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书邓南夫祭文后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四九、《梁溪集》卷一六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沙县
不知其父,视其子;不知其人,视其所与游。予来沙阳时,南夫已死,不及识,识其子肃,俊美而力学,有以见南夫之义方。及观了翁祭文,右文罗公之跋尾,乃知二公平昔皆与南夫游从厚善,其所称道不妄,又有以得其行己之大槩。然则予虽不识南夫,固已深知其为人矣。南夫虽不通于时,有令子以传家,又得名卿硕儒之文悼惜而振发之,可以垂于不朽,夫又何憾。宣和二年二月九日。
宋重修大农陂永丰陂记 南宋 · 谢谔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七三、乾隆《江南通志》卷六六
谔既为南陵邑大夫承议郎郭君峣记敬临堂,其邑之众复来告曰,大夫有功于农政,尤不可默。叩其实,则曰邑东南有二陂,一名大农,一名永丰,邑资以溉。大夫初至郡,考图志,且见邑人徐内翰元功《永丰陂叙》,而大农陂有韦司农所撰记甚明,爰知大农重兴于元和,永丰重修于咸和,本朝熙宁中尝捐常平钞米三万五千馀贯石复加修理,陂以坚全。自后稍就湮废,田日告病,大夫乃白于常平提举谢公深甫,竟如所请,移文支拨缗斛,且委修职郎主簿徐挺之同力计视,邑人喜,咸助其工。盖其源为泾水,合山溪众流为江,出芜湖中,历邑界,江阔地平,横绝其流,开大港遏导江水,股分支引,散入沟塍间,所为陂因是江也。大农在上流,源流七十馀里,溉田五万馀亩;永丰在下流,源流六十馀里,溉田三万馀亩。凡县赋两陂所属三分之一。乃鸠工于丁未之冬,讫事于戊申之夏。噫,君子之仕,以利民也。吾观亲民于百里者,曰可以利民,然利于当时,利之小也,为久远计,视当时之利何如?然不有以继之,则利虽大,或有时而不行。所冀后之贤士大夫增其所损,补其所不及,非特谓成人之美,而利之大者实相引于无穷也。邑众欲记诸石,其亦以此也夫。宋淳熙十五年冬十月朔日谨记。
按:民国《南陵县志》卷四四,民国十三年刻本。
思陵录上之一(起丁未八月庚寅,止戊申二月丙申。)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二、《杂著述》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淳熙十四年丁未八月庚午朔。
庚寅,驾过德寿宫,太上皇后生辰也。
癸巳,后殿进呈毕,奏旬日阴晦,二十一日太上皇后生辰顿晴,次日复雨,圣孝昭格,光尧心甚喜。上曰:「太上极善将摄,昨坐至未时都不觉倦。近全不饮酒,坐间共饮了两盏许,食物皆如旧。晡时即入寝阁,更无一事,五更便起,天下大幸」。予奏:「万寿无疆,诚国家之大庆。又闻多服疏导药,异禀如此」。上曰:「服牵牛丸四十粒,他人如何可及」。
九月己亥朔。
癸卯,太上皇进早膳间微中风。
乙巳,驾过德寿宫问疾。
己酉,后殿进呈毕,奏问太上皇帝圣体,闻已向安。上曰:「前数日甚可惧,两日已向安。宫中医官只下附子之类。此中遣王泾、马希古去,知是风痰,却下凉药,遂见效,今犹饮冰水」。
甲寅,常朝奏事毕,问太上圣体。上曰:「较可三二分,语音亦出。缘脉盛,专服牛黄等凉药」。众人皆云恐难专用凉剂。上曰:「只为年高」。予问饮食如何,上曰:「自然减」。三省退,上语留枢密云:「本欲过宫问候,太上却再三止其来」。
己未,后殿起居奏事讫,从驾过德寿宫。
庚申,开启会庆节,皇后过德寿宫。闻自初十日太上用王泾、马希古之后,本宫医官刘确、管范、张霖、李之美等四人皆不得入,至是复用确等。泾犹欲用巴豆之类,已而复止用泾。
辛酉,闻王泾、马希古犹以大黄、芒硝、牵牛等药供进太上。刘确等争之,不从。
壬戌,止令刘确等就德寿宫听指挥。
乙丑,后殿奏事毕,问太上圣体。上曰:「依旧脉盛,胸中烦躁。夜来脏腑略有结粪,见服大黄下袪风丹」。予问饮食如何,上曰:「大段减」。予曰:「如此则岂可专泥凉剂冰损脾胃?尊年岂应如此」?上曰:「便是」。
丙寅,后殿起居奏事毕,从驾过德寿宫。
十月戊辰朔。
己巳,后殿坐,奏事毕,问:「太上闻向安,果否」?上曰:「两日稍安,脉已低平」。予奏:「不宜服凉剂,止可用温平药调理。所谓烦躁,恐是气虚耳」。上曰:「须留阳气几分在内」。因叹近世医卜皆无其人。
辛未,常朝奏事毕,上顾予曰:「太上饮食全减,如合祈祷,可理会」。予奏:「初不知如此,自合以次施行,容来早进呈。但闻医官多不以实奏,更须审定,如凉剂何可服」?上曰:「已令罢凉药」。既到堂,予语诸公:「适来上说德寿必是病势变动,亦窃闻夜来大段昏沉。脏腑既利,又全不入食。祷祠固当行,须合肆赦。万一后时,谁任其责」?乃自草赦文而以稿进,并乞留中酌度迟速。晡时遂批出:「可并依此施行」。其亲劄案牍予皆收留,牒下礼、刑部已三鼓矣。
壬申,后殿呈差官分祷天地、宗庙、社稷、宫庙等处。上曰:「此故事否」?予奏并按典故。又宣谕:「昨日一面理会德音甚当」。予奏:「此不敢缓,所以不俟奏禀径拟进」。时太常阙卿少,二日因呈孟享前导官权差王渥,予奏不可阙官。上初议移察官冷世光为之。既而世光除殿中,至是复问谁可为太常。予奏:「论学问该洽无如尤袤,亦尝议定。但其人物短小,众人恐前导时不轩昂」。上曰:「此不须管,顾学问如何耳,堪其任则用之」。予因奏秘书省亦是要讨论典礼,见阙长贰,欲一并除人。上曰:「好,欲用谁」?予与王相同言:「杨万里其才也」。上曰:「可」。初,连日与左相议此两人,左相犹欲言兼权,且云家伯师心为左司曾兼权太常。窥其意盖不欲范仲艺递迁尔。既上意顺,遂无所措词。从驾过宫即回。
甲戌,常朝问太上圣体,上曰饮食不进。是日申时再呼刘确等看太上脉。确等奏云:「六脉短促,手足不温,神气昏脱,大便不固,粥药难进,当服生气粉、三建丹。缘王泾、马希古自九月九日至今凡二十七日供进动利药过多,耗夺真气,今药力不与正气相接」。内前扰扰,禁卫皆上,准备驾出。宰执已上皆集于漏舍,闭门后退。是夜一更三点、二更二点、三更一点,确等再诊御脉,四五动一止,痰涎潮塞。进紫霞丹,粥药不能下,四支逆冷。添差医官熊蒙、汤公材、周昭、郭仪、盛鼎、王良佐、赵友谅、陈翊、朱永寿、谢瑀,皆无所施其力矣(后据赵实供:太上自九月五日卯时十鼓在进食殿进膳了不豫,即时李才人扶持归寝阁。辰初,寿圣皇后、张淑妃、王才人来看侍。宣本宫医官刘确、张琳、管范、李之美看脉,进蝎梢汤、铁弹丸。提点具奏南内差关御药等至,晚七次到宫。六日早进铁弹丸、续命汤、蝎梢汤。七日夜八日早稍定。八日申时,王泾、马希古来看脉,称太上热盛,风痰大作,不宜进铁弹丸之类,宜用人参汤,进牛黄清心丸。寿圣皇后谢遣刘确等,日令泾、希古进牛黄清心丸,昼夜大便三二十次。十八日进金箓万安丹。二十二日,寿圣皇后复宣刘确等依旧进蝎梢汤。泾、希古云痰盛面赤,不当进蝎梢汤,复进牛黄清心丸等药。二十六日午正进硼砂丸,并用大黄调袪风丹。十月一日午正又进麦门冬汤调袪风丹、牛黄清心丸。五日早进进食散温汤调消痰饼。子午正,医官汤公材等五人看脉云进凉药太多,泻得五脏不固,进丁香半夏丸、生气粉等药。是夜泾、希古不在宫宿。七日早用粟米粥进生气粉、阳起石。午时六鼓大便五次,又宣刘确等用药注子进生气粉等,药不下,脉弱。八日未时七鼓脉绝。)。
乙亥,五鼓,带御器械邓从训来两厅传宣云:驾即今过宫供侍汤药,更不还内。令一面降指挥召草泽,所有大内行宫合差官及服制并三衙兵将巡警弹压之类宜子细理会。予因附奏:「万一太上不讳,合差金国告哀使」。又令附奏三事:「一、昨日已议定广西漕臣孙绍远移湖北运判替周颉,恐叶大廉未能便到,则广西全无监司,欲便降指挥除孙绍远替周颉,而令候叶大廉到任。一、韩彦宝再乞赈粜米,本俟月半取旨,今欲更借与五万石。一、赈粜米虽令平价,缘无钱数,莫知所从。今欲令依时直减四分之一,将来必不亏丰储元籴之数。又礼部太常寺申,车驾频数往来德寿宫,欲乞措置复道」。予令邓携以进呈,若许如此,则令修内司同临安府措置。既至待漏院,邓御带复来云:「三事甚好,俱已批依。丞相思虑无不允当。复道事不可行」。又云:「上令宣谕丞相,凡百更赖子细理会,恐官家忧恼中多有颠错」。是日前二刻开门,免起居,径从驾过宫,闻上已至,即与太上皇后商量将李才人、王才人并放逐便。太上巳时已涎,上服袍带,但心头微温,申后遂上仙。召洪迈草太上遗诏。予令添入太上皇后,宜改称皇太后。其他多与裁定,谓如「军民不用缟素」一句,乃是误随显仁遗诰,亦与削去。诏文又云「罹此眚灾」,予谓眚灾非病也,迈改作「抱疾弗瘳」。晡时举哀于殿下,进名奉慰,宿待漏院。内批差修内司张聿修治梓宫。又差知省刘庆祖都大主管丧事。又批出奉皇太后圣旨,添主管丧事一员,可差甘昪。又诏令昪疾速入国门。内东门司申:「淳熙十四年十月八日,准德寿宫提点张宗尹等传太上皇帝圣旨:『才人李氏、王氏并令放逐便。其告命四轴,并才人李氏从人红霞帔宣九道,紫霞帔、听宣各二十道,并降付内东门司』。内才人王氏即无从人宣命,遂具奏闻。奉圣旨,才人李氏、王氏二人告命并红霞帔马二娘等四十九人宣,并令内东门司毁抹讫,缴申赴枢密院,请受文历毁抹讫住供。本司寻勒合干人,契勘到文状在案毁抹讫,宣、告共五十三道,随状申纳枢密院,伏乞照会收管申闻事」。
告四轴:
才人李氏告(红丝网、镀金银铎铃、红罗销、金袋全。)/齐安郡夫人告(紫丝网、银铎铃、锦袋全。)/才人王氏告(红丝网、镀金银铎铃、红罗销、金袋全。)/顺政郡夫人告/(紫丝网、银铎铃、锦袋全。)宣四十九道(并可漏子全。):
红霞帔九道(马二娘、李惜奴、范巧巧、李渐好、陈来儿、李重喜、陈兴奴、孙春喜、王安喜。)/紫霞帔二十道(刘安喜、马五娘、王一娘、陈永安、王二娘、唐福奴、倪四娘、张喜奴、蓝合儿、蓝福福、张小檀、张小春、陆小美、李六娘、赵九娘、王念六、谭强儿、谭小都、李小福、邝宝宝。)/听宣二十道/(刘宝奴、刘惜儿、王换奴、王念二、马宜儿、李好奴、张伴奴、陆闰奴、张倩儿、李四奴、符眄儿、胡迎儿、李惜儿、赵兴奴、谌三儿、娄宜奴、张福儿、张美儿、李迎福、元冲净。)丙子,朝晡临如仪。上遣知省刘庆祖、霍汝弼持文字一纸云:「绍兴二十九年九月二十日显仁皇后上仙,当月二十一日差周麟之、苏晔充哀谢使,今便可拟姓名来」。予曰:「莫具名点差否」?二人云:「不须如此,上令具来」。予语之云:「已与左相商议,方欲十一日成服就素幄面奏。今与前日不同,只当遣告哀使。又有一事烦附奏:于典故降诏推尊皇太后,凡百务从优礼。又有一事:山陵必就绍兴,合差按视,覆按,乞降指挥撰陵名、哀册、谥册之类」。既而二人复来,云:「尊皇太后,可便拟指挥来。山陵就绍兴无可疑,只是显仁例三遣使北方」。予曰:「显仁久在金国,太上感其津送来归,又是时往来礼数与今不同,恐难以三遣使」。初议持礼之人,而留参欲用范仲艺,而以林㟽副之,众以为然,即进入。至是二人携来云:「上谓仲艺人物不甚佳,不识林㟽何如。令别择正使,副使差姜特立」。遂具韦璞、王渥二姓名。上批差韦璞、姜特立。初予欲差韦璞,王相云:「昨拟兼权少卿,上难之」。其实未尝如此。
丁丑,朝晡临如仪。予谓:「绍兴七年太上闻徽宗之讣未听政,前宰臣张浚等请奏事,太上谓祖宗无此故事,恐今日行之便为典礼。浚等复奏:故事虽未听政,亦得进见。今日非敢奏事,只欲一望天表。迄不见。今恐十一日成服,未敢奏事,只就素幄奉慰而退。然有遣使一节合商量,莫若具奏乞差主管国信所官来,当令附奏」。众以为允。既而又密与王相入文字,乞依祖宗故事行遣医官,恐稍缓则失礼。俄而批出王泾、马希古各追两官勒停,泾编管千里,希古五百里。德寿宫刘确等四人并降两官勒停。给舍缴驳,谓泾行遣太轻,纵未诛戮,亦当决配。内批依奏。泾决脊杖二十,配筠州。刘庆祖等复来议奉使。予以事目授之云:「祖宗初时遣告哀,止是横行一员,必无礼物。数日后即差谏议大夫充先朝遗留使,武臣副之。今太上既不曾与金主通问,难作遗书。兼与绍兴二十九年显仁皇后上仙特遣哀谢使事体不同,若作告哀礼信使,就携太上遗留之物,庶几两得。又前据皇太后指挥犹未降出,今不可缓,盖祖宗时远不过五日内」。二人云并待奏知。
戊寅,早,太上皇大歛,次百官入临。午未挂服立重,皇太子暨某官以上入哭尽哀,上亲行奠酹礼。绍兴七年太上亦拜于殿下,至是有司用寻常冬年生辰礼设白褥位于殿上。起居舍人胡晋臣读祝文。又哭拜讫,上还素幄。皇太子以下进名奉慰皇太后,次移班向东慰上。宰执前诣幄坐再拜哭慰,上号哭甚哀。次移班慰皇后讫退。刘庆祖等再来,云前例遣使三番,予再三云显仁例不同。王相力言事干敌国,不可损他礼数,予云:「名位既殊,礼则随之,未闻无故畏人而曲徇也。彼亦有知,岂不晓今昔事体不同耶?况泛使例是礼物金器二千两、银二万两,贺正、生辰半之。若用许多礼物,国力何以堪」?二人云:「适御前谓告哀使可不用礼物否」?予曰:「祖宗朝遣小使臣一名,可以无礼物。今依例遣大侍从,又有副使,岂容虚拘」?二人既去,复来云:「上已许只用正旦、生辰礼物,馀续议可也」。予又问尊皇太后事,二人云:「只依故事一面令学士院降诏,但册宝既俟服除,今欲就诏书中作皇太后之意说过」。予曰:「此甚不可,只用治平体例,令有司详具以闻」。遂召当日学士洪迈草诏进入。又理会五使事,予初检太祖改卜安陵例差山陵等五使,并具绍兴元年孟后攒宫差枢密李回、徽宗显肃懿节差枢密孟忠厚、显仁差戚里吴益充总护使,桥道、顿递使各一员。今太上事体至重,恐合差五使,取圣裁。二人传旨云:「累朝如何」?予曰:「皆是五使」。二人云:「适得旨,若是如此,无可疑者」。王相素受太常尤袤之说,以为攒宫不当置五使,似疑己当为山陵使,恐故事礼毕或去,而不知非前朝宰相,本自无嫌,遂厉声云:「祖宗全盛,营陵西洛,乃差五使,今权卜会稽,只当差总护使。且岁旱,民力何以堪之」?予见其词色如此,未欲争竞。二人归报,寻批出差伯圭充总护使,洪迈桥道顿递使。予又令二人奏:「故事合差按行山陵使,侍从及内侍各一员,不知合差覆按否?徽宗永祐攒宫曾差覆按二人」。回云:「得旨既是旧例,固当并差,莫若就降指挥」。予曰:「须俟按行有定论」。已而批出萧燧、吴回充按行使副。故事辰日忌哭,予令太常申省缴奏取旨,内批不得忌哭。
己卯,朝晡临如仪。宰执就传法寺开启道场五日,就德寿殿下拜第一表,请皇帝还宫听政。降诏尊皇太后。其初用「配媲乾元」,予语洪迈「配媲」二字未安,遂改作「顺则乾元」。荧惑犯五诸侯。
庚辰,朝晡临如仪。听第一表不允批答,就拜第二表。内批会庆圣节道场百官免赴,止令一面满散,前降常服指挥更不施行,闻洪迈曾入奏也。太白犯填星。
