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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库 正文
祭刘左史少裴文 南宋 · 林光朝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八、《永乐大典》卷一四○四六
维乾道九年春正月既望,越五日甲申,礼部尚书、太子詹事兼兵部尚书胡沂,吏部侍郎、太子詹事李彦颖,起居郎、太子谕德留正,国子司业、太子侍读林某,秘书少监、太子侍讲陈骙,以清酌殽蔌之奠,敬致酹于故庶子、左史舍人刘公之灵。呜呼!朝回并辔,亦既累日。云断雨散,此生长毕。公如鸣凤,为时一出。其声远扬,可以裁律。身在霜台,名高石室。言动所记,螭头捉笔。来步铜扉,相闻最悉。貌若拘拘,气平而逸。有沃其华,宜落其实。何为可吊,三月枕疾。薾然对我,眼光如漆。无遽出户,怅焉若失。殆欲挥斥,孰为此质。古法所书,大夫曰卒。五十之年,来者何述。于嗟松州,独立无匹。春昼一号,满柈萧瑟。尚飨!
中兴馆阁录序 南宋 · 李焘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六三、民国《临海县志》卷三八、《宋代蜀文辑存》卷五三
《中兴馆阁录》十卷,淳熙四年秋天台陈骙叔晋与其僚所共编集也。上世官修其方,故物不坻伏。后世弗安厥官,置方莫修,职业因以放失。夫方云者,书也,究其本原事迹及朝夕所当思营者悉书之,法术具焉。使居是官者奉以周旋,虽百世可考尔。《周官》三百六十,官各有书,小行人适四方,则物为一书,多至五书。盖古之人将有行也,举必及三,惟始衷终,依据审谛,则其施设斯可传久。彼狡焉灭弃典籍,纵意自如,幸六龙驻跸临安踰四十年,三省枢密院制度尚稽复旧,惟三馆秘阁岿然杰出,非百司比。自唐开元韦述所集记注,元祐间宋宣献之孙匪躬作《馆阁录》,绍兴改元程俱致道作《麟台故事》。宋氏皆祖韦氏而程氏故事并国初,它则多阙,盖未知其有宋录也。惜最后四卷俄空焉,余屡蒐采弗获,欲补又弗暇,每每太息。今所编集,第断自建炎以来,凡物巨细,靡有脱遗,视程氏诚当且密。官修其方,行古道者,不当如是耶?昏忘倦游,喜见此书,乃援笔为之序。李焘仁父。
按:《中兴馆阁录》卷首,宋刻本。
国史监修提举题名序 南宋 · 李焘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六四、《咸淳临安志》卷七、《宋代蜀文辑存》卷五二
国家崇儒尚文,因唐旧制,必命宰辅兼领三馆,其首相曰昭文馆大学士,次曰监修,自景德二年王旦始也。昭文馆大学士,熙宁九年王安石罢,遂不复除。集贤院大学士,元丰三年王圭迁,亦不复除。惟监修国史相传至今。天圣五年修真宗正史,王曾既领昭文,兼监修,又别敕命曾提举,提举之名自曾始。元丰以前,国史别置院,寓宣徽南院,号曰编修。及官制行,并归史馆,隶秘书省国史案。国史案,今日历所也。元祐复置国史院,隶门下省。明年又置国史院修撰兼知院事,而监修国史。自王圭后,宰辅皆不入衔,及修神宗正史,吕大防实为提举,而国史院修撰又别敕兼修正史。盖日历即国史也,祖宗实录、正史亦国史也,起居注、时政记、圣政录及会要亦国史也,皆总于一,固末有分。绍圣复以国史院归秘书省,其后提举修日历或命它官,而实录、正史宰辅兼提举,初不易。昭文、集贤或废或改,而史馆故在。中兴之六年,始命吕颐浩兼提举修国史。当时国史但指日历,颐浩引元祐故事并及正史,自是首相即兼监修,监修之名废于元丰,而复于绍兴也。逮修《徽宗实录》,秦桧亦以监修兼提举。绍兴二十六年,沈该、万俟卨并为左右仆射,始分监修及提举为二,至今因之。编类圣政初属左,寻属右,会要则乾道五年右创领焉。秘书少监陈骙谓焘曰:三馆皆有题名,而监修、提举独阙,可乎?盍序其沿革次第并刻之,焘猥以无能之辞,备数太史牛马走,因不敢辞。
太史成公编皇朝文鉴始末 宋 · 吕乔年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皇朝文鉴》卷首、《爱日精庐藏书志》卷三五、《皕宋楼藏书志》卷一一三
淳熙丁酉,孝宗因观《文海》,下临安府,今委教官校正毕刊行。其年冬十一月,翰林学士周公必大夜直奏事,语次及之。因奏曰:「此书乃近时江佃类编,殊无伦理。书坊刊行可耳,今降旨校正刻板,事体则重,恐难传后。莫若委馆阁别加诠次,以成一代之书」。上大以为然。一日,参知政事王公淮、李公彦颖奏事,上顾两参,道周公前语,俾举其人。李公首以著作佐郎郑鉴为对,上默然,顾王公曰:「如何」?淮对:「以臣愚见,非秘书郎吕祖谦不可」。上以首肯之,曰:「卿可即宣谕朕意,且令专取有益治道者」。王公退如上旨,召太史宣谕。太史承命不辞,即关秘书集库所藏,及因昔所记忆,访求于外。所得文集凡八百家,搜检编集,手不停披,至次年十月书乃克成。未及上而属疾。上闻之,一日因王公奏事,问曰:「闻吕某得末疾,朕固忧其太肥。向令其编《文海》,今已成否」?王公对曰:「吕某虽病,此书编类极精,缮写将毕,方欲缴进,适值有疾,故未果」。上甚喜,曰:「朕欲见诸臣奏议,庶有益于治道。卿可谕令进来」。王公即使其从具宣圣谕,久之乃以其书缴申三省投进。书既奏御,上复谕辅臣曰:「朕尝观其奏议,甚有益治道,当与恩数。又闻其因此成病,朕当从内府厚锡之」。已而降旨:「吕某编类《文海》,采摭精详,与除直秘阁」。又宣赐银绢三百疋两。中书舍人陈骙再上缴章,上皆留中不行,骙寻罢去。既而赐名《皇朝文鉴》,且令周公必大为之序,下国子监板行。有媢者密奏云:「《文鉴》所取之诗,多言田里疾苦之事,是乃借旧作以刺今。又所载章疏,皆指祖宗过举,尤非所宜」。于是上亦以为邹浩《谏立刘后疏》语讦,别命他官有所修定,而锓板之议遂寝(太史之取邹公谏疏非他,昔邹公抗疏之后即遭远贬,其后还朝,徽宗劳苦之,且问谏草何在,邹公失于缴奏,同辈曰:「祸在此矣。」既而国论复变,蔡京令人伪撰邹公谏草,言既鄙俚,加以狂讦,腾播中外,流闻禁中,徽宗果怒,降诏有「奸人造言」之语。邹公遂再贬,太史得其初疏,故特载之。)。自太史以病归里,深知前日纷纷之由,遂绝口不道《文鉴》事,门人亦不敢请。故其去取之意,世罕知者。周益公既被旨作序,序成书来以封示太史,太史一读,命子弟藏之。盖其编次之曲折,益公亦未必知也。今间得于传闻,以为太史尝云:「国初文人尚少,故所取稍宽。仁庙以后,文士辈出,故所取稍严。如欧阳公、司马公、苏内翰、黄门诸公之文,俱自成一家,以文传世,今姑择其尤者,以备篇帙。或其人有闻于时,而其文不为后进所诵习,如李公择、孙莘老、李泰伯之类,亦搜求其文,以存其姓氏,使不湮没。或其尝仕于朝,不为清议所予,而其文自亦有可观,如吕惠卿之类,亦取其不悖于理者,而不以人废言。又尝谓本朝文士,比之唐人,正少韩退之、杜子美。如柳子厚、李太白则可与追逐者,如周美成《汴都赋》亦未能侈国家之盛,止是别无作者,不得已而取之。若断自渡江以前,盖以其年之已远,议论之已定,而无去取之嫌也」。其大略若此。太史既病,南轩以书与晦翁,以为编次《文鉴》无补治道,何益后学?而晦翁晚岁尝语学者,以为「此书编次篇篇有意。每卷卷首必取一大文字作压卷,如赋则取《五凤楼赋》之类。其所载奏议,皆系一代政治之大节,祖宗二百年规模与后来中变之意思,尽在其间。读者着眼便见,盖非《经济录》之比也(《经济录》,赵公丞相编次。赵丞相谓《文鉴》所取之略,故复编次此书。)」。岂南轩未见其成书,而朱公则尝深观之耶?临江刘公清之又以为此即删《诗》定《书》,官使众材之意,盖亦善观此书者。故备列之,以俟知者相与审订焉。从子乔年谨书。
辞免转官劄子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历官表奏》卷三
翰林学士、朝议大夫、知制诰、兼侍读、兼太子詹事、兼修国史臣周某,朝议大夫、试尚书吏部侍郎、兼侍讲、兼同修国史、兼权吏部尚书臣程大昌,朝散郎、新授试中书舍人、兼太子左庶子、兼侍讲、兼同修国史臣陈骙,朝请大夫、权尚书吏部侍郎、兼同修国史臣芮煇奏:臣等准尚书省劄子,以车驾幸秘书省,奉圣旨各转一官者。冒膺鸿渥,伏积震惶。臣等窃惟祖宗时,三馆秘阁近在端门之内,乘舆既可数至,故或设醴以待群臣。政和五年初幸秘书外省,绍兴载新馆阁,始有增秩故事。至于开湛露之宴,摛云汉之章,光于旧闻,则有所待。臣等猥以驽钝,分职三馆。恭值陛下亲屈帝尊,下贲东壁,属餍圣德,窥观宸藻,已极荣遇。若复兼用今昔之异礼,更进阶序,深恐不稼取禾,或累总覈之政。相与熟虑,义当控免。惧渎天听,不敢各上奏牍。伏望陛下爱惜爵秩,专待有功,裁抑侥倖,始于近列,收还前诏。俾臣等免贻诮于公议,不胜大幸。干犯威尊,伏候诛戮。取进止。
内批辞免幸秘书省转官不允奏并诏书跋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二、《省斋文稿》卷一四、《益公题跋》卷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右淳熙五年九月,同史院官程大昌等四人辞免车驾幸秘书省转官奏,内批降诏不允。陈骙、芮辉官品未至,直批不允而已。时翰苑无他官,例付中书后省,于是权舍人郑丙实视诏草。臣既宝藏而轴之,命院吏录批语咨报三省。札下,臣骙及臣辉俾有所被受,盖一时绵蕝也。十月旦,臣某谨记。
御批辞免吏尚兼承旨等奏跋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二、《省斋文稿》卷一四、《益公题跋》卷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淳熙五年五月四日,对清华阁,丐外。上曰:「内翰未可去,方将擢用,宜荐卿监郎官能文者相代」。且令撰《选德殿记》。至闰六月记成,十四日进于倚桂阁。上再三称善,遂出求去劄子。上曰:「屡令卿荐一两人能文者,此亦何嫌」?寻御笔降诏不允(诏中书舍人陈骙撰,待诏王世贤写。)。是月末,偶吐痢交作,微闻言官谢廓然相忌。七月二日,复入奏申前请,上又亲批十二字付外。后二年入中书,得以案底附卷尾,非特宝藏宸奎,亦使子孙知恩遇优渥如此,相勉图报云。七年六月十日,臣某谨记。
