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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筵石𡼖等劄子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六、《鄮峰真隐漫录》卷八、《宋元学案补遗》卷四○
臣年龄已暮,筋力弗彊,备数经筵,无所补报,唯有荐士,可效区区。
陈襄神宗皇帝朝为讲官,尝手疏三十许人,其后皆为名卿贤相。
臣识不逮远甚,心窃慕之。
顾今多士济济,内而职事釐务已经荐扬,外而监司郡守已经临遣,皆不逃乎圣鉴,臣固不敢强有低昂。
唯是远外之人,终恐逸遗,臣敢录数人,以尘圣览。
傥陛下察其可用,臣当访所不知,次第而进,恭俟采择。
臣伏见朝奉郎福建路安抚司干办公事石𡼖器质纯静,不求闻知,为邑南剑尤溪,兴学校,礼贤士,苟有利民,知无不为。
颂声洋溢,如古循吏。
朝奉郎、前两转运司主管文字陈仲谔操履醇正,议论有源,居福之鄙,月评所赞,人无异词。
文林郎、新差充南外敦宗院宗学教授汪义端好学不倦,有为善心。
尝任四明郡僚,事无诡随,唯徇公议。
从政郎汉阳军军学教授石斗文问学知方,行己有耻,不为诡激,以钓虚名,涵养之久,必能立事。
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沈铢乡行可推,士夫信服,其与人交,面箴其失,退无后言,有古直谅之风。
臣比侍清燕,恭闻天语,以人材为急,故敢不避狂瞽,昧死言之。
傥蒙收召,随材录用,必有可观。
臣不胜拳拳事君以人之义。
周枢密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一一、《鄮峰真隐漫录》卷二五
伏审敷纶北阙,命使西枢
位虽亚于钧衡,权实专于帷幄。
明良相得,夷夏均休,窃深庆慰。
恭惟某官王佐硕才,天民达德。
蚤被非常之眷,崛起诸公之先。
忠直信亮,其诚足以任腹心;
深醇灏噩,其文足以配盘诰。
陆贽言辞曲尽,多所建明;
李绛谏诤自持,数闻听纳。
朝列之奸谀或进,吾身之去就殊轻。
上简帝衷,归膺国器。
既处具瞻之地,兹为爰立之基。
顾此衰残,久蒙知奖。
逖闻新命,雅慰初期。
袭和气于襟灵,睇崇墉于霄汉。
心怀罙切,面庆无从。
韩司法上知明州徐侍郎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一一、《鄮峰真隐漫录》卷二五
幕肆开,方托云天之芘;
鹗书借重,更祈羽翼之恩。
窃久服于下风,辄自媒于孤迹。
傥辱青眸之顾,必谐华衮之荣。
伏念某款启琐人,迂疏末学。
箕裘虽在,乏隐然风烈之称;
簪绂仅传,赖友于挺拔之助。
砌皆王官之列,唯萍踪居选调之卑。
龌龊一身,周旋三尺。
部使拜候之怜念,罄云章雾牍之吹嘘。
考行历于三周,事止愆于一篑。
不有负当时特达之见,谁其全诸公成就之功?
恭惟某官王佐硕才,天民达德。
班辞玉笋,来施王霸之功名;
姓在金瓯,伫起曹参之清净。
主盟吾道,笃意寒生。
双雁尘埃,凫化唯依于
短筇枯槁,龙飞盖化于壶公
敢持小己之私,仰累大钧之造。
傥悯三薰而与进,当期一诺以为荣。
马勃牛溲,或见收于药笼;
鸡鸣狗盗,宁敢负于龙门
奏救荒事宜画一状1182年7月12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三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七、《经济文衡》续集卷一四、《朱子奏议》卷七、康熙《衢州府志》卷二七、《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八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贴黄〕奏为本路灾伤,已蒙圣慈支降钱三十万贯,更乞揍作二百万贯,及别有画一奏闻等事,伏候敕旨。
具位臣朱熹:臣昨以本路荐被灾伤,辄以赈恤事宜一二条奏。
伏蒙圣慈曲赐俞允,仍赐钱三十万贯,以充七郡粜济之用,德意甚厚。
臣谨已奉宣诏旨,颁布远近,饥馑馀民感激受赐,欢声如雷。
此固足以见陛下天地父母生成覆育之恩矣。
然臣愚暗,不知分量,辄敢更有无厌之请,触冒万死,复以奏闻。
伏惟陛下少留圣听,臣不胜幸甚。
今具下项:
一、臣昨奏请给降钱一百万贯,为一路救荒之备,已蒙圣慈开允,应副三十万贯,不胜幸甚。
然臣自昨者具奏之后,续据诸州申到所乞钱数,明州一百万贯,婺州六十万贯,处州十万贯,台州十万贯,而绍兴府衢、温州尚未申到,计其所须,当亦不下三二十万。
大抵通以一路计之,约二百馀万贯,始可足用。
而臣向来所请,不及其半,致陛下未知合用实数,其所予者又不及所请之半,臣之罪大,无所逃刑。
唯有及今据实披露,尚冀可补万一。
臣窃计本路四十一县,除得熟县分不过十数,其馀大抵皆荒。
且以三十县计之,若得二百万贯,则一路可得米五十万石,而一县当得一万六千馀石。
若止得一百万贯,则一县但可得米八千馀石。
今乃仅得三十万贯,则是一路得米不过七万馀石,而一县为二千馀石而已。
其逐县合粜给户口虽已立式行下,取会未到,然以去年绍兴诸邑之费推之,则一县用米有至四五万石者。
况今岁之荒甚于去岁,一县饥民之众,其非八千、二千石之所能济,亦不待算计而可知矣。
今欲少俟取见户数,而后计所不足,续有陈请,则恐地分阔远,取会未能遽集之间,而已后籴米之期矣。
冬春之间,籴者日众,米价日高,臣恐用钱愈多,得米愈少,而民之饥者愈失望也。
臣愚欲望圣慈深察前项事理,特降睿旨,更拨钱一百七十万,揍前所给,通作二百万贯,令臣及早分给诸州,广行运籴。
俟见粜给户口实数,却行计度支用不尽之数,先次拘收回纳,亦未为晚。
伏候圣旨。
〔签黄〕窃恐度牒官会发出太多,难以发泄,今减半赏格,已蒙施行。
欲乞指挥纽计米数,量给空名告身五七十道,并度牒官会,揍成二百万贯,付臣收掌,则富民闻之,愿献助者必多。
如有应格之人,即乞许令提举官安抚使照应见行减半赏格,聚厅书填,当面给付,亦足以关防私曲情弊。
伏乞圣照。
一、臣昨奏乞依耿延年所奏,浙东一路献助米斛人户并与减半推赏,已蒙圣慈开允施行,不胜幸甚。
指挥内却有「将来检踏,见得灾伤最重处,方得保明取旨」之文,则臣恐听者不能无疑,而未有应募之意也。
臣虽已行下州县,令人户愿献助者先经本司自陈,待与摽拨赴灾伤最重州县送纳支散,然人户未知省部人吏将来的将是何州县作灾伤最重去处,则终不能无疑
且天下一家,初无彼此,而本路灾伤重处,殆计八九,但令在在处处米谷堆积,而徐视饥民阙食尤甚去处般运以往,则亦无处不可入纳,又何必逆为此不可取旨之端,以疑群听而误饥民之命哉?
臣愚欲望圣慈深察上件事理,特降睿旨,一依乾道七年耿延年所请已得指挥施行,而删去今来所增委曲关防之语,使大哉之言、一哉之心有以宣著暴白于天下,则有馀者争先应募,而所赐之钱又可会计馀数,拘收回纳,是亦所谓惠而不费者。
伏候圣旨。
一、臣昨具奏,乞诏州县宽限催税,已蒙圣慈特诏本路州县将合纳税赋并照省限催促,不得非理搔扰,不胜幸甚。
但今年旱伤实非去年之比,若据事理,所有夏税自合依去年例特与住催。
窃缘节次蠲放,蒙恩已多,不敢便为陈乞。
但今八月十五日,省限已满,州县自此必是公肆追呼,无所忌惮,使被灾馀民无所告诉,驯致死徙,仰贻宵旰之忧。
臣愚欲望圣慈深察上件事理,特诏有司将本路被灾县分人户夏税权行住催,却俟检放秋苗分数定日,却将夏税亦依分数蠲减,一并催理,庶几饥民均被实惠。
伏候圣旨。
〔签黄〕臣契勘绍兴府今年人户丁钱已蒙圣慈尽数蠲放,今者本路诸州例遭灾旱,而台州丁钱最重,下户尤以为苦。
欲望圣慈许将台州五县第五等人户今年丁绢特与蠲放,庶几千里饥民得免追呼决挞之扰,不胜幸甚。
伏取圣旨。
一、臣昨所奏逐项事理并蒙开允,独有依准旧制募饥民修水利一事未蒙施行。
臣窃见连年灾旱,国家不忍坐视天民之死,大发仓廪以拯救之,其费以巨亿计。
盖其赈给者固不复收,其赈粜者虽曰得钱,而所折阅亦不胜计。
仁圣之心,于此固无所吝。
然饥民百万,安坐饱食,而于公私无毫发之补,则议者亦深惜之。
故臣尝窃仰稽令甲,私计以为若微于数外有所增加,以为募民兴役之资,则救灾兴利一举而两得之。
其与见行粜给之法,利害之算相去甚远。
故不自揆,既以奏闻,而辄下诸州,委自通判询究水利合兴复处,以俟报可。
至于近日巡历,又得亲见,所至原野极目萧条,唯是有陂塘处,则其苗之蔚茂秀实,无以异于丰岁。
于是窃叹,益知水利之不可不修。
自谓若得奉承明诏,悉力经营,令逐村逐保各有陂塘之利,如此则民间永无流离饿莩之患,而国家亦永无蠲减粜济之费矣。
不谓言语疏略,未蒙鉴照,敢竭其愚,重以为请。
伏望圣慈深察上件事理,许臣前项所请百七十万贯者,而令于内量拨什三,候诸州通判申到合兴修水利去处,即与审实应副。
其合粜给人有应募者,即令缴纳粜给由历,就顾入役。
俟毕工日,粜给如旧。
则所捐不至甚多,而可以成永久之利,绝凶年之忧。
费短利长,未为失策。
伏候圣旨。
〔签黄〕臣又窃恐兴脩水利所费太多,难以支给,即乞且令贷与食利人户,雇工兴役,却候将来丰熟年分,纽计米数,量分料次,赴官送纳,桩管在官,尤为利便。
伏候圣旨。
一、臣昨尝面奏,乞令被灾州县人户苗米五斗以下不候检踏,先次蠲放,以绝下户细民奔走供亿、计嘱陪费之扰,误蒙圣慈曲赐开纳。
今者本路复遭旱虐,窃欲取旨,依此施行。
但今检官已在田野,如蒙开允,即乞圣慈特降指挥,令转运司疾速施行。
若俟命下到臣巡历去处,然后施行,却恐缓不及事。
伏候圣旨。
一、臣伏睹岁既不登,所在艰食,全赖商贾阜通之利,所宜存恤,不可搔扰。
今米谷不得收税,虽有成法,而州县场务多不遵守,至于往籴而有所挟之资,既粜而有所贸之货,则往来之间经由去处,尤以邀阻抽税为苦,是致客人惮于兴贩。
欲望圣慈特降睿旨,申严旧法。
仍诏有司,诸被灾州县人户欲兴贩物货往外州府收籴米谷,就阙米处出粜者,各经所在或县或州或监司自陈所带货物,判执前去。
其粜米讫所买回货,亦各经所在自陈,判执回归。
往回所过,并不得辄收分文税钱,违者并依税米谷法,必行无赦。
如蒙开允,即乞径下转运司,约束沿江濒海所过场务遵禀施行,庶几商贩流通,民食不匮。
伏候圣旨。
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汪尚书癸未六月九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一、一六九
蒙垂喻《语录》中可疑处,仰见高明择理之精,不胜叹服。
如韩、富未尝同朝,王、韩拜相先后,如所考證,盖无疑矣。
龟山之语,或是未尝深考,而所传闻不能无误。
窃谓止以所考岁月注其下,以示传疑,如何?