辛巳,朝晡临如仪。听第二表不允批答,就拜第三表。上令甘昪传旨欲不用易日之制,如晋孝武、魏孝文实行三年服,自不妨听政,可商量所降诏旨。但缞服久则坏,又难改造,可商量以闻。既而有旨,未时奏事行。百司云:「里面计会莫只用白衫否」?予以绍兴十二年徽宗之丧,太常寺检会永昌陵故事,皇帝视事日去杖绖,服斜巾垂帽。小祥日改服布四脚、直领布襕、腰绖、布裤。今参酌,俟皇帝视事日,宰执奏事去杖,至小祥日去冠,馀官依此。今既未视事,难遽改服,奏事遂不改服。未时入奏事,上服缞绖,呜咽流涕。奏早来丧服指挥,上曰:「司马光《通鉴》所载甚详」。予奏:「《通鉴》载晋武虽有此意,后来止是宫中深衣练冠」。上曰:「当时群臣不能将顺其美,光所以讥之,后来武帝竟行」。盖谓王太后之丧,上不欲及太后字。予奏:「记得亦是不能行」。上曰:「自我作古,何害」?予奏:「御殿之时,人主缞服,群臣吉服,可乎」?上曰:「自有等降」。予曰:「臣从君者也。若或可行,则祖宗行之矣。今乞令有司讨论,庶使四方知陛下之圣孝,自不必降诏」。上曰:「指挥可也」。又奏户部申明山陵支费钱物,上曰:「已令内藏库桩办,本储蓄,别无用处」。予曰:「不足则封桩库当贴支。但绍兴二十九年显仁之丧,曾降诏并用慈宁宫钱物,仍约束诸道不得率歛进献。今似不必降诏,只作指挥行下」。上曰:「不须降诏」。予曰:「当拟指挥进入,其间明言不侵户部经费及令诸道止进慰表」。又奏:「奉使莫只遣告哀并持遗留物否」?上欲遣两使。予奏绍兴例难用,盖体面不同,且礼物太多。乃议告哀使止用正旦体例,而遗留却依泛使倍之。又奏:「祖宗山陵合差五使,今既用祐陵攒宫故事,止差总护及顿递使,缘前日不曾行出有司文字,四方末知本末。今欲明降指挥,云攒宫已依绍兴例差官,所有礼仪、卤簿、仪仗使合与不合差置,令礼部太常寺讨论。俟有司言不合差置,降旨依讨论到事理施行。庶几中外知非朝廷之阙典」。上然之。上再三云:「外间事卿等甚留意,每事甚当」。
壬午,下元节,朝临如仪。听第三表不允批答,以台谏有文字乞少缓拜乞还宫听政表,内批依奏,遂未拜第四表。是日,宰执五人就德寿殿命道士作黄箓,盖行首司道宫中之意,为内外诸司之倡也。初入诣,凡筵殿拈香哭尽哀,宫中亦哭,次诣黄箓所拈香退。刘庆祖、霍汝弼传旨付下显仁皇后送金国遗留物数,且云恐数目不尽,更取案牍参考。予令学士院取旧本来,乃是金器二千七百两、二千两礼物,七百两精巧之物。银器二万两,又有银丝合二十面,贮宝玉、乐器、玻瓈等物,其他象牙、匹帛、香药等不在数。庆祖等云:「上意欲增告哀使,所赍礼物与泛使同」。
癸未,微雨,朝临毕拜第四表。自己卯以后日诣传法寺拈香,至是满散,依显仁皇后例进奉纸缯等物。午未殿攒,上亲行礼,台谏侍从已上入陪位于几筵殿下。上自素幄哭,升殿奠酹如仪,内外皆哭。何澹读祝文。既而移班进名奉慰皇太后、主上及皇后。继闻宫中大哭,必是上慰皇太后也。刘庆祖等又来传旨云:「今次告哀使既增物如泛使,所有遗留物亦如旧数,更与金二千两、银二万两,其他皇太后已安排了。但以螺钿合代银丝,无乐器,以玉器、玻瓈等代,仍不用锦绫。无素馨沉速,易以他物可也」。
甲申,微雨,免临。素幄奏事,上再三劳诸人凡事区处详审,且云太上皇帝丧事,内库已准备五十万缗,封桩拨三十万缗。又云平江和籴米且休,盖桩积米尚多,留钱支用。予奏:「外间别无紧急文字,惟江东赖提举官谢深甫任赈济之责。初七日有奏,乞就差池倅赵彦厉、乐平宰王斐,不妨本职,分头管干。今日不敢进呈,欲批作初七日依」。上可之。听第四表不允批答。
乙酉,朝晡临,拜第五表,乞还宫听政。是晚,人使至仁和馆。初乞引明道故事令侍从等议人使到阙之礼,众议乞用二十三日就德寿宫丧次引见。上先已宣谕二十一日、二十八日皆是太上斋七,必须过宫,正合见辞日分。至是刘庆祖、霍汝弼持国信所通事王舜臣申状,备载十七日晚舜臣语北引接虞用康云:「皇帝在丧次,如何敢奏人使见辞事?兼你来是贺礼,如何敢受」?用康云:「我使副曾说皇帝在哀次,如何讲贺礼?若不受,天下人道是——」又云:「若便发回,俺何以全天下生灵?料皇帝今既已成服,俺使副是持贺礼来,断不敢行。不若以公牒说此意,俺便有执据,所得分物与不与在你。若此一段了,望密来谢。我大使晓了肯如此,只是副使女直有些拗,若在朝见前发回甚好」。上见此,令二人持一幅示宰执,欲遣知閤入驿谕虏使,其辞云:「得旨宣谕使人:主上尚留德寿宫丧次,难行贺礼,使人且归(此四字上亲笔。)。所有见辞并回程沿路等例物并合给赐,来日进发」。上又批云:「并附奏叔大金皇帝:将来正旦缘在服制,不敢讲礼,望免遣使人」。即与诸公作回奏云:「上件事体甚重,此间掌仪与彼接引一时问答难便据凭。若令知閤作得旨宣谕,彼或未顺,难以回护。臣等辄别拟事目,且令馆伴就议。其在馆日分一切如旧,庶几少休徒驭,但不敢作筵宴及出城观看。所有回程给赐及免遣贺正,续次谕旨未晚」。初,接伴赵善悉、韩侂胄皆言金使恭顺,初闻太上之讣,闭船号泣,戒三节人毋得饮酒歌呼,且道掌仪辈语,谓渠调停得七八分肯归。又谓曾遣使贺高丽,值其国母之丧,亦便发回。大珰辈欲以为功,遂达圣听。善悉等又云:其下谓太上皇帝与我皇帝专主和好,语颇有味,往往不以告也。正使田彦皋,见任河中府尹,年六十八岁,尝接伴范成大,极有文学,借吏部尚书以来,副使完颜琥。
丙戌,朝晡临。人使入驿。京镗遣人谕以皇帝在丧次,难以讲礼。彦皋等答云:「在常州闻太上皇帝升遐,既难讲礼,即合发回,却蒙依程限取接。居丧系是宋国事,便不接书,恐于礼未当。缘别无执据,若得馆伴所备细公文,即便回程」。既而二珰遣人传旨馆伴,令就宰执处商议来日传旨并公牒事宜,议定具本进呈,令馆伴且在宰执处等候处分。即与诸公回奏,未敢具草,容来早面奏。
丁亥,小祥祭奠,上亲行礼,奉慰如仪。既退,五品以上去杖绖,服四脚帽,就素幄奏事。上未变服。予奏:「陛下圣孝过哀,犹未御初祥之服,臣等不胜忧惶,乞俯从礼制」。上流涕曰:「大恩难报,情所未安,俟过大祥商量」。奏:「引见人使,昨已议定,而御前降下掌仪王舜臣所申,可凭信否」?上曰:「北人直,必不妄」。众人云:「小人传言,往来多有增损及遗忘,欲令馆伴自过位与北使商量」。上曰:「须是馆伴相见」。予奏:「昨日传旨,令馆伴发公文与北使回,似乎太遽,须先得北使牒,然后回报」。上曰:「极是」。徐观圣意,似无他,因奏云:「恐须一见」。上曰:「彼欲见,当从之」。予曰:「国书如何」?上曰:「既见,如何不受书」?
戊子,早赴朝临讫,驾回,内服缞绖,坐逍遥辇,四旁裹以绢素。
己丑,会庆节假。先有旨免明庆满散行香,洪迈入奏而有中批。已而雨作沾湿,免德寿宫入临。
庚寅,赴德寿宫朝临毕,回赴奏事,服所服入和宁门,中官引就后殿东廊,设素幄,上缞绖如故。三省密院同呈毕,王相又及使人引见事。上曰:「不须理会,明日行入局」。是晚微雪,馆伴奏北使来早行。上径批依。既而来申省云:「除已恭依圣旨施行外,合行申审」。予语吏云:「既已施行,何审之有」?退其状,改作「依条合行申审」,而削去「施行」数字,因与诸公再缴奏。上自批云:「自合依已降指挥施行」。是晚,密赐北引接虞用康等二人各银一百两,又闻密赐凡见辞等例物尽以与之,三节皆不及,以其往来主议也。
辛卯,德寿宫朝临毕,归作降圣节假前日批付密院,奉皇太后圣旨,差甘昪提举德寿宫。又降旨差提举钦奉太上皇帝几筵。李舍人巘先缴奏,中批云:「不敢违皇太后圣旨,难以依奏,可日下书行」。给事中王信又缴密白黄。
宋故少师大观文左丞相鲁国王公神道碑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三
孝宗皇帝齐圣天授,勇智天挺,皇乎有阖辟宇宙、旋乾转坤之姿,盖艺祖之神武,仁宗之仁俭,神宗之英明,高宗之武文,集四圣之大成,金声而玉振之者也。而稽古舍己,比崇华、勋,闻善从谏,兼徽汤、禹,圣而不居,能而不矜,汉五凤,唐贞观,风斯在下矣。故其图任相臣,在初元时则有若魏国张公浚,在中年时则有若雍国虞公允文,皆骏发扬厉,誓清中原,人咸谓君臣投分,一何契也!至其季年则不然,乃选于众,而举鲁国王公。公之为人,貌不襮其刚,动不显其方,呐呐恂恂,言徐色夷,以春迟冬湿之气,而当风行雷厉之威,人又谓君臣异趋,又何睽也!然公自疑丞以宅该辅,十有四年,视前数公,独久厥职。算效考成,济登隆平,日不足而岁有馀,朝廷清明,纲纪爰整,众正列布,百度咸熙,民物乐康,边鄙嘉靖,淳熙之治视庆历、元祐无所与逊者,主之圣亦臣之贤,又何伟也!呜呼!孝宗之远猷深旨,是可得而天窥海测也耶?公讳淮,字季海。其先太原人,五季避地至婺,八世业儒。曾祖本。祖登,策进士第,终官承议郎、知湘潭县。父师德,宣义郎。皆赠太师,鲁、魏、楚国公。母时氏,封魏国太夫人。公自幼警敏,寡笑与言,表和里正,力学工文。绍兴十五年第进士,时年二十。为台州临海尉,太守萧振一见许以公辅器。振帅蜀,辟公入幕府。造朝,改左宣教郎,累迁校书郎。高宗皇帝命御史中丞朱倬举可御史者,以公应书,除监察御史。迁右正言,首论:「大臣养尊,小臣持禄,以括囊为智,以引去为高。愿陛下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时宰相汤思退无物望,公条其罪数十,于是册免,公论韪之。至于宰士方师尹之狡险,大将刘宝之掊克,吉州守臣魏安行虚增鬻公田之估,皆奏免所居官。陈辉、王传之才,皆荐为郡。如两淮之互市,如七闽之鬻盐,如诸道之预买折帛,如淮漕之夺民榷酤,皆言其敝,多所施行。丁楚公忧,既葬,奉母庐墓,哀动行路。免丧,除直敷文阁、福建转运副使,时孝宗隆兴二年也。旧制,鬻盐官自为场。其后户计人算,强而售之,淆以泥沙,损其铢两。公复其旧,小民大悦。未几召归,言于上曰:「尧以知人安民为难,舜以明目达聪为急,愿陛下以尧舜自期,群臣以尧舜其君自任」。又云:「自治之策,治内有三:曰正心术,曰宝慈俭,曰去壅蔽。治外有四:曰固封守,曰选将帅,曰明赏罚,曰储材用」。上曰:「卿曩居言责,议论诚确」。除秘书少监。时光宗为恭王,上妙简师交,首命公兼王府直讲、国史院编修官。执政钱端礼私谒于公,正色拒之。会王府生皇孙,公请正其典礼,端礼因是谗公。上知公不相安,命知江州,改建宁府,仍直敷文阁。至郡,老幼逆于境曰:「吾一佛复来矣」。公俭以裕财用,宽以抚军民。民有骨肉之讼者,晓以恩义,有泣而去者,狱无颂系,里无叹声。就迁副漕。未几得召,御史李处全沮之,诏仍故官。建之北溪湍悍,方舟以济,每岁桃华水生,随缀随裂,民病涉焉。公伐石为梁,官费而民不与,梁成而民不知,民堂其南涯,肖公像而祠之。改浙西提点刑狱,见上陈阁中利病四事,天语褒嘉。且令一至东宫,皇太子待以师儒,特施拜礼。既至官下,精意谳平,冤者辏集,有数十年不决之讼,皆与直之。于是有司不敢怠事,狱吏不敢舞文,囹圄娄空,民知远罪。诸邑有前期借民租调者,公下令必罚,民用昭苏,治最上闻,以太常少卿召。近习曾觌一再来见,公竟不见,闻者钦叹。兼中书舍人、吏部侍郎、太子左庶子。未几,西掖为真,兼直学士院、侍讲、太子詹事。会郊祀恩应任子,公舍其子,任其弟。时閤门官陈觉民超转遥郡防禦使,近习龙大渊赠太师,仍畀开府仪同三司恩数,参知政事姚宪罢政,除资政殿学士,戚里张说为枢密罢政,除太尉,在京宫观,公皆封还诏书。公自掌帝制,训词深厚,有西汉风。如苏公轼赠太师词,尤为海内传诵。除翰林学士、知制诰,知贡举。上尝与公论及朋党,至是发策问士以崇名节恶朋党,士风丕变,得士最盛。上问公以文行之士,公荐郑伯熊、李焘、程叔达,后皆擢用。淳熙二年,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公言于上曰:「曩者大臣知以和为和,而不知以和为战」。于是一新经武,大整师律。请令蜀中军帅补置偏裨者,必诣密院以审其才;诸将勿私置亲军,以消其党;庐州勿撤戍兵,以严其备;中外诸军勿互招亡卒,致纪律之不严;荆襄士夫勿私役民兵,致忠勇之不振。荐蜀帅吴拱才可登用,郭田、张宣才堪为帅。辛弃疾平江西茶寇,上功太滥,公谓不核真伪,何以劝有功?文州蕃部扰边,吴挺奏厍彦威失利之罪;靖州夷人扰边,杨倓奏田琪失利之罪。公谓二将战没,若反罪之,何以劝士?三年八月,除同知枢密院事。靖州蛮既平,率逢原杀及老幼,文州羌既定,李昌祖诱杀降者,公皆请惩其罪。四年六月,除参知政事。先是,参预龚茂良之政大抵慕魏相,庶位承风,多过于苛。龚既去,时宰席久虚,公与李公彦颖同秉大政,赞上以治。尚忠厚,诸路奏谳多所平反,政刑中和,一时气象蔼如也。五年三月,除知枢密院事。蜀帅胡元质奏黎州青羌寇降,公请诏守臣不得邀功。吴挺奏草羌寇亦降,公请诏抚之以劝来者。先是,蜀帅范成大言兴元军帅郭钧御众无术,至是折知常乃言钧治众以整;成大言吴挺颇失士心,至是胡元质乃言挺治军有纪。上问钧、挺一人而毁誉二三,公曰:「挺固未可遽罢,钧亦未宜遽用,此抑扬之理也」。五年十一月,除枢密使,诏班缀恩礼并视宰臣。上从容言武臣岳祠之员宜省,公曰:「有战功者壮用其力,老而弃之,可乎」?宰臣赵雄言:「北人归附者,畀以员外置之职,宜令诣吏部」。上曰:「姑仍旧」。公赞曰:「圣意即天意也」。雄又言:「宗室岳祠八百员,宜罢」。公曰:「尧时九族,在平章百姓之先,疏骨肉之恩,可乎」?郴寇陈峒颇张,帅臣王佐请节制诸军,公言:「莫若使各展其效」。寇平,公言佐之功卓然,赏不可薄,上即除佐次对。又言:「佐用流人冯湛,有功,请先释其累囚,趣上其功」。又言:「军志曰『赏不踰时』,请趣佐上诸军功状」。殿岩步军帅岳建寿初充职,即鞭其偏裨十人,有死者,士有怨言。公言:「恩未加而威先之,请密赐训敕」。荐陈溱伉健无华,王世雄奇厖有谋,上皆将之。楚州守臣翟畋专杀八盗,池州守臣赵粹中专杀一驿骑,皆罪非殊死,公言其冤而正二人之罪。广西帅刘焞平妖贼李接,上问焞功孰与辛弃疾、王佐,公曰:「弗如也」。乃畀焞集英殿修撰。七年,诏王某起居不名。黎州寇平,上曰:「皆卿协赞之力,江湖广寇,卿力尤多。至于行赏惟允,遂为后法。昔陈康伯虽有人望,至于处事皆不及卿」。蜀帅言昨平蕃寇,将臣成光延、高冕失律,公请夺爵或流窜。上曰:「不已轻乎?盍从军制」?公曰:「故事,平内寇之功其赏半于平北虏之功,罚亦宜然」。上欣然曰:「朕因卿言,释然有悟」。乃命减死。公执政七载,多在枢廷,凡选授中外将臣及边方守臣,各称其职,有泛求恩倖从中出者,皆执不行。四方所陈军务,虽数千里外,应之皆切中事机。上眷益隆,而公益夙夜兢兢,朝野贤之,望其为相。八年八月癸丑,拜右丞相兼枢密使,封福国公。先是,自夏不雨至秋,是日甘雨如注,朝士相贺,曰:「此傅霖也」。时户部言诸郡旱者口算绢钱,其缗八十馀万,上喜命相而雨,尽除一年。于是公请发廪以振两淮之饥,择官以检民田之损,粜官粟以平畿甸之谷价。于是富民无蕴年,贫者无道殚,民皆欣然,若更生焉。先是,丞相赵公雄蜀人也,故蜀中名士多汲引在朝。及赵罢相,有为飞语以撼蜀士者,皆有去志。公谓一宰臣去,所用者皆去,唐季党祸之胎也,岂圣世所宜有?于是求去者留,久次者迁,蜀士乃安,朝论以为盛德事。有王叔简者,蜀类试第一人也,赵公荐之得召,既至而赵去。公力荐其文行,用为博士。近习王抃为枢密都承旨,怙宠为奸,中外莫敢言者。公极陈其罪,语甚切,谓自古人主受谤鲜不由此,上即斥之。公荐名儒萧燧代之,小人屏迹。言者论冗官之敝,请损任子。公请自大臣始,人服其公。及郊祀,任子减前郊之半,上甚喜。时有谓公省事多积,除吏多滞者,语闻,上问:「久不除郡守,何也」?公翼日启拟三人,上问孰可帅蜀,公以留正对。命下,谏大夫黄洽贺上曰:「蜀帅得人矣」。上喜,以其语告公,于是荐刘国瑞可风宪,李昌图可版曹,赵汝愚可闽帅,张枃可畿漕。上曰:「卿迩日选用得人,决事惟允」。公曰:「臣荐一士则谗兴,决一事则毁至,非圣主责臣以久不除吏,臣何敢哉」!先是,故相梁公克家久外,公尝从容为上诵言其贤。九年九月己巳,拜公左丞相,克家右丞相。二公对持国柄,同心辅政,上虚己信任,士夫翕然归重,天下颙然望治。