跋王禹玉内外制草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六、《省斋文稿》卷一七、《益公题跋》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中书舍人陈骙、翰林学士周某同观岐文恭公内外制草。淳熙五年十月十三日。
奏事录(起乾道庚寅四月丁亥,止是年七月辛丑。)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杂著述》卷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乾道庚寅,南剑守阙到,法当奏事,以四月六日丁亥挈家泛舟入浙。
丁亥,早发永和,邓庚子长秀才偕行,伴纶读书也。入城应接人事,泊舟候春亭。守倅来饯饮,乙夜散,与兄弟宿亭上。
戊子,早,三兄先归。江涨风静,俄顷至吉水,县官相候。弟侄甥与送客皆还,惟永和十七客少留,因置酒焉。晚同长道赴莫宰会。
己丑,早,放舟至白沙,挈家过罗陂,赴罗子行夫妇及其兄思齐会。萧伯和投诗及所业。南方风大作,继而甚雨。夜归宿舟中,小婢溺。
庚寅,辞罗氏会。白沙相对有石牛潭,其岸即隋以前州城,闻尚有故基及南郭之名。
辛卯,晡时,刘子澄、子和舟来,同长道、子行会饭于江阁,长道辞归。
壬辰,早发白沙,罗思齐、子行、萧秀才特起送别于三里外。晚抵新淦县,权令乐安城丞程从政说(新安人。)、丞许修职孝谟(湖州人。)、簿彭叔牙、监税黄迪功溥(提刑郭彦之孙。)、杨图南、张司理棫、董县丞世龙、(字伯亮。)新湖北提刑司干官余迪功永锡及其侄乡贡进士谊并相候。永锡盖始兴襄公之曾孙。今襄公诸孙或在曲江,或在西山,皆为农,惟居新淦者为士人。永锡以隆兴诏书求勋贤之后得官。
癸巳,早,十二弟妇之母郭氏及韩保之侍郎之孙十五郎霦来舟中,留饭。晚赴董子羽会。
甲午,早发新淦,南风浩然。午后之临江军,泊贡院。前太守施承议兴祖、通判王朝奉同老、知清江县李承议端卿、丞李从政昱、知录王从政子溥、监赡军酒库李迪功孝祥、监税刘从义宗孟及向伯海之婿来司理文渊、(蔼之子。)韩尉谐并相候。邂逅新常德倅郭仲质份,并招杨谨仲、刘子和、子澄饭。韩戴甫及十五郎送别于此。戴甫名翊胄,与竑胄、竦胄皆节之和之子。得豫章报,三月二十五日改除闽宪。
乙未,新邵倅魏大夫彦忱、张直阁永年(叔万、台卿之子。)、何秀才光颜(韩保之婿。)并相候。军学教授张迪功涛、新宜春尉彭迪功龟年、新衡阳簿陈迪功琦并惠诗。赴任子严运司会。盘园广袤数里,高下因山川,甚有野兴。
丙申,新淦巡检潘成忠岑、李深之绛并相候。赴程德远经略会于慧力寺之江月轩。
丁酉,访向伯海,遍观芗林园亭。海棠数百株在南埭,如酴醾洞,花时亦佳哉。晚赴军会。
戊戌,早解舟,未时抵丰城县,泊宝气亭。李令愿、韩丞淳、监税高炳、簿何炜、马君寿、朱秀才祺国宝、宫教陆朝奉筠并相候。
己亥,早赴清都观正法寺开启天申节。清都本甘真人战旧宅云。递中收闽宪信劄。午后胡从周参议来自隆兴。晚赴李令会于清樾堂,旧有物华亭,今存遗址。
庚子,家人赴马君寿内人饭。
辛丑,晚赴朱秀才会。
壬寅,早,暴风可畏,徙舟税亭,未后解维。邑官置酒曲江僧寺,二鼓后散。
癸卯,早,遣帅司急足周权持辞免文字之临安。行三十里遇漕司所假舟,徙焉。晡时宿小桥。
甲辰,早次隆兴府,帅吴明可、漕任希纯、鲁季钦相迓于南浦亭。夜大雷风雨,甚可骇。张彦自永和来。
乙巳,赴二漕会。
丙午,赴府会于南园。
丁未,赴黄季文参议会。
己酉,赴府会于东湖孺子亭。按洪刍《职方乘》云,湖在郡东南,周广五里,郦道元云十里一百二十步。今士大夫家多创楼阁以环之,城中奇观也。酒三行,泛舟过总持院,本唐僧子畋所造。畋精太乙术,能祈雨乞晴,今有井祈求不废。雷堂之后有澹台灭明墓。刍云《史记》虽言灭明居楚,又有渡江斩蛟之事,然豫章非真楚,尚可疑也(平江亦有澹台墓。)。院中老僧年七十,及从徐师川游,能写字鼓琴。自总持过讲武亭,复登舟劝酬。归饮南园,夜分散。
庚戌,诸公来别,遣周忠厚、张彦归庐陵,即解维。过樵舍镇,监官承节郎范渊来迎。宿昌邑山。
五月辛亥朔,风雨。姚媪忌。午后抵吴城山谒庙,少休看经阁,方知东坡所留石砮尚在,取而观之。近岁过客又舍一矢,形稍大而色青,不若旧物之古也。庙侧有圣池,池中有小石浮水面。祝史云买扑三年为界,每年四百千省,纳隆兴公库。晋江朱丞彭年送别于此。
壬子,早阴霾,风逆。行二十馀里而晴,风色亦顺,扬帆颇驶。未后抵南康军,太守钱奉直端立(愐之子。)、佥判王朝散崧、(潍州人。)星子钟令并相候。
癸丑,早,肩舆过简寂观。门外许坚石初为沙石所堙,前岁大水复出。与观主欧阳齐年对泉石小酌,食甜苦笋,名不虚得。齐年求诗,为赋一篇云:「疏食山间茶亦甘,况逢苦笋十分甜。君看齿颊留馀味,端为森森正且严」。饭罢,道入栖真观,即梁昭明书堂,前欲游而未至者,荒芜殊甚。次至开先,主僧虚席,殊不成丛林,而飞桥已为大水所冲。少憩方丈,首坐川僧文逸粗可语。同访招隐泉,有亭覆之矣。日斜归。
甲寅,赴军会。坐五老亭甚久,而晴岚晻暧,殊不满人意。晚,土人及永和王忠各以两舟竞渡。
乙卯,凌晨冒大雨陆行四十馀里,至延真昭德观(知观陈拱微。)。与江州乐顺之教授相会,饮菖蒲酒五行,同登阁而别。由间道渡溪入净慧院(主僧净一。)。此两处皆前岁所未至者。未后出山,泥涂殊险,微以劳勚。晚投宿寻真观,与道士汤善翔小酌云锦阁。步行近一里至灵泽庙,望咏真湫。
丙辰,晴。早过白鹤栖贤寺,寺愈萧索,主僧数易故也。独登五老亭,坐玉渊,及三峡桥而行约十里,饭罗汉院。院不经兵火,而住持不得人,日就摧毁。近者长老方葺僧堂,又引去。今藏殿、法堂、童行堂之属气象犹壮伟。未时还军,别太守而下,欲解缆,南风太高,遂止。
丁巳,拂旦离南康。风顺而高,舟过大孤,轩簸可畏。午后次湖口县,略舣岸即行。日正午泊交石峡,舟人欲止,姑听之。晚有暴风雨。
戊午,早以风逆,巳时方解舟过马当,泊波斯夹,约行百馀里。
己未,风正,扬帆而下。午后以雁汊风猛而横泊对岸港中,移时复行三十馀里,泊怀家渡。是日约行二百馀里。
庚申,北风大作。晡后稍息,移舟十馀里,泊长风沙,距舒州一百三十里云。
辛酉,早,北风未止,行四十里至大云仓。移时浪稍平,又行四十里,至蒋家汊遂止。夜月佳甚,风稍定。
壬戌,早复有北风,抛过南岸,而浪稍平,遂行四十里至池口市盐酪。复行八十里,未后至大通镇,云气稍变,舟人遂止。池卒李臻参,肩舆游九华者,劳以尊酒。思丁亥之游,今复遥望山色,眷眷不已。五更后大风自西来,继以大雷雨,舟摇荡不可止,川船相去才数丈沈焉。予舟本泊于彼,临夜稍徙,仅免于难。
癸亥,早南风,挂帆行近四十里,片云忽在头上,转为北风。两舟相望,篙师皆失色无措,急令转舵就帆,逆行十馀里入铜陵夹方定。午时至铜陵县,泊绣衣亭下。游天王禅寺,今名护法,残僧败屋,不类丛林。《山谷集》有《铜官僧舍得尚书郎赵宗闵墨竹一枝笔势妙天下为作小诗二首》:「省郎潦倒今何处,败壁风生霜竹枝。满世阎刘专翰墨,谁为真赏拂蛛丝」?「独来野寺无人识,故作寒崖雪压枝。想得平生藏妙手,只今犹在鬓如丝」。诗与竹皆不复存。寺后山上有富览亭,望江流凡三夹,对岸即濡须也。五里有宝云寺,李白祠堂在焉。十里有铜坑。知县右承务郎阎晟相候,德夫郎中之子也。邑在乱山中,殊陋。
甲子,北风复作。夜来月色如昼,波伏不兴,今乃阻滞如此。阎宰送别于石龙矶。矶下有洞,虽为三门,而浅局无足观。稍前,江边有马碯石。行三十里入丁家夹,过板子矶。晚抵繁昌县,泊于对岸。是日约行百里,溯流之帆相属,既泊而风辄定。
乙丑,早,风复作。行夹中约四十里,近月子港而止,过此复出大江故也。
丙寅,风定。鸡再鸣,乘月解维,过三山矶,入青灯夹,望鲁江口,遂入芜湖,泊吴波亭下,日向巳矣。知县吕通直昭问(忠穆公孙。)、丞韩承务琳、主簿徐迪功士龙(宣州人。)、尉王迪功椿(严州人。)并相候。
丁卯,雨。略至吉祥寺,长老师勤庸人。王尉云芜湖绝无士人,秋试不满百,未有登科者,近世两人发解,又寄产云。夜大风。
戊辰,风雨稍止。晨发芜湖,过褐山矶,又遇和州裕溪河截税之舟,纷纭愈甚,至投瓦石,久之方去。未时次太平州。太守周元特、倅叶朝请棼、添倅钱宗丞佃、教授吴文林博古、添差教授杨文林恂、判官赵文林子、推官赵从事不役、知录赵修职彦灿、司理虞迪功份、司户林迪功显、司法王从政豫、当涂宰王通直、权主簿林迪功浩、尉赵修职彦麒、路分都监宋大夫实、添差路分孙大夫谅及其子閤门祗候显祖、同年丁忧赵司法彦萃并相候。
己巳,赴州会。风雨不已,天气如暮秋。借郡舟易豫章者。
庚午,新徽州通判刘大夫授之、盛秀才旦相候,再赴州饭。初约会于凌歊,风雨而止。饭罢独往,比旧加葺,塔之后又创怀古堂,恨烟雨不见历阳。略至广福寺,长老惠明。
辛未,早诣天庆观万寿寺满散天申节,次赴锡宴,日欲晡毕。晚,元特讲通家之礼,二鼓后归。是日虽时有微雨,而其晴可以讫事。
壬申,早,雨,俄晴。舟行小河甚驶,至采石镇,以云气駮杂少留。已而复行,泊慈湖夹,方午未间也,东坡有《阻风》五绝句即此。
癸酉,早行,饭后入鹅港,午时泊新河口。
甲戌,风色不可行。黄圯老运使自城中来。史志道侍郎以发运使过九江,伺其出城,以小舟谒之。
乙亥,赴圯老会于清凉寺。寺有德庆堂,李主所书。闻左仆射陈俊卿以大观文知福州。
丙子,早乘便风出新河。午时过长芦寺,江水涨溢,去寺才十馀步,不暇游也。日欲晡次真州,太守王朝请察相候。
丁丑,早欲行,会大雨不敢解维,赴王守饭于山堂之澄澜阁。同报恩长老妙湍登塔两级,望金山及扬州大明寺塔,遂同过漕司东园,即六一先生为发运副使许元作记者。去岁,淮南运判吕正己即旧址新之,所谓拂云之亭、澄虚之阁、画舫之舟、清宴之堂,皆具焉。添差提刑司干官张从政驹、教授郑从事汝谐相候。张干,毗陵宜兴人,藏古石刻颇富,有泰山秦碑奇甚。表弟章济之运干适过滁阳,见其病子元祚。
戊寅,早,解维,巳时至镇江府。太守蔡子平直阁、通判章朝请汶、陶朝奉之真、总兵史承奉弥正相候。晚,乘潮方能入闸,未至第三闸,遇浅而止。
己卯,早,入第三闸,而连夕大雨,水涨,里闸不开,遂止焉。都统制成太尉闵相候。是日夏至,雨尤甚。
