交,淫雨为沴,乃甲申地震京师
天威不远,谴告甚明,此诚陛下抑畏脩省之时也。
臣窃考自昔人君,每有变异,或因恐惧而致福,或以简诬而致败。
盖古之王者,知祸福无不自己,故侧身修行,以求消复,则天之应也,敏若影响,此所谓恐惧以致福者也。
至于后世,乃以为天地灾眚皆有常数,或专修外事,或归过于下,则是坐视天灾,无复自饬,此所谓简诬以致败者也。
恭惟陛下以圣德在位,将兴太平,然而灾害重仍,殆有以警惧陛下。
臣愚以为必须历考庶事,正所未正,则灾可转而为福。
《书》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
言至诚之道修于己,则足以感人神也。
又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
君能感人,然后可以动天也。
盖人之情伪,最为难知。
上虽以至诚待下,犹恐有不应者。
是以古之王者,临朝接物,莫不以此为大务。
故众多之臣,皆思尽诚以应之,而不敢挟机以事其君。
国尔忘家,主尔忘身,上下如一,至诚无间。
如此而天意弗豫,变异不消者,未之有也。
在《易》之《咸》曰:「君子以虚受人」。
夫众人之言不一,而至当之论难见,君子者能不自用,而考合天下之公议,犹恐未能尽天下之善也。
然而论议者,固有其言不正而可喜,其理似是而实非者。
不幸而先入之,则后虽有至当之论,亦难于必受也。
是以古之王者,去偏听独任之弊,而不主先入之语,故能虑无遗策,而不为邪说所乱。
颜渊问为邦,孔子曰:「远佞人」。
盖佞人之在君侧也,先意承旨,惟恐不合于君,则其势必久而愈亲。
贤者之在君侧也,直言正行,惟恐不合于义,则其势必久而愈疏。
孔子所以欲远之也。
《书》曰:「常厥德,保厥位,厥德靡常,九有以亡」。
言天子者,臣下所禀命,不常其德,则人无所措手足。
是以古之王者,思为可久之德,而事不轻发。
方其令之未出也,无所不谨;
则令之既出也,无所不行。
《书》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
夫以之聪明,其于群臣之能否,必至于三考九载而后黜之者,盖以知人至难,而功用复不可遽见。
若徒以一事之得失,一人之毁誉,不待乎久,不究其他,因以定臣之贤不肖而进退之,则所处未必尽当。
所处未当,则复有更易。
更易既多,则人怀茍且之心,而世无安治之实矣。
昔商宗遭鼎雉之异,而祖己诸王曰:「惟先格王,正厥事」。
夫灾变之来,固不虚发。
而天意所指,盖亦难知。
惟王者能因事修饬,以答明戒,则精祲之交,安有不达?
然自汉儒以来,言灾异者,始穿凿经意,附会时政。
人君若听其所言,专备一事,脱非灾变之所为起,则得不违天心乎?
臣是以窃慕祖己之义,不敢为汉臣之说。
伏望陛下省留圣意,未行者勉而行之,既行者勉而终之,则天下幸甚。
寿星观劄子嘉祐七年十二月三日上)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八三、《司马公文集》卷二四、《宋会要辑稿补编》第二三页、《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九七、《国朝诸臣奏议》卷八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汴京遗迹志》卷一四
臣等前者伏睹陛下幸寿星观奉安真宗御容。
当是时,臣等不知事之本末,未敢进言。
自后方知,本观旧日止有先帝时所画寿星。
近因本观管勾内臣知章妄有奏陈,称是先帝御容,意欲张大事体,广有兴修,自为劳效,别图恩赏。
陛下天性仁孝,以为崇奉祖宗,重违其请,遂更画先帝御容,以易寿星之像,改为崇先观。
知章既得御容,倚以为名,奸诈之心,不知纪极。
乃更求开展观地,别建更衣殿及诸屋宇,将近百间,制度宏侈,计其所费踰数千万。
向去增益,未有穷期。
臣等窃以祖宗神灵之所凭依,在于太庙木主而已。
自古帝王之孝者,莫若虞舜商之高宗、周之文武,未闻宗庙之外,更广为象设,然后得尽至诚也。
高宗祭祀亲庙,微为丰数。
傅说曰:「黩于荣祀,时谓弗钦。
礼烦则乱,事神则难」。
祖己曰「祀无丰于昵」,盖规之也。
后至汉氏,始为原庙,当时醇儒达礼者,靡不讥之。
况画御容于道宫佛寺,而又为寿星之服,其为黩也甚矣。
且又太祖太宗御容在京师者,止于兴国寺启圣院而已。
真宗御容已有数处,今又益以崇先观,是亦「丰于昵」也,无乃失尊尊之义乎!
原其所来,止因知章妄希恩泽,乃敢恣为诬罔,兴造事端,致陷朝廷于非礼。
今既奉安御容难以变更,若止就本观旧来已修屋宇,固足崇奉。
所有创添屋宇,伏乞一切停寝,止令有司以时侍奉。
所有知章诬罔圣聪,依托御容,妄有干请,广兴力役,乞下所司取勘,穷治奸状,明正其罪。
取进止。
配天议治平元年正月上)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八五、《司马公文集》卷二七、《宋会要辑稿》礼二四之三六(第一册第九一七页)、《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国朝诸臣奏议》卷八六、《九朝编年备要》卷一七、《文献通考》卷七四、《宋史》卷一○一《礼志》四、《永乐大典》卷五四五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
右,臣等伏准中书劄子,翰林学士王圭知制诰钱公辅等奏,季秋大飨明堂,以仁宗皇帝配神作主事,奉圣旨,令台谏及经筵臣僚、与两制礼院,同共再详定闻奏者。
朝廷以祖宗事重,不敢自专,博访群臣,使各陈其意。
臣等愚懵,不达古今,但据所闻,正礼以对。
至于取舍,系自圣明。
窃以孝子之心,谁不欲尊其父者。
圣人制礼以为之极,不敢踰也。
祖己高宗曰:「祀无丰于昵」。
孔子孟懿子论孝,亦曰:「祭之以礼」。
然则事亲者不以数祭为孝,贵于得礼而已矣。
《祭法》:「有虞氏黄帝而郊喾,祖颛顼而宗尧。
夏后氏黄帝而郊鲧,祖颛顼而宗
商人禘喾而郊冥,祖契而宗汤。
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
先儒谓禘、郊、祖、宗,皆祭祀以配食也。
禘谓祭昊天于圆丘也,祭上帝于南郊曰郊,祭五帝五神于明堂曰祖、宗。
故《诗》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
又《我将》:「祀文王于明堂」。
此其證也。
下此皆不见于经矣。
前汉高祖配天,后汉光武配明堂。
以是观之,古之帝王自非建邦启土及造有区夏者,皆无配天之文。
故虽周之,汉之文、景、明、章,其德业非不美也,然而子孙不敢推以配天者,避祖宗也。
《孝经》曰:「严父莫大于配天,则周公其人也」。
孔子周公有圣人之德,成太平之业,制礼作乐,而文王适其父也。
故引之以證圣人之德莫大于孝,答曾子之问而已,非谓凡有天下者,皆当尊其父以配天,然后为孝也。
近世祀明堂者,皆以其父配五帝。
此乃误识《孝经》之意,而违先王之礼,不可以为法也。
景祐二年仁宗礼官稽案典籍,辨崇配之序,定二祧之位。
乃以太祖为帝者之祖,比周之后稷
太宗、真宗为帝者之宗,比周之文、武。
然则祀真宗于明堂,以配五帝,亦未识古礼。
仁宗虽丰功美德,洽于四海,而不在二祧之位。
议者乃欲舍真宗,而以仁宗配食明堂,恐于《祭法》不合。
又以人情言之,是绌祖而进父也。
夏父弗忌僖公,先兄而后弟,孔子犹以为逆祀,书于《春秋》,况绌祖而进父乎!
必若此行之,不独乖违典礼,恐亦非仁宗之意也。
议者又欲以太祖及三宗,迭配郊丘及明堂,臣等亦以为不可。
何则?
国家受天永命,传祚万世,若继体守文之君皆得配天,则子孙将有无穷之数,与祖宗无别也。
凡为国家者,制礼立法,必思万世之规,不可专徇目前而已。
臣等窃谓宜遵旧礼,以真宗配五帝于明堂,行之为便。
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
御试制策一道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四八
皇帝若曰:自昔欲治之主,曷尝不进图贤材以共论天下之务哉?
终之名发事施,以传休于无穷,朕甚慕之。
近代设策士之科而失取人之实,所问或非要而所言未必有所合,至使迁忠愤之极论,角靡曼之虚文,情郁事辽,上下相失,曾何大道之补焉?
朕享国之日浅,永惟任大而守重,欲闻谠直之言以鉴不逮,而未始云获。
子大夫袖然应书,其考于古而不迂,质诸当今而易行,为朕竭思而茂明之。
夫天人之际,灾祥各缘类而至也,故至治之时,必有休符,发为星辰、雨露、草木、鸟虫之祥;
皇极之不建,乃六沴并作,害于而民,君人者傥不思复天变,则遂至悖谬而不可扶持,此皆前世已然之效也。
朕即位以来,非有歌钟狗马之娱,与夫外家女宠、爵位赏赐之过也,乃二月乙巳大风昼冥,四月丁未白气起西方,七月丁丑太白昼经天,八月庚寅大雨霪京师,半年之间,钜异四发,岂朕不共不忱、不决不达之致与?
是以夙夜顾省厥违之靡宁也。
矧今吏治之未醇,民风之未厚,官溢而滥入之源未塞,兵众而选用之法未精,工作淫巧于都中,豪右僭侈于公上,田野虽加辟而农有寒饥之患,关市虽弛禁而商无赀货之通。
岂不欲人蹈名节,而廉耻常不立;
岂不欲人远刑罚,而抵冒常不止。
将以六正八疵察迹夫忠邪之端,则悼不能以情见;
以七教三法化陶乎善恶之类,则患不能以家抚。
来远、临人、节礼,曷为异同之论;
生利、事神、保民,岂无后先之指。
设饮于乡,以岁行之,使知有恭老悌长之节,古独以为宜乎?
歛谷于社,以时发之,使知救贫恤荒之政,今独以为难乎?