公首以进贤报上为己任,谓李椿之老成,朱熹之练达可以寄民命,上使椿帅长沙,熹为浙东常平使者;谓郑丙之刚正、芮辉之文学可以侍经幄,上使辉为侍讲,丙为天官;谓余端礼之精密、曾逮之风力可使为民曹,谓葛邲之行谊、熊克之文词可使登法从;又请补馆职之阙员以储人材,选治郡之高第以为郎官。上尝访公以当世人物,公言儒学政事之臣如京镗、谢深甫、郑侨、何澹、袁说交、吕祖谦、尤袤、谢谔、阎苍舒、罗点、范仲艺、洪迈、沈揆、陆游、倪思、莫叔光、宇文介、谢师稷、王正己、赵思、赵汝谊、何万、邓驲、陆九渊、刘颖、赵巩、詹元宗、吴燠、陈仲谔、詹骙、周颉、黄黼、蔡戡、林枅、李璧、郑锷、赵彦中、丰谊、詹仪之、方有开,皆一时之选也,上皆用之。荐李处全及钱端礼之孙象祖为郡守,上曰:「王某长者」。一日上谓公曰:「今中外得人,前所未有,复见古风矣」。故淳熙人物之盛,至今以为美谈。然公守法度,爱名器,重人命,钦刑罚,惜人材,全始终,恤民隐,宣德意,审几事,持远谋,夙夜切磋,无微不尽。故郑丙议戍期至而不之官者,必严其禁令,公请遵已行之法。林宗臣议私请托以求荐举者,必白发其私书,公谓长告讦之风。邓槔祈改丹书而宰掾谓其罪不可掩,或欲屈法以从所祈,公曰如是则有司可废矣。进士有求以免举之恩为升等之恩,或谓求者止八人,何必靳,公曰八人得之则百人援之矣。宦官张去为请以己之官貤其子,公言其子已为遥郡,法不应迁。龚颐以执政之客补官,求诣铨曹,公言圣世无近比,门不可启。公之守法度、爱名器如此。丹阳民有擅决湖水以溉田者,张枃请重其罪,公言民尝请而官不执,罪不在民。又有饥而强借民谷者,执政请痛惩之。公言令甲饥民缺食,罪不至死。左帑胥吏受赇抵罪者三十人,公言刑者颇众,恐伤好生之德,于是流一人,耐三人。夔帅林栗奏部民谭汝翼豪横可杀,公言夷人杀汝翼下人一百七十馀人,汝翼止杀夷人十七人,谓宜减死,于是止从编置。吴宗旦、刘国瑞请为盗者必杀,公言若尔,则盗必曰杀人者死,不杀人者亦死,等死耳,何惮而不杀人乎?公之重人命、钦刑罚如此。故相陈公俊卿请老,公言其材可惜,未宜遽从。赵公雄请祠,公言人才实难,亦未宜听。右相梁公克家告病求去,公言时方盛寒,请留之以经筵、在京祠官之职,俟春暄而后行。部使者曾逢请祠以养亲,公言逢之孝养,宜加以贴职美名之宠,示砥砺于风俗。周极有才而人多议其轻,公言跅弛之士缓急能出死力,上遂用为郡守。辛弃疾有功,而人多言其难驾御,公言此等缓急有用,上即畀祠官。公之惜人才、全始终如此。版曹王佐言诸路旱暵,除租至五十四万石,上疑其过于多,公言其非过。赵子濛言救荒多滥,公言百姓其谓朝廷轻失人命,而重发仓廪,虽知其滥,可不从厚?沈宗禹请行推排贫富升降之法,公言开民更相纠举,其害甚大。退谓同列曰:「吾辈见民疾苦,当如疾病之在身」。王佐请诸郡上供一岁再校,后期者罚。公言顷岁尝一校殿最,州郡争先,鞭笞苛峻,有至死者。今若一岁至再,其害不细。谓宜止于每岁之杪择一二逋负之尤者罚之,庶几吏不急征,民免苛政。上大喜,曰:「甚善」。公之恤民隐宣德意如此。上尝论唐太宗之功业,因叹大功之未就,公以先德后功为规。上尝遣汤邦彦使虏,而虏酋不礼吾使,因叹宿愤之未摅,公以上策自治为献。虏使魏正吉朝贺不肃,公责之以朝仪,卒致其恭顺而成礼。上欲废枢密院之非古官,公言军务至重,不宜弛备以示敌。公之审几事、持远谋如此。公所建明,上皆施行,此其尤著者。十一年冬,边吏言虏主归朔庭,公言于上曰:「虏之情伪未可知也,或中原豪杰起而图之,为吾驱除,亦未可知也。所宜先者,择将帅、严守备、明斥候、峙糗粮耳」。边吏又言:虏境檄称,其主巡行故国,南朝来岁贺正旦、生辰使暂辍一年。上曰:「彼止吾使,若彼使至,则如之何?盍亦遣使郊劳乎」?公曰:「彼既止吾使,亦必暂止彼使」。未几边吏再言虏境有檄,果亦云然。上再三嘉公,曰:「卿言于前,乃验于今,真庙谟矣」。时高宗皇帝圣寿新岁八十,公言礼之大者仪必极其崇,庆之隆者泽必侈其溥。上命公绵蕞其典。十三年正月朔,上躬帅百官朝德寿宫,奉玉卮,上鸿号。礼成,发德音,行庆泽。群公百执进律增秩,于是恩达于荐绅矣;太学弟子员径诣太常,于是恩达于韦布矣;虎贲材宫饫赐餐钱,于是恩达于尺籍伍符矣;敬老尊贤,薄刑已责,于是恩达于幽人山农海隅苍生矣。公亦当进两秩,增封邑,公恳辞焉。退而喜曰:「吾求去八九矣,而上不听,今可以从此逝矣」。三月,公祈上丞相印绶,归田里。章四上,不许。九月,再请为祠官,又不许,进封鲁国公。来年六月,又累章申前请,又不许。是秋,高宗升遐,一时典礼皆公所定。北虏遣使来贺生辰,或谓上在哀疾,既不受礼,宜辞其来。公独言继好已久,骤辞其使,未可也。谓宜除馆延之,徐议礼遣。从之。上欲遂服,令皇太子参决机务,乃于祥曦殿西序设幄次,命曰「议事堂」。每有大政,宰执诣堂禀议,翼日随皇太子诣内殿进呈。时公当轴寖久,尽瘁夙夜,重以魏国年高有去思,而国恤方殷,欲去不可,闵免踌躇,非其志也。来年春,高宗祔庙,公乃上章丐祠,见上面控,其辞危苦。上恻然曰:「丞相无苦,敬当勉从」。除观文殿大学士,仍前特进、鲁国公,判衢州,从公便乡邻、侍板舆之志也。诏许辞行,拊劳再三。退辞东宫,慰藉周悉。宰执百官设祖帐都门外,观者叹息。侍亲归里,稚耋驩迎,亲故歆艳,以为古人戏䌽画绣,公独兼之。公即日上章力辞典州,请为祠官。上恩闵劳,改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未几孝宗倦勤,光宗嗣位,公以旧学首奉明诏询初政。公答诏言极切至,大概谓尽孝进德,奉天敬民,用人立政,罔不在初。上欲拜公使相,而公宅魏国忧,有诏服除日降制。公念母子相为命者六十四年,至此痛极,不如无生,誓以素食终丧。既卒哭,得脾疾,亲旧劝公曰:「此素食所致也。丧有疾,御酒肉,礼也。盍强食从礼」?言未毕,公一恸几绝,劝者乃止。未几小愈,闻王人及门传宣慰问,且禭魏国以白金及帛疋两各七百,公起拜命,自草奏称谢。一日,忽语家人子曰:「《易》卦六十有四,吾年亦然」。即命子弟执笔,自占表章,祈致其仕。翼日夜漏下十刻,薨于正寝,实淳熙十六年某月某日也。先是一月,有大星霣于里门。遗表上闻,两宫震悼,辍朝二日,赠少师,禭以白金及帛疋两各千,令奏亲属一人,添差本路干官以治襄事。官其子孙七人,恤典从厚,终始哀荣。明年十二月甲申,葬于婺之北郭外隆寿之原。公娶何氏,左奉议郎、知温州瑞安县绅之女,累封冀国夫人。子八人:模,通直郎,监西京中岳庙;枢,朝散郎,主管佑神观;机,通直郎,监西京中岳庙;朴,迪功郎;栋,奉议郎,主管佑神观;楫,修职郎,监西京中岳庙;橚,宣教郎,监西京中岳庙;栻,寄理将仕郎。模、机、朴皆先公卒。一女,适校书郎姚颖。孙男女十四人。公风骨清臞,萧然简远,家人未尝见其喜愠。冲淡寡欲,自奉甚薄,食不重肉,一衣十年。每一饮食,魏国未食,不敢先尝。闺门肃然,寂无歌舞。在公退食,端居斋房,观书或至夜分。合族千指,与同饱温。训迪子侄,不异己子。士夫客死,必赒其归。好贤惜才,人有片善,终身不忘。然不立党与,不市私恩,每有荐进,不告其人,其不知者或以为怨,终不自明。公相孝宗,论事安舒,不迫不激。论人先纯正,论政本宽厚。是时士大夫多言闽人不可用者,公尝荐一二士,上曰:「非闽人乎」?公曰:「立贤无方,汤之执中也。必曰闽有章子厚、吕惠卿也,不有曾公亮、苏颂、蔡襄乎?必曰江浙多名臣也,不有丁谓、王钦若乎」?上称善。自此闽士多收用云。博士章颖论事狂直,上议绌之,公曰:「陛下乐闻直言,故士夫以言相高,耻不相若,此风可贺也,绌之乃成其名也。绌之愈甚,其名愈重。名既归于下,谤必归于上」。上悦,颖复留。有司言天长县水毁七十馀家,上曰:「此常事,何必以闻」?公曰:「昔人谓人主一日不可不闻水旱盗贼,《礼》曰:『四方有败,必先知之。可谓人之父母矣』」。上敬纳焉。君子谓此三言者,真古大臣之言也。其开广贤路,长养谏者,固结民心,增益主德,其功远矣。故上每称公曰「不党无私」,又曰「刚直不欺」。夫外人见其粹温,而上独见其刚直,扬己要誉者能之乎?隆兴以来称名相云。有文集若干卷,制草若干卷,奏议若干卷。既葬十四年,栻走二千里,以其兄枢之书来庐陵谒万里曰:「先生非先公故人乎?墓隧之碑未立,先生而不为,尚以谁诿」?万里则按其诸子所作家传,及起居郎熊公克所作行状,摭其系天下国家之大者书之。铭曰:
皇矣孝宗,圣与天通。英武刚明,而相鲁公。孝宗赫然,鲁公凝然。赫然如天,凝然如渊。规凿矩枘,落落弗契。云胡相逢,同底于治。闻诸晏婴,有同有和。同罔可否,和罔唯阿。未闻衢室,以俞废咈。面惟予从,违弗汝弼。维皇之刚,用公济而。维皇之英,用公粹而。皇武用公,保大定功。皇明用公,海函地容。皇德增增,皇功锽锽。皇治其弘,有巍其成。昔周之宣,艾夜勤止。暨厥末造,鹤诲驹刺。唐之文皇,唐之成康。其渐二五,曾谓无荒。隆兴之元,阖开乾坤。震是狁魂,于强于安。淳熙之季,薄海丕乂。金瓯罔缺,龟玉罔毁。何施臻兹,维皇不疑,维公不欺,维卒不欹。谓公平平,无勇功智名。后有思者,訾不来下(《诚斋集》卷一二○。)。
诚:原脱,据四库本补。
别定庙议图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四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绍熙甲寅某月,诏以孝宗祔庙,当议宗庙迭毁之次。礼部侍郎许及之、太常少卿曾三复等相与上议,请迁僖祖、宣祖而奉太祖居第一室,祫享则正东乡之位。有诏恭依,且令复议二祖祧主奉安之所。时熹始赴经筵供职,亦尝预议。属以病不能赴,遂以议状申省,大指以为僖祖实为帝者始祖,百世不迁之庙,不当祧毁,合仍旧居太庙第一室。四时常享,则居东乡之位。宣祖、太祖、太宗、真宗、仁宗、英宗六室,皆在三昭三穆之外,亲尽宜毁。而太祖、太宗、仁宗功德茂盛,宜准周之文武,百世不迁,号为世室。其宣祖、真宗、英宗则迁于西夹室,以从顺祖、翼祖之后。祫享则序昭穆于堂上,而时享不及焉。神宗、哲宗、徽宗、钦宗、高宗、孝宗六室为亲庙,时享祫享如仪。异时迭毁,则三昭三穆以次而迁。唯高宗受命中兴,异时虽或亲尽,亦当如仁宗故事,别为世室,百世不迁。盖虽通为十室,而三世室自在三昭三穆外,其始祖之庙与三昭三穆正合七世之文,如刘歆说。而兄弟相继,各为一世,先儒亦有定议。并考古今,画成图样,其说甚备。且谓他日恢复中原,还反旧京,则又当别考古制,世为一庙,而革去东汉以来同堂异室之陋,盖不独为今日议也。而庙堂持之不上,独奏礼官及诸从臣所论,请为别庙,以奉四祖。又诏恭依,遂即毁撤僖祖、宣祖庙室。熹见诸公,争之甚力,而右相赵汝愚雅不以熙宁复祀僖祖为然。给舍楼钥、陈傅良又复牵合装缀,以附其说,其语颇达上听。某月某日,忽有旨宣召熹赴内殿奏事,盖将问之以此也。熹因节略状文及为劄子,画图贴说以进。上览之,良以为然,且喻熹曰:「僖祖乃国家始祖,高宗时不曾迁,孝宗时又不曾迁,太上皇帝时又不曾迁。今日岂敢轻议」?熹因奏曰:「此事义理甚明,而圣意又已见得如此,其不当迁,无可疑者。前日集议虽已施行,而臣申省议状独未得经圣览,不曾降出。即今来劄子却乞降出,再令臣寮集议,必有定论」。退见台谏谢深甫、张叔椿,亦皆以熹说为然,而谢独甚悔前日合议之失。其后不久,熹即罢归,而所议遂不复有所施行。后却闻台谏、后省亦尝互入文字,乞降出熹前所议,而亦不知后来竟作如何收杀也。然当日议状、奏劄出于匆匆,不曾分别始祖、世室、亲庙三者之异,故其为说易致混乱,而尝反疑前日之误,故今特故备著之,而别定两图,以见区区之本意云。
朝奉郎给事中黄裳朝散大夫权工部侍郎谢深甫磨勘转官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四、《攻愧集》卷三五
敕:严吏铨之课,所以示百寮之公;优法从之联,犹不忘三载之考。具官某再登朝著,亟上禁途。朱邸横经,久藉讲磨之益;琐闱批敕,尤高论駮之风(谢深甫云:「翱翔朝著,密勿禁途。三辅政清,久资于弹压;贰卿任重,允赖于论思。」)。兹以年劳,应于治典。爰陟文阶之等,寖升官簿之华。其服恩荣,尚殚猷告。
缴郑汝谐第二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三三、《攻愧集》卷二八
臣今月初三日准录黄,郑汝谐日下赴部供职,初四日尝具奏缴,至今未蒙处分。初七日再准录黄,郑汝谐辞免,乞祠禄或一郡,奉御笔依已降指挥供职。臣么么摄承西掖,以论駮为职。言语拙讷,不足以动天听。汝谐之奏,既勤陛下亲洒宸翰,必是已蒙省览。其言曰:「自叨除命之后,凡三遭省官论奏」。其意不过欲正国家之事体,而存给舍之纪纲,是其言可听者一也。又曰:「论事者罢,被论者留,不惟事体不顺,而纪纲几于尽废」。是其言可听者二也。又曰:「自始被命,至今已四十日矣,有合区处施行之事不为不多,乃以一小除目阅日已久,何必留臣,以启多事之原」?是其言可听者三也。其说皆与臣言暗合,以此犹知人情本不相远,此天下之公言也。况黄裳一经缴奏,陛下察其难以并在从列,故处以王府旧职。而汝谐之命,谢深甫缴之,臣又论之矣,汝谐必知,难以并立,深甫与臣又当如黄裳之引去。自此一有论奏,则先危其身。向来犹得与之俱去,去非臣子之所惮,与之俱去,事已可骇。今则论事者罢,被论者留,台谏、给舍不复可为,虽具其官,而职尽废,其何以为国乎?陛下若徇其请,付以外郡,以靖朝列,在陛下一举手之顷耳。朝廷则可以正纪纲,振风采,汝谐则可以全去就,知廉耻,上下两得之矣。近来事绪日出,论駮日至,烦渎圣听,皆非得已。陛下本务安静,而滋益多事。臣愚不避万死,伏望圣慈采之公论,付之无心,刻印销印,惟是之从,使朝廷肃然,是非别白,实为幸甚。不然,恐纷纷未已,徒骇观听,无益也。所有郑汝谐供职指挥,此特其一尔。欲望先赐宸断,俯从所乞。他日如欲用之,亦未为晚。上项录黄,臣未敢书行。
缴祧庙事奏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三五、《攻愧集》卷三○
御史中丞谢深甫等奏集议祧庙事,乞且从礼官第一次陈请,奉圣旨恭依。
臣窃惟宗庙重事,非可轻议,虽议礼之家,古称聚讼,然在上之人所以择之者如何尔。凡事固当从众,要以不专视议者之众寡,惟其是而已矣。本朝自开国以来,立四亲庙之后,凡宗庙之事据经守正,本无可议。治平末年,英宗祔庙,僖祖亲尽,迁之夹室,而顺祖遂居第一室,天下无可议者。盖僖祖之迁夹室,于礼为顺。太庙者,宋之太庙,非以第一室为主也。自王安石异论,奉僖祖已迁之主复入第一室,正东向,而议论始纷纷至今。神宗祔庙,翼祖遂迁,亦礼之宜也。蔡京用事,专务绍述熙宁之政,又唱九庙之制,复奉翼祖已迁之主入庙。当时诏书明言自我作古,可见无所经据。若太祖东向之议,自熙宁以来,议者不知其几,至陛下而始定,甚盛举也。此事既定,遂又议僖祖、宣祖祧主所归,考之于《礼经》,计之以治平故事,止合并迁夹室,如顺祖、翼祖之制。正缘熙宁之后推尊僖祖已久,又纷然有不当使僖祖下祔子孙之说,故众议中制,取唐柳冕之言,创为别庙。二事皆已得圣旨恭依矣,岂应更有异议?比闻朱熹曾入文字,未蒙降出,臣辈无由辨正是否。忽又得旨,恭依台谏之奏,且从礼官第一次陈请,则是止祧宣祖而祔孝宗,所谓太祖东向之礼,又复寝而不行。臣实惶骇,窃谓如此重事,陛下再降旨恭依,今忽以数语而改之,行之四方,实惑众听。臣未深辨,欲望降出朱熹劄子,庶见得有所据依者何事,果能使中外心悦而诚服,则改之未晚。若如今日所行,则宗庙重事议已定而复摇,重事反轻,非所以示中外。如臣浅陋,何足以预议大事?苟有所见,不敢以畏避而不言。伏惟陛下裁赦。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读。