闰五月庚辰朔,早,至丹阳馆,使客之馆也。赴蔡守素饭于普照寺,长老慧照,兴化人。雨稍止,携邓子长及纶上甘露寺,不到已十八年。镇江因北固山以为城,而寺在山上,东坡诗云「古郡山为城,层梯转朱栏」,尽之矣。观狠石、铁镬字、李卫公像、舍利塔。所谓陆探微师子,惟有近岁画本,馀皆亡矣。旧多景楼,乃行者堂。去年太守陈天麟侍郎别卜地起楼,甚雄壮,同长老化昭饭焉。金、焦二山在左右,而面对瓜州,似胜旧基也。
辛巳,早,同邓子长冒大风雨登浮玉亭。亭在江边独山上。或谓此即浮玉山,故创亭焉。傍有小石山、蒜山。又其傍有土山,号坚土山,土纹皆坚故也。登舟,风益大,冲浪至金山龙游寺。长老宝印,川人,有众二百,栋宇鼎新。寺绕山临水为屋,故谚云「金山屋里山,焦山山里屋」,盖实录也。山门借石牌山为案,乃江中三石峰耳。其外小山稍有树木而鸟雀不栖者,世传为郭璞墓。或谓石牌山正为浮玉,水涨不能没,唐人于此铸镜,南岸创亭者非也。别有鹘山,以鹘栖得名。寺有雄跨堂,颇雄伟,洪景伯书颜。观音殿下临龙渊。长老云顷年军士习水战,尝坠石测之,深三十二丈,而扬子江心深有七十馀丈云。会饭于方丈,白丝糕、黑盐豉、糖豆粥,三者山中之精馔也。登妙高台烹茶,壁间有坡公画像。初,公族侄成都中和院僧表祥画公像求赞,公题云:「目若新生之犊,心如不系之舟。要问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崖州」。集中不载,蜀人传之,今见于此。茶罢,上绝顶观坡及晁无咎题字,转至头陀岩。头陀姓裴,唐贞元中获金于山而得名者,闻此岩旧乃蛟窟也。中𤃩泉在水陆堂中,陆羽品江心之水此与同味,酌之。闻京口城中井水皆咸浊,甘泉仅一二云。日午,观僧斋毕,过歙州门,僧榻皆逼江,夏潦方至,凭栏眩骇。大抵寺之轩窗无不临水,而此尤可畏。戏投饼饵,龟鼋毕集。初欲自此下焦山,而风雨殊未止,复冲巨浪还西津,亦危道也。谒下元水府庙而归。
壬午,招进士张大亨为咸媪案脉。黄州守杨直阁由义及府学教授熊克并相候。午时开闸,晡后方抵丹阳馆。
癸未,早,别诸公,道过总领所,登供军堂、得江楼、苑信亭,皆洪景伯所葺也。闻府治连沧楼甚佳,恨不一至。京口多以山为城,即城为登览之所。如多景、得江、连沧之类,虽曰楼,实台耳。归而解舟,河道隘塞,行甚缓,送客相见于门。巳未后,晚行三铺,共二十七里宿焉。雨不止。
甲申,早,大雨。舟行,隔堤望练湖,记云方四十里。自离镇江皆溯流,又南风打头,牵挽者泥淖没骭。未后次丹阳县(古曲阿也。),令陈从政玠、丞沈从事宗契、尉汪迪功并相候于北使之馆。陈德自昆山来。天色稍霁,顺流行三铺,宿栅口。
乙酉,晴。早过吕城闸,至奔牛镇,水泛闸不开。监镇沈修职元携数十夫自支港荡舟曲折而过。晚次常州,太守李元佐大夫、通判张仲固、一监丞并相候。
丙戌,赴州会,宾客往复不能记。换舟,遣尝所假者。
丁亥,早赴李守素饭于感□寺。未后解维,抵暮仅行十三里,宿小井。
戊子,南风益高,牵挽费力,黄昏方次无锡县。宰吴奉议沣、丞赵宣义善仁相候。
己丑,早谒蒋丞相、方务德侍郎、张茂材松运使,适相值戴子善秘书、子微台法忧居,并访之。午间携家游惠山。住持法皞年七十八矣,同上南北阁,酌陆子泉、冰泉、龙渊泉,凭水陆池槛观鼋戏而归。赴蒋丞相会。
庚寅,早,方务德、张茂材约喻子才避暑惠山,留连至夜,凡七饮茶,归邑即行。仲贤自昆山来迓。
辛卯,未后至平江,知府汪圣锡、提举常平芮国瑞相候于姑苏馆。
壬辰,至从母宅,赴府会于齐云楼池光亭。晚招仲贤、子长置酒姑苏台,劝酬□百花洲。暴风雨。
癸巳,同家人赴从母会,留连竟日。仲贤先还昆山。
甲午,早赴芮国瑞会。夜携家赏月姑苏台。
乙未,王仲谟兄弟及数亲旧皆自昆山来。
丙申,早就百花洲具饭待昆山诸亲。王节使权相候。晚解维,抵门而止。
丁酉,早出盘门,如昆山县,以塘路桥低转湖泺(土人谓之皇天荡。),正值东南风打头,撑驾甚劳,晡时方抵下苧渎,距府城才十二里。逼暮,仲宁自县来小酌。
戊戌,终日逆风,牵挽进寸退尺,一更后方抵昆山栅外。知县宣教郎刘𤪠、监税武功孙大夫德相候。
己亥,舟转而南,越两时方抵妻家。王德温兄弟、李四九将仕、五十将仕、张察判棠、郑提干莘、陈教授九思、司户九德、钱唐孙宰听、瑞昌钱簿永弼、郁子文并相候。夜饮,四鼓散,浴而后寝。
庚子,郑通判复、总干晋表、主簿宗仁、郁九一解元并王点县仰、边三一解元并相候。
辛丑,吴县丁丞三畏以檄视涝回,云昆山管内计田二百四十馀万亩。
壬寅,早,就东寺具饭待赵常熟及丁丞。寺今为安穆皇后功德院,赐额曰荐严资福。长老普璇,淳实人也。新萧山尉杨迪功松及其婿新长兴尉陈迪功茂英相候。
癸卯,相士三衢徐璿来。
甲辰,早,赴仲谟会,前吉水庄丞相候。
乙巳,早,祭外舅茔。午后留李良佐酌平江柯山泉。前吉安丞郑宣义颐、新淮西运干陈承事临、国学进士陆日新并相候。
戊申,新湖州梅溪监镇钱迪功郎永存相候。晚赴仲显会。
六月庚戌朔,添监赵承节伯祉相候。赴观音庵寂照大师若钦饭。乘雨凉过山寺报谒,访老僧法回,步至塔院,山之绝顶也,凉甚。
辛亥,早,赴仲吉会。初泊舟外姑宅前,而东西照不可过,惟磬折可避,复为桥碍,乃移舟南问津。晚宿西栅。
壬子,早,随潮行舟,午时泊岸,距旧处才十馀步,阻于一桥,为此迂枉。
癸丑,国学吴仁杰字斗南,携所解《古周易》及启事相候。
甲寅,新临江通判赵宣教不比相候。
辛酉,货齿药人夏彦兴参颇能弈,令与仲显对,盛暑永日,无以度故也。
壬戌,招沈宽登仕案脉,累日苦脾疾,心气极不能支。
癸亥,体中小快。暑甚,夜月却清明,留仲谟兄弟露坐小酌。
甲子,筮《易》,遇《屯》之《益》,留李良佐小酌。
乙丑,晚以小舟入城。
丙寅,辰后入娄门,至从母宅。
丁卯,饭罢谒汪守,馆于瞻仪堂。
戊辰,圣锡云:「幼年初读《陈无己集》,有《代人乞郡劄子》,一见便疑为代傅尧俞作,后阅傅集果然,乃知宿世读书之说可信」。圣锡疑无己后身也。
己巳,久不收永和书,甚悬情。今日连得闰月十二日以前三书,知十三弟得子,不胜其喜。小汪云有书号《类文》,隋时集两汉以来古文,多今时所无,如曹植文尤众,植集中未尝载。
庚午,早赴芮国瑞提举会。谒李直阁简能,旧提刑也。是日范至能借大资政、醴泉使、侍读使大金,求陵寝及正受书仪,过此,晚谒姑苏馆。副使康湑。
辛未,五更别汪圣锡、芮国瑞,再过从母宅。终日雨凉,翁子功监丞相候,赴江西帅幕过此也。
壬申,复热。晡时辎重自昆山来,别从母、茂之,出娄门,登府中所借舟,为奏事之行。晚次吴江县。
癸酉,早,步过长桥,入臞庵。主人知县君份及其子皆死,惟二孙在,榜苏养直诗于宜芳亭。是日大暑,或行或止,惟舟人是听。
甲戌,早次秀州,泊驿亭。方务德侍郎、权州赵直阁师夔(秀王之孙。)、通判朱通直自求(侍郎巽之后,康叔之曾孙。)、判官郑从事伯英、司理邵修职輶(至卿之子。)并相候。入城报谒,憩精严寺。晚赴务德会,荐术士刘演谈命,旧号江西牧童,今曰睡觉生。二更解舟。
乙亥,递中收王致君正言书,转致四明六十九姑书。姑盖族叔祖忱之女,己丑生,嫁黄氏,丁亥秋丧夫,生四子:长小二郎(直躬伯隐,甲辰生。),次小四郎(直履,癸丑生。),次十一郎(直见,己未生。),次十四郎(直异,乙丑生。)。三女:大姐归吴氏(年四十六,乙巳生。),二姐归王敦礼(年四十二,己酉生。),三姐归吴氏(丙戌年死。)。今居奉化县黄郎中宅。晚过崇德县,令吴从事道夫相候,即行。
丙子,早抵长安闸,终日伺候启闭,逼暮始能过。大暑不可堪,夜气稍凉,连夕进棹。
丁丑,早,祗受告命,寻抵临安闸。饭后入北关门,权寓普惠院(俗呼北寺。)。庚辰春到关亦馆此,主僧善伦,相别十馀年矣。
戊寅,芮国器司业、邵伯恭博士款话终日。晚,鲁彦质来谈命,郑人也,自称将仕郎鲁诚修,饮之。
七月己卯朔,李仁甫焘秘监、范至先工部相过。仁甫新除湖北漕。
庚辰,同年刘文潜焞著作相过,刘军资恪继之。胡邦衡侍郎携具来。晚借李德章翚知县修文巷小宅徙居,以北寺太僻远也。设榻小楼,略无蚊蚋,殊觉安寝。客云,昨日进呈予到国门状,上再三称能文。
辛巳,芮国器及沈持要检正携具来。
壬午,汪仲嘉大猷、王宣子二侍郎、张钦夫吏部、郑少嘉礼部并相候。表弟三十七监庙泽、四一县尉湖同自上饶来,留款。
甲申,黄通老尚书、尤袤延之宗丞、刘仲卿及其二子并相候。延之云,两月来自釐务官而上外补贬逐死亡者仅四十人,亦气数使然。留吕伯恭、王得卿饭。李德章送白酒甚奇,饮鲁彦质。
戊子,留表兄郭元嘉之子谟及王得卿饭。许季立调汀州判官,访别。
己丑,朱老娘来,年八十三,甚健。
辛卯,连日肠疾为祟。初闻车驾来日孟享景灵,既而值雨展日,閤门忽报来早引对,病中甚以为忧。
壬辰,平明入和宁门,对于后殿。次堂参,次过六部遍谒长贰郎官,次至虞相、梁参府。晚赴张钦夫、吕伯恭会,同坐新秀州守曾原伯逢。
癸巳,劬劳之日,胡邦衡惠诗。食素,终日讲人事。
甲午,早台参,次谒四台官,次别二府。竟日奔走泥涂中,暮归寓馆应酬书尺,劳倦不可言,幸肠疾少损。
乙未,早,台辞毕,即出涌金门。芮国器、沈持要、范至能先置饯于柳洲,李秀叔彦颖吏部继至。俄报有奉常兼西掖之除,既而乃少蓬、翰苑也。闻执政进至乞留,上曰:「甚好,但恐立异耳」。初拟少蓬,他日兼掌制,上曰:「便令兼内制可也」。秋暑酷甚,有醴酒,夜置舟泛湖赏月,二鼓后归。
丙申,早受省劄,即上辞免状,又受磨勘朝散郎告。
戊戌,车驾诣景灵宫。馆中同官相过:秘书丞李处全粹伯、郎陈骙叔进、张渊叔潜佐、刘焞文潜、林光朝谦之、校书郎杨兴宗似之、萧国梁挺之、赵汝愚子直、正字丁时发子章、冯田宗义。
己亥,宰执分诣。
庚子,受辞免不允劄子。
辛丑,早入秘书省供职。前月秘阁檐忽摧,少监李仁甫云:「昔御史门台坏而司马光去,今秘阁摧,某其去乎」!已而果除直显谟阁、湖北运副。临安修葺凡用八千缗,昨日方讫工而予今日上,初不知也。