宋景一言而胜妖眚,朕下罪己之诏,甚祗惧也,而未有转祸之感;
汉宣终世以核名实,朕发责吏之书,甚丁宁也,而未有饬职之应。
仲舒之推灾异,专治《春秋》之学;
刘蕡之对阙失,深陈社稷之计。
远鉴百王兴坏之所繇,近摹四圣功业之所就,何行而适世变,何修而当天心,子大夫其思致祥救弊起治之术,熟之复之,毋枉执事,以称朕详延之意焉。
臣对曰:承学臣愚,生于太平之日,而游息于天地和气之内,与草木同其荣,与麋鹿共其乐,数十年矣。
常以谓不见兵盗流亡之灾,虽老于农耕,比之危朝乱邦之臣,其犹万万于彼而无所憾。
况今弹冠曳绶,欸乎交戟之下,亲见圣主,得以尽其所学而言当世之事,人臣之幸,夫何以过于此?
圣策曰:「自昔欲治之主,曷尝不进图贤材以共论天下之务,终之名发事施,以传休于无穷,朕甚慕之」。
此陛下虚己以来下情之至也。
臣闻士无贵贱,道是则合;
人无远迩,志通则应。
第五伦为吏长安市,尝读诏书,叹曰:「此圣主也,一见决矣」。
及见光武,酬对政道,帝果深然其说。
臣虽不肖,亦尝默观时事而商略陛下之志矣。
陛下继统承政,恭俭之德,中大禹之法,而忧勤庶事,有虞、舜、周文之心,杜女谒、抑阍寺、厚亲族,体貌臣下,损无名之禄,罢不急之用,命信而不妄,罚严而必行,群下莫不耸勇淬涤,奋厉怠惰之气,而思以忠信自结于上,于此知陛下有志于为治。
而臣亦窃喜今日之可以言,庶乎第五伦之遇于汉,异世而同事矣。
然臣窃有所虑者。
天下之大利害隐于无形,言者或能言之,而常患人之不能见;
利害之小者可以见,而言者常以为屑屑,耻之而不言。
夫大事言之而不能见,小事耻之而不言,则天下之事无时而举矣。
臣则不然,大不敢隐,小不敢弃,而听明王之所自择。
陛下幸听之,则庶几有益于毫毛,而天下之利也。
圣策曰:「近代设策士之科,而失取人之实,所问或非要而所言未必有所合,至使迁忠愤之极论,角靡曼之虚文,情郁事辽,上下相失,曾何大道之补焉,欲闻谠言以鉴不逮」。
臣闻百官各有职,小不得以语大,右不得以治左,惟宰相遍得治天下之事,而谏官、御史遍得言天下之事。
下此则有六科。
六科之人,一介贱士也,而独得论治乱之大计,天子之所宜闻,宰相之所当治,御史谏官之所当言,无所不可言者。
大臣以格荐之,陛下以礼而临试之,其可谓不轻而重矣。
然臣窃有所怪者。
自设科以来,卒未闻朝廷得一言、行一事,岂朝廷之虚设科选以收可用之才,而不系于言之可行与否耶?
将言者务为浮语虚论,徒以惊世高俗,不切于实邪?
朝廷虚设其选,则言者几为狂瞽而妄为,来于是科者,为无所益于国而专为进取之计,凡此者,臣之所深耻也。
今陛下既招来下臣而亲屈大问矣,使臣言有可行,陛下举而行之,茍有以少补于世而迹不辱于天下,则刀锯不足以为臣忧,禄赏不足以为臣利,而臣之私愿毕矣。
臣安敢不考古质今而为陛下详言之哉!
圣策曰:「天人之际,灾祥各缘类而至也,故至治之时必有休符,发为辰星、雨露、草木、鸟虫之祥;
皇极之不建,乃六沴并作,害于而民。
即位以来,非有歌钟狗马之娱,与夫外家女宠、爵位赏赐之过也,乃二月乙巳大风昼冥,四月丁未白气起西方,七月丁丑太白昼经天,八月庚寅大雨霪京师,半年之间,钜异四发」。
而陛下又退托于「不共、不忱、不决、不达」,臣见陛下畏天省己之道有过于前古之君也。
臣亦尝究天文、《洪范》、五行、六沴之学矣,盖六经皆记异而不书其说,圣人以为足以下戒时君之思而上不敢以己意期天事,如此而已。
后世学者,往往指事推迹以言灾异,而终不免乎牵合,此其近于巫史之术,圣人之所不取也。
今陛下取钜异四列以访臣,臣岂敢为牵合之说而茍塞圣问耶?
学者以大风昼冥,则不过曰号令暴急;
以白气太白,则不过曰当有蛮夷之兵;
以大雨为害,则不过曰简宗庙、不祷祠。
臣之言之则异乎此。
天地之大,譬之于人,人之所以为四支之彊者,其本在下而为腹心肺腑,其本在上而为五官,其气有所经纬而其神有所舍止。
神有所敝,则气有缪戾矣,腹心肺腑之间有所攻塞,则五官有所不宁矣。
善医者,原脉察色而知其疾之所自来,耳之病则知其出于肾,目之病则知其出于肝,此皆上下之相牵而变动,事理之必然,而不足怪者也。
然则五官之不宁,其原亦在乎腹心肺腑而已矣。
天地亦何以异于是乎?
日月辰宿,天地之五官也。
民人生聚,天下之心腹肺腑也。
云雨其气也,变化其□也。
今之风冥而气异,星变而雨霪,是岂他哉?
亦民人生聚之间有所疾痛不乐已。
是故善治五官之疾者,不治五官而治腹心肺腑;
善止天地之异者,不止天地之异而止民人疾痛不乐。
自古圣君贤臣,见天地之异则相与咨嗟戒惧,故商高宗遭雊雉之异,而祖己戒之曰:「祀无丰于昵」。
唐太宗逢彗星之妖,虞世南谏之而悟曰:「我不可以轻天下之士」。
今陛下统政之始,宜有星辰、雨露、草木、鸟虫之祥以为明圣之表,而咎验众至,此上天爱陛下而以此戒陛下也。
陛下损膳彻乐,下责己之诏,束敝政、访直言,是以应天顺人之一端矣。
若夫聚缁黄无名之学而为厌胜禬禳之事,此何所益于承天受民者哉?
陛下复策曰:「吏治之未醇,民风之未厚」。
陛下可谓深讲当世之敝矣。
陛下无惑乎吏治之未醇、民风之未厚也,其原盖自乎朝廷而已。
今朝廷喜于增官置局而不能责任贤能,多为条令而不行赏罚,鄙弃实用而崇尚虚名。
寒士无涂而阀阅易进,有为者多累而因循者获安,朋党相推而孤立之士沉退,文吏与武吏相嫉而不同心。
官不恤民之私,民不趋官之事,而上下异志。
朝廷务于蔽塞任子而不知釐革之本源,士大夫乐于进趋而不能安廉耻进退之分。
儒臣不过循守令式以避过,彊臣不过颉颃贾直以为名。
瘠民而肥吏,贫农而富游手,兹十数者未之去,吏治安得而醇、民风安得而厚哉?
陛下熟讲而亟变之,则吏治醇而民风厚矣。
圣策曰:「官溢而滥入之源未塞,兵众而选用之法未精」。
此二者固所当留意而先治也,臣请为陛下言滥入可止之术。
今文武之吏弁冕而治人者,岂特士人之多邪?
有黥徒、有商贩、有僮仆、有胥史,有医技之亲戚、有官者之旁友附赘,有纨绔襁褓之子孙。
士大夫其杂乱如此,朝廷因仍而弗汰则患其溢,汰之则虑其嚣而怨,是仕籍终不可得而清也。
仕籍未清则文武为君、周召为相不可以为治,故滥溢不可以不汰。
汰之者必有道,在籍者勿复汰,继来之滥,为令以却之。
黥徒、胥史、医技,凡以杂色入流者,宠之本品而足矣,何得预仕籍?
贵臣以恩请者,必冠而后可,无以与襁褓之幼。
富人入刍廥菽粟于县,援之假版,使得以赎小罪,与夫久劳于事者,眦畀之以他赐,无以名器授之,非所宜得,一切寝格而不下。
夫已源塞而涂隘矣,然后登进天下贤者,计民而置官,太平之化,可指掌而致也。
然而为是者在陛下,不可以委臣子。
何哉?
官赏者人主之柄,人主为之而天下莫不顺。
一日罢斜封官三千,无敢作言以起事,议虽出于姚、宋,而明皇自为之也。
张始均祸于魏而暨艳诛于吴,主未为之倡也。
臣请复为陛下言兵众选用之法。
臣闻兵在选而不在众。
祖宗之时,兵不过数十万,而四夷奔走之不暇。
今天下数至百馀万,财力耗弊而威不行。
然则茍不能选用,虽多兵,适所以为累,而何贵百万之众哉!
今有卒于此,力可以彍彊弩婴胄而行,日可以驰二百里,其月禄为钱千、二釜;
又有卒于此,疲冗而材甚下,其月禄亦为钱千、二釜,则彊勇之卒,必有不嗛于心矣。
见敌格斗,鼓旗相当,剑楯相薄,冗卒先奔而溃,则勇者不能不牵而动。
故无事而居,杂以精冗,则消军之志;
有事而用,杂以精冗,则为敌之福。
中人十户之赋,岁不过十万钱,十户之赋仅足以养一卒,县官养兵之众,不胜其敝矣,尚何容疲冗于其间哉!
然而汰之不可以速,汰速则怨,老癃无归,群持瓢囊,行丐道路,伤战士心。
今不若汰其老癃,□其壮子弟,壮子弟不失业而老癃有所归。
其数不足则择取下卒之秀者,兵不他募而可以足用,用之而人人知战事矣。
陛下若欲天下之兵举可以用,皆有杀敌致死之力,而无不逊骄惰之气,则祖宗蒐兵责师之法,载于国史,陛下可以为之也,今何俟而弗举耶?