《书解》三段不类记录答问之言,按行状自有《书解》,恐即解中说也。
共兜事《三经义辨》中亦云,若据经所记即驩兜之罪正坐此,《尧典》所记,皆为后事起本,反复详考,即自见矣。
典刑两句绝类王氏,殊不可晓。
细推其端,即道不可以在之一语自《庄子》中来,所以尤觉不粹。
以此知异学决不可与圣学同年而语也明矣。
龟山胡迪功问中一段,「老子五千言以自然为宗,谓之不作可也」,熹亦疑此语。
如《论语》老彭之说,只以《曾子问》中言礼数段證之,即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皆可见。
盖老聃周之史官,掌国之典籍,三皇五帝之书,故能述古事而信好之。
五千言,亦或古有是语而老子传之,未可知也。
盖《列子》所引黄帝书,即《老子》「谷神不死」章也,岂所谓三皇五帝之书?
龟山之意,却似习于见闻,不以庄老为非者,深所未喻也。
帝舜申之之说,亦尝疑之。
既而考其文,则此序乃三篇之序也。
皋陶矢厥谟」,即谓《皋陶谟》篇也。
禹成厥功」,即谓《大禹谟》篇也(陈九功之事,故曰成厥功也。)
申,重也。
帝舜皋陶陈九德而俞之,因复申命曰:「来,,汝亦昌言」。
遂陈《益稷》篇中之语,此一句序《益稷》篇也。
以此读之,文意甚明,不烦生意。
今曰不屈于法度之威,气象却殊浅近,信乎其非所以言也。
谢、杨二先生事,顷见胡明仲家所记侯师圣之言有曰:「明道先生谓谢子虽少鲁,直是诚笃,理会事有不透,其颡有泚,其愤悱如此」。
此语却与罗公所记暗合,恐与所谓玩物丧志者有不相害。
盖世固有人聪明辨博而不敏于闻道者矣,惟其所趣不谬于道而志之不舍,是以卒有所闻。
而其所闻必皆力行深造之所得,所以光明卓越,直指本原。
姑以《语录》、《论语解》之属详考,即可知矣。
如《语解》中论子路有闻一章,可见其用力处也。
龟山却是天质粹美,得之平易,观其立言亦可见。
妄论僭越,良犯不韪。
然欲取正有道,不敢自隐其固陋耳。
乞赐镌喻可否,幸甚幸甚。
至于不居其圣等说,则又有所疑,亦不敢嘿,并以请教。
不居其圣,若以为谦辞,即与得无所得不类。
龟山既云非谓谦而引此为比,则其意正合矣。
上蔡于《语解》好古敏求章亦云「其言则不居,其意则不让」矣,亦此意也。
形色即是天性,非离形色别有天性,故以色即是空明之。
龟山又于《语解》屡空处云,「大而化之,则形色、天性无二致也,无物不空矣」,亦此意也。
然恐此类皆是借彼以明此,非实以为此之理即彼之说也。
所示王丈云天民、大人不可分,如大、圣、神之不可优劣。
熹窃意此等向上地位与学者今日立身处大故悬绝,故难遥度。
今且以诸先生之言求之,则圣、神固不可分(横渠曰:「圣不可知谓神。庄生谬妄,又谓有神人焉。」伊川曰:「神则圣而不可知,非圣人之上又有一等神人也。」),大与圣则不可不分伊川曰:「大而化之,己与理一也。未化者,如操尺度量物,用之尚不免差。己化者,己即尺度,尺度即己。颜子大而未化,若化则达于孔子矣。」横渠曰:「大,可为也,化,不可为也,在熟之而已。《易》所谓穷神知化,乃养盛自致,非知力能强也。」又曰:「大人未化,未能有其大,化而后能有其大。」又曰:「大几圣矣,化则位乎天德矣。」)
更以言语气象揣度,则达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语正己而物正者,亦不得不异。
且如伊尹曰:「吾岂若使是君为之君哉?
使是民为之民哉?
岂若于吾身亲见之哉」?
又曰:「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非予觉而谁也」?
此可谓达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矣,其于舜之「恭己正南面而已矣」如何哉?
似此恐未可谓不可分也。
但其分难见,如颜子之未达一间处,只是颜子自知耳。
狂妄率尔,肆意及此,伏惟高明乐与人为善,必不罪而终教之,区区下情不胜至望。
吕伯恭别纸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三
上蔡事业横在胸中」之说,若谓自将已做了底事业横在胸中,则世间无此等小器量底
若说学者,则凡圣贤一言一行,皆当潜心玩索,要识得他底蕴,自家分上一一要用,岂可不存留在胸次耶?
明道「玩物丧志」之说,盖是箴上蔡记诵博识而不理会道理之病。
渠得此语,遂一向扫荡,直要得胸中旷然,无一毫所能,则可谓矫枉过其正矣。
观其论曾点事,遂及列子御风,以为易做,则可见也。
大抵明道所谓与学者语如扶醉人,真是如此。
来喻有惩创太过之说,亦正谓此,吾人真不可不深自警察耳。
「谁毁谁誉」,已具答子约书中。
然顷时闻伯恭议论常有过厚之意,今此所论,却与往者不同,岂亦前所谓矫枉过正之论耶?
圣人大公至正处,似无人情。
然其隐恶扬善之心,则未尝无也。
此乃天地生物之心,孔门教人求仁,正是要得如此耳。
试更思之,复以见教为幸。
言仁诸说,钦夫近亦答来,于旧文颇有所改易,然于鄙意亦尚有未安处。
大率此书当时自不必作,今既为之,则须句句字字安顿得有下落始得,不容更有非指言仁体而备礼说过之语在里面,教后人走作也。
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但是闻者未易解耳。
圣贤之言固无所不尽,如孟子说个浩然之气,大小面生,然亦只说得个难言了,下面便指陈剖析,一向说将去,更无毫发不尽处也。
伊尹先知先觉,伊川以为「知是知此事,觉是觉此理」,与上蔡所谓「心有知觉」意思迥然不同。
向来晦叔诸公亦正引此相难,盖不深考也。
且如而今还敢道伊尹天民之先仁否?
试更子细较量,便可见矣。
惩创太过,不免倚著之病,近亦深觉其然。
然尝见明道有言,学者须守「下学上达」之语,乃学之要,又似且如此用功,基脚却稍牢固,未敢便离却下学之地,别求上达处也。
但当更于存养践履上著力,不可只考同异,校详略,专为章句之学而已。
大率道理平铺放著,极低平处,有至高妙底道理,不待指东画西,说南道北,然后为得不传之妙也。
明者思之,以为如何?
养忠厚、革浇浮之论甚善,要当以此为主,而剖析精微之功自不相妨耳。
和靖录中说伊川未尝言前辈之短,此意甚善。
今人往往见二先生兄弟自许之高,便都有个下视前辈意思。
此俗不可长。
和靖之言,要当表而出之也(《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五。)
仁:《正讹》改作「觉」。
陈同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六、《龙川文集》附录
顿首再拜同父上舍老兄:自顷人还,不得再附问,日以驰情。
专人至止,忽奉诲示,获闻即日春和,尊候万福,感慰并集。
且闻葺治园亭,规模甚盛,甚恨不得往其乐而听高论之馀也。
「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只是富贵者事,做沂水舞雩意思不得,亦不是躬耕陇亩、抱膝长啸底气象。
却是自家此念未断,便要主张将来做一般看了。
窃恐此正是病根,与平日议论同一关键也。
所需恶札一一纳去,但《抱膝诗》以数日修整破屋,扶倾补败,丛冗细碎,不胜其劳,无长者台池之胜而有其扰,以此不暇致思。
留此人等候数日,竟不能成。
且令空回,俟旦夕有意思却为作,附便以往也。
二公诗皆甚高,而正则摹写尤工,卒章致意尤笃,令人叹息。
所惜不曾向顶门上下一针,犹落第二义也。
君举得郡可喜,不知阙在何时?
正则闻甚长进,比得其书甚久,不曾答得。
前日有便,已写了,复遗之。
今以附纳,幸为致之。
观其议论,亦多与鄙意不同。
此事尽当商量,但卒乍未能得相聚,便得相聚,亦恐未便信得及耳。
令外舅何丈何时物故?
今乃葬邪?
墓额亦已写去,似却胜六字。
然回首向来道间相见,如昨日事,而便有幽明之隔。
人世营营,欲何为邪?
《坐右铭》固知在所鄙弃,然区区写去之意,却不可委之他人,千万亟为取以见还为幸,自欲投之水火也。
他所诲谕,其说甚长。
偶病眼,数日未愈,而来使留此颇久,告归甚亟,不免口授小儿,别纸奉报。
不审高明以为如何?
此已觉昏涩,不能尽所欲言。
惟冀以时自爱,临纸不胜驰情。
二月十四日,熹顿首再拜上状。
熹拜问:眷集伏惟佳庆,令郎为学胜茂!
从学诸君必有秀彦可与言者,恨未得见也。
子才今得甚处差遣
欲作书,以未知此,写不得。
为学甚笃,尤慰所怀,但未知所学何学耳。
惠贶厚意,村落潇然,无以伴书,金丝脍材十饼、紫菜少许,共作一小𥯃,幸视至。
天民到官可喜,因见幸为致意。
旦夕有便,自拜书也。
熹再拜。
何叔京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忠武志》卷八、《宋元学案补遗》卷四九、《忠武祠墓志》卷四
专人赐教,所以诲诱假借之者甚厚,悉非所敢当。
然而此意不可忘也。
谨当奉以周旋,益思其所未明,益勉其所未至,庶几或能副期待之意耳。
杜门奉亲,幸粗遣日,无足言者。
前此失于会计,妄意增葺弊庐以奉宾祭,工役一兴,财力俱耗,又势不容中止,数日衮冗方剧,几无食息之暇也。
来春又当东走政和展墓,南下尤川省亲,此行所过留滞,非两三月不足往返。
比获宁居,当复首夏矣。
光阴几何,而靡敝于事役涂路之间,动涉时序,虽随事应物,不敢弛其警省之功,然客气盛而天理微,才涉纷扰,即应接之间尤多舛逆。
如来教一言未终,已觉其有过言;
一事未终,已觉其有过行者,在高明未必然,而实当之矣。
以此常恐因循汩没,辜负平生师友之教。
尚赖尊兄未即遐弃,犹时有以振德之也。
前此所论,未能保其不无纰缪,乃殊不蒙指告,来谕勤勤,若真以其言为不妄者,何哉?
岂其以是进之,欲其肆志极言而无毫发之隐,因有所择取于其间哉?
不然,则庸妄所闻必有偶合高明之见者矣。
欣幸欣幸!
《中庸集说》如戒归纳,愚意窃谓更当精择,未易一概去取。
盖先贤所择一章之中文句意义自有得失精粗,须一一究之,令各有下落,方惬人意。
然又有大者,昔闻之师,以为当于未发已发之几默识而心契焉,然后文义事理触类可通,莫非此理之所出,不待区区求之于章句训诂之间也。
向虽闻此而莫测其所谓,由今观之,始知其为切要至当之说,而竟亦未能一蹴而至其域也。
僭易陈闻,不识尊意以为如何?
孟子集解》重蒙颁示,以《遗说》一编见教,伏读喜幸,开豁良多。
然方冗扰,未暇精思,姑具所疑之一二以求发药。
俟旦夕稍定,当择其尤精者著之解中,而复条其未安者尽以请益。
钦夫伯崇前此往还诸说,皆欲用此例附之。
昔人有古今集验方者,此书亦可为古今集解矣。
既以自备遗忘,又以传诸同志,友朋之益,其利广矣。
语录比因再阅,尚有合整顿处。
已略下手,会冗中辍。
它时附呈未晚。
大抵刘质夫李端伯所记皆明道语,馀则杂有。
永嘉诸人及杨遵道唐彦思张思叔所记,则又皆伊川语也。
向编次时有一目录,近亦修改未定,又忙,不暇拜呈,并俟它日。
《渊源》《闻见》二录已领,《西山集》委示,得以披读,乃知李丈议论本末如此,甚幸甚幸!