宋故少保左丞相观文殿大学士赠少师郇国余公墓志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圣上御极之元祀,始初清明,德新又新。首选于众,得一名相。匪梦匪卜,决以人望;弗岩弗渭,得之在廷。有杨绾之清,有司马君实之诚。其知国如知医,守法如守城,好贤知好色,用能柱天扶日,耆定周鼎,徐声怡色,措国泰山,懋勋芳烈,至今怙焉。左丞相、郇国余公其人也。或曰:「公贤固也,如不久何?上眷方隆,民瞻方辑,善类方凑,一揖而去,挽之不留,招之不出,贤者固若斯乎?使天下有遗恨也」。曰:此公之所以为贤也。自古圣贤君子之用世,能无遗恨也乎?斯恨也,不在天下必在己。恨在己者,天下疾之也;恨在天下者,天下惜之也。故天下有遗恨,而吾始无遗恨矣。唐之名相不少矣,天下有遗恨者一人而止耳,曰韩休。本朝之名相亦不少矣,天下有遗恨者一人而止耳,曰杜祁公。天下何恨于二公也?休在位十月而去,祁公在位期年而去,盖不究其用,不竟其业也。岂二公有可恨?天下不能不恨也。恨之者,惜之也。仲尼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仲尼且云然,况公与韩、杜乎?此公之所以为贤也。公讳端礼,字处恭,世占名数于衢之龙游。稚而读书,一过成诵。年十三,文已惊人。绍兴二十六年里选,赋《至公广招贤之路》云:「圣如文考,太公归而伯夷归;明若昭王,乐毅往而剧辛往」。有司异之,贡以前列,遂第进士。初尉宣之宁国,历江西安抚司准备差使,知湖州乌程县。孝宗召监行在都进奏院,主管台州崇道观,除监察御史,大理、太常二少卿,兼太子侍读,兼权礼部侍郎,除权兵部侍郎,兼权吏部侍郎,兼太子詹事,为贺金国正旦使。试吏部侍郎,知太平州,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凤翔府上清太平宫。光宗嗣位,召为吏部侍郎,除权刑部尚书,兼侍讲,以焕章阁直学士知建康府、江南东路安抚使、兼行宫留守。召为吏部尚书、除同知枢密院事,改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除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拜右丞相,迁左丞相,以观文殿大学士判隆兴府、江南西路安抚使,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判潭州、荆湖南路安抚使。复奉祠,除判庆元府,改判潭州。积阶自左迪功郎至特进,爵自龙游县男至本郡公,邑自三百户至八千户,食实封二千九百户,致仕授少保、郇国公。以嘉泰元年六月二十八日薨于潭之州治,享年六十有七。公之尉宁国也,以获盗应改秩,公不上功状,曰:「以人命易己官,尚忍为之」?公之在江西幕府也,帅陈之茂称其文壮而丽,谈于诸公间,章交公车,遂改秩。公之宰乌程也,邑之政旧听于巨室,宰一摇手辄逐去。公曰:「去等耳。以得罪细民去,宁得罪巨室去」。缿筒日数百纸,决事风生,事棼如猬,庭寂如水,鼠辈落胆,鹜行股弁。有富估抵罪,吏不敢逮,公命面缚以来。其人扬扬,公曰:「是必有挟」。言未竟,吏持一文书至,乃本部祥刑使者张宗元书。公不启视,竟置之法。湖之六邑病于口算之征,谓之丁绢钱,率三氓出一缣。自大观始,岁为疋者六万五千二百有奇,不输绢而输其估。其初一绢之估为钱者千,其后为千钱者五。公以民病告于太守单夔,请以上闻,令七氓出一缣,郭内二邑以钱为缣,郭外四邑以缣为缣。夔即以闻,且令公诣中书面陈便宜。丞相虞公允文嘉叹,即言于孝宗,岁蠲缗钱六万。公归邑,父老万数郊迎,感嘉上恩,罔不呼舞。部使者及太守列其治最。淳熙元年召见,孝宗天颜有喜。是时帝意锐欲复中原,在廷知其未可而莫敢遏者,公言于帝曰:「谋国决胜之道,有声有实。敌弱者,先声后实以詟其气;敌强者,先实后声以伺其机。汉武乘匈奴之困,亲巡边陲,威震朔方,而漠南无王庭者,詟其气而服之也,此先声后实之策也。越之谋吴则不然,外讲盟好,内修武备,阳行成以种、蠡,阴结援于齐、晋,教习之士益精,而献遗之礼益恭,用能一战而霸者,伺其机而图之也。此先实后声之策也。今日之事与汉大异,而与越相若。故汉之策不可施于今,而越之策不可不讲也。愿阴设其备而密为之谋,运庙谟于静谧之中,示敌人以辑睦之意,使形声俱泯,观其变而察其时,则机可得而图矣。古之投机者有四:有投隙之机,有捣虚之机,有取乱之机,有承弊之机。敌有内衅,若匈奴困于三国之攻,而宣帝出师,此投隙之机也;敌有外事,若夫差牵于潢池之役,而越兵入吴,此捣虚之机也;敌国不道,因其离而举之,若晋之降孙皓,此取乱之机也;敌人势穷,蹑其后而蹙之,若高祖之追项羽,此承弊之机也。机之未至,不可以先;机之既至,不可以后。以此备边,安若泰山,以此应敌,动若破竹,惟所欲为者」。帝喜曰:「卿通达国体」。既退,帝谕宰臣当不次用公,宰臣以公不诣己,止除奏邸。谒告迎母,遂有归志。请为祠官,故除崇道。寻丁忧,既除丧,不入脩门。谏大夫萧公燧荐公可御史,萧初不公识也。淳熙五年七月召见,言守令以掊克病民,将帅以侵牟病军,用人宜先行实,后才能,择吏宜举廉平,优劝奖。初,孝宗惜其去,至是喜曰:「卿自此当以身为朕用矣」。遂除台察。是时三察无缺员者,特增一员处公云。其所击排不避权倖,或不恪官守而隳职业,或内怀奸罔而败风化,或超资而援恩宠,或依势而夺民产,皆斥去之。又言:「士大夫之俗以媮安为贤,以苟得为能,在朝者计日以求迁,在外者便文以自营。监司以喜怒为刺举,将帅以缔结为勋绩。宜进特立之士,以开众正之路。宜屏附丽之徒,以杜群枉之门」。事皆施行。公之贰廷尉也,宣教郎王定国者,以守禦之功得官,宰掾修怨,诬之以为伪官,白之中书。时宰主之,独参政周公必大不以为然。时宰怒,以付廷尉,令人谕意啖公以法从。公审其非伪,以白时宰,时宰诘问,声色俱厉,公不为屈,竟全之。公之贰奉常也,时奉常久虚位,孝宗面谕执政曰:「余某可为之」。庀职之翼日,有诏欲来岁祈谷上帝,仲春躬耕籍田,令礼官讨论明道故事,三日以闻。公言:「国朝祈谷之制,合祭天地于圆丘,前期朝飨于太庙,其仪视冬至郊祀之礼,此太宗祈谷之故事也。若乃明道之制,则异此矣。以宫中火灾之后,考室落成之初,故于天安殿廷恭谢天地,因之明年仲春耕籍。此明道一时谢灾之故事也,非祈谷定制之故事也。今欲祈谷而耕籍,必合祭天地于圆丘,必前期朝飨于景灵宫太庙,乃可也。欲如明道之制,行之于殿廷,不可也」。诏仪曹奉常集议。中书有谓礼可义起,公曰:「礼固有可以义起者,至于礼之大体则不可易。古者郊而后耕,以其于郊,故谓之郊,犹祀于明堂,故谓之明堂也。如明道谢灾之制,则与祈谷异矣。今以郊而施之殿廷,亦将以明堂而施之坛壝乎?礼之失自某始,某死不敢奉诏」。帝曰:「礼官不可则止」。公之贰铨曹也,铨法所用有法有比。法者,上世成宪之经也;比者,近世湛恩之权也。经有一定,而权有屡迁。吏所欲与,必举比之所可以废法之所否;吏所欲夺,必举比之所否以废法之所可。故士大夫与夺之柄不在长贰而在吏,不在法而在货。公初莅事,取法与比昼夜翻之,一览即强记。及吏白事,公前知其与夺之情,而逆折其举废之词。彼以其比,我以吾法;彼以其权,我以吾经。老吏情得词伏,夺气拱手,宿蠹根穴扫溉顿清。郡邑众职有缺员者,吏每匿而不觌,以要厚赇。公令郡长吏走一骑,持文书当官专达,即揭于省户,俾应格者得之。士夫诣曹小有幽枉,许其夙夜面列。至于武夫起行阵、懵铨法者,吏尤得以扼其吭而要其货,壅阏既彻,文武下僚呼舞相庆。淳熙十四年,自夏至秋不雨,公上封事言:「成汤陈祷旱之辞,必以六事自责。京房推致旱之由,亦以六事所召。若成汤之六辞,今无其三而有其三,曰政不节也,使人疾也,贿赂行也。若京房之六事,今无其三而有其三,曰欲德不用也,上下皆蔽也,庶位踰节也」。帝耸纳焉。公之为詹尹于东宫也,凡阅五年,议论之间,陈古證今,每寓箴谏。若治乱之源,邪正之辨,必深言之,罔不痛切。尝以司马光言人主修心之要有三:曰仁,曰明,曰武。治国之要有三:曰用人,曰信赏,曰必罚。愿书置坐隅,朝夕观省。光宗时为皇太子,敬遇傅寮,尤尊礼公,亲洒「汲古」二大字,以名公之堂云。公之守当涂也,郡多圩田,田在大泽之陂,大抵水高于地,故田之命视堤之坚瑕。每桃华水生,或秋水时至,夜半堤决,诘朝渺然田泽为一,环数十百里汇为钜浸。乾则莽为槁野,民之生业不大穫必大侵。公至,躬行阡陌,周视堤岸,劝民筑堤,增卑培薄,益以揵菑。堤成,昔之狭者广,瑕者坚。于是田无水灾,频年大穰,民歌舞之,至今赖焉。郡有寓公以财自雄,缔交权倖,动摇郡邑。太守每至,啖以货宝,一嗅其饵,伈伈惟命,噤不敢息,政用放纷。公至,却其馈,绝不与通,每以事来,必摧辱之,万人吐气。光宗即祚,有诏求言,公上封事言:「切于圣德者,莫若正心;切于国体者,莫若裕民」。未几首召见,又言:「天子之孝不与常人同,今陛下之孝于寿皇,岂特以天下养为养之至哉?第当如舜之于尧,行其道可也。当如武之于文,继其志、述其事可也。凡寿皇之睿谟圣训,仁政善教,天下所尝蒙福者,愿与二三大臣朝夕讲求而力行之,斯足以极陛下事亲之孝矣」。公之长宪部也,廷尉上一死囚具狱,盖大侠杀人而使他人承之,公谳而正之。或曰是侠能得死士,急之且北走胡,公不为动,卒奏当论如律云。公之帅建邺也,减民租之挈,代下户之输,节浮费,检吏奸,邻馈不入私府,宾燕未尝卜夜。初至,守藏者以县官缗钱百三十万告;既去,以百七十馀万告。雩禜雨旸,罔不响答。外邑尝有蝗遗种,公募民阙地,以粟易之,率一升全一亩,遂不为灾,连岁丰茂。公之贰枢廷也,兴州大将吴挺卒,久未除代,公谓知院赵公汝愚曰:「吴氏世握蜀兵,有识寒心,今徒虑其骤易生变,然天下无衅决不敢动,若更承袭,将为后患」。赵公大喜,遂合辞以奏。光宗犹豫不从,公言:「赵某所请,非为吴氏计,乃为蜀计,非为蜀计,乃为东南计。若无大将,是无蜀也。无蜀,是无东南也。军中请帅,而迟迟不报,人将生心。六朝、后唐,皆以有蜀而存,无蜀而亡,此大验也」。又不从,公遂求去。初,拟张诏除兴元都统制,至是始有俞音。边琐以虏中事宜上闻,光宗曰:「未必实」。公言:「虽未必实,有备无患」。公每忧边思职,常若敌至,讲攻守,荐材用,革债帅,缮戎器,峙糗粮,又掇古今议论边防之文缀为一书以献焉。绍熙五年,光宗被疾,寖不能东朝重华宫,外议诪张。公密疏深切,皆人所难言。时同列将勇去,以塞天下责望,公谓二三执政与国同休戚,今兹何时,乃欲苟免?六月戊戌,夜漏未尽,报寿皇大渐,俄报升遐。光宗遂不能至宫发丧,人情恟惧,朝廷莫知所出。公谓丞相留公正曰:「不有唐肃宗朝群臣发哀大极殿故事乎?今日之事宜奏太皇太后,请代行祭奠之礼,以靖国人」。于是宰相执政上奏太皇太后,从之。仍有旨云:「皇帝以疾,听于大内成服,百官于重华殿成服」。丁未,公与丞相留公正及枢密知院赵公汝愚、参知政事陈公骙建言,皇子仁孝夙成,宜蚤正储位。累日申前请,甲寅,御笔示传子之意。越四日丁巳,始因贵戚得白太皇太后。越七日癸亥得旨,仍宣谕汝愚、骙及公。先是,丞相以朝临仆地去国,甲子禫祭,百官毕集于重华宫,太皇太后垂帘,有旨云:「皇帝有诏,自欲退闲,皇子嘉王可即皇帝位。尊皇帝为太上皇帝,皇后为太上皇后」。