赵深甫墓志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九九、《攻愧集》卷一○四
长兄绩溪尉蚤世,三子五女以次婚嫁。丘嫂最爱季女,闻小溪寓居赵氏家法媒妁之言曰:「武德夫妇偕老,杜门约居,教子甚严。诸子联中科第,多有贤称。其第三子师信既以淳熙二年赐进士出身,得尉台之临海矣,请婚」。审于乡评曰然,遂以兄之子妻之。后以近制改师浔,字深甫。既婿于我,与之游处,被服儒雅,略无膏粱之习。庆元二年,君既悼亡,谋葬于通远乡白石里石营保之原,而后之官。甫四年,而君亡矣。哀哉!母安人冯氏尚无恙,一女二子,哭声不忍闻。石营去所居才里许,将举深甫之丧合焉,求铭于余,忍铭君乎哉!君实为艺祖皇帝系孙,赠保康军节度使、高密郡公令儇,君之曾祖也。赠武义大夫子盖,祖也。主管台州崇道观伯𨑖,武德也。武德生长承平,南渡流落,居四明之鄞县。大抵居官廉俭,谨蓄俸馀,以为待次计。与邻里不以财交,故内外肃然。深甫生而奇庞,长服义方,自力于学,登第五年而后授室,彊敏自喜。始调官,或贺之曰:「临海尉多以捕盗改秩者」。君以为「非吾志也」,在官果两得强盗,一获私盐甚夥,皆应受赏,照验明备,终不自言。又达于吏事,以此受知于诸公。邑民自经而有伤,又以移尸兴讼。令受私谒,谕君毋生事。君正色曰:「事干人命,今日正欲得实耳」。长揖而起,终直其事,人皆称平。令惭且不乐,时以职事相窘,君弗恤也。有十将雄狡无赖,前政莫敢谁何。偶有犯当治,辄肆言曰:「尉欲治我,不望改官耶」?君寘之理,穷诘宿过,卒逐之,馀皆耸服。寻为衢州西安丞,工部尚书谢公源明时为守,趋召,转运使潘公景圭问曰:「郡中有贤丞乎」?谢公以二人对,而以君为优,备言廉勤晓畅民事之详。潘公曰:「得之矣」。俄列上,谓才术优长,可以作邑。两易知严州桐庐县,最号难治。君为之谈笑而办,才誉益显。任满,授绍兴府录事参军,丁武德忧,不赴。服除,会有旨,侍从台谏各举宗子二人,余在西掖,荐君之兄师津。今知枢密院谢公深甫台人也,极知君,恨举员已足,未有以及之。方为御史中丞,而吏部尚书刘公德秀为监察御史,问人于宪长,谢公亟称君之贤。刘公慨然荐之,其词曰:「奥学有源,素履无玷。虽历官未久,而声闻益彰」。并及辞盗赏事,为远到之识,乞以备朝廷选擢,初不识面,真公举也。天族蕃衍,人才众多,昆仲屏居山间,忧患之馀,名彻天听,照移狎至,几于羔雁成群者,乡人荣之。本无意于干进,仅以此俱得添差幕官。君授建康府节度推官,留守尚书张公枃多以滞讼属君,处之当人情,合法意。众议有未定者,独招入郡斋议之,或至夜分而后退。大资赵公彦逾素知其才,见其尽心赞画,受输决事,无不曲当,首授京削。参政又为之延誉,诸司交荐,仅二考而归。既调严州节度掌书记,为部胥所卖,再往都下。久之得疾逆旅,遂以五年四月戊寅卒。哀哉,若人之不淑也!始既辞盗赏而不用,蹉跎至此,知己方当路,可以伸矣,而止于儒林郎。素壮强饭,年五十有二,何疾遽困之耶?子希侃、希。女未行。君性质直,忍贫自立。职务之外,进学不倦。垂意经史,同寮赓和,往往倾其座人。心计精密,治公事如家事。言不妄发,持论甚正。孝友勤谨,自奉淡薄,不务华饰。思有以自见于世,遂吞志而已矣。方鼓盆时,手记费用之目甚悉。其子请曰:「何用尔」?君忽曰:「我且死,汝辈从此为之」!兹闻讣音,变起仓猝,昆仲方议经纪之,希侃等出旧所编,按以从事,适奢俭之中。噫!岂有知耶!葬以六月某日。铭曰:
父子之贤,闻于乡闾。兄弟之美,彻于帝都。君才甚优,知己当涂。谓进未艾,而止斯乎!兄子既殂,又铭其夫。尚惟诸孤,承庆之馀。
参议方君墓志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攻愧集》卷一○六
余为儿时,先光禄知乌戍,已知秀州使君方公之名。既冠,公守四明,才三阅月而去,民歌之至今。乾道七年,由永嘉郡文学为秀之考官,公方奉祠居城中,讫事始得一拜床下,侍德容,聆教言,从同事者各询其乡里官所之详。故家意象宽弘,叹仰前辈风度,以为不可及。公既云亡,始识其子夷吾,纳交虽浅,而意甚亲。后贰司府,夷吾之子叔恭为打套局,喜其有父祖之遗风,遂荐之,幸遂识方氏三世。嘉泰元年,闻夷吾以九月八日终于家。二年,叔恭等既以二月甲申葬君于临安县灵凤乡归长山之原祖祢茔次,以书来求铭。新浙西参议官王明清仲言实余所敬,娶君之女弟,既状其行,又助之请。仲言有史学,书详备,乃摭其实而系之铭。君讳导,夷吾其字也。方氏自周之方叔以来,远有世谱。后居严之鸬𪇔原。晚唐元英先生以诗鸣,七世而楷以进士起家,仕至驾部员外郎。生蒙,朝散郎、尚书屯田员外郎、赠银青光禄大夫,君之曾祖也。妣陈氏,赠永嘉郡夫人。祖元修,朝请郎,大名府主管机宜文字、赠特进。妣王氏,赠馀杭郡夫人。父滋,敷文阁学士、通议大夫,累赠少师。妣李氏,赠越国夫人。少师未四十而专城拥麾,几遍东南,所至有惠爱。晚登从班,隐然为一代名臣,及见正始,源流深远,所交皆当世名士。在二广八年,自赵忠简公鼎、张忠献公浚、洪忠宣公皓、李庄简公光诸巨公,皆为秦氏所摈斥,流散湖广,或在海外。秦方兴罗织之狱,急进者睥睨迁客,以为奇货。少师独一一以时存省馈遗,济其乏绝,不幸殁于烟瘴者,又为津致北归。旁观者危之,曾弗之恤,竟亦不能害,此其最为世所称。君忠厚孝谨,目濡耳染之久,故济物之心切。因得师承侍郎横浦张公九成,又从御史樊公光远、三山宗丞林公之奇游,讲究精微,达识宏度,是以似之。局于名位虽不得展布,而平生出处有可书者。绍兴十九年,以郊恩补将仕郎,寻两该恩例,循右从事郎。二十一年,差充总领淮东军马钱粮所干办公事,改辟福建路安抚司主管书写机宜文字。少师罢四明,寓姚江,不忍去侧,自监潭州岳庙,凡两任。孝宗登极,循右文林郎。乾道初元,少师出疆,以亲属恩循右承直郎,差充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七年入幕,冬遭内艰。九年,丁少师忧。淳熙三年,兼两浙运司造船场。八年,改通直郎、知湖州武康县。明年,明堂大礼,赐绯衣银鱼。十二年,差通判平江府。十六年,光宗覃恩,授朝散郎。绍熙二年到官,五年,差知沅州。主上覃恩,授朝散大夫。请祠,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祐观。三年,差知黄州,复请武夷之祠。久之,差淮南安抚司参议官而遂已矣。享年六十有九,积阶至朝请大夫。娶常氏,御史中丞同之女,君之姑秦国太夫人所出,封宜人。相敬如宾,动合法度,闺阃视以为则。子男三人:长叔恭也,朝奉郎、新通判临安军府事;次叔宽,宣教郎、淮南东路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皆赐绯鱼袋;次叔敏,继季弟后,承事郎、新监镇江府大军仓。女四人:长从释氏,次适进士张淳厚,次适计诜,季尚幼。孙男六人:熙,将仕郎;点,将以遗恩补官;默、熊、照、然。女五人:长未行,次适承奉郎、知常州晋陵县丞张佺龄,次许嫁四明史文卿,次许嫁进士李景藩,馀尚幼。初,君在宪幕,王丞相淮为使长,雅知君贤,君亦疚心协赞,多所平反。德清县鞫茹菜者数十人,请论如律。君究其实,乃邻邑乡民因售薪致竞,为怨家诬诉,两造俱毙,案中皆牵连者。又婺有倡家子规富室之产,既已伏辜,而嚚讼不已。君悉白使者平其狱。鲁公大喜,欲以论荐,而君忧去矣。船场在华亭,造船本钱旧属五郡,期会玩弛,岁额侵亏。君克勤细务,额既登足,异时阙廪贷物者俱偿之。漕司于青龙镇创许浦,移屯寨屋三百馀间,久之未定。君承檄定基,既便于事,请以所征商贩木植为用,尅日而办,仍为痛除重征之弊。武康密迩行都,易致越诉。君律身既严,剖决公平,不科罚一钱,宽猛得宜,讼亦衰少。县出丝纩,赖以济税课,郡利其羡,使别储以俟命。县无所从出,商人患苦倍征,旁出山蹊,公私交病。君请于郡,复旧规,蠲宿逋,申法禁,减则例以招之,曾不踰时,来者辐辏,井邑亦为之改观。米运至丰储仓,退却至数百斛,典吏鬻妻子不足以偿。君为于他州贱籴,取赢以补其数,又以馀赀代下五等畸税。义役良法也,行之或反以致害。君更立规式,劝谕诚笃,民咸信之。追科不事鞭扑,间出郊野,食用百须皆以自随,无纤粟之扰。于是争先就役,他县至取以为法。后有欲更张者,老稚叩阍几二千人,竟仍其旧。尝久雨,有怪民昌言水且大至,人皆悚惧谋避。亟捕至庭,焚其书,械系以俟期。既不验,杖而逐之。有诉夫久出不还,知其必死而迹不明者,君为设方略,得姓徐者,一问即承,境内盗贼帖息。雨旸致祷多验,荐值丰岁,上下熙然。寓客任公绅,谏议古之从兄也,靖康失母,长斋泣血以求之。金人归我河南,徒步走北方,奉之以归。孝行上闻,擢敕令所删定官,改秩主管官告院。母终庐墓,事之如生,与世相忘久矣。君访其家,列其高节于朝,控恳备至,遂赐金紫,闻者钦叹风化之美。提刑刘公颖行郡,谓太守曰:「自苏至此,惟武康无一词至前」。盖君专务行所学,视四境如一家,不表暴以取赫赫名,而民受实惠。便坐有梧桐瑞香,一日甘露降其上,晶荧润液,浃日不晞。邑人聚观,士夫形于歌咏者数十人。其去也,遮道挽留、越境追送者不以数计,此岂可力致耶?吴门最号剧郡,君关决閒暇,贰卿沈公揆同里之旧,相得甚欢。外台多属公以事,无不得其平。两摄郡事,尤为得体。秩满,久滞逆旅。今丞相谢公深甫、大资政赵公彦逾俱在起部,亟称公,始有沅州之命。黄州陛辞,乞铨择巡检,以备不虞。又论犯茶盐之禁,多妄引仇怨与多藏之家,乞不许淹延枝蔓。敷奏详敏,上甚悦,皆见于施行。逾年,会言路申七十之制,君官簿适及,即为纳禄计。再就祠禄,又授议幕,皆非其志也。吴门苦旱,尝躬祷于横山龙母祠,有随车之应。都城延燔之后,人情未定,秀亦连岁大旱,公忧惴尤甚,若任其责者。率里人祷于道宫,极其精诚,至四昼夜,雨为霈然。既病,犹以裕民之要闻于庙堂,丞相击叹致谢。少师在番禺,罗致洪忠宣公长子适为属,丞相文惠公也,仍命君定交,共处郡斋。文惠入相,然后引之,退然惟循涂守辙而已。入仕甚早,重去亲侧,居官之日可数。若刲股以救越国之疾,执亲之丧,号慕几致灭性,皆人所难。诵《列子》如流,达其旨奥。尤喜读《通鉴》,策其治乱原委,往往悬合。尝论太湖高于运河,当疏霅川、浦溇之要者,庶无饥岁。后湖守得其说为之,果有功焉。少师扬历最久,非令甲当给者,悉不取。閒居,又戒与民争利,君守遗训惟谨。岁歉或食不足,未始以语人也。取友必端,志趣相投,一见如平生欢。苟非其人,虽强附弗与。年甫弱冠,夜闻有溺于江者,竭力拯之。从叔希文以穷来归,少师解衣推食,君又为毕其丧葬婚嫁事。隆兴二年,金人犯淮,少师守镇江,警檄交驰。君日视烽火安危之报,多至夜阑。军士有失号者,法当诛。君默念之,寻访而还其人,少师喜,为似我也。明年凶荒之后,饥𩛞盈路,婴孩悲啼不忍闻。君取道旁数十人育之,皆遂全活。既长,男女各有所归,或询访其家而还之。好周人之急,假贷亦随力而应之。施药饵以济贫疾,岁时酒炙以遗邻里。先有小圃,相羊其中。客至,称家有无,欢宴终日不倦。苏氏女兄既寡,奉之尽礼。晚年姊弟合处,夫妇垂白,子孙众多,簪绂满前,雍睦之风乡闾称焉。又以平日见闻为《觉斋见闻录》。病中呼子弟戒以孝弟保家,终制从约,书四句偈以见志。幼尝有得于佛书,长从大慧宗杲游,且死,犹诵杲旧所遗法语而逝。是皆可铭。铭曰:
惟方叔之在周兮,以壮犹而为勇。子孙蝉联兮,见衣冠之光宠。元英出晚唐兮,擅诗名而最重。六传七传兮,为名臣于我宋。仰少师之深仁厚义兮,有盛德之迈种。祷祠求子兮,感精神于吉梦。君之初度兮,信释氏之抱送。宇量是似兮,惟慈颜之是奉。孝弟根于心兮,利欲不为之动。推是心以往兮,仁将不可胜用。源流老苍兮,学无不综。策千古之治忽兮,寤冲虚而成诵。小试虽不得骋兮,著声望之已耸。片言可以折狱兮,几空庭而无讼。蹇挽须与扣阍兮,何不约而有众?致甘露之下坠兮,著碧梧而流湩。怀忧世之心兮,不敢谏而以讽。吐其一二以自见兮,言必有中。悲长者之云亡兮,非夫人之谁恸。幸相从于九京兮,依世上之丘陇。诗以飏之兮,顾何取于折衷?尚后之人传业兮,庶家风之接踵。
朝散郎致仕宋君墓志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攻愧集》卷一○九
隆兴改元,永嘉进士得人最盛。尚书木蕴之既在魁选,一郡同登至二十七人。余忝末科,至乾道七年客授此邦。三年间,多与同年往还,甚乐也。后又假守,则在者已寡矣。今四十载,惟余参议光远、宋贰车正卿在,钥亦偶未死,故三人时以音问往来,而正卿又亡矣。明年,其弟习之持书求铭正卿之墓。抆涕之馀,为序其平生而系之铭,且请光远篆其盖云。君讳晋之,正卿其字也。旧名孝先,字舜卿。五季时,处士靖自福之长溪徙温之乐清。邑有张文君隐居,筑室为邻,而缑山仙人吹箫台峙其前,真胜地也。今八叶矣,子孙繁衍为名族。曾祖惟表,祖世则,俱晦德不耀。考允修,行义过人,有声舍选,而终不偶。笃意教子,既口授以《尚书》大义,又力贫为之择师。君既升朝,生封承务郎,后又赠至奉直大夫。妣万氏,继母张氏,皆赠恭人。由是邑人益励子于学。君幼颖悟,日诵数百千言。弱冠从梅溪先生王公十朋游,学徒数百人,独君首出。王公器之,曾以诗赠别,褒借甚至。未几入太学,登乙科,授左迪功郎、汀州司户参军。王公又以诗送行,期待尤远。到官明锐,任事不择剧易,郡政待户曹乃决,有「霹雳手」之名。秋稼加耗病民,君以郡命蠲之,人皆欢服。校文三山,士踰二万。杜君申有场屋声,又尝名荐书,文卷已遭摧剥。君识于众人中,引义力争,竟寘举首,果以经魁南省,人尤服鉴裁之明。时丞相王公淮,检正吴公龟年,少卿郑公伯熊同为部使者,皆欲出其门。外移长溪丞。县去福州数百里,休戚几不相同。丞相陈公俊卿为帅,君言邑之利病,多所开纳。赞其长黄君藻,和而不同,相得尤深。罢官祖饯,挥涕而别。海舟之隶于邑者数千艘,君既被檄总籍其目,分番以备调发,舟人安之。时造战舰期会趣迫,君缓其期,事亦随办。伐木必亲相视而后取,其免于斧斤者,号「宋公松」。丁奉直忧,治丧诸费一金不仰于公家。归营葬送,仍自为寿藏于侧,泣曰:「尚当供养于地下也」。除服,调临海令,以办治闻。催科不扰,囹圄屡空。太守邀入签幕,郡县视犹一体,知无不为。轺车行部,士民遮道,称德政者动数百人。枢密丘公崇为宪使,率诸台荐于朝。及去官,壶浆攀恋,旗帜咽道,相望不绝,前此未有也。再调光化令,乡人王公自中为守,每称为老先生。被边事简,作亭丰山之颠,遥望卧龙旧隐,暇日相与登高吊古,哦诗度曲,不复以僚属相遇。改奉议郎,知奉化县。君三更邑寄,熟于纲目,刓方为圜,坐以无事,民大爱之。丞相谢公深甫临海人,素知治行,时在参预,欲引之周行。君赴部,授信州通判以归。佐郡期月,即引年求谢事。谢公又却其请,且勉留之。秩满,竟以朝散郎致仕。或谓理赏可及正郎,君曰:「不翅足矣」。翩然还家,闻者愧服。天资孝友,奉直素为乡曲所敬惮,以儒术自信,黜释老之说,每曰:「亲亡而藉缁黄以荐,何待之薄也。死欲速葬,或溺于阴阳家之言以幸富贵,至累年不入土者,不孝为大」。其卓见类如此。君之执丧,一遵遗言。追慕老而不衰,岁时祭祀,焄蒿悽怆,如将见之,言及则必泫然。弟习之少君四十岁,抚之如子,捐祖产以畀之,而不忍析爨。弟亦恭谨好学,事君犹父,门内以礼法称。护坟茔如护头目,拜扫必躬必亲。宗党贫者收恤经纪,有孤女则为遣嫁之。不惟子弟承教修饬,厮仆亦能以生事相戒。有古樟荫蔽甚广,自号「樟坡居士」。晚又筑亭其上,榜曰「可高」,赋诗赓酬者众,钥亦预焉。嘉定四年八月属疾,终于家,享年八十有六。娶孙氏,继万氏,皆赠安人。二子:长曰统,迪功郎,宁德主簿,衢州比校务,调邵武军司法。姿禀端重,居家临政绰有父风。不幸先二年亡矣。次曰缨。孙四人:𠈇、侨、俶,皆业儒。幼曰宅。孙女四人:佰适进士刘颐,仲适国学进士张复道。叔从浮屠,名法定。季适进士万逵。女孙三人。习之与缨将以五年十月丁酉葬君于县盖竹山,寔附先茔,君志也。君敏而静,贯穿百家。不为艰深之文,明白丰赡。诗辞高胜,淡而实腴。即席唱酬,锋起泉涌,人畏其捷而服其工。所至留心风教,勉厉后学。长溪有隐君子林君维屏,号榕台先生,君屈致邑庠,遇讲书与其长率邑之寓公听焉,学者益励。丞相梁文靖公闻之,遂招入郡中,一时政化之盛,君实启之。忧居开义学,来者辄受。劝谕有文,斋舍有铭,深衣大带,济济翼翼,习俗益美。临海官事整暇,太守熊公克遇视学,则请君为说《春秋》。光化既为一新军学,至奉化则又亲见之,锐意兴作。里士监南岳庙汪君伋与其弟份斥家财为之倡,众亦竞劝。轮奂鼎新,照映山川。举梁之文,落成之记,皆钥为之。自尔累举,得士为多。家素贫,孙安人初以田四顷自随,伏腊粗给。仕几四纪,无一丘之益。客至必留尽欢,或假贷以续食,人为不堪,晏如也。归老馀年,齿落复生,发白更黑,颀然为乡曲之望。诗文甚多,随有散佚。今惟《乾》《坤》二卦、《中庸》《大学》《禹贡》《洪范》讲义、《春秋十二公论》各一卷,《历代中兴君臣论》二卷,《拟进万言书》一卷,《樟坡集》三十卷藏焉。铭曰:
阜陵取士,隆兴之春。惟温最盛,二十七人。我幸同升,荐官海滨。相与往来,久而益亲。四十馀年,如星向晨。惟宋与余,寿踰八旬。宋君忽焉,而迹遽陈。行义治政,蔼然弗泯。难弟贻书,其请甚勤。哀怀易感,勒铭翠珉。
东莱公家传(乾道间)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九四、《东莱吕太史文集》卷一四
吕氏系出神农,受氏虞、夏之间,更商、周、秦、汉、魏、晋,下逮隋、唐,或封或绝。五代之际,始号其族为三院。言河南者,本后唐户部侍郎梦奇;言幽州者,本晋兵部侍郎琦;言汲郡者,本周户部侍郎咸休。其昭穆疏戚,世远轶其谱,而河南者祖为最盛。河南之吕,入国朝有为起居郎知泗州者曰龟图,生蒙正,相太宗、真宗,谥文穆。起居之弟曰龟祥,尝为殿中丞、知寿州。寿州生蒙亨,终大理寺丞。寺丞生夷简,三相仁宗,与文穆仍以公开号于许,册拜太尉就第,薨,谥文靖,配享仁宗庙廷。文靖公有子五,而二至相辅。公弼,事英宗、神宗,为枢密使,谥惠穆;公著,事神宗、哲宗,历枢密副使、门下侍郎、尚书左仆射、司空、平章军国事、申国公、谥正献。盖其自献公而上,勋德行治皆在太史氏。正献公三子,伯曰希哲,以经入侍哲宗崇政殿,封荥阳子,是实生公,用公贵,赠太子太保。公讳好问,字舜徒,荥阳公之冢子也。生数年,以门功守将作监主簿。委己于学,髫嬉童习,不屏而绝。范蜀公镇与正献公兄弟交,公幼拜蜀公于堂,唯诺进趋无违礼,蜀公慰纳甚备,待之如成人。吴侍讲安诗至伉简,少许可,每见公辄自失,叹曰:「吕氏有子矣」。稍长,学益成,行益修,诸公长者皆折辈行从公游。初监在京杂卖场,正献公当国,在事者以公亲宰相孙,阔其条约,不以簿领累公。公愈益自厉,日夜治文书,若有程督之者。哲宗皇帝同宣仁圣烈皇后听政,以朴素先天下,四方贡献一归之有司斥卖,以佐经费。吏或下其估以自私,公独漠然如不见,终秩未尝售一物。正献公薨,天子加恩诸孙,将擢公寺监丞,公固辞,推以与从父兄。徙监金耀门文书库,职閒无事,公所乐也,始得大肆力于经术,忘晦明寒暑之变。当是时,正献公宾客半朝廷,争欲致公。稍自降屈,出一语则跻台躐省唯自择。公深自晦匿,日与硕师鸿生讲道穷巷中,未尝挂谒刺于权门之籍,时论归其靖退。调真州春料船场。党事起,荥阳公谪和州,公自免归。徽宗皇帝即位,号召耆艾皆集阙下,荥阳公入为秘书少监,公以便亲监在京绫锦院。崇宁初,权臣修元祐之怨,治党锢甚急,群谴辈黜,廷中为空。于是荥阳公废居宿州,公亦以元祐子弟例不得至京师,两监东岳庙,客于宿者七年。自正献公时,悉廪赐以振宗族,无留赀,其后再更党祸,家愈窭,或日旰灶薪不属。公上奉二亲,下任数百指之责,从容养志,奏甘毳,虞颜色,米盐之问,不至寝门,而家人亦化公德,怡怡然忘其贫。复调真州春料船场,司扬州仪曹事。扬据南北冲,贤士大夫,舟车上下,必过公而拜荥阳公于堂。如杨侍郎时中立、陈右司瓘莹中,每过扬与公语,连日夜不厌,所言皆经世大略。扬帅蔡卞自知不为公论所右,欲扳善类自解,待公特异,拜疏荐公于朝。公以礼自持,卞终不得而亲。久之,卞自扬得政,同府掾属拔擢略尽,独公滞于故官。卞遣其党榜公以利,曰:「子少答我公,即坐阶显列矣」。公笑不应。遭内外艰,终制,无复仕进意,客颍昌之阳翟者又十二年。卷道环堵,閟光韬华,嗒焉与世忘,然誉望日尊,贤临一时。宣和之季,故老踵相蹑下世,独公与杨公中立无恙。诸儒为之语曰:「南有杨中立,北有吕舜徒」。盖天下倚以任此道者唯二公云。未几,女真犯边,徽祖传位皇太子,是为钦宗皇帝。靖康元年正月,虏骑薄都城,乞盟而归。天子锐欲更置天下事,寤寐畯良,近臣交口荐公。钦宗雅闻公名,趣召公,驿书道相及,未至,除左司谏、谏议大夫,赐进士出身。间两月,擢御史中丞。始徽宗前内禅之二日,下哀痛诏,解散党禁,削除新法,尽复祖宗之故。郡国宣布诏书,听者至感泣。然蔡京持权馀二十年,党戚根据内外,皆害其事莫肯行。钦宗虽屡敕有司亟如诏,阳应而阴不随,毛举一二事以塞责,名更张而大抵犹蔡氏之旧。公首为上言:「太上皇之诏,时之利害,政之阙失,无不备载,纵使直言之士伸纸执笔,得尽其言,亦无以过于此矣。今陛下虽有奉诏之名,而未有行诏之实,愿陛下书太上皇之诏置于几间,一一行之,所以安宗庙、定中国、却夷狄之策,在此而已」。又言:「陛下宵衣旰食,有求治之意,发号施令,有求治之言,逮今半年,所谓意者终未能行,所谓言者终未能副,盖左右前后之人不能推广盛德,而陛下失于容养,不能成之以刚也。臣将见陛下淳厚之德,变为颓靡之风矣」。又言:「陛下自即位以来,欲复祖宗之法,然左右前后率多阴谋沮格,必欲不行。名为罢蔡京之法度,而今所行者实蔡京之法度也。名为去童贯之军政,而今所用者实童贯之军政也。何以言之?祖宗之法既未复,而所改所罢者何事?斯民何以至今不被陛下之德泽也?陛下若不革京、贯等所为,销京、贯等所引,恐无由可致太平」。钦宗甚乡纳。公新从下土来,以孤身遍犯众怨,深探用事者包藏蒙蔽顾望之情,披抉囊橐,为上索言之。小人自知情得,皆异目视公。公勇不自恤,奋笔益力。累疏蔡京之恶,投之海外;且请摘朋附之尤者,黜以厉其馀;建白收王安石王爵,以定名分;正神宗配享,以判忠邪;褒表江公望、张庭坚、任伯雨、龚夬,以开谏争;刊青苗敛散之令,以纾民力;湔元符上书之谴,以起士气。章前后数十上,钦宗数对辅臣称公论事有体。尝奏事,直尚食进膳,时公请退,钦宗固留公毕其说,漏下数刻乃罢。其命公为中执法,谕曰:「朕夜阅班簿,廷臣无出卿右者,且以卿元祐子孙,使天下知朕好恶」。眷瞩日隆,恩意礼秩,群臣莫敢望,媢忌者寖多。女真释都城之围也,大臣意其不能再举,武备益弛,军书边遽,犹袭承平故态,旬稽月留,不得决语。公拜言职之六日,即言:「昨虏在阙,要盟劫质,志满气盈而归,益有轻中国心。秋冬之间,草枯马肥,能保其不倾国再来乎?然则禦敌之备,在今三数月之间而已。日月如此之迫,寇敌如此之大,当速讲求,以备不虞」。又言:「边事经画,晷刻可办者,率皆旬月不见设施,臣僚奏请皆不行下。今胡虏复有深入之意,而区处未有大异于前日,此臣之所深惧也」。及秋,虏骑骎骎南下,大臣不知所出,遣使讲解,冠盖属路不绝。虏外相应答,而攻城略地自如,告急者日三四至。诸将以和议,皆闭壁不敢前。公进言:「所谓讲和不进兵者,彼当顿兵境上,不敢相侵,然后朝廷亦勿进兵可也。彼既欲和而攻我不已,今日破一城,明日破一县,朝廷犹执议和之说,不谋进兵遣将,臣恐比至得和,河北诸城遍被其害矣。今日之计,和与不和,皆当为备,有备无患」。条守禦之策甚悉。如论防河,非选将练卒,仓猝必不可倚;厚集沧、滑、邢、相之戍,以遏奔冲;列勤王之师于畿邑,以卫京城。皆见抑厌不省。居无何,虏陷真定,攻中山,上下震骇,大臣狐疑,相杖以议和为解,不为出师。公率台属请对争之,劾大臣巽懦误国,词指痛切。大臣怒,请出公知袁州。上内嘉公忠而不得已于大臣,下迁公吏部侍郎。既而虏骑临河,并河诸屯,闻鼓声鸟兽散,无北向发一矢者。虏径渡,遂垒都城下。钦宗悔不用公言,进公兵部尚书。闰十一月丙辰,都城失守,钦宗召公入禁中,公昼夜不去上侧。军民数万欢噪,斧左掖门求见上,公从上御楼谕遣,乃散。卫士长蒋宣帅其徒数百,露刃升祥曦殿,邀乘舆犯围西出,左右奔窜,独公与孙公傅、梅公执礼侍上。蒋宣大声曰:「前日宰相信任奸臣,不用直言,致国家如此」!孙公诃止之,宣以语侵孙公。公徐晓之曰:「汝数百人忘家族,冒重围,卫上以出,可谓忠义。然乘舆将驾,当相与物道途,载糗粻,具屝屦,无阙而后动」。宣诎服曰:「尚书真知军情」。麾其徒退。然卫士桀骜怙乱,至坎宫垣,盗禁帑珠玉无所忌。公议以禁卫单寡为名,召陕西将渠造以西兵五百补其阙。造以兵入,卫士皆迎自戢,潜弃珠玉沟渎,或瘗墙阴,殿中复肃。辛酉,钦宗幸虏营,公实从。十二月癸亥,钦宗至自虏营。靖康二年正月庚子,钦宗再幸虏营,公复从。既驻跸,命公还都城尉拊。既旬日,闻北狩之议,公悲愤废寝食,移有司请老。孙公及签书枢密院张公叔夜交止公曰:「此尚书求退时耶?傅辈与闻大政,国家至此,义当前死,公阖门不出,兴复之责将谁属」?语未卒,公泣数行下曰:「某家世辅相,非爱死而后国家,恐能薄,祗取辱耳。二公命我以义,我敢不听?苟利社稷,死生以之」。二月丁卯,徽宗皇帝幸虏营。壬申,张公、孙公将之虏营,与公诀别南薰门,恸哭握手,相勉以忠义,哀动行路,观者莫能仰视。是时二圣既幸虏营,太子诸王皆扈从无留者,独太上皇帝以大元帅康王总戎朔方,内外隔绝,莫知元帅府所向,人心危惧。公遣客蔡安中、省吏张思聪潜求康邸姻戚,得韦渊、蒋帅愈,又得给使孙卞、郭贵于民间,潜询行府次舍以俟虏间。元祐皇后自崇宁中复降居瑶华宫,公在谏省,具道本根所以诬罔状,请还位号。钦宗竦然曰:「当即出制耶」!公曰:「钦圣后临朝,既命位号,以姑复妇,名正体顺。崇宁诏书非道君雅意,徒迫于蔡京辈耳。陛下视元祐皇后,伯母也。今欲尊崇,不当下制,举钦圣已行之命足矣」。钦宗然之。初,还自虏营,意虏且退,急召近臣豫定赦文,公请首以复元祐皇后载于赦文。属藁未布而虏情中变,钦宗再幸虏营矣。后虽不克复,然久处外宫,名号不闻于虏,以是获安。公深惟宗社之寄,独太上皇暨元祐皇后在日,图推奉之策。虏既得志,其众皆思归,太宰张邦昌前使虏,为所质,挟与俱来,大酋粘罕辈欲捐河以南委之邦昌而去。公素不与邦昌接,闻之忧甚,造邦昌所善吕勤,访其为人。勤曰:「公毋庸忧,邦昌龊龊畏谨,懦人耳」。公阴自喜曰:「吾事其济乎」!三月辛卯朔,邦昌入居都省,公说之曰:「相公之入,为真欲立乎,抑姑塞虏意而徐改图乎」?邦昌惊曰:「是何言也?在朝士大夫,皆道君与上所擢,若邦昌果有此意,谁复见容」?公曰:「相公及此言,非唯宗庙社稷之福,亦相公家族之福也」。因从容道虏中事。邦昌曰:「邦昌在粘罕军,谁何严急,环床皆甲卒,夜卧辗转,辄升床检校」。公以言动之曰:「此虏情也,相公知中国人情所向乎?今日人情,畏女真兵威耳,女真既去,复保人情如今日乎」?邦昌变色曰:「然」。公曰:「女真言语不通,本不敢有意中国,特以契丹遗民雠夹攻之役,而燕人之被遣者,怨我纳之死地,合二憾以求逞于我,故纵臾女真以至于此。然大元帅在外,人心有系,元祐皇后在内,虏复不知,殆天力也。相公虽勉塞虏意以纾难,盍亟定还政复宗庙社稷之计,则可转祸为福」。邦昌曰:「此邦昌之心也」。公曰:「某所以不顾家族,首建此议者,以三世辅相,当以复赵氏为己任,愿相公毋与好利者谋,以乱视听」。邦昌曰:「谨受教」。公退而倾橐中装募勇士李进,持帛书走大元帅府。进缒城径重围,为候者所遮,以善解说得免。它日公复见邦昌曰:「相公权以济事,虽迫于彊虏,当微示人以意」。邦昌曰:「奈何」?公曰:「省中非人臣所宜处,盍寓直殿卢。晨出,毋令卫士侠陛。虏所遗袍带,非戎人在傍,弛勿服。车驾既未还,所下文书不当尚称圣旨」。邦昌皆如公言。邦昌又谓公曰:「舜徒贤德,众所推与,今日欲安宗庙社稷,非得公共事何以济」?因请公摄门下省。公始不肯当,邦昌曰:「政府虚位,虏中遣腹心来据之,将奈何」?公念肘腋间参以虏人,且败大事,遂不复辞。亲党或谂公宜阖门勿出,公曰:「某身为世臣,敢洁其身而忘国家大计乎」?公虽摄门下省,止书兵部尚书衔,日治兵部事自如。同列诮之,公曰:「受命于上,不可改也」。却奉禄不内,以兵部印封其券,至饘粥不继。邻僧哀公之穷,丐米遗公,赖以少济。徐秉哲亟请邦昌改年,曰不则虏酋必大见猜,公固争得已,然台省文移,畏虏不敢以靖康冠岁月,公不能禁。独兵部符檄,仍称靖康二年,诸公闻之,颇有效者。吴幵、莫俦请邦昌见虏使于紫宸、垂拱殿,公曰:「二殿乃正衙,其可耶」?幵曰:「既权宜摄政,权宜御此殿,亦何伤」?公曰:「相公左右皆宫省久吏,骤见御正衙,必愤骇以为即真,变且不测」。邦昌矍然而止。王时雍议肆赦,公争之数日不能得。公曰:「赦书日行五百里,今号令不出一城,四壁之外皆非我有,将谁赦」?邦昌笑曰:「俚语谓钱氏肆赦五百里外,恐入李王世界」。公曰:「钱氏犹有数州地,五代之际,非素有君臣之分,岂今比耶」?邦昌悟,遽追其赦。公乘间语邦昌曰:「天命人心皆归大元帅,相公若先群议之未启,遣人推戴,则功无在相公右者。若抚机不发,则他人将有其功,声大义而来讨,悔可追耶」?邦昌曰:「非敢缓也,兵戈蔽道,将何涂之从」?公曰:「第预遣人,俾军民闻之,虽未克行,异时按遣人日月,犹可自明。不然,岂惟相公不可自保,某辈家族亦岂可保耶」?于是遣谢克家奉传国宝往大元帅行府。须虏退发,女真还师有期,邦昌将出别虏酋。公曰:「虏酋或留兵防卫,何以处之」?邦昌曰:「恐不至此」。公曰:「不可不为之备,若留兵则动息为所胁制,释位还政之谋,皆不得展,社稷危矣,相公当以死争,逆顺之分,政在今日,相公其勉之」。邦昌之虏营,粘罕果欲为邦昌置卫,邦昌力辞。翌日,虏又遣高庆裔、王汭来道留兵事,公谓庆裔曰:「南北异宜,恐北兵不习风土,或不遵南方要束,必不相安」。庆裔曰:「留一勃堇统之可也」。公曰:「时向热,勃堇贵人,假如万分一致疾,则南方负罪益深」。庆裔曰:「诺。吾军近在河北,有变驰一骑见报,则下铁骑相援矣」。遂不复留兵。四月庚辰朔,女真中军行;辛酉,女真后军行;壬戌,女真扫地军行。公谓邦昌曰:「大事其可缓乎」?或曰:「虏去未久,请俟踰年」。公怒曰:「踰一日已惧其迟,倘城外推尊册立,则城中奈何」?邦昌曰:「彭宠之事,安保其无?舜徒所谓爱人以德者也」。或曰:「虏若回兵,公能禦之乎」?公曰:「女真纠合诸番,啖以中国之利,故为虏用。今子女玉帛既厌其欲,各思反其巢穴,岂能劫而复南?政使回戈,则死于宗社,处死有名。茍犹豫不亟决,军民有变,吾属必为所鱼肉,遗臭万世矣」。邦昌从公策,遣使诣大元帅府劝进,请元祐太后垂帘听政。