其间有合请教者,亦俟详观,乃敢以进也。
高文委示,尤意爱之厚。
大抵必根于义理,而词气高妙,又足以发夫中之所欲言者,非近世空言无用之文也。
《易》说序文敬拜大赐,三复研味,想见前贤造诣之深,践履之熟,故词无枝叶而蔼然有笃厚悫诚之气。
它时若得尽见遗编,何幸如之!
《遗录》、行状并且归内,改定后更望别示一本,幸幸!
孔明传》近为元履借去,示喻孔明事,以为天民之未粹者,此论甚当。
然以为略数千户而归,不肯徒还,乃常人之态,而孔明于此亦未能免俗者,则熹窃疑之。
孔明之出祁山,三郡向应,既不能守而归,则魏人复取三郡,必齮龁首事者坟墓矣。
拔众而归,盖所以全之,非贼人讳空手之谓也。
近年南北交兵,淮汉之间数有降附,而吾力不能守,虏骑复来,则委而去之,使忠义遗民为我死者肝脑涂地而莫之收省。
此则孔明之所不忍也,故其言曰:「国家威力未举,使赤子困于豺狼之吻」,盖伤此耳。
此见古人忠诚仁爱之心,招徕怀附之略,恐未必如明者之论也。
妄论如此,如有未当,因便有以见教,幸甚!
《杂学辨》出于妄作,乃蒙品题过当,深惧上累知言之明,伏读恐悚不自胜。
宗礼处亦未有便,因书当如所戒也。
伯崇近过建阳相见,得两夕之款,所论益精密可喜,其进未可量也。
大抵学者用志不分,必有进益。
惟熹懒堕日甚,不觉有分寸之进。
世间无有不进而不退者,然则其却行者必矣。
自此予书,当痛加鞭策,庶乎不为小人之归。
舍是而唯唯焉,殆非所望于直谅多闻之友也。
冯作肃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一、《考亭渊源录》卷一六、《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四七、一○一
敬义之说甚善,然居敬、穷理二者不可偏废,有所偏废则德孤而无所利矣。
「动静仁智之体」,对下文「乐寿为仁智之效」而言,犹言其体段如此耳,非体用之谓也。
学者求为仁智之事,亦只如上章居敬穷理之说,便是用力处。
若欲动中求静,静中求动,却太支离,然亦无可求之理也。
伊尹天民,盖以其事言之。
如耕莘应聘之事,即分明见得有此踪迹也。
治亦进,乱亦进,是指五就汤、五就桀而言,乃是就汤之后,以汤之心为心,非不待可行而遽行之谓也。
傅说是大贤,比伊尹须少贬,其见可而后行虽同,但所以行者或不及耳。
又高,直是正己而物正之事,「可行而行」,亦有所不足道矣。
《二南》乃天子诸侯燕乐,用之乡人,用之邦国,所以风天下也。
然随事自有正乐者,则兼及之(如燕礼自有《鹿鸣》等诗。),无正乐者,则专用之(如乡饮酒别无诗也。)
恐是如此,然亦未及考也。
可欲之善与继善之善同,有诸己之信与成之者性理虽一,而所施则异,当更深察之。
性情等说有已见叔京书者,但所与嵩卿论者,今议其得失于此。
嵩卿云:「理即性也,不可言本」。
此言得之(程子亦云性即理也,今见《遗书》二十二上。)
但其下分别感有内外,则有病。
作肃非之,是也。
作肃又云:「性者自然,理则必然而不可悖乱者」,此意亦近之(语亦有病。)
但下云「理不待性而后有,必因性而后著」,此则有大病。
盖如此则以性与理为二也。
下云「性者理之会」却好,「理者性之通」则又未然。
盖理便是性之所有之理,性便是理之所会之地,而嵩卿失之于太无分别,作肃又失之于太分别,所以各人只说得一边也。
作肃云:「情本于性,故与性为对。
心则于斯二者有所知觉而能为之统御者也。
未动而无以统之,则空寂而已;
已动而无以统之,则放肆而已」。
此数句却好,但必以不动为心,则又非矣。
若心本不动,则孟子又何必四十而后不动心乎?
须知未动为性,已动为情,心则贯乎动静而无不在焉,则知三者之说矣。
《知言》曰:「性立天下之有,情效天下之动,心妙性情之德」,此言甚精密,与其他说话不同。
试玩味之,则知所言之失矣。
项平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四、《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八
官期遽满,当复西归,自此益相远,令人作恶也。
骂坐之说,何乃至是?
吾人为学别无巧妙,不过平心克己为要耳。
天民闻又领乡邑赈贷之役,不以世俗好恶少改其度,深可敬服。
朋友论议不同,不能下气虚心以求实是,此深可忧。
诚之书来言之甚详,已略报之。
可取一观,此不复云也。
宗卿子静旅榇,令人太息。
然世道废兴,亦是运数。
吾人正当勉其在己者以俟之耳。
不必深愤叹,徒伤和气,损学力,无益于事也。
己未生朝谢莘叟兄送梅 其一 1199年冬 南宋 · 陈傅良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瑞安市
无岁探梅不恨迟,缉斋今送两三枝。
也知造物多生意,亦为畸人解笑颐。
壬子恰同身堕地,庚申还值国开基。
数家誇道明年好,好在长贫诵系辞。
经筵孟子讲义1193年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三、《止斋先生文集》卷二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
杨氏「为我」,是无君也;
墨氏「兼爱」,是无父也。
无父无君,是禽兽也。
公明仪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
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
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
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
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
作于其心,害于其事;
作于其事,害于其政。
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
圣王不作」者,言周之衰,上无明天子也。
「诸侯放恣」者,言上无明天子,则下无贤方伯
凡有国之君,皆得自便,纵欲而专利也。
处士横议」者,言自天子至于诸侯,皆失其道,不复以明教化为务,则天下荡然,学术无统纪,而世之处士各横为议论,人自为一说,家自为一书也。
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者,处士横议者虽多,于其中独有杨朱墨翟之教盛行而莫之抗也。
「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言从其说者之众也。
举天下之能言者,不以杨朱为师,则以墨翟为师,而、文、武、周公孔子之教,□□道也。
「杨氏为我,是无君也」者,此孟子之所以辟杨朱也。
何也?
之为说曰:「拔一毛而利天下,弗为也」。
且夫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
故人主者,天之所置,非天下徒尊之也。
葵藿之于太阳江汉之于海,鸟兽之于麟凤,皆此物也,而谁敢易之?
是故天下之士,忘身以为主,忘家以徇国,非直苟利禄也。
假使世之学者皆操杨朱之心,虽损一毛而不以利物,是无与事君者也。
故曰:「是无君也」。
「墨氏兼爱,是无父也」者,此孟子所以辟墨翟也。
何也?
之为说曰:「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
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父母是也。
今夫人有父母,有兄弟,有夫妇,均此爱也。
而先王立教,每为之差而独隆于父。
《记》曰:「为人子者不可不私其父。
不私其父,不可以为人子矣。
是故有东宫,有西宫,有南宫,有北宫」。
此言苟私其父,虽其父之伯仲,不可以不异宫也。
又曰:「资于事父以事母,而爱同
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国无二主,家无二尊,以一治之也。
故父在为母齐衰期者,无二尊也」。
此言苟尊其父,虽父之妃不可以不杀服也,是之谓一本。
假使世之学者,皆操墨翟之心,爱无差等,是人人而父也。
故曰:「是无父也」。
无父无君,是禽兽也」者,孟子极其弊而言之也。
人所以相群而不乱者,以其有君父也。
有君在,则上下尊卑贵贱之分定;
有父在,则长幼嫡庶亲疏之分定。
定则不乱矣。
苟无君父,则凡有血气者,皆有争心,苟有争心,不夺不厌,是人心与禽兽无择也。
公明仪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者,此孟子公明仪之语,推广之也。
公明仪以为:国君之肥马在厩,而民饥在野,是为君者率兽而食人也。
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
仁义充塞,则率兽而食人,人将相食」者,盖孟子之害与禽兽无异也。
且夫孔子之道所以尊信于万世者,非儒者能强之也,诚以三纲五常不可一日殄灭故也。
三纲五常不明而殄灭,则天地不位,万物不育矣。
自古及今,天地无不位之理,万物无不育之理,则三纲五常无绝灭之理。
三纲五常无绝灭之理,则孔子之道无不足尊信之理。
杨墨者,自信其私说而不信孔子,故杨墨之道不息,则孔子之道不著,如此则邪说行而仁义废。
今夫人之所以老者相共养,幼者相抚字,敌己者相往来,以其本诸仁义之心也。
无君则不义,无父则不仁矣。
此心苟亡,则私欲横流,弱者之肉,强者之食尔,故曰「人将相食」。
「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此孟子卫道自任之也。
孟子非好辨也,惧斯道之不明,而人心沦胥,至于□□□□□□□□□□□□□□□□□□谓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吾得而食诸?
虽有天下,不能一朝居也。
此圣贤之所大惧也。
「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者,淫辞邪说之初,亦甚微也,不过其门人弟子转相传授,以为可行而深信之焉耳。
夫苟有是说也,在于人心则不见之于行事,斯已矣,苟见之行事,则必害及于其事。
不施之于有政斯已矣,苟施之于有政,则必害及于其政。
孟子逆知二氏之学,一日得志于天下,其害有不可胜言者。
「圣人复起,不易吾矣」者,孟子笃于自信之辞也。
臣闻之曰:天下未尝一日无邪说也。
圣王在上,教明而禁立,虽有邪说,而不得行耳。
反道败德,侮慢自贤,有苗氏之邪说也,而虞舜迁之;
威侮五行,怠弃三正,有扈氏邪说也,而夏启征之。
谓祭无益,谓暴无伤,谓己有天命,谓敬不足行,商纣邪说也,而周武灭之。
然则道术分裂,间为异端,自唐、虞、三代有焉,而卒不足以干大中至正之统者,圣王在上故也。
今夫杨、墨非有王公贵人之势也,非有醲赏以诱率人,严刑以驱迫人也,又未得尝试其术于战国之际也。
而天下翕然从之,不归杨,则归墨,是岂一人之力,一朝一夕之故哉!
圣王不作,则教不明,禁不立。
教不明,则曲学之论兴;
禁不立,则朋邪之类胜。
及其末流,而莫之救也。
由此观之,凡不本于孔子,而敢为异说者,岂不甚可畏哉!
圣王者作,岂可不深察哉!
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诗》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惩。
则莫我敢承」。
无父无君,是周公所膺也。
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岂好辩哉?
予不得已也!
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抑,遏也;
兼,并也。
并治之也。
膺,当也。
言北当戎与狄也。
惩,艾也。
南艾荆楚及群舒也。
承,止也。
天下莫敢禦之也。
闻之曰圣贤之生斯世,必以天下为己任。
当尧之时,洪水为天下害;
商之末,夷狄禽兽为天下害;
周之衰,乱臣贼子为天下害;
战国之际,邪说诐行为天下害。
洪水夷狄之害,则生人不得安其居;
不得安其居,则不得适其性矣。
乱臣贼子之害,则生人不得定其分;
不得定其分,则不得适其性矣。
邪说诐行之害,则生人不得修其学;
不得修其学,则亦不得适其性矣。
是皆人心之所由纷乱而昏蔽也。
圣贤者,天民之先觉,将使之启迪人心而归于正者也。
则以生人为己任者,圣贤之责。
此正人心以承三圣孟子所以不得辞也。
是故禹不抑洪水,周公不兼夷狄、驱猛兽,使斯人脱于不安其生之患,而君臣、父子、兄弟、夫妇相保也,则禹、周公之责不塞。
孔子不明乱臣贼子之罪,使斯人脱于不定其分之患,而君臣、父子、兄弟、夫妇相保也,则孔子之责不塞。
孟子不辩邪说诐行之非,使斯人知所学,而君臣、父子、兄弟、夫妇相保也,则孟子之责不塞。
禹、周公得君以行其道,则见之立功;
不得君以行其道,则见之立言,凡以尽圣贤之责而已。
且夫禹、周公,人臣也;
,布衣也。
夫为人臣,为布衣,不敢不以天下为己任,况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乎!