陛下又以工作淫巧、豪右僭侈之为患。
夫僭侈者众则淫巧者多矣,其失则自乎礼制之不明。
先王之为礼制,所以定丰约、限贵贱也。
故使宫室有量,车服有节,器用有等,人徒有数,君子得以异于小人之群。
小人虽有其财而不敢居君子之车,服君子之服,用君子之器,则淫巧可禁而僭侈可止也。
今之天下礼制既不明,而法令亦不甚可畏,君子、小人侪并而肩随,三公之服与兵吏同色,里民之室屋与官寺争华,富人之妾被珠玉而僮走曳丝纨,百工争□新伎奇器以应之,始于中都,遍于天下。
富人茍财之所及则足其欲,而惟力是视,小人桀骜,视君子亡如也。
君子见轻,则虽为廉约不足以率下,此伪乱之始也。
臣愿为礼制以示天下,而严为之法令,以别君子小人。
上下之分立而争者知止,则淫巧僭侈庶几乎息矣。
圣策曰:「田野虽加辟而农有寒饥之患,关市虽弛禁而商无赀货之通」。
陛下之问下及于农商,此陛下欲为仁政而深论天下之弊也。
臣请先言农之敝。
今之天下为本者常不足,而为末者常有馀,浮民贵而农民贱,家于田亩者不若居市里,以耒耜为业者不若操货财。
浮民自以为材智之当然,而财力勤苦之民,盻盻焉不足于衣食,而常有赋徭之忧、寒饥之患。
比者陈、邓、许、亳尝饥矣,农人之死者不可胜计,而他业之民,富厚恬夷无异乎平日,有司不能救,朝廷为转米粮以为之食,事已则宴然而弗议,是岂强国均民之道哉!
今天下之用,郡县百索,莫不出于农,赋纻褐,敛绨絮,上取米麦而下取藁芊,治堤堨、夷道途,河川之徒杠,亭传之茨塈,凡□时之输、暴集之役,其劳苦无时得息,此所以田野虽辟而农人不免于寒饥也。
臣愿陛下为令以宽农人,杂征苛取,使出之于他业之民,而无专于农,以宽生民之力而厚其本,则可以鲜转徙寒饥之人矣。
农之敝如此,而臣复请言商之敝。
臣闻四民各有业而无不得其所,此三代之法也。
故吏而不农,农则有役;
仕而不商,商则有征。
今吏而兼农商者,太半于天下,农则不得而役,商则不得而征,民所欲为而吏以其彊力遍为之矣,民安能不较之哉!
欲农之寒饥之寡,则莫若使吏而农者无得免郡县之役;
欲商之赀货之通,则莫若使仕而商者无得略关市之征。
谨司察之而深置之法,甚者还之农商而无以为吏,则吏民不相慁而商可以少通矣。
圣策曰:「岂不欲人蹈名节而廉耻常不立,岂不欲人远刑罚而抵冒常不止」。
臣以谓廉耻之不立,此用人失实之过也;
刑罚之不止,此守令非其人之罪也。
陛下知人之所以不安其分,而有觊觎觖望之心乎?
一卒无功而为将,则一军皆惊曰:我何谓不至于此;
一士无能而得美官,则众人皆有所望曰:我之不获也,何哉?
人知为善无效,则猖狂肆行于廉耻之外,而不力于名节之路矣。
今陛下之用人,陛下以为可用而天下或以为不称,陛下以为人莫之及而天下或以为无能。
士人不务为忠力以卜主上之知,而情有所下交,恩有所主出,此愚臣素所痛嫉而深愤者也。
昔我太宗,尝擢张咏于常参之列,其绩效终如何哉!
臣以谓陛下宜自擢其人于常参下士之列,其为守倅而还者,皆召问之,不惟可以博访四方之动静疾苦,观视其人之材智如何而为之用,言之可采者疏其名于屏壁,详择而以职事试之,此愈于群臣之所荐者远矣。
夫既用人如此,则又参之以荐举,名誉无间乎世胄,科级而复考之以实,曰某为是职,尝办是事矣;
某言是事,尝有是效矣;
某典是兵举是士,尝有是功矣,则虽用之而天下不敢有觊觎觖望之心也。
厉名节长廉耻,孰大于兹乎?
世之论治者莫不欲人远刑罚,而多患抵冒之不止,则遂欲变更律令,以为措刑将在于此。
夫刑措在人而不在法,法者天下之大纪也,可以一贤愚、齐强弱,而不足以尽天下之变。
皋陶之法,皋陶能举之;
商鞅之法,商鞅能举之。
人不任事,则法在而不举,而又将为巧吏奸民之资,借吏以为己威,借法以为己用,而刑不胜蕃矣。
往者仁宗颁新法以示天下,苛者弛而为宽,疑者抉而为明,缺者补而为完,识者皆知其详,当而可从也。
行之以及于今,而小人犹不能远刑罚,是诚何邪?
守令不足以安民也。
陛下欲人之远刑罚,则莫若慎择贤以为守令,使之为政化以齐郡县之俗。
守令贤则小人虽欲为罪,皆自屏匿而不敢辄发。
陛下得一贤守而一郡之刑措,得一贤令而一邑之刑措,守令皆得其人则天下之刑措矣。
臣故曰:刑罚之不止,此守令非其人之罪也。
圣策曰:「将以六正八疵察迹夫忠邪之端,则悼不能以情见;
以七教三法化乎善恶之类,则患不能以家抚」。
陛下既策臣以当世之务矣,又欲取古人之教而究观天下之情伪,使忠邪不得而逃也,故举六正八疵以为之目,抑陛下可谓仁圣察言好问之主矣。
夫察言好问,固圣主之事,然而访诸正人则正言进,访诸邪人则邪言进。
明足以了邪正之辨,则察之问之而益广;
明不足以别邪正,则察之问之而益疑。
今陛下假宽容煦和之色,以尽臣下一见于前者,人人自谓可中上旨,真伪杂进,是非相纷,此正陛下用明之时也。
陛下欲知忠邪之异乎?
进而合于忠孝,退而合于仁义,言有益于圣主,而利可以兼被于天下,斯者忠已。
进不为忠孝,退不为仁义,言无所益乎国,而利无所加于民,斯则邪已。
陛下用此而忠邪判然,皆不得而混矣,而何取于六正八疵之辩、庄周之语乎?
若夫《戴礼·王制》以父子、兄弟、夫妇、君臣、长幼、朋友、宾客命之曰七教,以兴民德;
《周官》以三刺:一曰讯群臣,二曰讯群吏,三曰讯万民;
三宥:一曰不识,二曰过失,三曰遗忘;
三赦:一曰幼弱,二曰耄,三曰惷愚,总之曰三法,以求民情、断民中,而施上服下服之罪,此皆二经之至要。
陛下果得良吏而任之,使之明教慎刑而善恶之类,则何至于家抚而有治道之不兴乎?
圣策又曰:「来远、临人、节,曷为异同之论;
生利、事神、保民,岂无后先之指」者,夫孔子之所以问同而答异者,皆视问者之所病而为之箴切讽厉,故一问之以为政,而孔子答之以政在来远,政在临民,政在节礼也。
明为外传,载富辰谏王之辞,以其将举狄师而伐郑,伐之以内利三德,故曰:「义所以生利,祥所以事神,仁所以保民也」。
陛下又策臣曰:「设饮于乡,以岁行之,使知有恭老悌长之节,古独以为宜乎?
敛谷于社,以时发之,使知有救贫恤荒之政,今独以为难乎」?
陛下举二者而资之于臣,此圣明之意,悼天下之薄俗,无恭老悌长之节,而欲复乡饮,思朝廷之遗缺,未有救贫恤荒之政,而欲复社仓也。
古者以井田治畿甸邦国之民,民有馀力暇日,不迫于兵戎赋役之事,田夫宾贤祭蜡之时而从事,为之坐立之位,俎豆之数,降升上下之文,以采饰之,而民莫不知节。
今来为裕民之术,而欲先复乡党饮酒之,是将无益于天下,臣以谓独宜于古矣。
社仓之作,其始也,本以备凶饥之时,及其末也,或取而为兵费,是以起于古而不行于今。
复之,则见于常赋之外,复有加焉,而臣恐有司之不能守,掠取以入县官,其名为恤民而其实为加赋,臣以谓难于今日。
圣策曰:「宋景一言而胜妖眚,朕下罪己之诏,甚祗惧也,而未有转祸之感」者。
臣闻天感于诚而不以浮文为感。
宋景之言,其始非有意于感上天,而其心本不主于退火而取寿也,发于恳款,形于怛悯,而深格于神之听已,欲后己而先臣民,而天为之祐矣。
臣有所区区者,辄因陛下求转祸之美策,而不敢不致忠赤于陛下。
伏以仁宗皇帝纳民于富寿之中者四十二年,挈国玺而授之明圣,知陛下可以胜万世之托也。
陛下至德如,有为如文武,然后可以副先帝之意,而满天下望。
三年于兹,尚未有兴利除害可以甚慰人心者,岂可谦挹而未遑耶?
岂阴视天下之事,欲遍悉其情伪,可为不疑而后为之邪?
贾谊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
言为治不可以后也。
陛下殚精留神于万事之际,日夜思所以慰人之望,则安享福祚而比日月天地之无穷,彼宋景之事,曷足为至圣之慕邪?
圣策曰:「汉宣终世以核名实,朕发责吏之书,甚丁宁也,而未有饬职之应」者。
陛下欲为汉宣之政,可谓得救敝之道矣。
陛下知汉宣之所以不失名实者乎?
此在乎赏罚行而已矣。
今天下之事因循而皆敝,其本则盖自乎赏罚不分。
夫财用之不足,漕挽之不通,河防之不固,兵律之不严,狱讼寇盗之不止,马政之不举,此天下之所共知,陛下之所以为忧,而群臣多士积岁深论而不决者也。
臣以一言该之,而数者行以自治。
何也?
陛下患财用之不足,漕挽之不通,则宜责计臣;
患河防之不固,则宜责水官
患兵律之不严,则宜责将帅
患狱讼寇盗之不止,则宜责刺守;
患马政之不举,则宜责牧职。
皆任之以久而观其效,岁久而其敝犹是也,则深案而谨诛之,取其职以畀能者。
夫赏罚既明,则无实之人虽与之烦权剧使,有睥睨而不敢者矣,此汉宣之为也。
今陛下与辅相之臣,不务明赏罚以劝督群下,而历取天下之事以自任,勤劳而不能周,耗乱而不能举。
平日列群司,赐厚禄,一有四方之事,则符敕纷纷,冠盖交道,而居其职者以谓事理之常然而己无负于职,亦足怪已。
陛下行赏罚以核名实,则汉宣之治何异于古乎?