议已定,邦昌下书,乃尊后为宋太后。公曰:「此事发端于予,若云宋太后,则人心疑惧矣,吾不可预其祸」。亟在告卧家。邦昌密使后侄孟忠厚持所上太后奏视公曰:「前日未敢正名,出于畏偪,非敢中变也」。公起见邦昌,竟如初议。甲子,元祐太后入居延福宫。乙丑,群臣见太后于延福宫。太后泣,群臣亦泣。太后曰:「岂意国家遂至于此,祖宗积德甚厚,康王仁孝刚勇,又何虑耶」?戊辰,公趣邦昌归政太后,邦昌欲俟明日。公曰:「时不可失」。遂以日晡集百官将校,谕以太后垂帘,迎大元帅入纂大统。己巳,邦昌易服归太宰班,出次资善堂。庚午,元祐太后自延福宫入拱宸门,御小殿垂帘听政。公始议迎后,或以为无益。后之将就舆,都人初闻跸声,喜极,皆呜咽流涕。涂经太庙,父老童稚,引首望庙垣,驩呼鼓舞,涛翻雷动,阗衢溢陌,异议者大诎服。建炎元年五月庚寅朔,大元帅康王即皇帝位于南京,大赦改元,太后降手书,以是日撤帘,命公奉手书诣行在所庆登宝位。癸巳次南都,乙未赐对,上劳公曰:「宗庙获全,皆卿之力也」。除尚书右丞,兼散秩中大夫,封掖县男。公感慨知遇,为上深陈致乱之原,讲求故典,期以岁月,尽还祖宗之旧,录节义,拔滞淹,饬边备,大略粗举。李丞相纲夙敬公,同在庙堂,相得甚驩。士大夫之在围城者,李丞相概欲以叛逆罪之,公曰:「王业艰难,政含垢纳污之时,遽绳以峻法,惧者众矣。围中士大夫责以不能死则可,若直谓之叛逆,彼岂无辞乎」?李丞相意不厌,数遣其客胡珵要说公,区围城人为三等,以差行戮。且曰:「必如是方可表公忠谊之节」。公谓珵曰:「与君俱处城中,众以为可罪者才十许人耳,馀人本末,吾辈所共悉,宁可以叛逆加之耶」?由是李丞相始不快公矣。时台谏多李丞相所厚,因论围城事,并以中公。太上皇出手札付尚书曰:「吕某昨邦昌僭号之初,即募人赍帛书,具道京城内外之事。金人南退,又遣人劝进。考其心迹,与馀人不同,言官所不知,仰尚书省行下」。公上章谢,且力求去,曰:「臣世受国恩,异于众人,亲受贤者之责,所以不避虏人灭族之祸,遣人冒围赍书于陛下,画谋奉迎。向若虏人网罗得臣所遣之书,而臣之谋画万一泄露,臣之一身当如何,臣之家族当如何?然则臣果爱死耶?果不敢爱死耶?臣之心迹,显然明白,臣今求退,乃其时也,乃初心也。臣犹自以为当去,况它人乎?况言者乎」?章连上至七八,太上皇虽重惜公去,而知公归志确不可夺,除资政殿学士知宣州,时七月己酉也。八月辛未,公入辞,赐茶便殿,敦谕温渥。公下车之十日,剧贼张遇聚徒数万陷繁昌,势张甚,动摇江东。公治城壁,联保甲,远斥候,扼险隘,贼望风震詟,犬牙不入宣境。明年,三拜疏请祠,诏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建炎三年冬祀,进封东莱郡侯。虏骑比岁大入,江湖间群盗蜂起,公避地转徙于筠、于连、于郴、于全、于桂,靡有定止。绍兴元年七月丁酉,以疾薨于桂州,享年六十有八。讣闻,诏赠五官,恤礼视常典有加。八月壬申,藁葬于桂州城南之龙泉。子男五人:长本中,尝任中书舍人、直学士院,终于左朝奉郎、提举江州太平观;次揆中,终于郊社斋郎;次弸中,尝任驾部员外郎,终于右朝请郎、主管台州崇道观;次用中,尝任兵部员外郎,终于右朝奉大夫、主管台州崇道观;次忱中,尝任提举江南东路常平茶盐公事,终于右朝奉郎、知饶州。女一人,适右朝奉郎蔡兴宗。孙九人,曰大器、大伦、大猷、大凤、大阳、大同、大麟、大虬、大兴。曾孙十六人,曰祖谦、祖仁、祖俭、祖恕、祖重、祖宽、祖悫、祖平、祖新、祖节、祖宪、祖永、祖志、祖慈、祖义、祖忞。而大凤、大阳、大同、大兴,皆蚤夭。公体气高亮,音吐洪畅,衣冠甚严,顾盼煇如也。平生经籍之外,无它嗜。居阳翟,年六十馀矣,犹自课诵五经,日终一帙。晨起,环庭除讽咏,声琅然,虽少年有所不逮。荥阳公道学为世宗,公蚤得其传,乐天知命,阨困湮郁,排抑诋挫,无入而不自得。晚归朝廷,遇大变,两陷虏营,出入白刃间,左右喘汗无人色,公裕然如平时。诸酋争前,问公康王驻军何地,公曰:「名王贵人,在国门外犹且不知,况围城中耶」?一酋怒目公曰:「尚书祗为赵氏乎」?公曰:「家世辅相,实为赵氏」。声泪俱堕。时梅尚书执礼、陈侍郎知质、程侍郎振、安给事扶,以括责金帛不惬虏意,骈首就僇,中书高舍人伯振微服匿里舍,为虏所族。公正色抗对不少下,旁立者代公缩颈。故事,诞节前期一月,即浮屠、老子祠祈祥。会乾龙节,有司胁于虏,废不讲,公独往景德寺之宝胜、永庆院行礼。是日虏使在馆,公不顾。其在桂林,疾既革,资政刘公珏访公卧内,公与剧谈,慷慨忧国,言不及私。迨至属纩,神闲气定,谈笑而终。公于死生祸福之际盖如此。靖康之难,公含垢忍耻,以就大计,晚进后出,不知前辈本末,或以病公,给事中胡公安国每为公辩,且录其语曰:「河间刘长历,丞相莘老之孙也,来见曰:『诸人事邦昌者,固不足论,独吕舜徒可惜』。余曰:『舜徒固自不同,在围城中遣人以蜡弹致元帅,盖累朝辅相,身为世臣,同国休戚,必欲复赵氏社稷。故偷生忍死伪楚之朝,斡正大事,诱导邦昌,使之归宰相班,劝进元帅,皆其力也。微斯人,则邦昌外倚金贼为重,内有范琼之兵,王时雍、冯澥、李回等已为之用,京师人不知世间有三纲,但云得邦昌救其死命,莫不德之。占据都城,呼吸群小,亦大索处置。使舜徒死节,第洁一身耳。以此易彼,故宁受污辱以救大事』」。四方士大夫闻公之薨,以文致奠纪公忠节者甚众。如御史中丞常公同则曰:「京师之祸,庙社倾隳。公以一身,扶颠持危。安刘之业,平、勃难之」。丞相吕公颐浩、丞相秦公桧则曰:「二圣未归,公不敢死。竭力戴上,以为天子」。胡公世大儒,常公以风节闻,其言皆世所取信。吕、秦二相亦身在兵间,熟当时事者也。绍兴八年,公长子舍人以台劾罢,语犹及公。第四子兵部疏其诬辨于朝,诏录送史馆,于是公之大节始明于世。公之薨也,寇难未平,葬故有阙。后二十四年,乃克改葬公于婺州武义县之明招山,实绍兴二十四年闰十二月己酉也。惟公薨距今踰三纪,言论风旨浸不传于世,谨叙次终始藏于家,使子孙有考焉。
光宗谥册文 南宋 · 谢深甫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六六
维庆元六年岁次庚申十有一月癸丑朔十四日丙寅,孝子嗣皇帝臣扩谨稽首再拜言曰:臣闻尧舜之道禹传之,而揖逊之懿同乎三圣;尧舜之治禹继之,而垂拱之盛同乎三朝。以言其德则冠百王,以言其功则被万世。立极垂统,忧深虑远,乃以神器,亲授与子。是以表行宾实,因名为谥,生则以禹称之,没则以禹号之,历数十载,莫之与京。惟我烈考,无间然矣。恭惟大行太上皇帝,亶明明美睿之姿,厉亹亹图回之志,为声为律而辅以稽古,为纲为纪而本以守谦。毓德震宫,推戴已久;继明离照,讴歌皆归。精一执中,妙于心传;历数在躬,得于面命:禹之懋德丕绩,终陟元后也。神皋之尹正而深识民情,议事之参决而洞达国体。践祚之初,天德清明,号令之发,竦动群听,惠泽之霈,渗漉函生。戒百官之贪浊而严纠劾,戒长吏之更易而重久任。蠲三辅预买丁庸之赋,损四川盐酒折估之额。轻徭役,谨刑罚:禹之德惟善政,政在养民也。条列五事,守孝宗所尚之规,申饬三省,遵孝宗已行之法,即祗承于帝也。广丰年之平籴以厚储积,行歉岁之赈贷以救流徙,即思溺由己也。旁开求言之路,日引轮对之班,诏执政旧臣之论事,谕宰辅侍从之入奏,即闻善言则拜也。荐举贤俊,命于近列,斥逐嬖倖,奋自威断,即称善人不善人远也。减休务之假,增治事之日,警怠忽,察偷惰,克勤于邦者也。恩泽裁损,不私于椒涂,会计节省,必始于宫掖,克俭于家者也。劝讲经籍,发明百篇之义,游戏翰墨,备具八法之体,《洛书》之锡也。承三宫之劝,极四海之养,款郊丘,飨宗庙,致孝之道也。若乃焦劳思治,致爽冲和,爰念退闲,逊于大位,褰裳高蹈。颐神澹泊,与天为徒,宜享康宁,永跻上寿,遽乘白云,返于帝乡。嗟夫!临御六年之间,垂模亿载之远,有典有则,贻厥子孙,道任敬承,罔敢失坠。载惟一家父子之亲传,三世圣明之相继,体尧蹈舜,壹似乎禹。今也弓剑之藏,复归禹穴,原始要终,若合符节,呜呼,岂偶然哉!臣以凉德,嬛然在疚,即远有期,攀号莫及。敢纪鸿名,图报罔极。然巍巍之治莫可拟议,非浑浑之书岂能形容?管窥蠡测,姑述见闻,是用稽谋于众,精命于天。宪垂百代之后,仁居五常之先,惟睿作圣,惟明作哲,首三宝以为慈,冠百行而为孝,诞辑众美,具扬丕铄。至于德之著者光于上下,功之显者光于祖宗,若帝与王,孰能两尽?由今准古,厥光大矣。谨遣摄太傅、特进、右丞相、提举实录院、提举编修敕令、岐国公、食邑三千六百户、食实封三千二百户臣谢深甫奉玉册玉宝,上尊谥曰宪仁圣哲慈孝皇帝,庙号光宗。伏惟皇矣威灵,克配彼天,于万斯年,以顾越我国家。谨言。
按:《宋会要辑稿》礼三○之六九(第二册第一一四○页)。又见同书礼四九之八一(第二册第一五二四页)。
任宪府劄 南宋 · 谢深甫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六六、《凤墅残帖释文》上
深甫滥司宪府,深愧非才,擢赞机廷,忽叨误□。念侥踰之莫称,知推借之有由。方具控辞,过勤宠问。佩谦撝之深厚,增悚惕以靡皇。谨具短劄以复,伏乞台照。右谨具呈。四月日,中奉大夫、试御史中丞、兼侍读谢深甫劄子。
陈氏族谱序(庆元五年五月) 南宋 · 谢深甫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六六、《陈文正公家乘》卷三
陈氏望颍川。按姓氏书,有妫乃虞舜之后,食采太皞之墟,以国为氏。昭穆散阔,颇难稽考。由汉唐来,枝派愈蕃,公卿将相之出颍川者,后先相望,簪缨家世,寖闻于时。五季畿右之乱,乃徙于江南,家于信之弋阳,遂占籍焉。弋阳之陈,上世善庆之泽发源于楚越,波澜于秦公,义方起家,实权舆之。故大丞相文正公勋业鼎彝,漳州君又为良二千石,一门盛大,皆由文正公而显。越公三子秦为次,秦公二子文正为次。漳州之世,亦有其序,鳞比于国,披览一观,如聚一堂之上。噫,「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与京」,此妫裔氏龟占之语也。尚冀陈氏之后子有孙,孙有子,永永勿坠先业,庶几不辱忠教之训云。庆元五年己未重午,临海谢深甫拜书。
高宗亲征诏草跋(庆元六年) 南宋 · 谢深甫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六六、《陈文正公家乘》卷一
深甫布衣时,在田野间得此诏读之,呜咽流涕。逆亮侵轶当不足平,但憾未知掌帝制者是谁,而能宣写上意,感动人心,振励士气,一至于此。逮今获见诏草,乃文恭鲁公真迹,涂改窜定,笔墨如新,使人起敬仰叹,知公忠愤激烈,词藻英发,果能竦群听、激众怒而挫虓虎于掌肱间也。然自中兴以来,咫尺之书为尊攘者多矣;惟亲征之诏,垂四十馀年,凡稍有知识者皆尚能传诵,闻而思奋,言之入人深未有若是者。端由思陵恢复之志寤寐弗忘,而公之精诚许国,动金石而贯日月,所以形诸播告者炳炳如丹,虽千百载犹不泯也。庆元六年□月二十八日,临海谢深甫谨书。
上元县社坛记 南宋 · 奚商衡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四三、《景定建康志》卷四四
上元治秣陵,中名北县,先唐合于江宁,宣孝皇帝五载号上元,明年因以名邑。国朝天禧间,升州为节度府,中兴岳狩,列于陪京,一同之寄,视昔为重矣。淳熙六年五月,承议郎赵侯来涖兹邑。时丞相申国公以魁望镇北门,宽大和平,百吏乐职,侯素所蓄积得展布之。下车之冬,首治马驿,财力大充,弗沮弗媮。顾瞻社宫,岁月荒老,祠宫日漫,间尝寓之他所。侯曰:「是职也,宜先」。粤明年,撰日即工,以七月既望经始,三旬而成。其地西直台城财里所,东走句曲,南枕秦淮,北眺钟山。中为屋六楹有畸,外为垣馀百五十丈。崇崇其坛,时立爽垲,云烟紫翠,森列献状,春秋蒇事,棨戟具来,明宫斋庐,崇饰俨雅,子男邦君之祠莫与俪焉。先是岁戊戌,国家用太社令言,制诏郡邑增社稷之祀。于时百辟,肃然连心,盖谓风人所称,祈报惟谨,考儒先论勾龙弃之功与素王等,故得祀遍天下。嘻,其重矣哉!今兹坛崇恭上之诏、明古之训,一举而二美具,其始可书。侯名伯晟,字明仲,笃古而文,综练有官业,同予第进士,且俱吏吴中,相乐甚。书来徵吾文以记,辞谢弗获,𠟭为蹠寔,月而日之,以谂来者,俾共于祀事,尚侯之心云。淳熙八年三月十五日,宣教郎、充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奚商衡记并书。
重明节馆伴语录 南宋 · 倪思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永乐大典》卷一一三一二
左丘明传《春秋》,载列国应对宾客之辞甚详,盖事之委曲,非文辞不足以宣其意。义理所在,强者屈而弱者伸,则威力有所不行,岂不甚可贵哉?中兴讲和好,务大体,厌生事,于是馆伴、接伴与夫使虏皆有语录。而虏亦仰体圣朝兼爱南北之意,惧其臣以口语轻启衅端,故正使皆用同姓。椎鲁之人,相与应对,不过唯喏。辅行多中原士族,或黠而稍知文义。朝廷则以閤门宾赞,习于仪范,谨于言辞者为之对,故亦无自而妄发。当绍熙初,虏之事朝廷方谨,选使尤以重厚为先,而朝廷亦重于伴客之选,故思以掖垣备数,与虏使周旋半月,不过寒暄劳问而已。毕事以语录上,其书本不足存,然公见之仪,私觌之礼,皆斟酌旧典,无过弗及之患。后之求诸故府者,或有考焉。嘉定己卯二月,景迂老人倪思序。