今敌国之为患大矣。
播迁我祖宗,丘墟我陵庙,膻腥我中原,左衽我生灵。
自开辟以来,夷狄乱华,未有甚于此者也。
高宗崎岖百战,抚定江左,将以讨贼而沮于议和;
孝宗忧勤十闰,经营富彊,将以雪耻而屈于孝养。
二圣人之责,至今犹未塞也。
陛下以仁圣之资,嗣有神器,岂得一日而忘此耶?
陛下诚一日不敢忘此,则当以天下为己任,而不敢以位为乐。
所谓一日不敢忘此,则不敢以位为乐者,每行一事,每用一人,必自警曰:得无为敌国所侮乎?
吾民困穷如此,吾士卒骄惰如此,吾内外之臣背公营私如此,吾父子之间欢意未洽如此,吾将何以待敌国也?
常持此心,常定此计,周公岂欺我哉!
则大义可明,大功可立矣。
虽然,臣特因「兼夷狄」,发明一事尔。
若夫人心不正,岂止于此?
皆陛下之所当讲也。
臣不胜拳拳。
纯诚厚德元老之碑(奉敕撰)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八六、《攻愧集》卷九三
高宗皇帝孝宗君德日就,将属以社稷,妙选天下学行端粹之士以辅导之。
绍兴二十有九年太师会稽郡王史浩国子博士奏事殿中,高宗一见契合,属目送之,谕大臣曰:「,今日有用之才也」。
秘书省秘书郎
粤五日,兼普安郡王府教授
受知高宗,被遇孝宗,实昉于此。
明年孝宗封建王,迁司封员外郎,兼直讲
明年,为宗正少卿
三十二年五月,立皇太子,擢起居郎,兼左庶子
六月孝宗受内禅,迁中书舍人,兼侍读
十日,为翰林学士知制诰
八月参知政事
明年正月,拜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
未几罢政,再典巨藩。
淳熙四年春,召为侍读
五年三月,复拜右丞相
十一月罢,仍侍经筵
八年告归,得请,一再召见,恩赉罙渥,每以「老先生」呼之。
孝宗移御重华宫,以宴处清閒,思见旧学,太上皇为攽诏谕赐御札。
明年,遣干办御药院舜卿抚问趣行,命守臣以礼津发。
既入觐,孝宗顾公曰:「卿辅朕初潜,亲遇朕建朱邸,升储宫,登大宝,两居相位,三入经帏,逮今三十馀年,君臣相得,殆非他人比也」。
五年四月五日,公薨于里第之正寝。
讣闻,孝宗、上皇震悼,赙赠有加。
有旨以公身居极品,又为寿皇潜藩旧学,赠恤之典宜从优异,可特追封。
自馀赙葬恩数并如陈康伯例。
今皇帝登极,赐谥文惠,亲洒宸翰,书「纯诚厚德元老之碑」以赐焉,且命臣钥为之文。
臣以末学待罪北门,乃得对扬明命,敷述盛美以诏不朽,臣虽甚陋,何敢辞!
窃伏思自古君臣以遇合为难,而笃眷不替,善始以终,殆千载而不一遇也。
孝宗艺祖统系之远,承高庙付托之重时,公以所学纠正赞弼,自其缉熙光明,推而至于事亲以孝,事天以诚,兵不轻用,刑不妄施,人才盛多,夷夏乂肃。
孝宗继志述事之功,承颜顺色之爱,刑于四海,光于万世,而又惠顾帝师,日笃日亲,胙我太师福庆流衍,光大显休,追媲典谟。
孝宗奄弃慈极,公先六旬以遗表闻。
呜呼,岂偶然哉!
公讳浩,字直翁,世为庆元之鄞人。
曾祖简,祖诏,父师仲,俱赠太师冀国公
曾祖妣叶氏,祖妣徐氏,妣洪氏,俱赠冀国夫人
曾祖蚤卒,母叶夫人有遗腹,指天自誓,愿得子以续史氏之祧,是生公
祖教之甚严,以八行荐于朝。
积德垂祐,寖大其家。
仲子才,绍兴二十三年签书枢密院事
公又继登揆路,衣冠盛事莫尚焉。
公性颖异,记诵绝人。
少孤,自力于学,贯穿经史,理致超诣,措词持论出人意表。
年四十始登进士科,授左迪功郎绍兴府馀姚县
寻为温州州学教授
郡守张九成有重名,待以国士,诸生推崇之。
中书舍人吴秉信荐除太学正,迁博士,改宣教郎
自此六年,以至相位,近世未有也。
公智虑深长,临机辄断。
平居若不胜衣,而剸裁勇决,毅然不可回。
推究经旨,多先儒所未发。
引经处事,动中要领。
完颜亮南牧,边廷用兵,建王抗疏请为前驱,誓不与贼俱生。
公方以疾移告,闻之,亟往问:「孰为大王计
误矣。
国步方艰,父子岂可须臾离?
使唐肃宗能随明皇幸蜀,安得有灵武事」?
建王大悔,立俾公草奏,请扈跸以供子职,辞意恳到。
高宗闻议出于公,叹曰:「真王府官也」。
庙堂方议以建王督师,由是不果,遂从视师之行,而内禅之意决矣。
高宗将过德寿宫,公议嗣皇当乘马扶辇。
高宗谕公曰:「执鞚前导,不足为法」。
公对曰:「臣于肃宗何取?
父行而子随,万世不易之道也」。
孝宗竟用公议。
高宗数遣使邀还,出皇城门而止。
参大政,召宴禁中。
公奏:「臣顷在翰苑,虽暮夜宣召,可也。
今居政地,非有中使,不敢前。
若恃恩奔命,非大臣体」。
孝宗深然之。
尝问当今施设何先,公曰:「莫如保边境,收人才」。
前言辛次膺张焘人望所属,即日召还。
又荐周葵、任占、胡铨张戒王十朋等,以次收用。
公平时咨问天下人物,有所闻,密疏其实,且识言者,录为一编,皆于此乎取。
又得金安节王大宝周必大等三十五人,各书所长以闻,并为时用。
尝对德寿宫高宗曰:「皇帝诚孝,卿辅导之效居多。
今又得卿佐之,朕心亦安」。
又曰:「卿为皇帝亲臣,凡有规正,不可回忌。
赖卿悉力调护」。
公既推谢,次日又因奏事言之。
上封事者,多乞减任子。
公请岁一试,且损其额。
试者必习所业以应诏,既不伤恩,足以激厉。
孝宗顾左相陈康伯,议合。
公因奏凡有所陈,皆先与丞相议而后言。
自是臣僚奏请,更改政令,必先以示公,然后施行。
尝因谏击鞠事,张焘共政,退而曰:「相公爱君至矣」。
又尝语人曰:「参政今之贤辅,不可妄议。
向来柄臣得君,多以威严胁人,史则不然,事多迎刃而解,志于宽厚。
上前别白是非甚明,宰相器也」。
康伯乞罢政,孝宗批问恩礼已尽,当与何职,意盖属公也。
公即奏康伯前朝老臣,不可不留以为重。
若其请未已,必得德寿圣谕,可安其意。
是日高宗赐以御笔,康伯乃安职。
寻密诏公曰:「朕粗勤庶政,然军务民事未得其要。
若矿金璞玉,方以卿为良工,其毋怠焉」。
公既相,益思所以报上者。
首言前宰相赵鼎参政李光之无罪,大将岳飞之久冤,宜复其官爵,录其子孙。
凡坐废者,次第昭雪,悉从之。
时外建都督府,归正人及谍者日众。
公虽忧之,而深察其能否,故拔皇甫倜于境外,官胡昉于书生,皆赖其用。
有滕忠信等八人,还自山东,自言已结集万五千人,可为内应。
公诘问再三,皆无其实,语塞汗下而退。
初已借閤门宣赞舍人,遂令赴督府
张浚亦以其无證,仅补承信郎而已。
燕人刘蕴古该通古今,谈辩如流。
一日濠州奏募到北方游手仅万人,欲以营田
蕴古力请以抗敌,时欲许之。
公独谓此必奸人,姑欲藉以反其国耳。
因诘之曰:「樊哙欲以十万横行匈奴季布犹以为可斩,君得万人,何以成功」?
蕴古错愕不知所对,曰:「此皆无家,必不为朝廷留,不如乘其未定而用之」。
公曰:「其家不来,宜无固志,不知君家何在」?
蕴古曰:「老幼皆在幽燕」。
自知失言,战灼久之。
后因刺探事宜,私遣仆归燕,仆以告,遂伏诛。
吴璘以兵取德顺,捷至,方议行赏。
公奏:「诸葛亮出师必攻陈仓,即今之凤翔,得之则可窥长安
高祖汉中,正此道也。
姜维舍此而多出陇西狄道临洮,得之无益。
今乃蹈覆辙,臣恐遂失蜀矣。
宜勉谕其归」。
登命公即选德殿庐作诏令,彻戍班师,专保蜀口,以俟大举。
斯须而就,词旨明畅。
孝宗阅之,曰:「他人必不能道朕意,奇才也」。
既而吴拱王彦奏敌已扼归路,方募人往报,亦势迫,间道以归。
袁孚右正言,公曰:「初政而遽去谏官,何耶」?
孝宗曰:「妄言德寿宫有私酤」。
公曰:「陛下事亲可谓曲尽,然宫中左右皆阉官,有何知识?
若非言路时以正论折其萌,则将有甚此者」。
上怒少霁。
又奏:「谏官无故而罢,天下必以为疑。
若暴其罪,恐启两宫之间。
愿少须之,使其引去」。
寻除直秘阁、知温州,自是益无纤芥之隙。
张浚屡奏欲取山东,公曰:「宿师于外,守备先虚。
我能出兵山东,以牵制川陕,彼独不知警动两淮荆襄以解山东之急耶?
惟当固守要害,为不可胜之计。
必俟两淮无致敌之虑,然后可前。
若乃顺诸将之锐气,收无用之空城,寇去则论赏于朝,寇至则仅保山寨,顾何益乎」?
继而大将李显忠邵宏渊奏乞进兵,公又奏:「二将辄乞战,岂督府之命令不行耶」?
继请入觐,乞即日降诏幸建康
孝宗以问公,公陈三说,谓:「若下诏亲征,则无故招致敌兵寇边,何以应之?
若巡边犒师,则德寿去年一出,州县供亿重费之外,朝廷自用缗钱千四百万,今何以继?
若曰移跸,欲奉德寿以行,则未有行宫。
若陛下自行,万一敌人有一骑冲突,则都城骚动,何以处之」?
孝宗感悟,曰:「都督先往临边,俟有功绪,朕亦不惮一行」。
言:「陛下当以马上成功,岂可怀安以失事机」?
公执不可,退又以诘公,公曰:「帝王之兵,当出万全,岂可尝试而图侥倖?
主上承二百年基业之托,汉高祖起于亭长败亡之馀,乌可比也」!
寻复论辩于殿上,曰:「中原久陷,今不取,豪杰必起而收之」。
公曰:「中原决无豪杰,若有之,何不起而亡金」?
曰:「彼民间无寸铁,不能自起,待我兵至而为内应」。
公曰:「胜、广能以锄耰棘矜亡秦,彼必待我兵至,非豪杰矣。
若有豪杰而不能起,则是彼犹有法制维持之,未可以遽取也。
今不审思,将贻后悔」。
又上疏力谏曰:「靖康之祸,臣子孰不痛心疾首,思欲蹀血北廷,以雪大耻?
恭想宸衷寝膳不忘。
然迩安则可以服远,若大臣未附、百姓不信而遽为此举,安保其必胜?
老臣,虑宜及此,而溺于幕下新进之谋,眩于北人诳惑之语,是以有请耳。
德寿岂无报敌之心?
时张、韩、刘、岳各拥大兵,皆西北勇士燕蓟良马,犹不能进。
今欲以显忠之轻率,宏渊之寡谋而取全胜,可乎?
惟当练士卒,备器械,固边圉,蓄财赋,宽民力,十年而后用之,则进有辟国复雠之功,退无劳师费财之患。
此臣区区素志,实天下之至计也」。
督府乏用,欲取之民,公曰:「未施德于民,遽重征之,恐外贼未必至,民贫将自为盗」。
康伯与公相顾,同奏曰:「必欲取于民,臣等皆当丐退」。
上为之给虚告五百道以庚费。
又奏归正人当优待之,公以为不可。
康伯俱曰:「彼以善心至,安可拒乎」?