于是太皇太后命左右扶上入帘,面谕光宗圣意。上泣涕俯伏恳辞,不能起。太皇太后命左右起上,仍命持黄袍扶上至殿之左个素幄,仍传命执政同劝进再三,上逊避亦再三。左右频以黄袍被上,上泣,频却之。公泣奏曰:「今太上违豫,大丧乏主,国势岌岌,人情皇皇。太上之诏不可以莫之受也,太皇太后之命不可以莫之承也。且太皇太后非为陛下计也,为太上皇帝,太上皇后计也,为宗庙社稷计也。今陛下乃执人子之一谦,忽国家之大计,是蹈匹夫之小谅,忘天子之大孝也。呼吸之顷,有安有危,其若太上皇帝、太上皇后何?其若宗庙社稷何」?上𢥠然抆涕,愀然勉从,不得已侧坐御座之半。公与同列再拜,上亦答拜。公与同列又奏曰:「太阳下同万物,可乎?正君臣之分,请自今始」。公与同列又再拜,上犹立而受。内侍扶导上诣梓宫前行谢礼毕,上衰服出,至大次犹立久之。公与同列再三固请,上始正御座,朝百官,退遂行禫祭之礼。晷刻之间人情大定,中外相贺,驩声雷起。乙亥,除参知政事兼同知,覃恩进两官。公曰:「国恤尚新,天命有属,讵可因以为利」?即上章力辞曰:「陛下承太上之倦勤,奉祖后之慈训,勉为宗庙社稷计,非以得位为乐。圣心所形,臣实亲见。君臣之间,自当交修此义,岂应遽冒非常之渥」?辞不获命,止拜一官。十二月庚午,除知枢密院。公为山陵使,时叶公适以太府卿总饷淮东,将行,丞相赵公曰:「明日余知院入国门,其少需,往谒之。某且去,士论未一,非余公不能任」。庆元元年四月己未,拜右丞相,公辞免之章云:「好恶偏而党论未息,非包荒镇浮之量,何以调一于异同」?盖指是也。朝士诵之,中外传之。于是人人相庆得贤相,望太平云。二年正月,拜左丞相。公清介诚实,好恶无偏,恪守法度,务行故事,力主公议,爱惜名器。每与朝士接,必从容访问人才,记其姓名,以备选抡。一日谓侍郎杨公辅曰:「公蜀之望,幸疏其贤士」。得三十馀人,多所拔任。先是年饥,淮浙江东请钱请粟于朝,以为振贷,其数万万,公言于上,悉从之。都城居民以户计者十一万二千有奇,元年米㪷千钱,公请发太仓之粟下其估以粜,至今年秋成乃已,所活何数。公忧民之忧,损膳羞,自春徂秋至不肉食,雨旸或愆,禜以私钱。朝廷雩祷,公每赞上以实应天,不专礼文,有祷辄应。至是大熟,因请广籴积仓,以备水旱。四方或小有变异,必闻于上,请恐惧修省,谨终如始。异时钱与券相为母子,以济邦用,至是券日轻,公私交病,议者盈廷,莫救其敝。公请出度牒以收券之入,发都内以散钱之出,严大农受入之令,守钱券十半之约,于是母子相平,民蒙其利。临安之民有口算之钱曰身丁者,台、严、湖三州之民有算之钱曰丁绢者,请与复三年。衢之五邑自两税之外非经数者,其名又十有四,公请与损其十,每岁所蠲为缗钱者四万有奇。免符既下,五州父老欣戴上恩,喜极而泣。时方事丛,朝廷文书、赏诛予夺、政令罢行,公一一观省勾校,不舍昼夜,小有吏谩,靡罅不烛,靡惩不深,三省黠胥不寒而栗,朝士相语昔未睹闻。史馆书成,品汇孔庶,皆公典领,屡趣奏篇,将议行赏,公当首蒙泽者,公以国恤事之方殷,至于弥文非所宜急,皆抑不行。时有贵戚方见亲信,丞相赵公欲疏斥之,议泄,竟以论去。道学之士遂为深雠,依附者日众,内外相扇,浸不可制,指赵公为党魁。其薨于湖湘也,恤典未行,议论纷起。公曰:「此不可以众多之口夺也。设若有罪,某自当之」。即以复官归葬奏请,众皆不乐。浙西常平使者黄公灏以擅放民租远窜,知婺州黄公度以隐芘属吏褫职罢郡,是皆有深怨者。公为执奏,止从薄罚。迨吕公祖俭南迁,救解弗获,朝士有知公者,直以公义相勉责,公曰:「某自分决当去,恐他日将有大于此者耳」。未几,有上书者造设虚词,诬陷浸淫,殆不忍闻,公即缄其书。而眦睚已深,媒檗已熟,有成画矣。诏公与蜀帅赵公彦逾具即位本末来上。盖谓赵公与丞相尝有隙,疑公相代为相,不相能,冀有所中伤,因兴大狱,一时名士一网可尽。公食不能咽,寝不能寐,亟专介走成都,期以守正,要以同辞。未达,而赵公所撰受禅本末之书已至。公取副本观之曰:「大体得矣」。若公所撰《甲寅龙飞事实》,则皆主丞相赵公以明其功,曾不自述其协赞之力。微其辞,彰其义,议论平实,虽时论多所不快,而奸谋竟息。外间所传出于意料,往往乱真,唯晦庵朱公熹见之嘉叹,每曰:「余丞相此书却不失实」。门人共闻,其书遂传。会贵戚除节钺,制词盛推定策之功,公不自顾计,径贴其麻。然犹使并缘《事实》者,其虑固深。公自是忧见颜色,义激肝肠,谓知院郑公侨、同知何公澹曰:「某欲有所启,奈无助何」?二公曰:「公安得独为君子」?公又以语杨公辅,相期协济。他日公独见上,开陈甚密,且曰:「除从官而中书不知,朝网已紊,祸本已滋」。闻者迁怒,公知事不可复为,变不可再激,即抗章引疾。其党尚严惮公,不敢侵,后益追怨。公戒子弟毋入京求仕。公既去,善类始思公之有力。其迹之彰彰者如此,至若弥缝密勿,省几烛微,潜消阴制,深计远虑,宜不得尽知。公尝语所亲吏曰:「某备位宰相,无他长,唯以全护善类为急,其他皆所可略。要不可与此等争虚名,而使士大夫受实祸」。此公之盛心也。盖当公之秉国,适有道学相攻之隙,事方鼎沸,未易和调,非少有纵舍,而徒为矫亢,其势莫遏,其欲未厌,名虽公归,祸将世遍,故利欲饱而党锢解,此其验也。杨公辅贻公书,亦谓公危言劲论,世所不能,而明哲出处,曲全善类,辞显义白,其大端不可掩没如此。可谓深沈弘远,真大臣事业,非浅之为丈夫者矣。一时士大夫罹祸不深,坐废不久,终当藉以扶持宗社,公之为功,必有能明之者。公坚卧遂称病笃,求去恳切,同列合辞于上前,请勿听公去。上一再却还奏牍,宽期赐告,令侍医视药,太官赐膳。公固请去位,上不得已,四月甲子,除观文殿大学士判隆兴府。辞行,召见内殿,有诏免拜赐坐,抚问周洽,遣中贵人至江亭赐黄金二十五镒,及币帛茗香。公又辞郡,故有洞霄之命。上又遣中贵人传诏抚问,赐银奁香茗。公之帅长沙也,三辞不获命,至则除诸邑频年之积逋以宽民力,劾武冈扰蛮之兵官以安溪徭。穷日力以决民讼,夙夜劳勚,体为之瘠。有劝以勿勤小物,公笑曰:「吾平生在官,窃一日之禄,必殚一日之劳,可以老而改乎」?后再帅长沙,暑行属疾,遂薨于位。时有大星霣于其里居之侧云。曾祖庆,祖铎,父绘,俱赠太师,追封岐、益、蜀国公。妣虞氏,赠燕国夫人。娶叶氏,封福国夫人。七子:岘,承议郎、主管佑神观,未除公丧而卒;峄,承议郎、新权通判信州军州事,两预秋荐;嵘,第进士,宣教郎,有旨除二令;峻,承务郎;𡺽、岠未命,皆蚤卒;冈,承奉郎,拟监两浙路临安府浙江渡。三女:长适从事郎、新监庆元府鄞县大嵩盐场支盐官毛淮,次尚幼。孙男五人:瑑,承务郎、新监州永平监;珙、璹,承奉郎;圭、璞,承务郎。孙女三人:长适迪功郎、新建宁府崇安县主簿徐铸,次适迪功郎、新鄂州江夏县主簿刘常道,次尚幼。曾孙一人。初,蜀公一兄已与分产,未几而贫,悉以畀之。性喜济物,饥者发粟,贷者折券,乡里称为仁人长者。公奉母夫人禄养,所至扁其堂曰「戏䌽」。既没永慕,言之必泣。弟端诚,先官之而后及己子。在官得俸,亦以分兄弟之子及其远族云。公孝友诚悫、公忠廉介出于天资,自少至老,无一语欺,蹈规履矩,日自儆戒。体若不胜衣,言若不出口,及其在人主之前,骨鲠切直,撄鳞苦口,自敌以下,有不堪者。谋大事,决大疑,人所恍骇,公处之凝然,决之沛然也。不念旧恶,不阿权势。其在当涂,有江东漕尝使酒嫚骂公者,公与彼交章相避,遂两罢为祠官。后公长天官,其人为贰,踧踖求去。公与之倾心尽欢,仍荐其婿,其人愧服,人服其厚。其在从列,时宰尝属公荐某人,公不承命。人服其刚。在相位财期年耳,天下方望治,而谢病坚卧三月,至补外得请乃出,故天下至今惜之。峄与诸孤将以嘉泰三年正月十三日葬公于龙游县灵山乡石壁之原,以书来请铭,铭曰:
绍熙季祚,光考违豫。仰旷居庐,俯旷机务。兆人皇皇,靡所归赴。宅忧继离,非上而谁?圣考有命,其代予悲。皇上益谦,十命百辞。雨泣其洏,推去天衣。公自宥府,夹日以飞。时乎孔艰,公乎焉依?国有大疑,公作宝龟。国有危事,公作金堤。有昊斯岌,公作天柱。后土斯隉,公作嵩阜。皇曰汝嘉,其遂相予。自右而左,四国是孚。公感主知,其疚其劬。先昒以兴,后昳以餔。以汔于痡,弗有其躯。推毂帝车,匪尧弗涂。鸣球天耳,匪皋弗谟。孰彦而翳,孰嬛而瘁,孰宪而戾,孰罅弗塈?揠而汇之,膏而遂之。绳而墨之,堑而栅之。五月而济,期年而乂。方驾而枙,方楫而弭。留弗可留,致其可致。杨清马诚,韩速杜止。前五百岁,一有其四。后五百岁,一无其二。肃如清风,闻者兴起。勋劳智名,帛素竹青。朱熹所称,杨辅所譝。有麟有烟,对越圆清。侯谁济登,汲古书生(《诚斋集》卷一二四。又见民国《龙游县志》卷三三。)。
成:原脱,据四库本补。
病:原脱,据四库本补。
推恩上书人吴懤等诏(绍兴三十二年九月二十九日壬戌) 南宋 · 宋孝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八、《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卷二三下
吴懤、刘藻、黄开、陈骙、陈岩肖、周允闻、沈尧闻、沈尧咨、汪必明、褚观、刘祖礼上书,皆已亲览,有补治道。京朝官可减二年磨勘,选人与循一资,布衣进士与免将来文解一次。
答张南轩书 南宋 · 员兴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三七、《九华集》卷一三