绍熙二年七月,金国遣使镇国上将军、同签大宗正事、上护军、金源郡开国侯、食邑一千户、食实封壹百户完颜兖,副使中议大夫、太常少卿、上骑都尉、陈留县开国子、食邑伍百户路伯达,来贺重明圣节。十八日得旨,以朝请郎、试中书舍人兼侍讲兼直学士院兼实录院同修撰倪思充馆伴使,武德郎、閤门舍人赵昴充馆伴副使。寻准敕,思假朝请大夫、试吏部尚书、信安郡开国侯、食邑一千户、食实封一百户、赐紫金鱼袋,昴假广州观察使、右武卫上将军、永嘉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九月初一日,思等往赤岸班荆馆迎接人使,宿于馆下。初二日晚,思等遣通事押人马从物,往前路迎接北使副完颜兖、路伯达以下,至一更以来,一行舟船到赤岸宿泊。初三日早,思等令通事依例当面互传思等名衔,北引接分付:「得国信台旨,互免传语,只将名衔互各转呈」。次互各转呈思等名衔讫,次令通事请兖等以下受赐御筵,并传语兖等云:「今日本朝忌辰,依例受赐讫,免赴坐」。兖等云:「即容便赴」。少顷,同入班荆馆。天使任邦俊赐御筵,吴惟忠赐酒果。兖等受赐讫,与天使互展起居状。次与思等互展起居状,相揖毕,三节人谢恩。次思等谢恩,次兖等谢恩及拜表讫,兖等循例送天使土物讫。思等同兖等升厅对立定,各稍前,思顾兖等云:「国信同签、少卿持礼远来,跋涉良劳。此者被旨馆伴,幸得参识」。兖等应喏。昴顾兖云:「国信同签持礼远来,跋涉良劳。此者被旨馆伴,幸得参识」。兖应喏。顾伯达云:「国信少卿持礼远来,跋涉良劳。被旨馆伴,再得参见」。伯达云:「再获瞻见」。次相揖,分位出馆归船,簇送御筵酒果食味上船讫。据通事云:「兖等少间到仁和馆,免赴会食」。思等循例从之。次行船到仁和馆摆泊,将酒果食味簇送上船,至晚互相传语安止。初四日早,思等与完颜兖等自仁和馆行船至北郭税亭。兖等编排礼物,进马入城讫。思等令通事请兖等以下赴坐茶酒,次互相传语万福,同入税亭赴坐。酒行五盏毕,思顾兖云:「船中莫稳便否」?兖云:「㬠稳便」。思又云:「得雨甚凉」。兖云:「两日前热」。出笏对立,各稍前,思等云:「适承受传旨,恐有司排办鞍马不甚整齐,特令宣借御前鞍马,令使、副以下骑坐」。兖等云:「感皇帝恩」。相揖毕,收笏上马,同行入馀杭门。次都亭驿相揖,分位下马。思等令通事传语兖等,欲过位动问馆舍稳便否,兖等复令北引接回传语思等云:「位中诸事足备,不烦过位」。思等循例从之。又传语思等云:「来时得朝省处分,并依去岁例,沿路在馆筵宴,并免举乐。殿廷宴乐,不敢辞」。初七日上寿回归驿御筵,十一日内宴,并告免簪花。思等具录奏闻,并申朝廷候指挥。次监门黄遵就赐被褥钞锣等,兖等受赐讫。思等令通事请兖等过位会食,兖等告免,思等亦循例从之。至晚互相传语安止。初五日早,思等与完颜兖等互相传语万福。临安府书,送兖等酒食,思等令通事转送入位,令通事引閤门说议舍人李安礼入位,与兖等相见。说朝见仪毕,出位。兖等转出朝见榜子,诣閤门投进。至晚,互相传语安止。初六日早,思等与完颜兖等互相传语万福,同行马赴朝见。出都亭驿,至嘉会门,思顾兖云:「连日阴雨,今早喜得稍霁」。兖云:「云渐开」。思又顾兖云:「同签庚甲多少」?兖云:「年四十二岁」。次至南宫门外,思等下马,至南宫门内隔门里,兖等下马,相揖讫,次入客省幕次。报班赴朝见讫,出殿各归幕次。思等令通事请兖等同赴客省茶酒,兖等告各就幕次供食,思等循例从之。供酒食毕,次报班赴垂拱殿茶酒讫,归幕次对立,思顾兖等云:「朝见礼成,伏惟欢庆」。兖应喏。路伯达云:「极感台念」。昴顾兖等云:「朝见礼成,伏惟欢庆,侍宴良劳」。兖等应喏。次相揖,各于元下马处上马,同行出丽正门,近都亭驿,思顾兖云:「馆中有所阙,望见谕」。兖云:「极感」。次至都亭驿中门里,对立马相揖,分位下马,思等令通事转送朝见所赐衣带例物入位。承受刘信之等传旨赐茶器,兖银丝、竹丝茶匣各一副,伯达竹丝茶匣一副,荔枝圆、荔枝各二十斤,思等令通事传语,转送入位。兖等起身祗受讫,云感皇帝恩。次天使王师雄赐内中酒果,兖等受赐讫。思等令通事请兖等以下过位排当,兖等告免,思等循例从之。次思等循例送兖等第一次私觌,各紫罗、缬罗、木绵、虔布各一十疋,龙团、凤团茶各一斤。兖等令北引接传语思等,致谢受讫。次兖等回答思等第一次土物,各透背五段,毛子二段,徐吕皮一张,鹿顶合儿一个,面油二楪,苁蓉一斤,红乾肉二脚,思等先辞而后循例受之,遣通事传语致谢。至晚,互相传语安止。初七日早,思等与完颜兖等互相传语万福,同行马赴上寿。出驿至便门,思顾兖云:「馆中诸事稳便么」?兖云:「稳便」。又云:「尚书(谓思)贵寿」?思云:「四十五岁」。兖云:「精神煞好」。思应喏。至南宫门外,思等下马。至南宫门内隔门里,兖等下马。相揖同行,入客省幕次分位。次报班赴上寿酒毕,归幕次。思等令通事请兖等赴客省茶酒,兖等告免,思等循例从之。次对立,思顾兖等云:「趋班上寿,伏喜礼成」。兖应喏。路伯达云:「极感台念」。昴顾兖等云:「侍宴良劳台用」。兖应喏。伯达云:「煞感」。次相揖,各于元下马处上马,同行出丽正门。至都亭驿,相揖,分位下马。次兖等令北引接传语,泛送思等各间道纻丝一段,大纻丝二段,紫纻丝一段,大透背一段,紫茸一段,白细毛子一段,毛绫一段,紫皂花罗一段,鹿顶合儿六个,篦儿三十个,徐吕皮三张,斜皮二张,紫纱大药袋一枚,小药袋二枚,便袋一个,貂鼠尾帽一顶,毡帽一顶,皮手衣二副,毡手衣二副,夺玉石锹辔一副,面油六楪,苁蓉二斤,五味子二斤,红乾肉四脚,松子一十斤,枣一斗,林禽旋二裹,活羊一口。左都管泛送思大纻丝二疋,大透背一疋。紫茸一疋,紫罗二疋,黄细毛子一疋,貂鼠帽一顶,活羊一口,紫罗药袋二个,手衣二副,面油五楪,鹿顶合儿三个,便袋二个,徐吕皮二张,篦儿三十条,松子四斤。右都管泛送昴大纻丝一疋,皂花绫二疋,大透背二疋,貂鼠帽一顶,纻丝颤帽二顶,纻丝便袋八个,枣二盘,紫罗药袋四个,徐吕皮六张,篦儿八十个,鹿顶合儿三个,面油一十合,松子二斤,红乾肉五脚,羊羓半个。思等先辞而后循例受之,遣通事传语致谢。书表引接押递五人,共送思等毛子一十段,细毛子一十段,毛罗二十段,紫皂花罗四段,青丝绫四段,徐吕皮一十张,毡帽四顶,青丝绫帽儿四个,皮袋儿一十个,皮手衣四副,鹿顶合儿一十个,便袋一十个,红乾肉四脚,面油三十合,思等循例受之。次押伴胡枢密到驿,与兖等互传名衔。天使宋㬇赐御筵,李鼎赐酒果,思等令通事请兖等以下受赐御筵。少顷,兖等以下过位受赐讫。兖等与天使互展起居状,枢密同思等谢坐。次兖等谢坐毕,枢密与兖等互展起居状,同升厅就坐,吃茶讫离位,三节人谢坐毕,复就坐。酒行至第一盏,枢密令通事传语兖等云:「被旨伴筵,幸得相陪。馆中可煞倦跼」?兖等复令北引接回传语云:「谢差人传示,幸得瞻际」。至第三盏,承受刘信之等押赐到酒果食味。枢密同思等并兖等各少立,枢密与兖等各稍前,枢密传旨宣劝兖等以下酒各一盏,兖等云:「感皇帝恩」。躬身饮酒讫。其赐到酒果食味,转送入位。至第七盏,枢密令通事传语兖等云:「圣恩赐宴,礼意隆厚。望体圣意,多吃酒食」。衮等复令北引接回传语云:「感皇帝恩,煞多吃酒食」。至第九盏,枢密令通事传语兖等云:「止有此盏,且望饮尽」。兖等复令北引接回传语云:「叠承传诲,酒已饮尽」。御筵毕,兖等循例支散三司人例物。吃汤毕,离位立,三节人谢恩讫,各降阶。枢密同思等谢恩,次兖等谢恩。及拜表讫,兖等循例送天使土物毕,相揖分位,枢密送兖等私觌,入位。次兖等回答枢密土物,出位。至晚互相传语安止。初八日早,思等互相传语万福讫。次思等循例送兖等第一次私觌,各沉香一斤,笺香一斤,建茶盏一十只,黑漆四星茶合一副,茶托子一十只,走马碗钵一副,香垒子一副,椰子香垒子一副,犀皮四星茶合一副,减妆一副,茶筅子一十个,分茶五十夸,建茶一百夸。兖等令北引接传语思等,致谢受讫。次兖等回答思等第二次土物,各透背一段,绒纱一段,苁蓉二斤,斜皮二张,徐吕皮一张,鹿顶合儿一个,面油二楪,羊羓半个。兖等又泛送思等各大纻丝一段,大透背一段,毛绫一段,紫皂花罗一段,鹿顶合儿五个,篦儿三十个,徐吕皮三张,斜皮二张,紫纱大药袋一个,小药袋二个,便袋二个,貂鼠帽子一顶,皮手衣二副,面油一十合,苁蓉二斤,五味子二斤,红乾肉四脚,松子一十斤,枣一㪷,林檎旋二裹,白粮米一石,西瓜二十个。左都管泛送思等各徐吕皮二张,松子二斤,五味子一裹,便袋三个,篦儿三十个,皮手衣二副,面油五合,鹿顶合儿二个,紫纱药袋一个,毡帽一顶,红乾肉三脚,白毛子一段,大透背一段,紫罗一段,皂花绫一段。右都管泛送思大紫罗四段,大紫皂花罗一段,泛送昴大纻丝一段,大透背二段,大花绵䌷一段,紫茸三段,毛子三段。思等先辞而后循例受之,遣通事传语致谢。书表押递五人,共送思等毛子一十六段,毛罗四段,徐吕皮二张,皮袋儿四个,便袋二个,鹿顶合儿二个,面油四合,思等亦循例受之。至晚互相传语安止。初九日早,思等与完颜兖等互相传语万福。客省签赐兖等酒食,思令通事押送入位,兖等起身祗受讫,令北引接回传语思等云:「蒙赐到酒果,感皇帝恩。送到谢奏一封,托为投进」。次天使冯溥赐重阳节绫罗并酒、果、枣、糕,兖以下受赐讫。少顷,思等与兖等以下同行马赴天竺寺烧香。出驿,思顾兖云:「昨日不得瞻见,馆中可煞倦跼」?兖应喏。昴顾路伯达云:「馆中莫稳便否」?伯达云:「煞稳便」。昴又云:「恐有所阙,见谕」。伯达云:「种种煞稳便,无所阙」。行马至三省前,伯达顾昴云:「天使安康么」?昴应喏。又云:「天使尚书安康么」?昴又应喏。天使尚书即是谢深甫。次出钱塘门,至望湖楼下马,各换窄衫上马。思顾兖云:「秋气甚清,正宜游山,得晴时好」。兖云:「时暂著雨,不妨」。至天竺寺,下马同行入寺。次分位,承受刘信之等押赐到沉香。思等令通事转送过位,兖等起身祗受,云:「感皇帝恩」。次同赴观音殿,烧香跪拜毕,兖等令北引接传语思等,循例施绢四疋与寺中,仍告从便登白云亭,思等循例从之。思等却归幕次。兖等行绕观音殿,登白云亭,看山茶讫,思等接见同行。思顾兖云:「同签瞻礼甚至诚」。兖喏。次出寺,上马同行,至天竺下马,同赴佛殿,烧香跪拜毕,兖等亦循例施绢四匹与寺中讫,同行至幕次。承受刘信之等押赐到乳糖等,思等对立,各稍前。思等传旨:「赐使人斋筵果子,仍免谢恩祗受」。兖等躬身祗受,云:「感皇帝恩」。兖等告各位吃斋食,就位分茶,从便上山观看,思等循例从之。分位供斋食及分茶讫,兖等上山观看,至绝顶。思等令通事转送酒果上山,传语兖等并三节人,各从便饮酒。久之下山,思等接见同行,思顾兖云:「登陟良劳,莫观览遍否」?兖云:「煞观览」。思又云:「莫煞饮酒」。兖应喏。昴顾伯达云:「游山良劳」。伯达应喏:「甚感」。昴又云:「煞观览否」?伯达应喏:「煞好」。出寺上马同行,至冷泉亭下马。承受刘信之等押赐到酒果密煎等,思等与兖等对立,各稍前,思等传旨:「为使人游山颇劳,赐到酒果,令劝使人多饮,从便观看,已令留门,晚回不妨」。兖等躬身祗受,云:「感皇帝恩」。兖等告各位吃食,从便看放闸水,思等循例从之。分位供酒食毕,兖等赴呼猿洞看放闸水讫,各上马同行,至望湖楼下马。换公裳,复上马同行,入钱塘门,将至太庙前,思等侧伞敛容而过。至都亭驿,对立马,互相传语安止,相揖,分位下马。初十日早,思等与完颜兖等互相传语福。承受刘信之等押赐到香药酒果,思等令通事转送入位,兖等起身祗受讫,云:「感皇帝恩」。天使任嘉谋赐内中酒果,兖等受赐讫。思等令通事请兖等赴玉津园射弓,少顷,上马相揖,同行出驿。思顾兖云:「昨日游山,不觉倦否?馆中得歇么」?兖云:「不觉困倦,得歇」。次至玉津园,相揖,分位下马。伴射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利州观察使郑彦与兖等互相名衔,天使蓝师古赐御筵,于忠正赐酒果,吴惟忠赐弓箭例物,兖等受赐讫,与天使互展起居状,相揖毕,彦同思等谢。次兖等谢坐讫,彦与兖等互展起居状,相揖毕,同升厅就坐,吃茶毕离位少立,三节人谢坐讫,复就坐。酒行第一盏,彦令通事传语兖等云:「被旨伴射,幸得相陪。馆中可煞倦跼」?兖等令北引接回传语:「谢差人传示。幸得参承」。至第三盏食毕,承受刘信之等押赐到酒果食味,彦与思等同兖等各起身,彦与兖等各稍前,彦传旨赐兖等御前酒果下酒,免谢恩祗受。兖等躬身祗受,云:「感皇帝恩」。以暂分位换窄衣讫,再坐。至第四盏毕,彦令通事传语兖等,请系包指讫,设交椅于瓦凉棚坐。彦射弓,兖并昴及路伯达并射弩。昴第一对后箭先射中,次彦射中,思等与彦令通事传语兖等云:「欲移垛子一十步,添箭作四只,添作九花碗」。兖等复令北引接回传语:「承传台诲,领台旨」。次移垛子,添箭添碗讫,昴中的再。轮射间,兖方射中,次伯达射中。已上并随射中受赐例物及互劝酒一盏,赏箭一对。又再轮射间,昴复中的。次兖令北引接传语思等并彦云:「日色已晚,告免射」。思等与彦复令通事回传语兖等云:「日色尚早,且欲观德,更射几对」。兖等再令北引接传语云:「射礼已成,告免射」。思等与彦复令通事回传语云:「领台旨,不敢再三」。次思循例受赐银碗讫,各分位换公裳再坐。至第七盏,彦令通事传语兖等云:「圣恩赐宴,礼意隆厚,切望多饮酒」。兖等复令北引接回传语云:「感皇帝恩,已煞饮酒」。至第九盏,彦令通事传语兖等云:「止有此盏,且望饮尽」。兖等复令北引接回传语云:「酒已饮尽」。御筵毕,兖等循例支散三司人例物讫。吃汤毕,离位少立,三节人谢恩讫,次各降阶,彦同思等谢恩,次兖等谢恩。及拜表毕,兖等循例送天使土物讫,相揖分位。次思等与兖等各上马同行,出玉津园,将至都亭驿,思顾兖云:「射射不易,归馆且熟歇」。兖应喏。入驿,相揖,分位下马,及互相传语安止。十一日早,思等与完颜兖等互相传语万福,同行马赴大宴山驿。至南宫门外,思等下马。至南宫门内隔门里,兖等下马,同行至客省幕次,报班赴宴,中歇,各归幕次。承受刘信之等押赐到果子,思等令通事转送过位,兖等起身祗受,云:「感皇帝恩」。次客省供白肉胡饼等,兖等告各就位吃食,思循例从之。供食讫,报班再坐。宴毕,归幕次对立,思顾兖等云:「侍宴良劳」。兖云:「极感」。路伯达云:「彼此」。昴顾兖等云:「适间侍宴甚劳,莫煞饮酒」。兖等云:「煞感」。次相揖,各于元下马处上马,同行出丽正门。至都亭驿,相揖,分位下马。天使任邦俊赐兖等以下生饩,依例折博,兖等受赐讫。思等令通事请兖等以下过位排当,兖等告免,思等循例从之。次思回答兖等泛送第一次土物,生白暗花罗二疋,生白木锦二疋,白纺丝一疋,生白大公服罗二疋,生白大靸纱二疋,生桃皮绢二疋,上等建茶二百夸,花夸茶四夸,密云龙茶一十饼,清馥香二贴,琴弦二副,阮弦二副,打马盘一副,黄串香一两,心字香二两,黑笃耨二两,红字香五两,木栖油一十合,荜拨一十两,荜澄茄一十两,南鹏砂五两,南粉三十两,红带鞓二副,异样茶一十夸。昴回答伯达泛送第一次土物,生白暗花罗二疋,生白木锦二疋,白纺丝一疋,生白大公服罗二疋,生白大靸纱二疋,生桃皮绢二疋,上等建茶二百夸,花夸茶四夸,密云龙茶一十饼,清馥香二贴,琴弦二副,阮弦二副,打马盘一副,黄串香二两,心字香二两,黑笃耨二两,木栖面油一十合,红带鞓二副,异样茶三十夸。思等回答左右都管泛送土物,各生白暗花罗一疋,生白素罗一疋,生白春罗一疋,生白靸纱二疋,龙团胜雪四夸,花夸茶二夸,建茶三十夸,黄串香二两,红软香二两,黑软香二两,龙涎香二十饼,心字香二两,拂手佩带二个,木栖面油一十合,红鞓二副,阮弦二副。兖等令北引接传语思等,致谢受讫。至晚,互相传语安止。十二日早,思等与完颜兖等互相传语万福。天使陈洵礼赐内中酒果,兖等受赐讫。思与兖等各上马同行,赴浙江亭观潮。出驿,思顾兖等云:「昨日宴回,归馆得歇么」?兖应喏。兖又云:「馆伴尚书不劳困么」?思云:「不觉困倦」。思又云:「连日阴晴不常,适来又有数点雨,且喜得晴」。兖应喏。次至浙江亭,下马分位,兖等告各位茶酒,从便看潮,思等循例从之。次换窄衫出位,承受刘信之等押赐到酒果,思等与兖等对立,各稍前,思等传旨:「为使人观潮,赐到御前酒果,令使副多饮,仍免谢恩祗受」。兖等躬身祗受,云:「感皇帝恩」。分位供酒食讫,兖等循例支散弄潮人例物毕,换公裳,出位上马间,昴顾路伯达云:「江潮可观么」?伯达云:「煞可观」。昴又云:「连日蒙惠土物,已遣人致谢」。伯达云:「甚感。彼此」。行至候潮门外,思顾兖云:「适来看潮得子细否?甚壮观」。兖云:「煞好看。又得晴明,看得子细」。思答云:「晴色甚佳」。至都亭驿中门里,对立马相揖,分位下马。思等循例送兖等第三次私觌,各缬罗、缬绢、木绵、虔布各一十疋,龙团、凤团茶各一斤,建茶五十夸。兖等令北引接传语思等,致谢受讫。次兖等回答思等第三次土物,各纻丝一段,透背二段,绒纱二段,斜皮二张,徐吕皮一张,苁蓉二斤,鹿顶合儿一个,面油二楪,松子一裹,红乾肉二脚。思等先辞而后循例受之,遣通事传语致谢。次思等回答兖等第二次泛送土物,各生白暗花罗二疋,生白红边罗二疋,生白中春罗二疋,生白贡靸纱四疋,建茶一百夸,龙团胜雪六夸,红鞓二副,红软香二两,黑笃耨二两,黄串香二两,上品龙涎香三十饼,建茶盏一十只,黑漆茶托子一十只,茶筅子四个,锦圆荔枝五百颗,荔枝五百颗,琴弦五副,阮弦五副,细扇一十柄,聚扇一十柄。