公又两入奏,其一曰:「敌日为奸谋以挠我,纵流民以困我,而沿边方以招徕为功,数年之后,蚕食既多,国用益乏,彼将反有怨悔之心,可不远虑乎?
固不可绝其内向之意,其有至者,当谕之,使安土以俟恢复。
彼且无所归怨,而敌亦知国之有人,岂应先为自蹙之计」?
其二曰:「弃实而务名,舍近而谋远,见利而忘害,愿弃名取实,以集大勋。
先近后远,以安边鄙。
见利思害,以杜乱萌」。
言甚切至。
又与言:「平时愿执鞭而不可得,幸同事任,而数日议论不同,不惟为社稷生灵计,亦为相公计。
相公养成名望,一旦失利,岂不有损威重」?
曰:「公言良是,但老矣」。
公曰:「杜预辈有平吴之功,而晋归功于羊祜
立规模,而竟其功。
相公若先立规模,后使人藉是有成,亦相公之功也,何必身自为之」?
因内引,奏曰:「史浩意不可回,恐失机会,乞出英断」。
既而省中忽得宏渊出兵知禀状,始知不由三省,径檄诸将。
公语康伯曰:「吾属俱兼右府,而出兵不得预闻,则焉用相哉」!
由是求去不已。
孝宗曰:「何苦至是」?
公对曰:「道德元老,无如陈康伯
忠义慷慨,无如张浚
臣与之议论俱不合,诸将出兵而臣不知,近习积憾而臣不去,尚何待乎」?
因又言:「康伯欲纳归正人,臣恐他日必为陛下子孙之忧。
锐意用兵,若一失之后,恐陛下终不得复望中原。
臣即日去国,遂远清光。
然惓惓之忠,不容缄默」。
言讫,拜辞而退,遂以观文殿大学士绍兴府
公力辞,提举临安府洞霄宫以归。
未及月而宿州失利,丧士马甚众,军资器械不可计,人心沮丧。
上降诏罪己,而亦自劾去位矣。
初,措置万弩营及他所建请,公应之如响。
或问之,公曰:「事力未备,故止其进兵。
若边防捍禦,安可不从」?
公既去,其所奏请多不以时报,亦悔之。
呜呼!
公本欲修政固圉,裕民练兵,虽不求近功,而规模甚远。
议者不察,以为独无意于事功,惟知之者乃信其非苟为异也。
公卜居东湖之麓,徜徉山水胜绝之地,以奉亲欢。
岁时贺表外,不以一字至行在所
后除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以亲老辞。
月馀,改知绍兴府两浙东路安抚使
孝宗见公,首曰:「卿前所奏陈如龟兆数计,无一不验」。
从容赐坐,访以治道。
公以求治太速,听言太杂为对。
至镇,为民兴利除害,不可缕举,越人至今德之。
检校少傅,领保宁军节度使
会洪夫人属疾思归,力丐祠,不允,乃许谒告迎侍。
未几罹内艰。
公性至孝,平日奉母甚周,孝宗素知之。
在王府时,得上方珍馔,必以分遗。
登位之后,间问动静,以正旦赐酒肴使为寿,特于洪夫人生朝拜公为相。
又尝以御笔径赐之曰:「丞相今日正谢赐酒果,为太夫人之庆」。
其归自帅阃,旌旄行前,公拥版舆于后,人子之荣极矣。
至是悲毁骨立,忍哀举葬,纤悉周备,世所难及。
前即吉数日,除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
避魏王同镇,改崇信军节度
入对,赐宴内庭,劳问加优。
后三日,除开府仪同三司
公自言:「臣何功德,叨此眷宠」?
孝宗指心而言曰:「于此甚有功。
朕学力坚固,心术明正,皆卿之力也」。
初过越,老稚迎拜拥道,有垂泣者。
方滋为帅,谓公曰:「公去此时,有缗钱十六万,米斛四万,漕司取充羡馀,遂为岁例,奈何」?
公奏除之。
至闽,甃山路七百馀里,葬旅榇以千万计,辟官舍以益贡闱。
每事立规,四方传以为式。
建、剑四州多不举子,臧获则取于福与漳、泉间。
公置田为庄,贫妇孕育月有所给。
既使生齿益繁,又免诱略之害。
淳熙元年秋丐祠,提举洞霄宫
后三年,孝宗执政,久不见史浩,无他否?
遂除少保观文殿大学士、充醴泉观使,兼侍读,颇闻有尼之者。
至两降亲批,三遣金字牌,又取尚书省移文封以付公,不得已而后起。
都城,闻辅臣谪英州,及见奏曰:「陛下未尝以大臣投岭南,实国家忠厚之意。
此门恐不可开」。
孝宗唯唯。
他日语近臣曰:「史浩厚德人,盖深知前日事也」。
进读《三朝宝训》及《真宗正说》事关治体及当法祖宗者,必委曲援引,开广上心。
尝宴澄碧殿,酒数行,步至清激观机泉,宣劝无算。
至二鼓,孝宗携手登桥,又赐三爵,命宿玉堂。
参半,引双莲烛以送,且曰:「此游不可无纪」。
是夕公进古诗三十韵,孝宗和答之。
陈襄故事,荐石斗文等五人,皆赴阙。
既再相,孝宗曰:「自叶衡罢,虚席以待丞相久矣」。
执政入谢德寿宫高宗曰:「卿再入相,天下之幸也」。
公以士夫留滞旅寓者凡八百人,各随其分处之,为之一清。
初相时,蜀帅以缗钱献。
公谓宜以俭德风天下,请以赐蜀郡,复二税。
是年,绍兴所献复倍此,孝宗曰:「却之必有散失,姑令封桩,如何」?
公对曰:「郡方困于和买丁钱,愿以代输其半」。
孝宗欣然从之。
是年,金历以八月晦九月朔,或言会庆节使人将先一日入境,请治历官
公曰:「天道难测,未知孰是。
而遽治历官,是自彰其失也。
但当谕接伴使,若使人渡江,则当语以『晦朔尚可议,皇帝生辰则不可改』。
先一日,乃是艺祖忌,后若欲行庆礼,当如旧期」。
孝宗以为当,后皆如公之言。
车驾既幸太学,公因请幸秘书省三衙皆与坐,乃奏:「閤门舍人方以比馆职,亦当列于西庑,崇儒矫弊,皆有深意」。
孝宗谓:「公视文武如一,为得大体」。
十月,诸军以多阙额,又有逃亡,请得自招捕,许之。
而并缘强取,被掠者或至断指以求免,都下汹汹。
公飞奏尽释所捕,又禽为首者送棘寺
宰辅及枢密都承旨议罪,欲取兵民各一人枭首以徇。
公谓未得其平,兵士可斩,百姓陆庆童当坐流罪。
上怒,不以为然。
公曰:「陛下恐军人有语,而百姓为可欺耶?
岂不闻等死,死国可乎?
此岂是军人语」?
上愈怒,曰:「是比朕为秦二世也」。
同列相顾失色。
公徐进曰:「如时日害丧,予及汝偕亡,岂二世事」?
闻者缩颈,而公不为动。
议罪既如初,遂日求去位。
少傅保宁军节度使醴泉观使侍读
后有言庆童之冤者,孝宗曰:「史浩盖尝力争,坐此求去,至今悔之」。
赐第城中,出御制《长春花》诗酬和至再,以示眷留之意。
又荐薛叔似而下十五人,叔似召用,馀以次收擢。
佑圣观,故建邸也。
孝宗尝自北宫临幸,语曰:「去此十七年,今得与卿为丰沛故人之饮,可谓盛事。
甘盘无此乐也」。
公屡求归,时陈俊卿奉祠
八年二月,除判建康府
公奏:「俊卿年未及七十而去,臣以七十有六而往,岂不愧见吏民耶」?
孝宗尝自拟馆职策,极言取士用人之弊,大要谓国朝过于忠厚,以示公。
公读毕奏曰:「太祖不忍杀一不辜,以得天下。
累朝仁德,至仁宗而大备。
夫忠厚岂有过耶?
乞改曰『一于忠厚」』。
孝宗曰:「非卿不能为此言」。
五月始许归,除少师
留至八月,陛辞犹进八事。
十年,请老,除太保致仕。
公尝历永、卫、鲁三国,公于是进封于魏,仍如曾公亮例入谢。
明年先降旨,候至国门,百官郊迎。
见毕,对御赐宴,用文彦博故事。
道中具辞再三,奉俞音乃绝江。
公晚治第西湖之左,裒两朝所赐御书,建阁以奉之,因奏闻。
孝宗书「明良庆会之阁」以赐,公谢不敢当。
孝宗曰:「古人愿为良臣,卿辅朕之久,日闻忠言,深悟朕心,尚何慊乎」?
敕后苑造扁榜,命中使驰赐之。
上尝以「旧学」二字即政事堂赐公,同列咸曰:「自古际遇莫盛于此」。
请镵诸石,为省中荣观。
公又谢不敢。
既归,以名其堂。
岁遇诞日,锡以金器者十四年。
年八十,又加器宝,两宫使命相望。
高宗再举庆典,诏公随班上寿,进太傅,赐玉带金鱼,踰月乃东。
上皇御极,进太师
降诏求言,首及故老,公上封事数千言,皆当世要务。
重华之召,引辞甚切。
孝宗诰曰:「今与卿皆閒人,当衣褐见,何必求免耶」?
诏乘肩舆入隔门,仍命孙定之扶掖。
特改京官,朝退,次诣重华
孝宗从容谓公曰:「与卿复得相见,既无嫌疑,足可为度暑计,毋亟言归」。
因奏:「陛下躬行三年之丧,复见三代之盛」。
孝宗曰:「此皆卿平昔所以语朕者,今日得以行之。
正如滕文公尽哀戚之情,而吊者大悦,实自然友反命之一言」。
盖公平时专以忠孝二者发明圣学,谓「父子天伦虽自有至性,亦宜先意承志,曲尽诚心」。
后又屡奏:「欲报莫大之恩,惟应尊事不倦,使慈孝两尽,为万古父子之懿范,垂之子孙,永永无极」。
孝宗不忘此言。
再对,奏:「陛下召臣,非徒使沾被宠光,亦恐有一得之愚,少裨继明之治,敢为四说以献。
曰立天下之大本,平天下之隐难,收天下之人望,伸天下之直气」。
谓教皇子,备夷狄,举人才,受尽言也。
太上垂听,慰奖再三。
既归之次年,长子弥大以疾不起,公起居寖衰。
后感疾,危甚,呼诸子及孙,戒曰:「吾受国厚恩,欲报无所。
汝等惟当世竭忠节,以图尺寸」。
命左右取手藁遗表曰:「吾且死,其以是进」。
遂瞑。
享年八十有九。
娶贝氏,追封魏国夫人,先三十九年卒。
子四人:弥大,故通奉大夫,充敷文阁待制,新知宁国军府事,赠银青光禄大夫
弥正,朝奉大夫,复直秘阁主管华州云台观
弥远,朝奉郎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
弥坚,通直郎两浙路转运司主管文字
弥大、弥远皆登进士第,弥正、弥坚亦累举春官,人以是服公之教子也。
女五人:长适朝请郎、新权发遣永州军州事陆杞,次适从事郎、充江淮荆浙福建广南路都大提点坑冶铸钱司检踏官丰谦,次适朝请郎、前通判湖州军州事李友直,次适迪功郎、新荆湖北路提举茶盐司干办公事夏鼎,次适承议郎签书宁海军节度判官厅公事王橚。
孙十二人:宗之,通直郎,改添差沿海制置司干办公事
宜之,宣教郎知临安府富阳县
定之,宣议郎、新知婺州兰溪县;
守之,承事郎,前监平江府粮料院
安之,迪功郎温州瑞安县主簿
实之,修职郎、监绍兴府和旨酒库;
宣之、宪之、寯之、宽之、崇之、宾之。
孙女十五人:长适奉议郎、新知建康府上元县方叔恭,次适通直郎、新知明州鄞县吴朴,次适宣教郎、前知湖州武康县丞秦钜,次适宣义郎、新监临安府仁和县临平镇胡纲,次适修职郎、新秀州华亭县支盐官王友元,馀未行。
曾孙八人:唐卿虞卿文卿夏卿商卿周卿汉卿显卿
曾孙女十人,皆幼。
其年十二月庚申葬公于鄞县翔凤乡吉祥安乐山,合魏国之兆。
公盛德绝人,备福无比,盖尝窃窥其大者,性本至孝,有不可解于心,故为士时惟见其事亲事长,笃朋友乡党之义。
及出而事君,则尽其忠,谋国则竭其虑,接物则极其宽,临事则务于恕
匹夫孺子不失其欢心,而义有不可,不以死生祸福少变。
率自孝道发之,君臣道合,吻然无间。
盖近古人主躬行通丧,自孝宗始,而公又以此事之,其能不胶漆而固,岂无所自哉!