圣策曰:「昔仲舒之推灾异,专治《春秋》之学;
刘蕡之对阙失,深陈社稷之计。
远监百王兴坏之所由,近摹四圣功业之所就,何行而适世变,何脩而当天心」者。
此陛下拳拳于治,而远思董仲舒刘蕡至切之对,欲以天人之学过望于愚臣也。
仲舒治《公羊春秋》,好言灾异,而亦自用闭阴纵阳之术以治其国,其言报应相与之际,大略则具之于策,其详则载之于《繁露》之志矣。
刘蕡以官者之擅权、藩镇之窃命,指陈时病,虽有司不敢以入第,而天下正人传读其文,至有相对泣下者。
如臣之愚,安敢望二子之域哉!
然陛下之所访者,臣已粗道于前矣。
臣尝历选百王兴坏之迹,三皇而五帝,五帝而三代,三代而东、西京,东、西京而魏、吴、蜀,魏、吴、蜀而西晋、东晋,东晋而后魏,后魏而东、西魏,东、西魏而宋、齐、梁、陈、后周,一之于隋而为唐,一之于唐而又为朱梁,为后唐,为石晋,为刘汉,为周室,然后至于圣宋。
自馀国而下,其微而特一爝火之明也,奚足论哉!
若夫三皇五帝之世,虽其极治,亦未足以远过于圣宋者。
臣观今之治,明圣五世,康乐百年,岂不足季仲视周而臧仆命晋魏邪?
臣闻十一月之冰霰,小人皆知其寒也,而阳以之生;
五月之日,小人皆知其暑也,而阴以之始。
治乱之变,犹寒暑也。
寒暑之期,三月而改;
治乱之势,百年而迁。
善岁之家,知寒暑之必至,是以在暑成裘,在寒成絺,其所以虑患之道先,是以终身无寒暑之患。
为天下者,治而不可不忧乱,安而不可不忧危,危乱而后忧之,则虽有舜禹之材,亦无所措其智已。
方今之世,其久安而无所事乃至于此,此常人皆以谓无足忧,而智者之所虑也。
天下之福挂于昭昭,而天下之敝藏于默默,岂无憸臣邪党欲爚乱天子之视听,乘间而图权?
岂无夷狄之国欲连兵而为盗,岂无奸桀之民,伺民之不给,欲为亡命奋臂之倡?
有一于此,臣窃为陛下忧之。
若夫持治安之势,预为之备,以销天下之忧,则四圣之功业卓然见于天下,皆可以为后世法。
惟陛下摭诸史氏,咨之于故老之口,取其要者,力为之而已矣,又何患世变之邪适,天心之弗当乎?
陛下求销异致祥救敝起治之术,臣愿以摹治四圣为对。
臣闻功莫大于天地,明莫并于日月。
天地之功或有所不及,而粪壤补其用;
日月之明或有所不照,而灯烛扬其光。
以臣之浅陋,何以上副陛下待之问之之意乎?
虽然,或有益于朝廷之缺,而陛下纳臣之言,贳狂愚之罪,则臣不胜死生之幸也。
谨对。
论灾异不必肆赦奏熙宁元年 北宋 · 周表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宋名臣奏议》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一八
臣伏见国家每因天文之异,水旱之灾,大则行德音于天下,小则曲赦于四京,臣窃惑焉。
夫数赦之为害,古人论之详矣。
盖古者赦过宥罪,行于过失遗忘而不以惠人。
陷于刑辟者,非盗人货财,则胁弱暴寡者也。
使为盗者蒙释,则其主必愤疾;
使众强者被宥,则寡弱必无诉。
故赦者,良民不被其泽,而恶人昌矣。
又况小人习性之愚,不能改过自新。
其既出也,大至于雠害其主,小至于伤损平人,则复穴坯踰垣,揭箧探囊。
故朝脱桎梏,夕复杀人;
朝出囹圄,夕复为盗。
此非一日也,国家何姑息于此而赦之乎?
成汤之时,其旱可谓久矣。
六事自责而已,未尝闻赦也。
高宗有飞雉之鸣,可谓久矣。
祖己训之以正厥事而已,未尝闻赦也。
周宣王之时,其旱亦可谓久矣。
《诗》美其侧身修行而已,未尝闻赦也。
夫遇灾应变得如成汤高宗宣王,不亦可乎!
而必赦奸宄以为惠,不亦可乎!
原国家之意,岂非谓刑罚狱讼或有冤滥,故赦之以致和气。
茍得其人,则自无冤滥矣。
况近年以来,省法弛禁,人持近厚之心,刑罚清而狱讼理,乃使凶奸之人概蒙释宥,恐非国之福也。
臣愿朝廷或遇灾异,求古明王所以应天之道,或修法度政事之未备者,或求惠民济众之未至者,或举擢有道德才行而隐晦于下位者,或出宫嫔之间执事岁深与无职掌扫洒而幽闭者。
臣闻太祖皇帝躬履俭约,嫔御不满三百,犹以为多,尝因霖雨又出数十人。
此近事之验也。
凡此皆先王旧典,或祖宗故事。
惟陛下博求行之以应变,而赦不妄下,庶使乎寇贼奸宄无不息矣。
论阴雪劄子元祐三年二月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七、《栾城集》卷四一、《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八、《宋名臣奏议》卷四三、《右编》卷三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见自去冬至今,阴雪继作。
罢民冻馁,困毙道路。
圣心忧劳,何所不至。
盖尝命有司发内库之钱,出司农,竭太府之炭,以济其急矣。
犹以为未也,则释犴狱,罢夫役,凡可以惠民之事,无不为矣。
而天意不顺,雨雪如故,臣窃惑之。
臣尝观先儒论五行之说,以为「听之不聪,是谓不谋,厥咎急,厥罚常寒。
故周之末世,舒缓微弱,政在臣下,则天应之以燠暖。
秦之末世,峻刑暴敛,海内重足而立,则天应之以寒慄。
是以周亡无寒岁,秦灭无燠年」。
信如此言,则朝廷之政,今岂失于急欤?
窃惟二圣临御以来,革敝去烦,施惠责己,凡所措置,虽未尽得,而民获其所欲者多矣。
茍以为急,虽三尺童子不信也。
然则阴雪之应,其咎安在?
臣闻商高宗雉雊于鼎,其臣祖己告之曰:「惟先格王,正厥事」。
夫所谓「正厥事」者,无常事也,惟因其非而正之耳。
故臣窃推之古事,以为天大雷电以风,而成王应之以逆周公
卫国大旱,而文公应之伐邢
夫亲任三公,非所以止风;
而兴师伐人,非所以致雨。
彼既为之不疑,而天亦报之如响者,诚得其时、当其事耳。
臣窃惟近者天地之变常半岁苦旱,半岁苦阴。
阴阳之气,一有过差,浸淫烂熳而不能反。
今雨雪既甚,久而不止,则春夏之际,又将复旱,此其类似有以致之者。
古之为政,德刑并用,宽猛相济,使天下怀其惠而畏其威。
和气充塞而天地从之,故阳不过而阴不忒。
自顷以来,朝廷之政专以容悦为先务,上下观望,化而为一。
监司之臣以不报有罪为贤,郡县之官以宽弛租赋、纵释酒税为优。
至于省台寺监,亦未闻有正身治事,以办集闻者也。
何者?
朝廷方兼容是非,以不事事为安静,以不别白黑为宽大,是以至此极也。
臣窃惟朝廷之意,其始盖欲以宽治民耳,而不知奸臣猾吏乘其间以侵虐细民,其弊不可胜数。
名虽近宽而其实则虐也。
陛下诚欲消复此变,宜训敕大臣,使之守法度,立纲纪,信赏必罚,使群下凛然知有所畏。
茍朝廷无偏甚不举之政,则阴阳过差,浸淫烂熳,往而不反之气,宜可得而止也。
不然,虽空府库、竭仓廪以赈贫穷,破囹圄、焚鞭扑以纵罪戾,臣恐天地之意未易回也。
臣待罪地官,以簿书米盐为职,出位而言,罪在不赦,然陛下顷自疏外擢臣而用之,二年之间,致位于此,岂欲责臣龊龊以吏事自效而已哉?
是以冒万死献言,惟陛下裁择。
取进止。
治论(下) 北宋 · 华镇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四九、《云溪居士集》卷一四
贞观中,民康物阜,盗贼衰熄,人知自爱,而不犯法,至于户阖不闭,行者不赍粮,天下断死刑二十九人,几至刑措,盛矣!
当是时也,魏公建言,乃有不克终之渐十。
非惟在唐为然也,两汉盛时亦有之。
孝文帝时,海内繁富,兴于礼义,断狱数百,世称其仁,贾生上书,有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者九。
永平之治,号居前代十二,后世言事者多称之,钟离意宋均亦有察慧之讥。
孝文明帝唐文皇,皆中智之君,非有上圣之才,甚盛之德,志虑卑浅,未能尽美,嗜好偏倚,不必无过,天下之势,初成苟安,德业久大,宏谟伟烈,拟迹治古,容有所憾。
通达政体,明于世务,略小效而图大功者,所宜激切而纠绳之也。
三代之盛,帝王纯德,异于是矣,然而良臣哲辅,未尝无指擿之事、正救之言者,何哉?
周武以圣德而受天命,成大勋而济王业,太保有《旅獒》之戒。
武丁振衰替之绪,朝诸侯而有天下,祖己作「丰昵」之训。
成汤因次国之地,一征而得九有,仲虺陈「自满」之诰。
大禹建平成之功,天人并与,而当历数,伯益赞至諴之感。
有虞氏起侧陋之地,以盛德而践帝位,功业善美,至于百兽率舞,凤凰来仪,而皋陶咏「丛脞」之歌。
盖治者,物得其平,事得其理,小大终始,曲折纤悉,无所不治之谓也。
一民之不善,一事之不序,一物之失所,一日之乖戾,皆不可以为治。
恶一事之不序,故武王之受獒在所戒,武丁之丰昵在所训,大禹之至諴在所赞;
惧一日之乖理,故成汤之自满在所歌。
训之戒之于一过,而百度无复过矣;
诰之歌之于未然,而终世无复然矣。
故三王四代,纯治之功,无有遗恨。
使二三大臣不及此,而武王高宗大禹遂其过事,成汤帝舜一日有缺,其成功盛德,虽未即亏蔽,然不得为纯治之时矣。
由是观之,贾生、魏公、宋均钟离意之徒,可得无言于汉唐之世乎?