思回答左都管泛送第二次,生白樗蒲绫三疋,生白春罗一疋,生白贡靸纱一疋,建茶一十夸,小龙茶三饼,薰衣香一贴,黄串香一两,心字香一两。昴回答左都管泛送,生白暗花罗三疋,生白春罗一疋,生白贡靸纱一疋,建茶一十夸,小龙茶三饼,薰衣香一贴,黄串香一两,心字香一两。思回答右都管泛送,生白樗蒲绫一疋,生白暗花罗一疋,生白靸纱一疋,生白莲花纱一疋,小龙茶三饼,建茶一十夸,薰衣香一贴,黄串香一两,心字香一两。昴回答右都管第二次泛送,生白樗蒲绫一疋,生白暗花罗一疋,生白春罗二疋,生白素罗二疋,生白贡靸纱二疋,莲花纱二疋,小龙茶三饼,建茶一十夸,薰衣香一贴,黄串香一两,心字香一两。兖等令北引接传语思等,致谢受讫。继而思等回答北书表押递,共生白樗蒲绫五疋,中红边罗一十疋,生白暗花罗五疋,贡春罗一十疋,贡靸纱一十疋,莲花纱一十疋,小龙团茶一十饼,上等建茶一百夸,聚扇一十柄,心字香五两,红鞓五副,逐人到谢受讫。至晚,互相传语安止。十三日早,思等与完颜兖等互相传语万福,同行马赴朝辞。出驿,至南宫门外,思等下马。至南宫门内隔门里,兖等下马。同行入客省幕次,报班朝辞讫,各归幕次。思等令通事传语,请兖等赴客省茶酒。兖等告免,思等循例从之。次引就幕次,对立相揖。思顾兖等云:「使事已毕,伏惟欢庆」。兖云:「甚感」。路伯达云:「相别有期」。昴顾兖等云:「朝辞已毕,成礼而归,可以为庆」。兖应喏。伯达云:「皆自台庇,相别有期」。次相揖讫,各于元下马处上马,同行出南宫门,至都亭驿,相揖,分位下马。思等令通事转送朝辞衣带等入位。临安府书送兖等尽仪,思等令通事转送入位,兖等却回临安府土物出位。监厨王德谦密赐兖等大银器,兖等受赐讫。次押伴葛知院到驿,与兖等互传名衔。天使王德谦赐御筵,符澄赐酒果,思等令通事请兖等受赐御筵。少顷,兖等以下过位受赐讫,与天使互展起居状,相揖毕,知院同思等谢坐,次兖等谢坐讫。知院与兖等互展起居状,相揖毕,同升厅对立,思与兖等各稍前。思等传旨:「密赐使副以下金银,仍免谢恩祗受」。兖等躬身祗受讫,云:「感皇帝恩」。次各就坐,吃茶毕,离位少立,三节人谢坐讫,复就坐。酒行第一盏,知院令通事传语兖等云:「被旨伴筵,幸得相识。馆中可煞倦跼」?兖等复令北引接回传语云:「谢差人传示。幸得参见」。至第三盏,承受刘信之等押赐到酒果食味,知院与思等各起身,知院与兖等各稍前,知院传旨,宣劝兖等以下酒各一盏,兖等云:「感皇帝恩」。躬身饮酒讫。其赐到酒果食味,转送入位。至第七盏,知院令通事传语兖等云:「圣恩赐宴,礼意隆厚,切望多吃酒食」。兖等复令北引接回传语云:「叠承传诲,酒食煞吃」。至第九盏,知院令通事传语兖等云:「止有此盏,且望饮尽」。兖等复令北引接回传语:「酒已饮尽」。御筵毕,兖等循例支散三司人例物讫。吃汤毕,离位少立,三节人谢恩毕,各降阶,知院同思等谢恩,次兖等谢。及拜表讫,兖等循例送天使土物毕,知院与兖等互展攀违状,相揖分位。知院送兖等私觌入位,兖等却回答知院土物出位。思等泛送兖等各端砚一只,沉香一块,蔷薇露一瓶,素馨油一合,异样茶二夸,出格茶一十夸,上品龙涎香一十五饼,龙凤茶一斤。兖等令北引接出位,传语思等,致谢受讫。至晚,思令通事请兖等以下赴坐,解换夜筵,兖等告减作三盏,思等循例从之。少顷,兖等以下过位,相揖就坐。酒行至第二盏,食毕,各起身对立,思循例亲斟劝兖等酒各一盏。思顾兖云:「将命远来,旬日幸得相陪。饮此一杯,还朝早膺封拜」。兖应喏:「种种煞荷周备」。昴顾伯达云:「再得款陪,馆中凡有不周,切望以旧尝瞻识,伏幸阔略。自此还朝,即听一日九迁之宠」。伯达应喏云:「馆中诸事周备,甚感台念」。思等循例送兖等解换物,各白藤织鞘、桄榔木靶、四事刀子一副,紫縠、子袋儿一个,沉香压口子金银托裹玳瑁合儿一个,龙涎心字香五十饼,紫春罗绣裹肚一条,紫春罗绣勒帛一条。兖等复亲斟劝思等酒各一盏。兖等循例送思等解换物,各透背一段,紫罗勒帛一条,刀子一副,药袋儿一个,压口子全鹿顶合儿一个。并各收受讫。次相揖就坐,思等劝都管以下酒各一盏,及送左右都管茶各二十夸,上节各一十夸,中节各八夸,下节各四夸。兖等却劝掌仪通事酒各一盏,及与银绢鹿顶合儿等。至第三盏,食毕,兖等循例支散三司人例物讫,各起身对立,思等授兖等赐,同送至位。次门,思等再睹斟兖等酒各一盏。思顾兖云:「再饮此杯。途中善保台重」。兖应喏。昴顾伯达云:「遽尔言别,岂胜瞻恋。途中善保台重」。伯达云:「在馆凡百周全,乍别善保台重」。次互相传语安止。十四日早,思等与完颜兖等互相传语万福。兖等装发行李担杖讫,承受刘信之等赐宠凤茶、金镀银合。兖等受赐讫,信之传宣:使人好坐鞍马。思等与兖等各上马相揖,同行出驿。次出馀杭门,至北郭税亭,兖等告免赴茶酒,思等循例从之。相揖,分位下马,归船,簇送酒食上船。至仁和馆,供晚食讫。行船至赤岸,互相传语安止,就船宿泊。十五日早,押伴户部尚书叶翥、送伴使显谟阁学士袁说犮、副使右卫上将军王廉,与完颜兖等互传名衔,思等令通事请兖等以下赴御筵。少顷上轿,互相传语万福,同入班荆馆。天使王德谦赐御筵,任嘉谋赐酒果。兖等受赐讫,与天使互展起居状。翥等同思等谢坐,次兖等谢坐毕,翥等与兖等互展起居状,相揖,同升厅就坐。吃茶毕,离位少立,三节人谢坐讫,复就坐。酒行至第三盏,翥令通事传语兖等云:「被旨伴筵,幸得瞻见。且望多饮」。兖等复令北引接回传语云:「谢差人传示,幸得瞻际。酒已煞吃」。至第七盏,翥令通事传语兖等云:「圣恩特赐饯宴,礼意隆厚,切望多吃酒食」。兖等复令北引接回传语云:「感皇帝恩,煞吃酒食」。至第九盏,翥令通事传语兖等云:「止有此盏,且望饮尽」。兖等复令北引接回传语云:「叠承传诲,酒已饮尽」。御筵毕,兖等循例支散三司人例物讫。吃汤毕,离位少立,三节人谢恩讫,各降阶,翥等同思等谢恩,次兖等谢恩。及拜表毕,兖等循例送天使土物讫。同升厅对立,翥谓兖等云:「遽尔言别,不胜依恋。途中善保台重」。兖等云:「违别,善保台重」。思顾兖等云:「逾旬参陪,遽尔言别,岂胜依恋。归途脩阻,切乞保重」。兖等云:「在馆逾旬,乍别,善保台重」。昴顾伯达云:「向者将命出疆,往回之间,甚荷照拂。儿子疾病,又蒙扶持。馆中款留数日,幸得相陪。自此执别,善加保重」。伯达云:「乍远,幸保台重」。昴顾兖等云:「乍远,善保台重」。翥并思等与兖等互展攀违状,相揖退,说友送伴前去。
宝谟阁待制中书舍人陈公墓志铭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一、《水心文集》卷一六、《止斋文集》卷五二、嘉靖《温州府志》卷五、《南宋文范》卷六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公姓陈氏,讳傅良,字君举,温州瑞安人。初讲城南茶院时,诸老先生传科举旧学,摩荡鼓舞,受教者无异辞。公未三十,心思挺出,陈编宿说,披剥溃败,奇意芽甲,新语懋长。士苏醒起立,骇未曾有,皆相号召,雷动从之,虽縻他师,亦藉名陈氏。由是其文擅于当世。公不自喜,悉谢去,独崇敬郑景望、薛士隆,师友事之。入太学,则张钦夫、吕伯恭相视遇兄弟也。四方受业愈众。乾道八年,策进士殿庐,定公第一,奏入,不果用。教授泰州。朝廷难以铨法持之,遂授太学录。将召试馆职,复不果,使告公,将以为编修官,公辞焉。通判福州,右正言黄洽引王安石事劾公罢。主管崇道观,知桂阳军。或言知名士废不用凡三十三人,公为其首,执政病之,稍迁提举湖南常平茶盐,转运判官,浙西提刑,吏部员外郎。去朝十四年,至是而归,鬓须无黑者,都人聚观嗟叹,号老陈郎中。光宗逆劳曰:「卿昔安在?朕思见久矣,其以所著书示朕」!迁秘书少监兼实录院编修官,皇子赞读,历起居郎舍人,皆兼中书舍人。会上疾,不能觐重华,公阴讽显谏,危论婉说,因乞致仕,下殿径行。改秘阁修撰,复兼赞读,不至。今上即位,除中书舍人、侍讲、同实录院修撰。御史中丞谢深甫论公言不顾行,提举兴国宫。居三年,察官交疏,削秩罢,时庆元二年也。嘉泰二年,始复官,再为兴国宫,知泉州,辞。授集英殿修撰,待制宝谟阁。三年十一月丙子卒。开禧元年三月庚寅,葬于帆游乡湗村前山,距家巷语可达也。夫人张氏,封令人。子师朴,承务郎;师辙,新监盐官买纳场。潘子顺,薛师雍,林子燕,徐冲,皆婿也,既仕;未仕者张绍、张畴。未嫁者一女。孙女一人。公之从郑、薛也,以克己兢畏为主,敬德集义,于张公尽心焉。至古人经制,三代治法,又与薛公反复论之。而吕公为言:「本朝文献相承,所以垂世立国者,然后学之内外本末备矣」。公犹不已,年经月纬,昼验夜索,询世旧,翻吏牍,蒐断简,采异闻,一事一物,必稽于极而后止。千载之上,珠贯而丝组之,若目见而身折旋其间,吕公以为其长不独在文字也。公既实究治体,故常本原祖宗德意,欲减重征,捐末利,还之于民,省兵薄刑,期于富厚。而稍修取士法,养其理义廉耻为人材地,以待上用。其于君德内治,则欲内朝外庭为人主一体,群臣庶民并询迭谏,而无壅塞不通之情。凡成周之所以为盛,皆可以行于今世,视昔人之致其君,非止以气力荷负之,华藻润色之而已也。呜呼!其操术精而致用远,弥纶之义弘矣。盖鲁有臧文仲,郑有子产,齐有晏婴,晋有叔向,四人者当周之末造,能新美旧学而和齐用之,尊奉前闻而斟酌行之,不啬于古,不狃于今,是能辅当时而传后世,此春秋名世之士,孔子之所贤者也。今公亦考元祐、庆历,上极建隆,以达乎绍兴之后,将栉理弦续,起废疾解倒悬而燠炰之。使公而得尽其用,则未知于四人者孰先后也。始,公以盛名,天下归重,意其将有为矣。其录大学也,议科举敝法,颇檃括之而已,然而拘于常而习于故者以为异矣;其倅福州也,平一府曲直使不得隐而已,然而畏其明而苦其决者以为专矣;流言转易,应和喧然,而公之道不得行矣。孝宗尝于禁中,从容读公所论著;光宗尝因直前独对,许公且大用;及今上御极,有讲堂之旧;招徕初载,有咨谋之美。然而夺其眷者使反为怒,蔽其知者使不复思,而公之身,竟以斥矣。以彼四人,使其君臣之际上下之交不遂,靡然为时所向,而谤誉杂于朝市,疑信异其始终,则夫功烈之成就曾不能万一,而况其有大于四人者乎!此余于公所以叹其开物之易而周身之难,成名之厚而收功之薄也。悲夫!公葬四年,吏部侍郎蔡公行之始状其行于太史。行之从公蚤,载之详。余亦陪公游四十年,教余勤矣,故摭其平生大指,刻于墓上,以记余之哀思,而行之已载者,不复述也。铭曰:
呜呼陈公,未壮而兴;群士惊奔,来师来承。三代统纪,汉、唐制度;百世虽远,一二以数。事研于终,德复于初;发为词华,乃学之馀。内圣外王,本末洪纤;春秋四人,孔子所严。建隆之元,实维《下武》;斟酌损益,可继尧、禹。天欲平治,必待其材;生之实难,莫我肯培。名胡忌高!实奚恶富!裂弃文锦,缝彼败素。寄印如累,其谗云云;拥书如林,其乐欣欣。有橘之菔,有菡之芬;有挐其舟,音远不闻。我瞻湗村,泚矣南塘!二物则存,公乎在亡!
乞籍没陈自强家财状(宁宗时)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三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四、《宋会要辑稿》职官七八之六二(第五册第四二○六页)
臣恭惟本朝以仁厚为家法,以体貌待大臣,三代而下,所莫能及。然其至于朋附以罔上,贪黩以为奸,则窜殛随之,曾不容贷。岂固为是少恩哉,所以振纪纲、厉风俗,不得不然耳。《传》曰:「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宠赂章也」。贾谊亦曰:「上设廉耻礼义以待其臣,而臣不以节行报其上者,则非人类也」。夫为士大夫而至于以宠赂几败国事,至不以人类自处,则亦何所不至哉。臣谨按韶州安置陈自强起自书生,晚叨一第,方为士之时,固已不善处约,丐贷亡节,素乏乡曲之誉。繇州县得改秩,年踰六旬,自知迟暮,志在苟得,当奸臣弄权之始,夤缘假馆之旧,躐登朝列,致身宰辅,专事谀佞,持禄固宠,知有权臣而不知有陛下。武臣之平章军国,祖宗无此故事。自强宁不知之?乃率同列、讽台谏,上章饰说,力请陛下畀侂胄以吕公著、文彦博之任。自强位处其次,庇身得所。侂胄既专国柄,自强肆为奸利,举朝侧目,莫敢谁何,传闻四方,无不鄙诮。都城频年火灾,变异不小,一夕延燬私第,顷刻而尽,天意可见。自强曾不引避,反以被火乞怜于人,馈遗接迹,所获不赀,人谓回禄祝融之相之也。陛下念荐举之不公,寒畯陆沈,累降御劄,戒敕中外。法行自近,宜以身率,乃首犯训旨,遍移私书,多取空头举削,旋议价直,随其人之贫富与其势之缓急,有增至三千缗而后售者,有先受贿赂而后为之发书者。自强三子俱非令器,士颐、士履贪秽尤甚,交通关节,专事狎游。人谓将帅苏师旦卖其大者,而近下军职及升差之类,自强偕二子交互为市。内而职事官,外而监司郡守,亦以贿得。有求学官者,献泥金酒器十具,不厌所欲,则却之以为高,实怒其薄也。使自强素有廉称,此物奚宜至哉?有自琼管以七千缗而得广漕者,有自倅贰以六千缗而连得两郡者,有以珠翠饰婢妾而遗其子者,有以五千缗而得潮阳者,其它殆难以遍举。繇是金帛充盈,每盈百箧,则谕天府运以海舶,不知其几。有干仆陈宗颢者,本封桩库吏,自强倚为心腹,冒受福州水军统领,徇私废法,大抵类此。近者太皇上仙,臣子摧慕。自强领使总护,初无劳,锡赉不薄,二子列属,复叨醲赏,自强宜知止矣。自二子外,其馀辟置非钱不行,皆有定价,下至舆夫力士,亦必刻削其募直犒赐之半。此而可忍,夫复何言!逮其因山之回,自知阶官已至特进,意在欲得亚保。词臣有言,兼有谢深甫旧比,自是始不敢受。寻常辞免制綍,或令回授,或与加恩,谓之贴麻。自强既觖初望,公形怨忿,必欲尽辞,峻拒廷扬之命,不恭孰甚焉!自强本无能为,敢行不义,徒以凭藉权臣,自谓若倚太山。盖侂胄乐其顺从,非自强难以专擅;自强徇于货利,非侂胄不能优容。是以蒂结株连,牢不可拔。兵,大事也,侂胄欲图兵柄,以久权任,始犹迟疑未决。自强不能禁止,反从臾成之,诸将败衄,粮械丧亡。当荆襄两淮危急之时,人情恟惧,几至不测。朝士从臣有叩自强者,但俛首唯唯,或云太师自有措置,人知其无益,亦不复问。盖自强第知徇私黩货,不以国事为念。夫子曰:「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自强之谓矣。幸而敌以粮乏自遁,自强喜动容色,对侂胄言:「某自觉心安,知其无虑」。夫三边兵民死于锋镝殆踰百万,自强所当怛然兴念,曾是以为安乎!自强自知通国之人皆所弗予,乃与侂胄密谋,引用林行可躐长谏省,倚为爪牙,令纵其搏噬善类,使人无敢议己者,其意殆不可量。二人者为恶不同,同于误国,原情定罪,厥罚宜均。臣历观本朝宰辅或以庸常尸位,或以奸邪被斥,或以朋比获罪,虽不一端,曾未有贪婪污浊、嗜利无厌、寡廉鲜耻如自强之甚者,则又乌可以常理论哉!矧旧比有可考者:昔丁谓为相,坐与雷允恭交通,罪状显露,初止分司,再贬崖州司户,诸子并勒停。籍其家,得四方赂遗不可胜纪。谓虽小人,犹有才术。自强视谓无能为役,而罪浮于谓,止从窜斥,人谓佚罚。况侂胄家财既尽行拘籍,而自强不损其锱铢,反令稛载而归,何以厌服天下?臣愚欲望睿断,将自强家财照丁谓例籍没,二子姑从镌降,勒令随侍自强前赴贬所,以为鄙夫患失、贪人败类附下罔上、误国蠹民者之戒,庶几少快公论,俯慰人心,于维新之政不为小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