孝宗尝谓公曰:「卿所荐用人,其间有负卿者,亦知之乎」?
公顿首曰:「此臣所以报陛下也。
臣所荐,未尝以语人,亦不受其私谢,故人人自以为得上意。
荐贤者,臣之责,用贤者,君之恩也」。
尝拟知湖州陈之茂进职知平江孝宗之茂尝毁公,曰:「卿岂以德报怨耶」?
对曰:「臣不知有怨,若以为怨而以德报之,是有心也」。
莫济詹事王十朋行状,诋毁尤甚。
公荐内制孝宗曰:「非议卿者乎」?
公曰:「臣不敢以私害公」。
遂除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待之如初。
盖公之宽厚类此。
人虽有不悦,然无物可以忤意,古人所谓澄之不清,淆之不浊,雷霆破柱而神色不动者,犹未足道也。
公既极贵,处乡曲一如布衣时。
每以事亲为未足,又推本史氏积德累行之原,自为之文,时节诵于家庙,上以报祖考之施,下以励子孙之习。
其用意笃矣。
事物之来,不问剧易,虽至难甚冗,或连日夜废寝食,而精神酬应,益有馀裕。
考其克勤小物,凡事精密,园馆器用动出新意,其在富贵中望之如神人,而谦虚退然,若无与者,野服萧散,皆不足以累其中。
此如万斛之舟,容物有馀,不见其多,而经济之业,则用之犹未尽也。
而又居权之日少,安佚之日长,故举世无怨无恶,惟以钜公大度推之,生荣死哀,无可憾者。
公属文多立就,虽老,表章犹自为之。
有文集五十卷,外集二十卷,《论语口义》、《尚书讲义》、《周礼天官地官讲义》传于世。
馀皆公之细也,不胜书。
铭曰:
于皇高宗天开中兴
巩宋基业,思永继承。
艺祖七世,有孙神武。
是用付托,缵宋之绪。
高宗曰「嘻,帝命不易。
我仪图之,谨厥辅翼」。
孝宗武文,实惟承之。
雍雍太师,实维成之。
帝咨臣弼,一本于学。
缉熙光明,德修罔觉。
两辅予政,毋轻黩兵。
毋过取民,毋滥用刑。
言如蓍龟,靡有差忒。
旁招多士,宁我王国。
天地清夷,中外晏然。
继志述事,二十八年
两宫燕娱,天寿平格。
三奉玉卮,四登宝册。
召对德寿,嘉帝之孝。
又曰太师,辅翼之效。
帝谓圣父,教诲之功。
臣亦归美,媚于高宗
天用昌之,耆艾康宁。
帝用休之,福禄宠荣。
孝宗乘云,太师骑箕。
君臣始终,虽恨莫追。
有赫景命,汤孙是纂。
顾瞻遗烈,于以追远。
锡之篆碑,孝宗有臣。
报我天子,诏尔后人。
陈同甫 其二十一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七六、《东莱吕太史别集》卷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二六三
人至辱示字,欣审秋晚气清,尊候万福。
某官次粗遣,一向沈迷书册中,它无所预。
虽粗可藏拙,但冗食极不遑安耳。
垂谕,备悉雅意,再三玩怿,辞气平和,殊少感慨悲壮之意,极以为喜。
驱山塞海,未足为勇,惟敛收不可敛之气,伏槽安流,乃真有力者也。
吴益恭以其尊人不忍相舍,来乞祠,已得请矣。
共甫下世,此公实系轻重,遗奏惓惓,殊可念也。
陈应求尚辞免未来。
朱元晦南康,见次未知肯起否。
石天民日来踪迹为人摇撼,方求去,势须得请。
君举却少安。
韩丈再临旧治,诸事必妥帖。
所当言者既已言之,但恐言轻不能有所轩轾尔。
人回,匆匆作此,它祈厚为道义护爱。
项平甫1180年7月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七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某往岁侍郎舅氏自荆南归,具道左右年虽少而志操坚正,下至诸表弟,人人敬慕,是时慨然有愿见之意。
今春闻分教山阴,相距虽不远,又以病废无从会面为恨。
便中忽奉手笔,所以见属者,虽非衰惰之所敢当,然详味辞气,恳切质实,益知所存之不苟也。
自张丈去世之后,至今心折,左右游从既久,讲绎必甚精详,然愿深思力践,体衣锦尚絅之义,卑以自牧,驯致充实光大之地,则吾道之幸。
石天民沈叔晦诸兄,莫时款聚否?
萎痹不能多作字。
秋暑,以时自重(《东莱吕太史别集》卷一○。)
充:原无,据库本、金华本补。
入越录淳熙元年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九一、《东莱吕太史文集》卷一五、《名山胜概记》卷一八、《古今游名山记》卷一○下、雍正《浙江通志》卷一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淳熙元年八月二十八日,自金华潘叔度会稽之游。
辰后出旌孝门,五里,至关头,南折入会稽路。
二里,桐树岭。
八里,东藕塘。
城东陂塘此为大,溉田甚博。
它时夏秋之交辄涸,今岁雨泽以时,田不卬水,秋深犹㳽漫也。
十五里,含香,民居颇成聚落。
道旁野塘,木芙蓉初发,映水殊有思致。
十里,义井。
五里,上下仓。
十里,孝顺镇
十里,自驿路北折入香山路。
五里,宿杭慈潘氏庄。
凡行七十里。
是日凝阴不开,风袭人已有力,始御裌。
四山云气滃然,冈峦出没。
申后微雨,夜遂大。
二十九日早,冒雨行二里,小凤林寺
涉溪,屈曲塍间,泥淖没屦。
五里,苦山。
二十里,口,邸舍蠲洁胜官道。
盖行贾避义乌市征,往往出此。
十五里,香山,林壑稍邃。
八里,下稠岩景德寺,寺屋可百年,绘事皆朴质。
饭于小轩,方池丛皆有趣,然稍矣。
七里,塘口。
自是复出驿路,老梧离立道旁,濯濯如青玉干。
又二里,宿逆旅。
凡行五十九里,晡后雨方歇,所历大氐悤悤,不能详也。
三十日早发,二里,石斛桥,溪流潺潺,岸旁大石如屋,桥西走浦江道也。
度桥而北十里,石牛,有楼临路。
楼下牖户亦明敞,主人留小语,云创以待使客,非其居也。
所谓石牛者,道下塘卧石若牛,水满不可见。
五里,洞井,居民依小坡植鸡冠花数百本,冠距低昂,大类尸乡鸡翁舍。
云薄见日,已而大霁。
十里,新界
自石斛桥道出两山间,少旷土,至此山围始宽,秋稼极目,黄云蔚然,过义乌东阳浦江永康四县巡检寨,婺、越界焉。
五里,邵家湾
五指山,其巅石如骈拇,然近视不若远望。
饭民家,舍后水竹可步。
逢驱羊行贾者数百蹄,散漫川谷,风毛沙肋,顿有汧陇秋色。
五里,涉枫江。
土俗谚云:「第一扬子江,第二钱塘江,第三枫江」。
盖甚言其水波恶,实小溪耳。
闻春夏颇湍悍,今仅至胫而已。
南岸有覆斗山,山形正方,若斗覆。
五里,兴乐
槿花夹道,室庐篱落皆整。
五里,界牌陇。
平坡浅草,隐隐起伏,环山城立,真监牧地也。
五里,牌头市。
道分为两,北道出渔浦,度浙江,入杭;
东道入越,轮蹄担负,东视北不能十一。
市傍斗子岩,岩旁狮子山,首昂背偃,略类狻猊。
五里,寒热阪。
五里,宿砚石村。
凡行六十五里。
娄愒,逆旅墙壁横斜,多市侩榜帖,大要皆尤人语,斯其所以为市道与?
悚然久之。
九月一日,晨雾上横陇,东嶂出日,金晕吞吐,少焉全璧径升,晃耀不可正视。
升数尺,韬于云,绚采光丽,因蔽益奇,非浮翳所能掩。
风叶,皆鲜鲜有生意。
五里,里湖。
五里,蔡家坞。
五里,桐木岭
五里,诸暨县
入县北门,人烟犹萧疏。
县方筑社,南垣两松,樛枝小异。
里许,至市。
自县治前东折度下桥,桥屋半圮矣。
并大溪行,流甚壮。
其源一自东阳,一自浦江,一自孝义,至街亭合流,径县城,又径萧山浮桥,入浙江
县东陶朱山颇雄,自入新界,已岿然见之。
出县东门,山益远,川原益旷,田莱多荒,盖沮洳不宜稼而然。
五里,放生桥
道左女贞新叶生,黄绿间错,如行闽粤荔枝林
五里,马秀才店。
店旁小室,随事莳花草,马久罢举矣。
三里,双桥坂。
二里,乌石。
其南入剡,百里而近。
十五里,苦李桥,溪碛颇清浅,木阴扶疏。
百馀步,入山径。
五里,至新店湾,复得平地。
五里,栗桥,登栗岭。
五里,冷水,望东岭神祠,缥缈云间
下坂,稻穟垂黄,际山数十里,平铺如拭。
洋洋乎富哉,丰年之象,道中所未见也。
五里,宿枫桥镇
前岁析诸暨之十乡,即镇为义安县,今年五月废。
凡行七十里。
薄暮,小雨。
二日,辨色发枫桥,阴风薄寒。
十里,乾溪,溪桥数百株,有十围者。
过桥绕山足行十里,古博岭,岭左右皆丛筱。
五里,洪口,有别径入明。
枫桥而上,美竹佳树相望,近洪口,曲折循小溪,水声㶁㶁,风物渐佳。
十里,含晖桥亭,天章寺路口也。
遂穿松径至寺,寺盖晋王羲之兰亭,山林秀润,气象开敞。
寺右臂长冈,达桥亭,植以松桧,疑人力所成者。
法堂后砌筒引水激高数尺。
堂后登阶四五十级,有照堂,两旁修竹,木樨盛开,轩槛明洁。
又登二十馀级,至方丈,眼界颇阔。
寺右王右军堂,庭下皆杉竹。
右军遗像,出书堂,径田间百馀步,至曲水亭,对凿两小池,云是羲之池、墨池
曲水乃污渠,蜿蜒若蚓,必非流觞之旧,斟酌当是寺前溪,但岁久失其处耳。
曲水亭穿小径涉溪,复出官道数里,买舟泛鉴湖
湖多湮为田,所存仅如溪港,然秋水平岸,菰蒲青苍,会稽、秦望、云门诸山,互相映发,城堞楼观,跨空入云,耳目应接不暇。
入水门,过南堰,历府学天庆观,至禹迹寺门舍舟。
外氏寓舍此寺。
拜外祖母温国钱夫人、伯舅、叔舅。
温国八十一矣,气貌视听才类五六十人。
叔度同馆于书室。
三日,游外氏园,有梅坡月台菊潭、𣏌菊堂、竹隐、蒲涧、橘洲,因寺废地葺治之,十六七成矣。
最胜者梅坡,绕亭皆,前对蒲涧、橘洲,野水湾环,岛溆掩映,如在江湖。
竹隐一径深幽,阶庭清閟,亦其次也。
又过义恩师院,院与杞菊堂邻,十年前尝识之。
午后,自园后门穿僧庵,度小桥,转三两曲至圆通寺,旧乃兴福寺子院,去岁废兴福入圆通,合二为一,扫地更新。
面势端直,殿庑华敞,殿后犹未毕工。
循旧路,复穿园中归。
园后边河,岸木成阴。
舅氏云此即蜀桤木也,植之方数年,往时表里无障蔽,今不复见道上车马矣,杜子美所谓饱闻桤木三年,大信然。
是日薄阴。
四日,饭已,侍伯舅,同叔度、詹季章徽之泛小舟出南堰,绕城缘鉴湖,访苏仁仲计议师德偏门外,皆前日初至所历也。
啜茶道宁堂,不甚高大,位置颇稳惬,砌下瑞香两本,面皆丈馀。
仁仲苏子容丞相孙,致仕閒居,年垂八十,道前辈事亹亹不厌。
出旧书数种,《管子》后子容手书:「庆历乙酉家君面付」。
犹苏河阳所藏也。
纸尾铭款云:「惟苏氏世官学以儒,何以遗后?