是故人主贵知治之说。
知治之说,则其志高,其术远,其事慎,其心诚。
志高则无卑趣,术远则无近效,事慎则无过举,心诚则无怠荒。
不知治之说者异此,可不念哉!
孝文世宗宣帝明皇汉唐之贤君,近世甚好治之主也。
然而孝文自卑,无高志也;
宣帝杂霸,无远术也;
世宗侈大,无慎事也;
明皇乱终,无诚心也。
此四者皆有过人之聪明,不世之大略,小者蔽于苟简,甚者几于丧乱,何也?
则亦不知治之说也。
使四君者知治之说,帝王之功成矣。
元符三年应诏封事(上)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八
四月十九日宣德郎、知磁州武安县事兼兵马监押晁说之谨昧死再拜上书于皇帝陛下:臣伏闻《春秋》正始之义,莫大于即位之始。
恭惟陛下即位之始,德音宽大,民心说豫。
一日四方万国莫知其然,而同声驩呼相庆,盛矣哉!
天命之所授者,人心之所归也。
窃以陛下始初清明,黜阉宦之诡随者一二人,斥侍卫之不正者数十人,散后苑之奇工数百人,天下之士莫不知陛下之尚祖宗之恭俭也。
前日海巡,亲事官星散民间,专以防民之口,伺民疑似之过,使道路惴惴然不敢以目者,一切罢去。
天下之民至于指天吐气,觉身有宇宙之宽,沛然游泳之适,皆曰复得祖宗之京师以居矣。
唐褚遂良高宗时贬死爱州,其后更明皇宪宗之盛不得归葬。
何幸陛下一日即位,锡鸿恩,俾刘挚梁焘范祖禹等葬自岭南,听子孙叙用,实度越前王,有漏泉之泽也。
甲子诏书褒扬赵普殊勋,官职其子孙,于是乎又有以见陛下思念祖宗创业之艰难,使天下咸知国家太平之基有自也。
恭惟陛下积是数者之甚盛德,宜乎日月光明,五星有度,乃四月朔日有蚀之者。
五行灾异之说,阴阳胜复之论,臣不敢为陛下道也。
天意若曰:陛下方崇明德,其适见以左右陛下乎?
古之明君以无灾而惧,曰:「天其忘予,良有以也」。
陛下恻然发德音,赦宥四京,诏中外臣庶实封直言圣躬之阙失,若左右之忠邪,政令之否臧,风俗之美恶,朝廷之德泽不下究者,闾阎之疾苦不上闻者,悉心毋有忌讳,诚得其所以戒惧,而仰足以奉天意也。
臣虽至愚贱,不觉感极以泣曰:何幸今日复睹国家之有此诏也!
第五伦长安市中,每读建武诏书而叹息曰:「此圣主也」!
臣意今日复有伦辈者多也。
如臣之愚贱,辄敢罄日之诚,献刍荛之言凡十事,以奉明诏之万一,惟陛下赦其狂瞽财幸。
其一曰祗德,其二曰法祖宗,其三曰辨国疑,其四曰归利于民,其五曰复民之职,其六曰不用兵,其七曰士得自致于学,其八曰广言路,其九曰贵多士,其十曰无欲速,无好名高。
何谓祗德?
臣闻帝王居天下之崇高,因天下之利势,不患乎力之不足以治,而患乎不以德为治也。
如其检身积思,夙夜勉勉,以祗厥德,则有才而不自用,内聪明而不自肆,虽学而若无所知,虽文而若无所能,虽辨智而虚己恭默。
既与人而不猜忌,好谋而莫之蔽,任贤而名实称,享治隆而克永终,动必稽古,为必畏天,与天下四海同其安乐而为法,使世世可继,传之子孙,帝王无穷也。
文武之躅也。
苟其德之不祗,而力之为尚,如汉武帝之雄才大略,适足以罢中国;
唐明皇之聪明无不及,而不免禄山之叛;
梁武帝内外之学俱博且善,而身辱国危;
梁元帝之文足以著书,而身执国分;
炀帝博辩多智,而招江都之祸;
隋文帝驱驾豪杰,平一天下,而猜忌杀戮,国不再传;
唐德宗强明文藻,阳尊贤士,而以猜忌阴亲小人,出居奉天
晋武帝好谋善断,远平敌国,而近蔽于妻子,社稷用倾;
晋元帝人材众多,无任贤之实,竟不能兴晋之统,而致石头之辱;
宋文帝元嘉之治,独隆于数百年间,而元凶之酷,亦以云甚。
呜呼,德之为治,可不勉哉!
昔自三代而降,帝王之德莫盛于汉文,居明光宫,天下断狱三人,后世莫之及已。
议者皆患汉文不能尽贾谊之材,使其功烈犹有可愧焉者,臣愚独以谓不然。
之言不纯于德化,实未与文帝之意相当,文帝非不知用而实不欲用也。
夫闻贾谊之言,而不轻于作为,不诱于功名,挺然不改其清净无为之操,此汉文之所以致盛德者也!
盖自古愿治之君,溺于名人可喜之论,而不惮变更祖宗法度,轻于作为,自欲暴功名于百王之上,而卒贻天下后世之大患者不一也,臣是以知汉文之为盛德也。
景帝之材业皆非文帝比,而后世之称治君必曰文景,以配,何也?
景帝之继文帝,不必创有所能,而能不改文帝之恭俭,不失文帝德化,是亦文帝也。
逮夫武帝兴,而文景之风坠矣。
君子谓汉道于是乎始衰矣,不待元、成间也。
武帝之材业实视景帝为优,有尊诗书之名,有修礼乐之观,岂不美哉?
而兵穷绝域,刑及反唇,利悉秋毫,天下骚然,不胜其声。
使斯民不睹诗书礼乐之有益云者,无它焉,不如文景之有德也。
武帝尝从容问东方朔曰:「吾欲化民,岂有道乎」?
对曰:「、文、武、,上世之事,经历数千载,尚难言也,臣不敢陈。
愿近述孝文皇帝之时,当世耆老皆闻见之。
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衣弋绨,足履革舄,以韦带剑,莞蒲为席,兵木无刃,衣缊无文,集上书囊以为殿帷,以道德为丽,以仁义为准。
以是天下望风成俗,昭然化之」。
武帝淫侈如此,而欲使民独不奢侈失农事,之难者也。
武帝诚能推甲乙之帐,燔之于四通之衢,却走马示不复用,则之隆,宜可与比治矣。
善乎,之此对直以孝文,谓唯孝文之恭俭可以救当世之弊也。
使之对不知出于此,而迎意谀悦,陋文帝之恭俭;
高引阔鹜,增武帝之盛气,则者汉家之罪人也。
之言,岂独为汉之利哉?
臣愿陛下视今日宫中有可推者推之,不必甲乙帐也;
有可却者却之,不必走马也。
不役耳目而不期正百度,百度自正,天下自治也。
何谓法祖宗?
臣闻人君之于国,犹人臣之于门户
北称崔、卢,南称王、谢,文质风流之不同,有祖考之旧存焉。
继世守文之君,何必厌百年之积累,而欲新一日之耳目哉?
仲康昆弟之于太康,述大禹之戒也;
伊尹之于太甲,明言汤之成德也;
周公之于成王,罔非文武之诰教也。
汉宣帝称汉家自有制度是也。
天下固非一道,如其近求诸祖宗而不合,则远考之古王未为晚也。
周公之诰康叔,先之以「祗适乃文考」,而后使「往敷求于商先哲王」,乃卒使之「别求闻由古先哲王」,是其序也。
夫祖宗之德,孰可得而私哉?
《皇矣》言文王之德而本之于太王王季,《大明》言武王之德而本之于王季文王,所以致其盛也。
自古以来未有如本朝太祖太宗、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圣圣相继之盛者也。
后世继成守文之君,宜其宪章发扬之不暇,而陋彼《皇矣》、《大明》之诗。
乃者朝廷命令之辞、臣下敷奏之言,掩不发扬重光之赫奕,徒誇岁月之新美,不知何说邪?
臣窃睹周公作《无逸》戒成王,历序太王王季文王之德,而不及武王
召公作《公刘》戒成王尊道公之业,而不及文王武王
古之人宁舍近取远,探其原而致其盛,未有简祖宗而自剪伐者也。
祖己言于高宗曰:「典祀无丰于昵」。
良可念哉!
臣不知乃者其文不足以发扬欤,其实未足取法欤?
惟我祖宗之德泽宿于民心,而耆老尚多能道之,讴歌不忘也。
施设举措之详,则国史存焉。
臣愿陛下俯察民心,仰鉴国史,祗承祖宗之典刑,其恭俭勤劳,宜于今日乎?
而受谏纳言,好于今日乎?
尊贤贵士,诚于今日乎?
用兵用刑,深于今日乎?
取于民者多寡于今日乎?
躬自允迪,以福斯民,实在陛下,臣不胜天下之愿也。
昔在仁宗时,尝诏李淑为《三朝训鉴图》,既又诏富弼为《祖宗故事》,石介作《三朝圣政》,录之上,仁宗嘉纳焉。
神宗因众书诏近臣作《宝训》,则夫祖宗之典刑宜乎光明盛大,不可掩也。
神宗因马法之弊,为王圭等言:「朕于是愧见文彦博」。
言:「当时改旧法,自是王安石主议」。
神宗为之叹息。
或欲更馆虏使之食馔者,神宗言:「固知日不变馔为不堪,是太祖之所定著,不欲更也」。
新作原庙,世王太祖后之类,又皆神宗奉祖宗之意也。
臣载惟祖宗旧章,有若费而省,若可废而不可以已者。
务以美意示天下,其待天下忠且厚也,臣固不能悉疏之,辄敢言其一二近而易复者。
如科场有诏申重求士之意,盛夏恤刑有诏丁宁钦恤之意,守令朝辞赐以七条,皆足以感人心而使自格正,不专设徒隶之刑、左右阱以待之也。
天下之士以故贵礼义,尚廉耻,方以犯义不及其乡人为愧,何必有司刑戮之云哉?