某上覆:近别英绪,乃情惘惘,盖自去冬一病不振,牵连三月,亦以为久矣。初强起随俗应酬,又苦寒嗽,四干疲殆。既又旬馀,贱累来自天西,又强作支梧,志意郁郁然,终不聊赖。如人家布席,灯烬火灭,酒残歌废,而或有一客突入,牵挽主人强饮,仍欲布席如初,如此于人情为乐为愿否乎?此仆今日留此之势也。妻子既赤手南来,仆又劫劫未能赤手将之以去。万有顾恋,则目前颠踣之议,危苦之势,党同伐异之私,度非一士横身可任,况仆寒远莫先者乎?尊兄心期,必相怜念。昔之贤有希赠言者,必曰何以药我、何以处我,此仆昼夜不无望于尊兄。若其书之疏数,问之勤怠,丛细之语,尊兄必不推求于踵武之内也。近见所贻子霖书,似薄怪仆者,不知方寸之中艰难,薰心抑郁而无谁语也,尊兄必矜照此情,当穷研于迹外也。仆尚何辞,然不敢独外吾兄,亦精言之于此。今天下所望莫过两相,其实皆君子之质。左相既为客所误而心渐蔽,右相又为势所怯而志渐疏。诚能充本于远大,则客所误者可以错枉而举直,势所怯者可以外身而勇奋,天下事尚或可望也。然以私料之,客所误则私党愈炽而公论愈衰,平日市声名于世者,植志倾恶,公吐正论而潜结近习,唱言诚明而身为墨贼,依阿于此以和附之,潜起蠹害善良之心。前日元履俯首受斥以归,今独馀仆岌岌于是,其又能行所信矣乎?仆告右丞相所以脱去藩身固志之说,而相君以为升沉有定命,切安于中,勿为外事侵乱。仆平日粗学道者,岂不明知此理?圣贤心情当忧勤之地,未尝不安静;日入静境,未尝忘忧勤。庄子曰:「天德而出宁」。是天德者皆备于我?我遵而直之,敬而复之,所在而治,则所在而静也。故行富贵,行患难,皆吾有以出宁之德,德者由理而已矣。但今日事极险恶,非特忌者满前,而雠嫉之积如山,诚可畏也。前日见丞相,言将有所振举,宜及时顺动,未可遽兴兵。以伤财之说再三论之,丞相亦俯首称善,相期兄以金石之固,共功业于晚日。矻矻说之不去口,愿更为之精加思虑耳。陈邦彦未作谏官日,每言必相钦重见听,其意以今日善类不多为念也。既在言责,似相疏,此亦似为平日负虚名而身墨贼者误之也。尊兄切勿泄此语,令仆立受奇祸。盖老兄前日讥其赴邻家席,至今相尤不已,邻家既去,渠辈亦无悛容,又阴转而之他,非墨贼谓何?前日魏元履上书,说其暗主曾觌,今觌既来,诸公了无一言。然朝廷必欲区处邦彦,岂得为过乎?此由魁然在上者好墨贼,有以阴误诸公也。近芮国器数往还,端静而介,朝家独可保者,此一人也,但未知其心深能辨邪正与否。交道诚难,不得不日相磨淬也。陈叔进亦隹,但恐其胆力差弱,自了一己无过失也。郑仪曹、李秀叔亦只无过者,其他更未易数耳。知人诚难事,丞相近已奉诏驰出门,其大意亦以任巨责重为忧,欲以微罪行,不然千钧之弩,何为鼷鼠发机哉?仆近日与子霖言丞相一事,似丞相终见未透。古虽有任贤使能之说,然吾儒涵浸充积得到,四时自行,万物自生,岂有执戈矛驰逞,自与甲兵纵横者,便为知兵?轻裘缓带,沉粹静虑者,便为不知?儒者可以一发名哉?列国以下,其后如诸葛、王猛、崔浩、裴度,竟何物也?司人物者但当看其才气卓识如何尔。《语》曰:「文武之道,未坠在人」。孔门何尝分文武来?果若分二涂,便与晚唐陋儒气象一种,分文宣王为一庙,武成王为一庙。孔子不知兵,则夹谷之事当借诸侯客子应之可也。此事当细思,兄因书为丞相言之,且令亲近当世卓识,晓透大体,一二儒者为宗,其馀才则以次用之,兄其可安视丞相而不自奋,以至名实俱亡也哉?愿无听于浮说。适更有所欲言,纸穷笔倦头亦昏,三噗而已,容后讯也。
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陈骙明堂恩赠三代封妻制 其七 妻宣氏封□□□□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二、《止斋先生文集》卷一六
敕:朕诵二《南》之诗,流荇采蘩,相与共祭,自天子达,皆内助也。仲尼序《诗》,定为篇首,寓意深矣。具官某妻具位某氏,来自名门,克相夫子。会期有《鸡鸣》相警戒之道,而退食有《鹊巢》致节俭之德。日者合宫,而骙也相予肆祀,吉蠲斋明,迨及竣事,礼无违者。则岂唯《关雎》之助哉!而尔亦与有劳矣。锡之美号,爰示宠光。虽曰旧章,实应经谊。可。
答朱晦庵书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三九、《攻愧集》卷六六
钥伏自壬寅夏间修敬绍兴台治之下,伏蒙与进,加以宴犒,获侍博约之诲。未几先生赋归,钥亦继遭外艰,沈迷忧患。后数年,赴官永嘉,才闻台旆造朝,已复还山。后知起镇临漳,俱不得一拜记史之问,请违台范,遂一纪矣。青天白日,奴隶知仰,叹慕师席,无由进拜。时得门下所著作,诵咏探索,尚庶几在弟子之列。仰惟名德为一世师表,今日端揆而下,诸公无不有先登之愧。尝见讲筵班退,黄夕郎对人浩叹,或问之,曰:「好一个去处,吾曹冒处此。如晦庵,乃不使一来耶」?钥学殖荒疏,无所可用,三入脩门,推迁至此,进无补于君上,退不能宁其亲。芜颣之词,不足以代丝纶之言;孱琐之资,不足以立雷霆之下。日坐针毡,未知自免于戾。前者表兄陈舍人之子赴楚州户曹一见,即言尝拜床下,蒙齿及贱姓名,固已惭惕感著之不暇。蔡季通倾盖如故,亦言轸记之意。晚出何以得此?季通定交日浅,而得益已多,而况得亲炙于先生乎?诸公方谋以麾节强起门下,庶几因得伏谒,以遂师承之愿。因季通归,敢此少见悃愊,不敢累牍以为苛礼。顾虽承颜接辞未有其便,或以为可教,欲得警诲,使知所归,不胜幸甚。《易学启蒙》之书反复熟观,无从叩请,亦托季通寓下意一二。何当抠衣以请?伏纸驰诚之切!
宝谟阁待制献简孙公神道碑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九○、《攻愧集》卷九六
开禧三年,岁在丁卯,余以衰疾引年,幸而得谢。因自念以凡才叨近列,一时同朝多君子寮,投閒以来,相忘道术,遂隔死生者多矣。忽得故吏部侍郎孙公从之之子新瑞金西尉燧之书,寄示从之行述,且曰:「先公不幸,薨于庆元五年四月之丁丑,葬未有铭,因仍八九年。重不幸二兄俱蚤世,凛然门户之托,惟先友有以碑于隧道,以惠顾九京,以少赎不孝之愆」。余执书以泣曰:「方公之薨,余方遭严谴,不得致生刍于前。已而又自遭内艰,忧苦无生意,以至于今,悲愧多矣。老而学落,本不足以铭公,义激于中,有不容已」。阅五年,始克谨摭行实之大概,序公平生而系以铭。公讳逢吉,从之其字也。先世居南兰陵,五季避地于吉之太和。五世祖德弼奉其父银青霸之命徙名数于龙泉,今为邑人。曾祖文,妣李氏。祖叔遇,通经博古,倜傥有奇节。雅不喜王氏学,弃科举不就,尤为里人所推。晚以经旨授诸孙,卒昌其家。公以按行阜陵恩特赠承务郎,妣李氏。考宜文行尤高,两上礼部而不及禄。以公贵,累赠奉直大夫。妣罗氏,赠令人。奉直三子,公居长,次逢年,终上犹令。季逢辰,终袁州守,俱中儒科。里人有三杰之称。公生于绍兴五年,时方俶扰,学士解散。公就学虽晚,而资实俊迈,课艺颖出,父祖奇之。自弱冠三荐于乡,隆兴元年擢进士第,调左迪功郎、郴州司户参军。乾道四年,校试长沙,场屋喧动,同列踰垣避之。公谕以义理,众方帖息。尚书沈公介为帅,给事黄公钧领漕计,相与爱敬。沈公留寘幕府,御吏刚严,无敢迕其意者。公自以受知之深,知无不言,未始一语诡随。始若难合,终必垂听。豪民匿罪越诉,捕之不获,吏执其子于岳麓书院。沈公怒甚,既得其父,必欲并杖之。公独不佥书,且曰:「父有罪,子不知情,何可从坐」?争之数日而后得,因力辞摄事而归。沈既荐公关升,既而又畀以京削。或谓公未可用,沈公曰:「但知举贤,安知其他」?归欲力荐于朝而不果。七年,升左从事郎。黄公还朝,荐于庙堂,欲处以学官。公以二弟游宦,惧阙子职,授常德府教授。会侍郎李公焘出守常德,以史局自随。熟闻公之该洽,先以书约,见于公安。倾盖之顷,质以数疑,公了辩如响,恨得之晚。且曰:「仪曹有京削,留以待乡人,今日不可失士」。亟以畀公。枢密刘公珙、少司成郑公伯熊、刘公焞皆有重名,荐章交上,初不识面。淳熙五年,改宣教郎。太令人春秋高,不忍去左右。阅两岁,令人强之,始授袁州萍乡县。公以学道爱人为心,不为赫赫名,而惨怛惠利之政出于至诚。值岁大祲,待哺者数万,荒政皆有实惠,不为便文逃责事。已而得雨,又教民芟旱苗,养禾孙。是岁饥而不害。例有添给,别贮之,久而盈溢,辍四十万市谷,创社仓以济贫乏。择贤士主之,民赖其利。催科不亟不徐,行雨露于膏火中,民亦乐输。县计既裕,稍蠲其馀,还以予民。邑之西北土瘠民窭,受役甚苦。公与钱市田,教之义役。县苗税素重,为裁酌而损其额,又以馀力代贫民之赋,为钱四百馀万。马驿三在境内,岁有缮修刍藁之扰,事又不集。公既葺其陋,又籴粟以给之,遂有经久之计。修学市书,督课诸生,身为之师,士风大振。公之政直可比古之循吏,非有矫饰求名之心。而邑当孔道,谣诵蔼然。起居舍人吴公燠出使湖阴过县,贻书江西诸司曰:「部有贤令如此,虽欲蔽贤,可乎」?诸台竞列上治最,有旨籍记,士民亦至今歌之。代还,丁内艰。服阕,家居又久之。十三年,干办行在诸军审计司。十五年九月,迁国子博士。十六年,光宗覃恩,转朝奉郎,赐绯衣银鱼。六月,除司农寺丞,兼实录院检讨官。绍熙元年五月,徙秘书郎。八月,兼皇子嘉王府直讲。二年二月,雷雪交作,诏求直言,公疏八事以献。一曰去蔽谀,二曰亲讲读,三曰伸论駮,四曰崇气节,五曰省用度,六曰惜名器,七曰拔材武,八曰饬戎备。明白剀切,深中时弊。轮对,论今岁初郊,请遵用隆兴二年诏书,节用惠民,以当天心。上谕公曰:「圜坛不尚华饰,亦事天简素之意」。又曰:「中外支赐合从减省」。复劝上容纳狷直,并论和买折帛之弊。上喜,悉可其奏。会谏官邓驲请增谏员,即擢公右正言。首奏:「帝王经世之学根于一心,大而阴阳寒暑之变化,小而人民事物之统纪,皆系于此心之运。此心融彻,发之政事,则天地可位,万物可育,举无难者」。其言甚备。时营缮寖广,一第之建,撤民居数百,咨怨者众。公力言其弊。公自以受天子特达之知,思欲补报,切磨治道。七旬中章二十上,多人所难言者。期于不负所学,无复顾忌,故亦不得久居其职。临安守潘景圭交结谋进,邓公疏其罪,反以计倾之。邓移大匠,公曰:「名为优迁,而罢其言职,后不可为矣」。两疏不报。再对,复论:「言路壅塞,谏臣结舌,天下利害无由上闻。愿留神于逆心逊志之戒,则虽失之于前,尚可收之于后也」。并论景圭胁持台谏,蔑视纪纲,连章劾奏,竟逐之。未几,公亦有迁官之命。大臣奏:「践阼以来,屡易谏臣,非所以示中外。若以二监处之,必不肯留」。遂除国子司业,辞不拜。上谕旨曰:「士论所推,此师儒之选也」。不得已就职,而求去愈力。公之初除,或议其弱,丞相留公正曰:「是有仁者之勇,上之亲擢,得人矣」。及是丞相曰:「某有献替,上岂能一一垂听?然不敢以是求去也」。公对曰:「宰相与谏官不同,宰相平章国事,不能无可否。官以谏为名,是专以言为职业也。不得其言而不去,人将狗彘我矣,乌可与丞相比哉」!君相知其不可夺,九月,遂除荆湖南路提点刑狱公事。两学之士数百人出祖关外,人谓中兴以来才一再见。公褰帷入境,风采凛然。守法度,识大体,不专按刺,傅经决狱,多所贷宥。案牍盈几,披阅参考,决遣如流。未数月,文书为清,民亦自以为不冤。尤笃意人物,太府卿项安世、吏部吴镒、方铨、工部徐应龙,皆所荐也。五峰胡先生宏之子大时、元城刘先生安世之曾孙孝昌俱隐衡岳,公请官之,以继贤人之世。事虽不行,闻者韪之。两摄漕事,通融有无,深得计度之体。衡之茶陵秋输特重,公曰:「昔祠官使臣大军仰给于邑,不免加赋,今则咸无焉。