其在此书,非学何立,非书何习?
终以不倦,圣贤可及」。
其曰「书秩铭戒」者,子容所识;
其曰「先公铭戒」者,铭语亦同,盖子容之子所识也。
纸背多废,笺简刺字异今制者,末云:「牒件状如前,谨牒」。
前辈所记,署衔多杭州官,称子容云「知府舍人」,乃知杭州时也。
归舟,烟雨晻霭。
游大能仁寺,闳壮光丽,甲于会稽,重殿复阁,金碧相照。
寺,吴越钱氏所建,颓废久矣,新于今主僧常坦之手。
二十年前见坦于此寺,方为板下僧,相与步败檐毁垣间,慨然有兴作意,具道规模次第,果不愆其素,有志者事竟成如此,然益知民力之困也。
五日,义恩师约饭,偕者苏仁仲、伯舅、叔舅、潘叔度、詹季章丁茂才松年、六七表弟。
暨中食开霁,晴光发窗,心目颇快,饭罢复阴。
晚步过寺桥,历沈氏、李氏园,皆荒芜,独脩竹犹森然。
六日,偕石天民斗文潘叔度,自寺桥直道过郡庠,道傍多流水乔木,殊不类廛市。
教授厅后环碧亭小愒,环亭皆水,败荷折苇,秋思甚浓。
石应之宗昭高应朝宗商亦继来,遂自直舍入学。
夫子殿居中,修廊广庭,长松错列。
讲堂榜以明伦,后有稽古阁,制作皆雄伟而阁下尤胜,疏达开豁,拥墙密竹如云。
晚冒雨归。
七日,雨不可出。
过詹季章位小阁,因重屋楼板,其间纵三弓,横半之。
南北取屋山为明远山,竹树历历如画,芦簟仰承,穹窿若船背,幽洁极可爱,名以越舲,其状真类小舟也。
八日早,过大中戒珠寺王右军故宅也。
屋多人少,颇牢落。
门有两池,亦称右军池、墨池,略无意趣,政如天章者,皆后人彊名之耳
殿后地渐峻,石应之寓居在焉。
遂与应之登雪轩,轩占卧佛殿右偏,湖山聚落,皆来献状,以宜于观雪得名。
今虽不与雪值,然雾雨空濛,亦奇观也。
寺后即蕺山
蕺,菜名,《图经》云越王嗜蕺,尝采于此。
九日早,雨少止,侍伯舅,同潘叔度、詹季章泛舟赴苏仁仲饭。
舟经卧龙山下,竹洲柳岸,略如苕霅,卧枝拂水,尤奇。
饭罢登舟,中涂小泊,步游西园郡圃也。
其北飞盖堂,下临大池。
其中集春堂,四隅各一亭,东春荣、西秋芳、南夏阴、北冬瑞。
其南扬波堂,面城水木幽茂,两小亭对峙,东曰逍遥,西曰裴回。
园之西即曲水,先入敷荣门,右转至右军祠,穿修竹坞,遂登山。
山盖版筑所成,缭绕深邃,曲径回复,迷藏亭观,乍入者惶惑不知南北。
山背有流杯岩,凿城引鉴湖为小溪,穿岩下,键以横闸,激浪怒鸣。
过闸遂为曲水,长庑华敞,榱栋椽柱,皆涂斲象竹,绕以清流,甃以苍石,犬牙参错,殆若天成。
俯砌水中为礅,流杯至礅傍辄自近岸,盖庑中为三井,吸水势使然。
曲水之上,激湍亭、惠风阁,规模若都下王公家。
山顶崇峻庵,其胁骋怀亭,面亭依山,为岩壑然,皆涂塈不可支久。
下山,右绕至清真轩,刻桷象栟榈,平阶荼蘼架甚茂,但为蔓草萦乱刺眼耳。
曲水乃前守史丞相浩所凿,往年见其新成,今竹树皆成阴而亭榭稍稍圮剥矣。
复登舟还禹迹。
十日,午后,同叔度泛舟过南堰,出门穿鉴湖支港,斜雨入篷,衣袂沾濡。
七里,独山野桥,烟树可画。
出山口,港渐狭,又七里道树,舍舟步田间,泥潦没屐。
一里许,至坚密庵,拜外大父墓。
庵屋才八九閒,窗槛幽洁。
夜分,四山风雨翛然,始闻秋声。
十一日,晨起,冒雨蹑屐,登舟入城。
能仁寺,赴常坦师饭,七六弟在焉。
遂过报恩光孝寺,寺后飞来山,即《图经》所谓怪山也,传云自琅琊飞至,其说不经。
其巅有塔,采绚甚华。
塔下有鳗井,乃小石窍。
自唐以来神之,谓鳗能时出妖祥,近世不复见矣。
井故依山坳坡陁,有古意,近僧甃使就整,遂无可观。
濮安懿王祠庙寓此寺,有园令领吏卒守之。
主僧明哲,往岁尝识之新昌,设蜜术汤甚清美,晚还禹迹。
十二日,雨不可出,借《图经》寻近城名山,须雨霁遍游。
晚,石应之来宿。
十三日,过午雨止,诸葛寿之千龄、高应朝石应之孙季和应时,约往丁氏园。
遂同汎舟至新河,步入园。
园多海桧,但绾结阏其天性。
后墙皆密竹,轩楹大敞,宜夏不宜冬。
宿东偏小室,会宿者叔度应之季和
十四日,自丁氏园偕叔度、寿之、应朝应之季和登舟出五云门,入鉴湖,湖面独此为阔。
隆兴初吴给事芾浚湖未一二尺,多得古棺,皆刳木为之,盖汉未凿湖前冢墓也。
然后知古人为湖,特因地势筑堤,堤立而湖成,不待深疏凿也。
今自五云门,重堤隐然达于曹娥五六十里,民间谓之省塘。
此乃故湖堤,湖田之民,每毁堤以决积水,故堤缺而湖废。
异时有意复湖者,第修完省塘,则盗湖之田,不待废而自为陂泺矣。
自湖尾入若耶溪,过后汉郑弘
传所记樵风蚤暮,迎送舟楫,采薪者云至今犹然。
半里,石帆山,山横若张帆。
又数十步,秦始皇酒瓮,乃山脚两石,粗类瓮盎。
又一二里,舣舟游龙瑞宫,方士谓之阳明洞
天穿松径数百步,至宫。
宫后三峰,翔舞飞动,势若覆压,大略如栖贤望五老,特欠其二耳。
中峰乃会稽山祠官春秋用事焉。
由西庑循山径,观龙见坛。
其旁即,乃大石中断成罅,殊不古,殆非司马子长所探也。
又数步,飞来石,老木槎枒,石壁如削。
缘磴道至钱秀才庵,遂自东庑出院。
院皆扃闭,独遇一客道士,云绵州人
复登舟径鉴湖,湖天夕照,水村渔屋,皆被光景。
日所入,诸山如在全雾中,天下绝境也。
暮泊告成观,宿于明远堂下小室。
十五日,晨,谒大禹
吕伯恭正字祖谦 其二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二、《陈亮集》卷二七
违去又复许久,不胜尊仰。
即日首夏清和,伏惟编摩有相,台候万福。
廷试揭榜,正则、居厚、道甫皆在前列,自闻差考官,固已知其如此,然犹遗恨于德远、应先、少望何也?
正则才气俱不在人后,非公孰能挈而成之?
天民对后,有无指挥
益恭闻亦得对,计亦有遇合之理。
此君蹉跎,日已老矣,六十以后,虽健者不能有所为也。
辛幼安王仲衡俱召还。
静江无别命否?
元晦亦有来理乎?
天下事常出于人意料之外,志同道合,便能引其类,自非元恶大憝,皆可借其利心以成回复之势。
阴阳消长代谢之际,可熟玩矣。
吴平之后,其虑亦自不少,况不必平乎!
亮已如枯木朽株,不应与论此事,亦习气未易顿除也。
亮本欲从科举冒一官,既不可得,方欲放开营生,又恐他时收拾不上;
方欲出耕于空旷之野,又恐无退后一着
方欲俛首书册以终馀年,又自度不能为三日新妇矣;
方欲杯酒叫呼以自别于士君子之外,又自觉老丑不应拍。
每念及此,或推案大呼,或悲泪填臆,或发上冲冠,或拊掌大笑。
今而后知克己之功、喜怒哀乐之中节,要非圣人不能为也。
海内知我者惟兄一人,自馀尚无开口处。
虽浮沈里闾,而操舍不足以自救,安得有可乐之事乎!
然一夫之忧欢悲乐,在天地间去蚊虻之声无几,本无足云者,要不敢不自列于知我者之前耳。
时节亦甚迫,譬之失火之家,众人以为此人实能救,则亦无所逃其责,此秘书今日之势也。
事机所系,无所多逊,况「揖逊不足以救焚」,此语亦有理。
子约一向在侍旁否?
不敢叠番为问眷请委。
尊閤宜人懿候万福!
新妇儿女再三拜起居。
戊戌冬吕伯恭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二、《陈亮集》卷二七
入冬无一事,遂与田里相忘矣。
君举天民一出恰好。
大著未有当去之理,只得安坐。
同类散落,非所当问。
公家有所谓「敬而无失,恭而有礼」,何往而非吾类乎?
去就只看自家今日地位耳。
百年盛时,往往于此犹未能豁然,激成党论,不得不归罪于一迁也。
至于二三小臣去来,岂能便干国家大体?
果能通天地于一身,安有尔许扰扰?
入室操戈,不罪唐突。
叶正则闰月二十三日丁忧,尝遣人慰之,连得近书,极无况。
居厚病未脱体,来谕诚然,谁敢为渠言之?
文海》已编成未?
子约在侍傍否?
台眷上下均庆,千万为世道崇护!
吕子约祖俭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三、《陈亮集》卷二七、《八代文钞》第三七册
二月间匆匆告违,即有金陵京口之役,举眼以观一世人物,惟有怀向而已。
五月二十四日抵家,人事衮衮,未能拜起居状,乃承惠翰存问生死,感激不可言。
讯后再作梅溽,恭审进德有相,台候万福。
亮已交易得京口屋子,更买得一两处芦地,便为江上之人矣。
地广则可以藏拙,人朴茂则可以浮沈。
五七年后,庶几成一不刺人眼也。
周丞相之护其身,如狐之护其尾,然终不免,则智果未可卫身矣。
彼其于亮,乃赵平叔所谓「臣于修踪迹素疏,而修之待臣亦薄」者,而谏疏首以见及,么么之踪,遂累巨笔,第可付之一笑耳。
谢昌国忽有此除,何哉?
骑墙两下,自今可以信其不足为智矣。
朱丈辞职得遂,此庙堂处事之善者也。
叶正则近过此,宿一日而行,云二十七日吴石方试,渠以此日渡江,不知试得竟如何?
城中想已有所闻,千万一报。
仲权亦佳士,曾识之否?
叔晦减得一政,亦良便。
然近来朋友皆向老成而生气绝少,虽叔晦亦既老成矣。
近尝作书与朱丈云:「侍讲平生事业,只谓眼生,若又随队入熟事沓,亮当为小人之归无疑矣」。
契兄以为如何?
正则甚念欲得一见,迫于归觐其亲,再三托导意。
亦尝以来简示之,约六月半再过此,并恳台照。
天民竟不起,友朋彫落殆尽,亦何用生为!