惜乎旷数十年来,未闻朝廷下一诏书劝厉风俗,或求贤赏善,或劝农复租,乃使斯民战战,以苟免朝夕为幸,可不惜哉!
其害近而方炽者,河北盐法也。
仁宗尝因王拱辰欲榷河北盐,已而闻张方平之言亟罢。
神宗又尝因章惇欲榷河北盐,复闻文彦博之言而罢。
今卒榷之,使河北商旅失业,兵民食味不调,税入不足,其不法宗祖之过也。
何谓辨国疑?
臣窃观世之奸宄,嫉害忠良,冰炭不相生,若有不共戴天之雠。
无以决其私忿,必假君父以藉口,使闻之,心知其非而语不敢辩,当其责者义有所不得辞。
于是乎群小人意得竞进,以一言而杀百君子矣。
不幸不祥其如是也,阴贻天下之祸莫甚于此也。
然彼不祥之言曰擅议宗庙,或曰非毁先帝,类皆见于末世弱君强臣更相倾夺之际,而盛时无有也。
绍圣群臣指元祐为党,其犹可也,至于其流及上,以元祐之党非毁我神考
不知国家隆盛如此,神宗之盛德如此,何为亦得此耶?
真不幸哉!
天下有识之士,不丧忠义之心者,无不痛心疾首,欲辩之,厥路无由。
幸陛下一日清明,得以昭陈,因以晓于无穷之来世,实天下之幸也。
彼绍圣之臣徒知快其私忿,曾不顾我神考在位十九年间,焦心劳思,百度修举,皆以固社稷而惠百姓,何所负于天下,何所慊而非谤可起哉?
天下之愚夫愚妇,尚未之有萌此心者,二三大臣独何事而乃为此乎?
盖甚非人情也。
司马光之进退,唯我神考为能全其高,制序以宠其书,且命侍读以其书闻于迩英阁
文彦博之耆旧,唯我神考为能发其不言之功,赐筵赋诗以宠其归,恩礼莫与比者。
苏轼之献言,惟我神考许以国士,夺之于众人必杀之地而再生之。
臣窃以谓此三人者,恨不能死以徇我神考于地下耳,尚何自而非毁之乎?
所谓元祐之党人之心,盖皆此三人之心也。
德之不报,毁之何端耶?
如以谓元祐垂帘之际,二三大臣言辞有抑扬,政事有异同,可指以为言,则亦不谅之甚也。
成王之时召公洛邑周公营成周,而舍文、武之丰、镐,是周、召不忠于文、武也?
陈平周勃高后王昆弟诸吕,无所不可,是不忠于高祖也?
霍光昭帝,不循武帝之旧,乃罢榷酤,轻徭薄赋,是霍光不忠于武帝也?
之相继,宜无可议者,舜于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尚何苦而修之耶?
神宗熙宁之初,鉴嘉祐治平之末,士忸于安乐,而或失之因循颓堕,可更张振起之,适足以崇祖宗之丕谟,为神宗之丕烈也。
由是观之,政事之异同,非所宜言。
而奸宄之害忠良,假君父以藉口,不纳之死地则不已,其亦明矣。
伏惟陛下聪明博达,必有以超然烛此无疑。
将见陛下发德音,复死者之官爵,还生者之禄食,因以发扬神宗巍巍之烈,成我神考前日在御之意,不损我神考知人之明,使天下后世于神宗无间然矣。
所谓二三臣者,有所不足道也。
天下之士。
固已日夜颙颙,伏望明诏之下,幸陛下留意加察,无徘徊也。
臣愚窃又有私忧过计,以谓陛下聪明无所牵制,灼见此一日之疑,以诏天下后世,固善矣,抑亦末也。
奈何绍圣大臣肆其私意,欲表里迁就其说,谓前日神考之史为诬谤之书,率然委一二新进末学重修国史,特起后世之疑也?
后世学士大夫耳目不相接,见新史之美而疑旧史之恶,谓新史之公而指旧史之私,不知其初固自公且美也,其害又岂不大哉?
臣虽未尝见旧史,而敢谓旧史必不敢为之诬谤。
何则?
实无自而诬谤之故也。
盖史也者,不可得而私,不可得而不实。
史官苟非许敬宗辈,则莫之敢侮于斯也。
其为重修之议者,不过大臣自为之地也。
神宗吕惠卿矫蹂轻诬;
邓绾操心颇僻,赋性奸回;
曾布惠卿自陷不义;
章惇之得罪黜湖州
王安石吕嘉问,屡进除目而屡却之,卒黜嘉问
安石王韶不以熙河实费奏闻,而率不能欺;
安石之退八年,而礼遇日薄;
富弼之死则自制祭文以哀之,天下之人皆叹仰神宗之明圣。
共所闻见如此者,不知新史官神宗而书之乎?
其与大臣为地而讳不书乎?
臣愿陛下独运不惑之智,诏神考旧史并行不毁,以祛后世之疑,不特当今之幸也。
太宗患国初承学之士所撰《太祖实录》不足以尽创业之大美,诏张洎等重修《太祖实录》,与今之好问者犹多求旧史以考同异,是旧史之不可掩如此。
不若因之以公天下,而不措意于其间也。
且夫初欲增美者,犹不能塞后世异同之辩,而初谓辩谤者能免后世二三之议乎?
司马迁作《史记》在汉武帝时,所载汉高祖惠帝吕后文帝景帝武帝之得失,无所畏忌,至今言者曰汉高祖吕后、惠、文、景、武帝之得失,其如是止耳。
班固前《汉书》在后汉明帝时,所载前汉二百三十年间君臣之得失,皆无畏忌,至今言者曰前汉二百三十年间君臣之得失,其如是止耳。
陈寿作《三国志》在晋武帝时,所载晋宣帝景帝文帝之于魏、蜀、吴事,虽不得如之肆,然微而显,婉而可观,至今言者曰晋之取魏并吴、汉,其如是也,岂不与天下为公乎?
未闻汉、晋之君以谤前烈,罪、固、寿辈也。
幸陛下更以往事加察。
何谓归利于民?
臣观《春秋》宣公十九年冬书「初税亩」,君子曰,讥井田之法坏而税什二,自宣公始也。
哀公十有二年春书「用田赋」,君子曰,讥其既什二而税田,又什二而歛财,其恶则不自哀公始,因有以用之也。
呜呼,圣人之远利辨恶,如是其严哉!
然自后世视之,宣公之税亩犹为至公至薄之税也,哀公之田赋犹为至良至平之赋也,董仲舒称汉屯戍力役三十倍于古,田租口赋盐铁之利二十倍于古是也。
不知圣人复出于今,当如何其书耶?
今之赋役又几十倍于汉耶?
本朝因唐杨炎并租庸调之二税以为税矣,近又纳义仓,是再租也。
五等之民岁纳役钱,是再庸也。
岁有常役则调春夫,非春时则调急夫,否则纳夫钱,是或再或三以调也。
其征于民者已悉矣,又复为举放利息之术曰常平钱,曰预买钱,曰蚕盐钱,又复广设名目,悉笼遗利,曰课利钱,曰课利钱,曰过月钱,曰施利钱。
其微尚多,有司且难于条对也,不知斯民嗷嗷然,何以胜其责乎?
有一身而丛此数责者,将何以久乎?
以故庙堂之上命令之先务,公卿大臣之谋谟者钱也。
刑罚之所重,虽杀人可赦,而钱不可赦也。
使者旁午,文移急于星火,谴诃无所不至,惟钱是恤也。
凡百执事能催科歛散者为贤,不能催科歛散者为不贤,又从而谴黜之。
其欲民之知廉耻,远刑罚,足以养生送死,备水旱之灾,无流离死亡之患,不亦难乎?
比年文儒日盛而廉耻不兴,刑罚日峻而盗贼不息,空仓廪以赈济而民不得饱,其原盖在于此也。
自古亦有为富国之术者,皆有谓而为之也。
齐桓公因山泽之利盛兵车,欲以霸天下也;
秦孝公关中之饶开阡陌,欲以并天下也;
诸葛亮因巴蜀之产,欲灭魏吞吴,复汉天下也。
是三者富国之术止如是,而其名甚大也。
汉武帝之初,承文、景恭俭积累之后,太仓之红腐而不可食,都内之钱贯朽而不可较,百姓家给人足,不啻富矣。
其后日寻干戈,无岁不大举,府库俱空,造盐铁酒榷之利,犹不能足。
而利孔百出,民不聊生,置搜都尉,拜丞相富民侯
以此而富国,为何名也?
彼暴君昏主以宫室园籞之费,耳目声色之蠹,宦官女子无赀之赏,而务富国者末也,臣所不忍言也。
国家受命于兹百四十有一年,寸纸之出,旦昼之移,威信万里,礼乐法度粲然具备,而圣圣相继,其上非区区新造之小国欲利也,其次非穷兵黩武之欲利也,其下又非纵度败礼之欲利也,不知财利之臣,何事而进乎?
臣窃闻太祖躬见五代重歛斯民之困,尝语近臣曰:「更一二年,仓库有储,当放天下三年税赋」。
呜呼,大矣哉!
开辟以来未之有也!
不忍税赋外有取于民也。
太宗时通事舍人焦守节监榷易院,增课利,太宗曰:「通事舍人改官须为閤门副使,若以财利羡馀而进此职,则守边宣力之臣曷以劝」?
守节乃迁内副使
呜呼,太宗之不植货利又如此,名器之慎也。
而近日进羡馀者,视多少而得官有高下,或望轻资浅而为待制,或不读书而为馆职,恐非太宗之意也。
夫祖宗之裕于民者既如此,逮夫景德、祥符间,斯民富且庶矣。
当是之时人人乐业,庐里之中,鼓乐之音,远近相闻,熙熙然殆不知帝力也。
然是时亦尝乏兵食矣,有司请下转运经度,真宗未之许也。
其喻有司曰:「下转运司经度,则不免役民,其出帑以给之」。
斯民又安得不如是其裕如也?