尚取赢,可乎」?量出计入,蠲十之三,令下,欢声如雷。邑人相与作佛家道场三昼夜以报,伐石刻词,至今尸而祝之也。爱惜公帑,不以毫发自奉。诸台月馈随以还之,一无取焉。参政陈公骙首疏六名士,公在其中。上亦念公久外,尝曰:「孙逢吉好士人」。三年九月,召为秘书少监,训词有「当今第一流人物」之褒,承上意也。五年,朝谒重华不以时,公数具疏,援引古谊深言之,又率同馆列名以进。七月,主上受内禅,登用旧学。越三日,擢公兼权尚书吏部侍郎。初,公入谏省,翊善黄公裳曰:「孙直讲问学醇正,劝讲多益,今遂失助」。上曰:「言路得斯人,尤可庆也」。又言:「所论有不乐者」。上曰:「既为言事官,岂可不使之尽言」?盖上之在嘉邸知公已深,至是首陈初政,有曰:「陛下嗣膺大宝,盖非得已。愿起敬起孝,数申温凊,抚接宗戚,俾之开释太上,推明陛下之本心。乃若建立长秋,推恩随龙人之属,皆可缓也」。又请:「进学以养其明,揆事以审其断,凡立政造事,皆明以先之,断以辅之,则守经事而得其宜,遭变事而达其权,天下可运于掌矣」。上欣然纳之。覃恩,转朝奉大夫。九月,除权尚书吏部侍郎,赐金紫服。明堂恩,封庐陵县开国男,食邑三百。尝告丞相以和买折帛之价太重,宜因初政稍议蠲减,庶可固结民心。丞相举行之,然止限以三年,非公之本意也。十月,擢兼侍讲。公在嘉邸,尝集群经格言以献,至是请讲《论语》。盖公平日潜心此书,有自得之趣,欲以遂格君之志也。差充孝宗𣪁宫按行使,朝方议撤秘书省以为寿康宫,而以东宫为馆阁,公毅然力争,谓于理非顺,地狭屋敝,不可以奉慈极,事亦竟止。待制朱公熹在经筵,持论切直,忽奉祠而去。公于上前争论甚苦,因讲《权舆》之诗,反覆䌷绎以为讽。上曰:「朱熹所言多不可用」。公曰:「熹论祧庙独与众论不合,他所说皆正理,未见其不可施用。愿留之以重经幄」。冬有震雷,诏求阙失,公言过失所当谨者二:曰奉亲,曰亲儒。阙违所当讲者二:曰谨爵禄,曰节用度。又论:「治体之要曰治化之原,肇于宫壸,而达于外廷。宫壸严则内外之禁肃,外廷正则上下之职修。后妃之家多启私谒,嫔御或养私身。愿择老成宫嫔佐六宫之政。内侍本备扫除,自阁长而上,愿遵旧制,选年四十以上者知内省之事。枢宰之职论道经邦,愿万几之暇,从容与之议政。近习之臣,职在禁密,愿全其恩数,勿使预事」。上深然之。十二月,假焕章阁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充馆伴金国贺正使。金使需竹牛角之属,期以必得。公奏:「皆难得之物,戎心无厌,当遏之于初」。大珰王德谦典司国信所,密请匪颁,公卒却之。庆元元年正月,兼实录院同修撰使。事毕入对,因奏:「臣比缘馆伴,刺求北事,窃闻自孝宗上宾,寖有轻视中国之心。比年公卿习安,将帅习媮,士卒习惰,风俗习侈,上恬下嬉,无复有枕戈复雠之意。愿陛下拔材贤,旌循良,核名实,蓄财用,选将帅,简精锐,城要害,备器械,讲求孝宗内治外攘之策」。上尤嘉纳,而公于是时已有不见容者矣。待制朱公熹之去,公力救之。侍郎彭公龟年补郡,又论不应为近习而逐正人,忤韩侂胄之意。又尝扈跸,有马上回揖之者,公独不顾,彼又以为简驩也。一日,会食部中,或报王喜除閤门祗候,公曰:「此乃优伶,尝于内廷效朱侍讲容止,以儒为戏者,岂可以污清选?当抗疏力争,否则于经筵论之」。有飞语上闻。五月,内批与郡,而王喜之命亦寝。或以为出于误报,而公忧国爱君之心亦云至矣。潜邸恩,转朝散大夫。七月,除知太平州,累章丐祠。九月,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三年,转朝请大夫。五年三月,起知赣州。言者始疏前事沮之。公素有德量,未尝语人以去国之由。杜门深居,时事一不挂口。书史自娱,不以得丧介意。至是以言者传播,公之直节愈显,而公已属疾,上章纳禄矣。终于里第,寿六十有五。五月,除集英殿修撰致仕。嘉定五年,上以公旧学,轸其遗忠,特赠宝谟阁待制,仍度越彝典,赐谥「献简」。娶李氏,累封令人,与公相继而卒。子男三人:銶,承奉郎、监鄂州在城盐税务;錤,迪功郎、新临安府馀杭县尉;季即燧也。女五人:进士李三聘、李拓、罗沂,迪功郎、前临江军司户罗晟,通直郎、前知南康军都昌县事胡杙,其婿也。孙男四人:涣、溱、𤂸、𣹷。女一人尚幼。六年十一月乙酉,葬公于万安县龙泉乡绵津之原。公资禀醇澹,于外物一无所好。惟刻意经史,不可解于心。自幼至老手不释卷,务为有用之学。尤精于国朝典章事物之源委,宦族之谱系,除拜之岁月,与夫前代疆理卒乘之法,封国行河之利,参贯融液,无不通流,修世教,植治道,诚有志焉。发为文词,以理为主,以意为先,体制具备,关键严密,简而有法,不为绮丽之习。晚岁自号「静阅居士」,有文集七十卷,外集三十卷,藏于家。左规右矩,言笑不妄,恂恂似不能言。遇人无贤愚、贵贱、少长,咸接以礼。平实诚悫,表里如一,修身践言,乐于闻过。逊贤达善,心无媢忌。喜怒不形于色,而正大刚方之气,有临大节不可夺之风。以钥平昔之所见闻,考之胡君之行述,不隐不诬,足以传远。而瑞金必欲以铭见属。老复病瘁,岂敢言文?念公之三子而失其二,余亦视荫几何,有不能已者。与公为同年,初未相知。晚幸定交,情义至笃。为少司成则实为交承,出入从班,又为寮于讲读之官。余与给事林公大中于晚讲之次论救吕祖俭之贬,公从旁赞言尤力。尝论日食事,谓上即位未久,多有阴翳。一得明照,必有背气等变。三月朔,去正阳之月一间,先一日大雨,谓必以阴云不见。至朔日乃瞭然,使万目见其剥蚀,天之示戒如此。公又奏曰:「至次日则又雨」。此虽片言,为助多矣。当绍熙、庆元之间,上既隆宽,下亦多尽言,余幸周旋其间,固有激于忠愤,不容不言。惟公天与谅直,事君不以犯颜为难,与同列不以忤意为惮。刘德秀为谏官,以私意劾左史刘光祖,公谓之曰:「人君寄心膂于宰相,寄耳目于台谏,皆当以天之心为心。倘任私以害忠良,如彼苍何!愿自此三思而后行」!其尽言类此。居之不疑,惟义所在。呜呼!斯人而在谏争论思之列,可谓天下选。时非不遇,位非不至,而道卒不行。任以史事,尤为当才,相与论修史之规模甚备,汗青无日而身去矣。呜呼!殄瘁之悲,识者所同,孰知余心之悲有在于此乎!铭曰:
帝王之兴,四门以辟。无人不言,犹恐不力。官以谏名,惟言是职。视古已狭,言又不得。忧世之士,所共太息。孰为敢言,为紏邪慝?矫矫孙公,古之遗直。学为有用,博闻多识。其处友朋,直谅三益。幕中之辩,不为婉画。一登谏垣,身任言责。有犯无隐,撄鳞之逆。天姿则然,不动声色。鲠论日闻,不容煖席。召还蓬山,上方御极。首擢从班,宠光赫奕。经帷史馆,人望丞弼。遑遑靡宁,期补君德。飞语中人,又成去国。命非不通,而道之塞。不容何病,为天下惜。铭以昭之,后人斯式。
宋丞相忠定赵公墓志铭 南宋 · 刘光祖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八
自古有大勋劳于天下,如周之周公,而管、蔡亲也,谓公将不利于孺子,诛管、蔡而周室始定。当是时,成王幼冲,周公居可疑之地,故不免四国之流言。盖未有遭时不幸,大臣以同姓定大策,受命文母,举神器而授之于春秋既富之君,而自引退,不敢居其功,力辞相位不得去,而小人谗之,谓将不利于社稷,使以贬死,如故相赠太师忠定赵公之事,为可哀也。宋兴二百有二载,孝宗皇帝践祚越四年矣,始临轩策进士,公策忠切,擢为第一,盖祖宗二百年所无有。由是入三馆,司封驳,镇全蜀,侍经幄,典贡举,悉不用宗室故事。公方陛辞入蜀,孝宗面许归日大用,故中外荐试之。及将内禅,亟召公。光宗嗣位,颁趣旨至于再四,而小人交忌公,御史范处义以暂违诏命劾公,不果入。绍熙二年秋九月,乃召为吏部尚书。公至,会圣躬服药,凡三月不得对。先是,光宗素无疾,旦旦视朝,天容穆如也。冬十有一月始郊,有司已戒,而大风暴至,上殊虚惧,望祭礼成,还内,罢称贺,肆赦不御楼。是晚疾作,内侍驰告寿皇,寿皇偕寿成皇后仓卒御小舆至南内视疾。上见寿皇来,大惊,寿皇深慰抚之,因问左右上所以致疾之由,颇有所戒责。光宗疾稍平。三年三月朔,公始获对。是时,上五日一朝之礼,率多官至重华宫传旨而免。至会庆节上寿,车驾不出;冬至朝贺,又不出,都人始忧。十一月十六日,公对便殿,谨复规谏切深,上意开悟。虑寿皇或不乐,曰:「卿宜以此意奏禀重华」。公对从官无诣重华故事,上曰:「亦何嫌?卿可寓文字封入」。公承命退,白大臣,大臣难之。公与嗣秀王伯圭雅厚,力请伯圭调护两宫门,因曰:「闻宫中妇姑之分素严,盍请诸寿成,少加附接」。两宫之情既通,后六日,光宗及中宫俱诣北内,从容竟日,都人大悦。上疾生于疑惧,公每曰,处常人父子之际尚有不易言,故凡进对,所以开导弥缝之不遗馀力。四年正月,光宗宣引赐酒,款甚。明日,命知贡举。未几,同知枢密院事。公辞以高宗尝有圣训,宗室用至侍从止,不敢当二府。时监察御史汪义端与公贡院议不合,奏疏诋公曰:故事,宗室无位二府者。上徙御史为他官。给事中黄裳封还诏旨,曰:「御史实忌贤,不可不黜。青天白日,人皆知其清明,御史独不之知邪」?上又为出御史。公愈不自安,辞不拜者凡十有二疏,最后上请之寿皇,乃召学士答诏,谕以绍兴圣训用折秦桧阴谋,盖有为而言也,此除尽寿皇意。积二十有六日始拜。秋七月,迁知院事。时光宗疾虽平,疑未尽释,辞曰:「陛下久不诣北内,臣安敢迁官?且武兴主帅吴挺死,陛下每疑其不死,而久不除。人臣职当言,不得其职,臣安敢拜」?自七月至于十有一月,不拜。会将以至日上太皇太后册宝,左丞相留正因知阁姜特立复用,请辞机政,俟命于郊,久之不召,右丞相葛邲方被论亟去,上面命公为礼仪使。公奏曰:「太皇册礼,故事当以宰臣为使,陛下有左右相,不以命,而命臣,非所以严大典」。上乃许差留正。公即乞降旨遣中使宣押正,且令宰属往谕旨。于是左丞相复入。上于奉册前五日诣重华宫,都人大悦。册礼成,有旨趣公受告,公谢曰:「臣久不奉诏,徒以朝廷数事,臣不敢安。今陛下已过重华,留正复相,独馀一事。若武兴朝除帅臣,夕拜命,不敢复辞」。上欣然许再过北内与寿皇议之,公乃受命。公惟不欲吴氏继世掌兵权,以张诏代领武兴之军。公于大事以身任之,类此。然中心所甚忧者,上父子閒事也。光宗出门,于语辄悟,入辄复疑,群臣人人言,言或无不至,上悉容受,而疑终不释。五年春,孝宗始不豫。夏五月,疾寖深。二府一日诣寝阁问疾,孝宗数目丞相及公,若欲有言,而不果发。翊日,光宗御后殿,丞相率同列请上诣重华侍疾,从臣随入,谏臣、台臣继入。