念之令人气塞。
稍定则往哭之,虽六月极热,不敢辞也。
尊兄进德日异一日,不但朋友有所取则,亦足以慰亡者于地下。
如亮辈去死宁几时,不足复论,惟兄勉之。
十日尚当一去见,匆匆,姑此谢来辱。
乙巳春书之一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四、《陈亮集》卷二八
去秋辱答教,委曲具尽,足见长者教人不倦之意。
谓亮书中有不平之气,则诚有之矣。
棘寺归,闭门不与人交往,以妻弟之故,一出数日,便为凶徒聚数十人而欲杀之,一命存亡仅丝发许。
而告之州县,漠然不应。
不知今年是甚运数!
事发之五日,头重而不可扶,眼闭而不可擘,冥心静念,以一死决不可免矣;
负一世之谤,颓然未尝自辩,设死后,谁当为我明之?
明日崛然而兴,令小儿具纸笔,强作长者一书,冀死后有能明此心者耳,岂愿自敷叙短长于门下者哉!
书成复就枕,又二十日而后动止作息不异于平时。
丘宗卿亦受群儿谤伤之言,半间半界,州府卒归狱于赵穿,亮以此身既存而不复问矣。
世途日狭,亮又一身不着行户,宜其宛转陷于榛莽而无已时也。
今年不免聚二三十小秀才,以教书为行户
一面治小圃,多植竹木,起数处小亭子。
后年随众赴一省试,或可侥倖一名目,遮蔽其身,而后徜徉于园亭之间以待尽矣;
其他当一切付之能者。
暇时策杖访长者于武夷之山,尽布腹心,以求是正,留与千百年间做个话说,亦庶几不枉此一生一死矣。
亮旧与秘书对坐处,横接一间,名曰燕坐。
前行十步,对屋三间,名曰抱膝。
接以秋香海棠,围以,杂以,前植两桧两柏,而临一小池,是中真可老矣。
叶正则为作《抱膝吟》二首,君举作一首,词语甚工,然犹说长说短,说人说我,未能尽畅抱膝之意也。
同床各做梦,周公且不能学得,何必一一说到孔明哉!
又自不会吟得,使此耿耿者无以自发。
秘书高情杰句横出一世,为作两吟:其一为和平之音,其一为悲歌慷慨之音。
使坐此屋而歌以自适,亦如常对晤也。
去仆已别赍五日粮,令在彼候五七日不妨,千万便为一作,至恳至恳!
抱膝之东侧,去五七步,作一亭,颇大,名曰小憩。
三面临池,两傍植以黄菊,后植木樨八株,四黄四丹,更植一大木樨于其中,去亭可十步。
池之上为桥屋三间,两面皆着窗,名曰舫斋
过池可十四五步地,即一大池,池上作赤水堂三间。
又作箔水,正临大池,池可三十亩
池旁又一小池小池之旁即驿路。
去驿路百步,有一古,甚大而茂,当是七八十年之
赤水堂正对之,名曰独松堂。
堂后为宁廊一间,中有大李树,两旁为小廊,分趋舫斋
小廊之两旁即植桃
堂之两旁,为小斋以憩息,环植以
独松堂寻赤水木未足,度与舫斋皆至可成。
亭之池如偃月,西一头既作柏屋,东一头当作六柱亭一间,名曰临野。
正西岸上稍幽,作一小梓亭于其上,名曰隐见。
更去西十步,即作小书院十二间,前又临一池,以为秀才读书之所,度二年皆可成也。
两池之东有田二百亩,皆先祖先人之旧业,尝属他人矣,今尽得之以耕。
如此老死,亦复何憾!
田之上有小坡,为园二十亩,先作小亭临田,名曰观稼。
他时又可作一小圃,今且植竹,馀未有力也。
此小坡,所居屋正对之。
屋之东北,又有园二十亩,种蔬植桃李而已。
「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可只作富贵者之事业乎!
魏公《座右铭见教,非欲示人,而见者辄夺去,岂但妙画为人所宝爱,当是荒懒者无分当得此教耳。
六大字不敢强,今以妻父之葬,辄欲求六大字以光墓上。
男子不敢犯分以求,而荆妇心欲其夫转以为请,此于理宜可许也。
愿便得之为祷。
并欲求「抱膝」「燕座」「小憩」六大字,干冒但剧惶恐。
纳纸六幅,恐不中则书室自斥写之良妙。
胸中所怀千万,而一见终未可期。
已经新元,伏惟燕居有相,尊候动止万福。
前书大略为死计耳。
纸末之论,盖非小故,却只略言之而未竟,宜烦来教之辨答也。
朋友之论,多教以无多聒挠长者;
虽然,怀不尽于长者之前,又似不用情。
理之所在,岂宜如此但已,愿更一言之。
昔者三皇五帝与一世共安于无事,至尧而法度始定,为万世法程。
禹启始以天下为一家而自为之。
有扈氏不以为是也,启大战而后胜之。
汤放桀于南巢而为商,武王伐纣,取之而为周。
武庚之隙,求复故业,诸尝与武王共事者,欲修德以待其自定,而周公违众议,举兵而后胜之。
夏、商、周之制度定为三家,虽相因而不尽同也。
五霸之纷纷,岂无所因而然哉。
老庄氏思天下之乱无有已时,而归其罪于三王,而仅免耳;
使若三皇五帝相与共安于无事,则安得有是纷纷乎?
其思非不审,而孔子独以为不然:三皇之化不可复行,而祖述止于
而三王之礼,古今之所不可易,万世之所当宪章也,芟夷史籍之繁词,刊削流传之讹谬,参酌事体之轻重,明白是非之疑似,而后三代之文灿然大明,三王之心迹皎然不可诬矣。
后世之君徒知尊慕之,而学者徒知诵习之,而不知孔氏之劳盖若此也。
当其是非未大明之时,老庄氏之至心岂能遽废而不用哉!
深恐儒者之视汉唐,不免如老庄当时之视三代也,儒者之说未可废者,汉唐之心迹未明也。
尝有区区之意焉,而非其任耳。
夫心之用有不尽而无常泯,法之文有不备而无常废。
人之所以与天地并立而为三者,非天地常独运而人为有息也,人不立则天地不能以独运,舍天地则无以为道矣。
夫「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者,非谓其舍人而为道也,若谓道之存亡非人所能与,则舍人可以为道,而释氏之言不诬矣。
使人人可以为尧,万世皆尧,则道岂不光明盛大于天下?
使人人无异于桀,则人纪不可修,天地不可立,而道之废亦已久矣。
天地而可架漏过时,则块然一物也;
人心而可牵补度日,则半死半活之虫也。
道于何处而常不息哉?
惟圣为能尽伦,自馀于伦有不尽,而非尽欺人以为伦也;
惟王为能尽制,自馀于制有不尽,而非尽罔世以为制也。
欺人者人常欺之,罔世者人常罔之,乌有欺罔而可以得人长世者乎!
「不失其驰,舍矢如破」,君子不必于得禽也,而非恶于得禽也。
范我驰驱而能发必命中者,君子之射也。
岂有持弓矢审固而甘心于空返者乎!
御者以正,而射者以手亲眼便为能,则两不相值而终日不获一矣。
射者以手亲眼便为能,而御者委曲驰骤以从之,则一朝而获十矣。
非正御之不获一,射者之不以正也。
以正御逢正射,则「不失其驰」而「舍矢如破」,何往而不中哉!
孟子之论不明久矣,往往返用为迂阔不切事情者之地。
亮非喜汉、唐获禽之多也,正欲论当时御者之有罪耳。
高祖、太宗本君子之射也,惟御者之不纯乎正,故其射一出一入;
而终归于禁暴戢乱、爱人利物而不可掩者,其本领宏大开廓故也。
故亮尝有言:「三章之约非之所能教,而定天下之乱又岂刘文靖之所能发哉」!
此儒者之所谓见赤子入井之心也。
其本领开廓,故其发处便可以震动一世,不止如见赤子入井时微眇不易扩耳。
至于以位为乐,其情犹可以察者,不得其位,则此心何所从发于仁政哉?
以天下为己物,其情犹可察者,不总之于一家,则人心何所底止?
自三代圣人固已不讳其为家天下矣。
天下大物也,不是本领宏阔,如何担当开廓得去?
惟其事变万状而真心易以汩没,到得失枝落节处,其皎然者终不可诬耳。
高祖太宗及皇家太祖,盖天地赖以常运而不息,人纪赖以接续而不坠;
而谓道之存亡非人之所能预,则过矣。
汉、唐之贤君果无一毫气力,则所谓卓然不泯灭者果何物邪?
道非赖人以存,则释氏所谓千劫万劫者是真有之矣。
此论正在于毫釐分寸处较得失,而心之体实非斗饤辏合以成。
此大圣人所以独运天下者,非小夫学者之所能知。
使两程而在,犹当正色明辨。
比见秘书与叔昌、子约书,乃言「诸贤死后,议论蜂起」,有独力不能支之意。
伯恭,晓人也,自其在时固已知之矣。
天地人为三才,人生只是要做个人。
圣人,人之极则也。
如圣人,方是成人。
告子路者则曰:「亦可以为成人」。
来谕谓「非成人之至」,诚是也。
谓之圣人者,于人中为圣;
谓之大人者,于人中为大。
才立个儒者名字,固有该不尽之处矣。
学者,所以学为人也,而岂必其儒哉!
子夏子张子游,皆所谓儒者也,学之不至,则荀卿有某氏贱儒之说,而不及其他。
《论语》一书,只告子以「女为君子儒」,其他亦未之闻也。
则亮之说亦不为无据矣。
管仲尽合有商量处,其见笑于儒家亦多,毕竟总其大体,却是个人,当得世界轻重有无,故孔子曰「人也」。
亮之不肖,于今世儒者无能为役,其不足论甚矣,然亦自要做个人,非专徇以下规摹也,正欲搅金银铜铁镕作一器,要以适用为主耳。
亦非专为汉、唐分疏也,正欲明天地常运而人为常不息,要不可以架漏牵补度时日耳。
夫说话之重轻亦系其人:以秘书重德为一世所宗仰,一言之出,人谁敢非?
以亮之不肖,虽孔子亲授以其说,才过亮口,则弱者疑之,强者斥之矣。
秘书平心以听,惟理之从,尽洗天下之横竖、高下、清浊、白黑,一归之正道,无使天地有弃物,四时有剩运,人心或可欺、而千四五百年之君子皆可盖也!
故亮尝以为「得不传之绝学者」,皆耳目不洪,见闻不惯之辞也。
人只是这个人,气只是这个气,才只是这个才。
譬之金银铜铁,只是金银铜铁,鍊有多少则器有精粗,岂其于本质之外换出一般,以为绝世之美器哉。
浩然之气,百鍊之血气也,使世人争骛高远以求之,东扶西倒而卒不着实而适用,则诸儒之所以引之者亦过矣。
亮方治少屋宇,更无举头工夫,而新妇急欲为其父遣人,仓卒具此,又未能究所怀。
秘书必未肯遽以为然,更三五往复,则其论定矣。
亮亦不敢自以为是也,秘书无惜极力铺张以见教。
论不到底,则彼此终有不尽之情耳。
君举年大而学不止。
正则学识日以超颖,非复向时建宁相见之正则也。
亮人品庸俗,本非山水好乐,此间亦无所谓山水可乐者,且于平地妆点些子景致,所谓「随分」者是也。
徐子才常相见,不独有可用之才,而为学之意方笃,亦甚思得一见长者,但要出不易耳。
渠本约有便即作一书,偶亮遣人仓遽之甚,不暇更于五十里外取书。
亮不敢拜寿之宣教专状,计同台眷长少一一安宁,过庭以此示之为幸。
新妇儿女附拜再四起居。
柑子一𥯃,内有真柑五十枚,乃是黄岩,闻其味颇胜温州者,亮亦不能别也。
大栗乾者八斤随至,轻浼尚幸笑留。
石天民此月二十三日赴上,未曾得相见。
其贫日甚,而有力者念之不以情,今且得全家饱煖也。
百冗中西望武夷,如欲飞动,而祠禄之满,又恐秘书复被牵出。
一见定何时?
千万为世道崇护,不任区区之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