以故虽有旱乾水溢之时,而无流离死亡之民。
比年以来,一谷不登,千里受弊。
失时不雨,岂但狼狈,而使有沟中之忧也。
河北荐饥,一大郡有流民至十馀万人,处其小郡亦无虑万人,虽小邑亦数千人。
母弃婴儿,父食壮子,荼毒万状,颇骇闻见。
赖祖宗含养之久,天地社稷之灵而无他也。
其为赈济之方虽勤日夜,无所爱惜,然驭既奔者难为力,拯已沉者难为功也。
朝廷何不循其本?
与其厚散于凶年,宁若寡取于平岁,无置官以专利,而归利于民也。
神宗一日手诏王安石曰:「访闻市易务日近买卖大段苛细,市井之人颇藉藉怨谤,以为朝廷将浸淫尽收天下物货自作经营。
可子细察访,速与戒约止绝,止令依魏宗元擘划施行」。
奈何贱有司不能遵奉神宗美意,卒尽收天下物货?
神宗张方平之对,不鬻阏伯微子之庙,批出曰:「慢神辱国,无甚于斯」。
宜夫言利者永绝意于祠庙,而贱有司不能遵奉神宗美意,卒鬻天下祠庙,又复奈何。
神宗后因王安礼之言,尽蠲市易累年之息万万计,一日之中,出囹圄、脱桎梏者,不可胜数。
天下欣欣然。
神宗即有意罢市易法,蔡确挠之不果。
司马光王安石书言,乞罢制置司,追还诸路常平使者
主上以安石未肯。
是归利于民者,神宗之意也。
大抵后之善其先者,当推其意,而必固守其迹,斟酌于时,不必曲徇于文。
异德,文武不同业,断可识矣。
唯陛下幸察,诏有司归利于民,使民得自利,不劳置使者以为德,不待开府库以为惠,不必发仓廪以哺其饥,上逸而下安也。
或曰,常平钱二分之息耳,亦可罢乎?
臣窃以谓常平二分之息,实朝廷大惠也,而患有司不能推行其法,贪黩之民不足以行法,使朝廷之大惠为大害也。
盖名则二分之息,而实有八分之息。
何则?
农民之用不足,不免称利于富家者,事之常而无足议者也。
而近举于邻疃,远举于聚落,为力甚易。
其请常平钱于县,则有往来道路、居止舍屋之费,又出息一分也。
甲头纸笔之费,又出息一分也。
设法虽严,人情寻常不免之费,又出息一分也。
请纳之费同之,是谓八分之息。
其父兄之训严者,妻孥之累笃者,乃能以八分之息毕一岁之事。
如或不严不笃,则遨游廛市之间,顾盼之际,所请之钱空手矣。
使民至于父子相夷,风俗滋弊,其利害轻重可胜计哉?
今夫严父母之厉幼子,使手不得执钱,恐移其志也。
人君之视民,犹父母之视其子矣,不处就田野,远城市,而以耒耜锄芟为职,而纳之于邪,使见异物而迁其心,非所以迪民也。
古之人论知人之术,犹要之货财,而其仁其不苟得者贤之。
今乃与此无知贪黩之小民而共财,不亦难乎?
方其请给之时,不知所害也如此。
及夫彼纳之时,卖田毁屋,弃妻鬻子,鞭朴是加,其害百端,理无足怪也。
弱者由是转而为奴仆,强者由是起而为盗贼,奸黠者由是肆其欲,为邻里之害,循良者由是受侵陵而不得申,虽无足怪,亦足怜也。
彼如称利于富家,固酷于常平二分之息,而其害不至是也。
盖彼无连甲保识之累,可与者斯与之。
司则无由尽识其人之面目,况审其人之虚实,不得不严于连甲保识之令,而令虽严,其浮伪相保,卒亦奈何!
或一人逃亡则累一甲,或一甲逃亡则累一乡矣。
彼又无税户之限,可与者斯与之。
县司非税户则不可与,而与之者或非所欲,欲之者或不可与,难乎为法也。
夫民之吉凶丧祭,意外有欲,朝莫叩富家之门,可得者斯得之,又不必以孟春之给也。
及其纳息,不一而足,或多或寡,或钱或货,一钱已上,左右手受之矣。
不如县司必责子母之钱,一日俱至,执钞旁立庭下,以待勾稽也。
其所与之期可先可后,又不如县司必以二限而刑且随之也。
由是言之,输官二分之息,实有所害,而民间子母相侔,得其利也。
夫其害之因缘而生者又有三焉:一曰刑不可省,二曰兼并不可抑,三曰商旅不可行。
何则?
今之民力大屈,为盗贼犹不耻,况于一日县司开府库而名欲惠之乎?
方且劳劳然患不得,既得之患不多,宁暇恤后日之害乎?
求前日抑勒不欲之弊,盖已不复有也。
前日民力犹从容,与廉耻之心犹存,似或知畏而远后患,故有不之欲者。
今惟逞欲而务得,及其输纳之时,下不争则不已,上不刑则不足,有司遇如是,不知有他术乎,抑唯刑之为术也。
盖一人或可宽假,而千百人不可滋,千百人可宽假,而县令甘以身受刑乎?
刑其可省乎?
县令守文,不肯取新纳旧,或许之而新不足数,退有同保之累,进有刑禁之严,使民尽四支之敏,无以为一钱之地。
如不叩急于富家,则何以塞责?
姑求塞责苟免,宁论私家之利今日厚薄耶?
兼并之人乘斯时而意得矣。
以故兼并之人唯患县司散常平钱之不急,而甚至乐岁年之不登也。
兼并其可抑乎?
商旅与农贸易,不劳质剂,皆指秋成以为期。
今秋成之时,一人在门,一人在野,征常平钱不足,何暇商旅之恤乎?
商旅其可行乎?
呜呼,风俗之弊,一至于此,可谓甚矣。
不生于民之自致,而上之人有以致之,可不惜哉!
何时而已耶?
且夫天有常时,地有常产,民有常力,其间相去不能千万也。
常平之利取于民者,岁复一岁,不顾其弊,卒使何以堪之乎?
试以一邑为之言,小邑岁俵常平钱二万贯,而纳息钱二千贯,十年之后复有母钱二万贯,三十年后积有母钱六十万贯矣。
夫三十年之后,民力凋瘵将如之何也?
果使何以堪之乎?
为国家计者,宁顾目前一日之利而已乎?
此有重可惜也。
上重则下覆,首大则尾蹶,其可忽诸?
且斯民者,国家之民也,非有齐晋不相输之患。
或藏于民,或藏于府库,其地异耳,其实一也。
唯藏于民,则民富而国亦富,将不胜其利也。
唯藏利于府库,则国富而民贫,将不胜其害也。
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尚复何言耶?
然此百姓之至愿,而在位者或未之欲也。
何则?
朝廷开财利之涂,为富国之术,则彼苟进污媚之辈,得以民为货,有显绩以受美官,应高格,当以重赏。
非若富民而无赫赫之功,此又陛下之不可不察者也。
伏惟陛下在龙德宫时,行有乞丐,必以济之。
逮夫一日临莅天下,推是心蠲天下之利,归之于民,臣不胜天下之愿也。
《易·乾》之「九二,见龙在田,德博而化」;
「九五,飞龙在天」,同云风从而万物各得其类也。
臣愿陛下速诏有司,悉归利于民,无曰初即位,谦逊未遑,而观周公七月万寿无疆之庆,鄙子产乘舆溱洧之惠,远荣夷公专利之徒,察芮良夫王室将卑之戒。
既罢常平法,即以提举官职事归之转运司,俾出利于一孔,赋用取其于一官,农民官吏各得其职,将见陛下从欲以治也。
转运司所在空乏,军储不支,可为寒心者,提举司攘其利,闭其用也(《嵩山文集》卷一。又见《古文渊鉴》卷五六,《曹南文献录》卷六一。)
富:原无,据四库本补。
明节皇后不当立忌状1127年 宋 · 李光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六、《庄简集》卷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准西上閤门关:「准太常寺关:今年迎奉道君太上皇帝,若在四月二日到京,缘当日系明节皇后忌辰,合分定奉迎及行香官」者,臣尝考求典礼,明节皇后不当立忌。
昨缘太常少卿林震率意迎合,妄援温成故事为明节皇后立忌,因以为例,不复讨论,遂使圣朝著非礼之举,贻讥后世,不可不革。
窃详忌日之制,罢乐废务,修斋行香,皆子孙致其追慕之诚。
五季之乱,可谓无礼法矣,周世宗宣懿皇后入庙,议者犹以太在上,疑祔庙之后,立忌非便。
嘉祐中言者以久雨阴沴,宗庙之礼恐有未顺,且谓城南立温成,四时祭享,并同太庙之礼,盖当时有司失于讲求。
商宗遭变,饬己思咎,祖己训以典祀无丰于昵。
况以嬖宠列于秩祀,非所以享天心、奉宗庙之意也。
熙宁中司议温成为祠殿,岁时遣宫臣行事,忌日斋祭,并合废罢,识者是之。
今陛下初嗣历服,宜大正始之时,宗庙国之大事,伏望圣慈下有司讨论典礼,务合中制。
所有明节忌辰,乞且依温成故事罢。
百官奉慰行香,止令内臣就祠殿行事,荐以常馔,庶合典礼。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释疑1119年6月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八、《梁溪集》卷一五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宣和改元夏六月京师大水,自都城之西,渺如江湖,不见涯涘。
踰汴堤,循顾子门以及北郊;
辟雍,荡玉津园以及藉田。
漂溺庐舍人畜,不可胜计。
于是诸门悉上藉新城以为固,独东方门南界汴堤北距夷门,山水所不及,而去都城十馀里,决汴渠灌田野间以杀水势,于是漕运不通,而畿甸悉罹水患矣。
先是,暴雨有异物,形如龙蛇,自雨中降,获而杀之,识者以为水祥,已而果然。
予时备员左史,心独异之。
窃观主上降诏遣使,所以忧劳者甚厚,在位者缘此必有发愤纳忠之人,乃寂不闻。
愚戆不能自已,因奏疏论列,大意以为祖宗都汴百有五十馀载,未尝少有变故。
今事起仓卒,迩远惊惧,诚大异也。
夫变异不虚发,必有感召之因;
灾害未易弭,必有销伏之策。
宜寅畏天戒,招徕谠言,修祖宗故事,以慰天下之望。
且请因侍立许直前奏事,以尽区区所欲言者。
时十有三日也。
疏奏,屏息以俟,而是日无命。
翌旦造朝,侍立如常仪
既而宰执奏事,班退,传旨閤门令先退,不复得对。
因上章待罪,遂有沙阳之谪。
客有献疑者曰:「有官守,有言责。
子以记注为职,无言责而论事,非侵官乎」?
予应之曰:「古之为臣者,皆可以有言于君。
故有师箴、瞍赋、矇诵、百工谏、近臣尽规之义。
后世官守言责既分,则独执政大臣、侍从论思献纳之官,与夫任台谏之职者可以言天下事。
左右史虽卑,然日侍天子清光,以记言动,居两省、缀侍从末班,遇所当论者论之,乃其职也,曷为侵官?
唐魏谟右补阙起居舍人文宗谓之曰:『事有不当,毋嫌论奏』。
对:『臣顷为谏官,故得有所陈;
今则记言动,不敢侵官』。
帝曰:『两省属皆可议朝廷事,而毋辞也』。
祖宗之制,虽馆职许论事,况左右史乎?
冯京范仲淹皆以左右史论事罢去,唐介文彦博相与廷辩,则蔡襄直前论之,以所论不当为罪则有矣,未闻以侵官为罪也。
子曷不责今之不言而旷官者,顾乃责我以侵官也」?
客曰:「然则近世任此职,曷为无论事者」?
予应之曰:「左右史侍从一间耳,幸而不以罪去,给札召试,则进居侍从之列。
今人以得侍从为荣,故例为循默以俟迁耳」。
客曰:「然则吾子何不为之?
意有所蓄,姑俟他日未晚也」。
予应之曰:「是何言与!
人臣以利为心者,可与事君也乎哉?
贪位慕禄,遇事循默而不敢言,非以利为心欤?
以利为心,则亦无所不至矣。
且士气不振久矣,在下者惟知爵禄之可贵,而决性命之情以争之;
在上者惟知以爵禄足以笼天下之士,而视外廷之臣蔑如也。
予为此惧,窃不自量,欲以区区之身而救一时之弊,岂苟然哉!
况夫以左右史为未可言,而必待侍从
侍从为未可言,而必待执政
执政为未可言,而必待宰相
宰相为未可言,而又必待其时,则果何时而可以言耶?
此特保富贵、为妻孥计者之论耳,未可与语以道事君之说也」。
客曰:「当其可之谓时,故言于可言之时则从,言于不可言之时则凶。
今子之言时乎」?
予应之曰:「当其可者谓当夫事之可者也,当夫事之可则为时,故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
如必待其时之可,则龙逢、比干之徒当为罪人矣。
昔之君子于邦有道则危言危行,故鲠直之论必陈于圣明之主,而防患之说必出于治安之世。
禹之戒舜,以『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
太保之训武王,以『不矜细行,终累大德』。
帝舜武王,而其臣之所告者若此,何哉?
爱君之诚深,则纳君之言切故也」。
客曰:「子之职当言而时可言,则吾既得闻命矣。
敢问子之言曰:『变异不虚发,必有感召之因;
灾害未易弭,必有销伏之策』。
夫灾异之说起于汉儒,今子之言若是,揆于吾圣人之学,得无戾乎」?
予应之曰:「昔高宗有雉雊之异,而祖己训王以『先格王正厥事』。
王遇旱暵之灾,侧身修行而王化复行。
孔子作《春秋》,于灾异必书,所以谨天戒也。
汉儒乃附会而为之说,牵合穿凿,使人难信,此所以得罪于圣人。
若夫灾而惧,正厥事以谨天戒,乃吾圣人之旨也,何戾之有」?
客曰:「借使子得请而直前,则所论者将何为」?
予应之曰:「孟子不云乎:一正君而国定矣。
所谓正者,岂事事而为之哉?
特在夫心术之间耳。
兹事体大,未可以立谈判也」。
客愕然曰:「曩也我有疑于子,今闻子之言,涣然冰释矣」。
因叙其语,以为《释疑》。
论灾异所自劄子建炎三年六月 宋 · 张守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五、《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四、《宋史》卷三七五《张守传》
臣伏准诏旨,以盛夏之月常寒久阴,灾异之来必有所自,令侍从郎官以及台谏条具阙失,欲以应天变、收人心、召和气。
仰见陛下畏天之威,遇灾而惧,古帝王之用心也。
臣待罪宪府,清问所及,敢不竭愚虑?
臣闻天心之爱人君,自非大无道之世,则必出灾变以谴告警惧之;
及其至诚修省,则转祸为福,捷于影响。
《传》曰「罪己,其兴也勃焉」,盖不特有罪己之言,而有责己之实也。
陛下罪己之诏尝数下矣,而天未悔祸,恐实有所未至尔。
倘能应天以实不以文,则安知谴告警惧非诱掖陛下以启中兴之业乎?
臣于去秋尝奏疏,愿陛下居处饮食、动作享用每以二圣、母后为念,词颇烦悉,颇简圣听。
冀不以一日南面之乐而忘万里北狩之戚也,勿谓九重之邃外莫得而闻也。
正心诚意,日慎一日,则何患天变之不弭,人心之不固,和气之不至乎?
虽然,高宗有鼎雉之祥,祖己训之曰「惟先格王,正厥事」,则事事欲其正也。
臣请为陛下毕其说。
常寒久阴,阳微阴盛之證也。
臣者君之阴也,外国者中国之阴也,盗贼者凡民之阴也。
方今朝廷不能制将,将不能制兵,强者怙宠有跋扈之风,庸者拥众为偷安之计。
遣师而出,则必广求官爵金币而后启行,无功而还,则又泛第首级勋劳而邀上赏,虚张军数而冒请给。
陵轹州县而取犒赐,小不如意,肆为敚攘。
凡此则臣强也。
敌人累年凭陵中夏,连陷郡邑,剧于破竹,深入淮甸,易于探囊,止于山东,偃然自肆,涉此夏暑,未有退期。
使吾选将厉兵,固可袭取,今则上下畏怯,莫敢谁何。
凡此则中国微也。
狂寇溃卒蚁聚蜂屯,大者数万,小者数千,远则星布于京西而不胜讨,近则鸱张于淮甸而无所惮,或阴怀窥伺而邀求要地,或阳就招纳而公肆剽劫。
凡此则盗贼强也。
阳微阴盛,断可见矣。
是以纪纲未立,号令不行,人心动摇,国势危蹙。
而当长养之时,积雨弥月,寒气不收,宿麦坏于垂成,禾稼伤于方茂,物价翔贵,商旅断绝。
秋冬之间,敌骑内向,盗贼乘之于饥馑之馀,其祸可胜言哉!
天时人事至此极矣!
陛下睹今日之势与去年孰愈?
而朝廷之措置施设盖与前日未有异也。
俟其如今维扬之变而后言之,则虽斥逐大臣,无救于祸。
臣又闻汉制,灾异策免三公
陈平曰:「宰相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
御史大夫萧望之谓:「日月少光,咎在臣等」。
宣帝以为意轻丞相
天变之来,宰相豫任其责。
窃见某虽有勤王之功,初无王佐之略,论其材能则办一职而有馀,论其器识则斡万几而不足,算计见效曾未及于前日,岂不殆哉!
唐张守圭破可突干有功,明皇欲相之,张九龄曰:「宰相代天理物,不可以赏功」。
乃止。
今某盖以勤王入相,不几于赏功乎?
吴起田文论功,不及者三,朱买臣公孙弘十策,不得其一,终之田文相魏,公孙佐汉,言宰相自有体也。
黄霸长于治民,及为丞相,则功名损于治郡,以人之才各有分极故也。
某人固未有显过,但经济之略未闻。
若以防秋在迩,未宜罢免,则臣愚以谓不若更择文武全材、海内推服、公愿以为相者,亲擢而并用之,庶几叶谋共计,各效所长,弥缝其失而正救其灾,则天变亦可收、和气亦可召也。
汲黯在朝而淮南寝谋杜黄裳为相而两河剋复,盖其威望镇物,精神折冲,亦不必事事更张,而臣下为之凛畏,敌人为之竦詟,盗贼为之退听矣。
伏愿陛下内极严恭寅畏以修其德,外更选用辅弼以修其政,人事既尽,天心必归。
古人有云:「未至而言,固尝为虚;
及其已至,又无所及」。
今日之事实系存亡,顾畏避不言之罪清议不容,而触迕权要之罪圣明必贷。
惟陛下留神,不以为虚言,则天下幸甚。
高宗肜日论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六、《横浦先生文集》卷八
呜呼!
余读《高宗肜日》,乃知古之谏争之法如此其优缓也。
祖己之意,正以高宗典祀厚于近庙,至有雊雉之异,故作此书为戒。
而其书之所言,乃言民之中绝厥命者,亦不知理义也。
不若德,不听罪,则孚命以夭;
若德听罪,则孚命以永。
其意在民,初若不切于高宗,其终乃言王当以敬民为主,无或媚神以求福,至典祀厚于近庙也。
其意优缓如此,是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
下既无失言之责,上又无拒谏之名,此三代谏争之法也,学者不可不熟思。
孙元忠司谏 南宋 · 许翰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一二、《襄陵文集》卷七
肃膺诏节,懋直谏垣
宸扆虚怀,朝绅动色。
窃以载籍所盛,国家将隆。
必退托于不明,以广开于众正。
雉鸣于庙,祖己训近亲之丰;
獒贡在廷,召公戒远物之宝。
莫非迪哲,曾是交修。
故稽盛德成功,必有法家拂士。
恭惟司谏先生名照四海,识望万夫。
蹈道甚高,驰之极挚;
传经尤邃,造游夏之渊源。
虽用之其怀不章,已凛然所至有迹。
顷膺言职,实被眷知。
谗慝弗容,忠固罔缺。
与从俗以变化,宁奉身而别离。
元圣袭兴,多士并饬。
乐闻骏议,弼我丕基。
虎豹所居,遂保藜藿之不采;
雪霜何有,共高松之后彫。
必建无穷之闻,以称非常之遇。
端诚于国,方开争引之原;
正色立朝,已见太平之象。
兹维志行之伟兆,伫观枢近之极功。
永念贱微,缪叨眷省。
西郊尚往,均蒙利泽于斯民;
北路争趋,莫获追参于下客。
服膺载跃,汗简奚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