閤门吏以非故事止之,不退,丞相以下请之益激,上益疑。丞相退诣仙林寺待罪,节官共邀止之,乃斋宿都堂。明日致祷天地宗庙,寿皇疾未瘳故也。越二日,宰执俱请对,先以待罪劄子进入。上令知閤门事韩侂胄传旨云「宰执并出」,于是俱出于浙江亭俟命,丞相独远。孝宗闻之,忧甚。嗣秀王简丞相传孝宗意,令宰执复入,有「始终扶持」之语。或以误传旨交责侂胄,侂胄乃奏曰:「昨日传旨,令宰执出殿门,乃出都门,乞遣中使宣押」。光宗不许,侂胄请自往,许之。公等乃复归第。自是孝宗疾弥留。六月八日夜五鼓,重华大阉扣公私第曰:「寿皇已升遐」。有顷,中书以劄奏闻,公持不上,恐上疑,或不出视朝。九日,上视朝,首以提举重华宫关礼状进,许即过北内矣。日下昃不出,宪圣御札令宰执邀请车驾,缴进久之,封出无处。宰执不得已,遂率百官诣重华宫发丧,内外不胜哀。十三日,将成服,公与中书议请宪圣垂帘,暂主丧事。密谕朝臣詹体仁、徐谊达意于少保吴琚,俾从中请之。宪圣素简严,令中人传旨云:「太皇十岁入宫,今已八十,未尝与宰执相见。所议丧礼须请皇帝主之」。公等附奏曰:「连日在南内请对,不蒙宣引,累入文字不报。今率百官赴南内恭请,若皇帝不出,百官必相与恸于宫门不退,人情骚动,恐为社稷忧。今请太皇太后降一指挥,以皇帝有疾,权就宫中成服。然丧不可以无主,祝文称『孝子嗣皇帝』,宰臣不敢代行。太皇太后,寿皇之母也,请代行祭奠之礼」。良久质诸典故,议始定,乃成服。是日公请垂帘之意,盖以国本系嘉王,万一不得已,该有宗社大计,即可于帘前奏禀。命出帘帏之閒,事行庙堂之上,体正言顺,则无后艰。而吴琚素审谨,或曰太皇不欲令后家大议,此议竟格,他人不知公意也。十八日,公与宰臣及参知政事陈骙、同知枢密院事余端礼待对于和宁门外,不报。退,同入奏云:「皇子嘉王仁孝夙成,宜蚤正储位,以安人心」。不报。时中外阻绝,都人汹汹,有言二十四日再以建储请,批出但有「甚好」二字。明日同拟指挥以进,乞上亲批,付学士院降诏。是日晚,御批乃云:「历事岁久,念欲退閒」。封题「付丞相」,丞相色惧。连二日,大臣乞奏,不报,复以所拟指挥进,批出云:「可只令施行」。又不送学士院。二十九日,再乞面奏,不报。晚,付出封题独异,丞相不启封,付吏掌之。七月旦,公问丞相前奏如何,启封,见牍尾御批十六字,丞相色忧。明日朝临,仆于庭,因不出,密为去计。方孝宗疾弥留,外言讪讹,无有不至,云:京口三军谓寿皇已崩,朝廷密不发丧,欲相率缟素向阙。都人骇动,公因殿前指挥使郭杲来谒,问曰:「京口事亦闻之乎」?杲曰:「闻之」。公曰:「万一有此,太尉何以处之」?公知所传妄,特欲观杲之对,以察其心。杲拱手曰:「兵家以直为壮,使杲将若何」?公察杲可与共商国事。至是宗社之计益迫,丞相去之,公自度不得辞其责,而内禅之义决矣,独患未有可使以腹心语杲者。会工部尚书赵彦逾按行山陵,别公私第。公与彦逾皆宗姓,是日语及国事,公泣,彦逾亦泣。公因微及与子意,彦逾乃喜。公知杲德彦逾深,因谬曰:「郭杲倘不同谋,若何」?彦逾曰:「某当任之」。公曰:「正持棋不敢先发,此非尚书不可也」。彦逾约明日复命,公曰:「此大事,已发诸口,岂容俟来日乎?某不敢入私室,退坐屏后,以待尚书之至」。顷之,彦逾再至,议遂定。公折简丞相,勉令少留。明日,孝宗大祥,丞相以五更入奏致仕,易肩舆出城去。公率同列两入奏,乞宣押留正,不报,人心益摇,公处之如平日。自吴琚之议不谐,于是与徐谊、叶适谋可白事于慈福宫者而侂胄进矣。侂胄者,忠献魏公之后,戚里也,素善慈福宫内侍张宗尹,宗尹知宪圣深以宗社为忧,閒以语之。侂胄与蔡必胜同在閤门,必胜与谊等同里,侂胄因必胜以见谊等,谊等以白公。公乃遣侂胄以内禅之议请于宪圣,侂胄不敢前,第附宗尹以奏。宗尹不获命,止令劳公而已。明日,公再遣侂胄,辞不往,公曰:「可且谢太皇宣谕」。因致前,请强侂胄,侂胄乃往,复于宗尹附奏,竟不得太皇意。侂胄逡巡退。关礼者事寿皇久,邀问侂胄之来何为,不以实告。礼怒曰:「自是一家,何必隐」?指天誓不泄。侂胄乃具述公意,礼曰:「知閤少俟」。关礼入见宪圣而泣,宪圣曰:「汝有何苦」?礼对曰:「小人无事,天下可忧」。宪圣蹙额不言。礼曰:「圣人读书万卷,洞晓古今,亦见有如此时节,而可保其无乱否」?宪圣曰:「此岂汝所知」?礼曰:「此事人人知之,今独大臣镇压耳。丞相已去,圣人知否」?宪圣曰:「丞相无谓」。礼曰:「丞相诚无谓,今所赖者赵知院,知院旦夕亦去,中外谁赖乎」?言与泪俱。宪圣惊曰:「赵知院如何去」?礼曰:「赵知院于官职何有,虑禫祭后亦去」。宪圣曰:「此非汝所知,同姓事体与他人异」。礼曰:「赵知院之未去,非但同姓,以有太皇太后可恃耳。今欲定国家大计,不得太皇太后旨,策无所出,亦不过去。赵知院去,天下将如何,愿圣人三思」。宪圣曰:「所遣来韩侂胄安在」?礼曰:「臣已留之,今俟命」。宪圣曰:「可令谕知院,好为之」。关礼报侂胄。来早,太皇太后于寿皇梓宫前垂帘,引执政、侂胄复命。日已过午,公始以其事语骙、端礼及殿帅杲。关礼使其姻党宣赞舍人傅昌朝密制黄袍。时兵部尚书罗点以光宗未执丧,群臣不当释服,犹以衰服朝临。是日,皇子嘉王谒告入临,公简宫僚彭龟年曰:「王无他否?来日禫祭,重事也,不可不出」。甲子,禫祭,群臣入,王亦入。公率百官诣大行素筵如常仪,因入劄子,请宪圣垂帘,令关礼以宪圣之命请王入。顷之,垂帘,公与同列再拜诣帘前奏曰:「皇帝以已疾,至今未能执丧。臣等六月十八日以后累入劄子,乞立皇子嘉王为皇太子,以系人心,皇帝批出有『甚好』二字。继乞送学士院降诏,又批出有『念欲退闲』之语。乞太皇太后处分」。宪圣曰:「皇帝既有御笔,相公当奉行」。公奏曰:「兹事重大,播之天下,书之史册,须议一指挥」。宪圣曰:「好」。公袖出所拟太皇太后指挥以进,曰:「皇帝以疾,至今未能执丧,曾有御笔,自欲退闲。皇子嘉王可即皇帝位,尊皇帝为太上皇帝,皇后为太上皇后」。宪圣览讫,曰:「甚好」。公同奏,曰:「新皇帝仁孝,必能敬事两宫。自此太皇太后可以安享四海之奉,受万年之福,臣等不胜庆幸」。同再拜,又奏曰:「自今臣等有合奏事,当取嗣君处分。独恐两宫父子閒或有难处者,却用臣等商量封入,须烦太皇太后主张。如无事,亦不敢上渎天听」。宪圣许之。又奏曰:「上皇疾未平,乞令都知杨舜卿提举本官任其责」。内侍奏曰:「杨舜卿在此」。公召至帘前,面付之,舜卿垂泣祈免,宪圣不许。于是宪圣劝上即位,上固辞,令关礼等扶掖出帘。上顾公曰:「某无罪,恐负不孝之名」。公奏曰:「天子当以安社稷、定国家为孝。今中外人人忧乱,万一变生,置太上于何地,尚得为孝乎」?众扶上入素幄,披黄袍,犹立而未坐。公率同列再拜称贺,又降,再拜,始引殿帅杲、步帅阎仲入贺。杲、仲先退,如祖宗故事,分兵宿卫南北内。上诣几筵殿,哭尽哀。公等退,须臾立仗讫,催百官班。上衰服出就重华殿东庑素幄立,公等升幄,内侍扶掖上,亲行禫祭礼,群臣始得拜哭于几筵殿下如旧仪,内外俱恸。都人闻上即位,始奠枕矣。方公之未定大计也,乐祸者切切耦语。襄阳邻敌境,有归正人陈应祥者诱聚亡命□党连裔,号檄,辞指辟不可闻,谋以七月望为乱。先一夕登极赦至,其徒去之而散。呜呼,公之功大矣!古所谓社稷臣者,公足以当之矣。或谓上新即位,如韩侂胄者公宜度时之宜,与郭杲并建节钺,以收其用,公不听,反裁抑之,衅由是生。侂胄既阴窃主权,凡不得志于公者潜相附和。公在相位甫六月,谏官以危语撼公,指大忠为大逆。公既去位,台臣相继诬公不已,竟责授宁远军节度副使、永州安置,道薨,天下冤之。侂胄用事久,欲稍释中外意,复公资政殿学士、大中大夫,后又赠少保,而公之大功大谤卒未白于天下。上察侂胄误国,竟以伏诛。嘉定元年二月,始尽复公元官职,谥曰「忠定」,且用其长子崇宪监进奏院。崇宪奏,乞检照先朝陈瓘论司马光复官故事,以先臣心迹下百官廷议之,大罪大冤宜使明白,则朝廷之大诛大赏乃可信于万世。于是吏部尚书楼钥等奏:「凡前奸言诬史,悉宜删正」。诏曰可。十有二月,内出亲札,特赠太师,追封沂国公,而后四海之心始慰。公讳汝愚,字子直,太宗皇帝之元子,汉恭宪王元佐八世孙也。皇曾祖讳士虑,东头供奉官。皇祖讳不求,成忠郎。皇考讳善应,修武郎。公既贵,累赠皇曾祖太师,妣龚氏陈国夫人;皇祖太师、申国公,妣晁氏吴国夫人;皇考太师、庆国公,妣李氏冀国夫人。庆公之葬数年,正献福国陈公题其墓曰「皇宋笃行赵君之墓」。其后侍讲朱公熹为之铭,又谓:「汉恭宪王至德高行,为宋太伯,心融迹泯,世莫予知,益期其后之必大也。至庆国复有至行,是实生公,为国贤辅,拯时艰危,迓续我国家之永命」。绍兴十年二月丙申,公生于嘉兴之崇德县。申公晚监饶州馀干酒税,卒于官,庆公葬申公于县东郭,因家焉。家甚窭,而德则丰。公蚤有大志,每曰:「大丈夫得汗青一幅纸,始为不负此生」。初以取应中选,益杜门读书,年二十七遂冠多士。改左宣义郎、佥书宁国军节度判官厅公事,未赴。遭冀国忧,免丧,召试馆职。孝宗方锐意恢复,公始见上,即面奏曰:「臣惧有大言无妄之人窃窥陛下意,迎合取宠,争言违战之利。愿陛下含忿忍耻,力为自治之计。虚怀纳谏,以辅其德;任贤使能,以治其政。开布大信,以系中原固结之心;务农训兵,以隆本根不拔之势」。孝宗称「卿言甚是」者再。公又曰:「归正人皆祖宗涵养之馀,不堪胡虏之暴,今如脱寇盗,得慈母,宜求所以慰安之」。因陈三说,大略谓:不当以伧荒待之,当选用其豪杰,勤恤其有无。孝宗复大嗟赏。是时上病,士大夫苟媮虚诞,下诏戒百官,将必行赏罚。公适轮对,奏曰:「省刑重赏,人主执此以御天下,顾亦何施而不可?然陛下深居九重,人臣功罪岂一人智力所能尽,愿益选公正敢言之士,俾任耳目出纳之寄,陛下虚怀而听察之,则是非明而赏罚行矣」。朝廷方议遣汎使,有挑敌意,公曰:「陛下锐于图事,苟有道可以丰财,则利害未暇究也;苟得人出而任事,则贤否未暇择也。愿建宏远之规,不以小利动其心,不以速成败厥事。求贤为上,立政次之」。上察公尽忠。张说签书枢密院,公时为著作佐郎,不往见,率同列并请祠去,不报。会吴国夫人讣至,公不俟报,即日归省,庆公因自劾,上不加罪。以公知信州,陛辞,为上论汉初多循吏,至武帝好大喜功,而俗凋弊,吏治始无以德化称者矣。人主苟清心省事,节用爱人,使民俗富厚,而政化可行,然后久任以责其成,虽使郡邑皆龚、黄、卓、鲁可也。公至上饶,会安南贡驯象十六,所过骚然,公乞留之广西,阙则取,不报。乃预为条约,凡广舍薪刍供给之物悉有式程,比过郡境,民不知。其返也,具舟出诸境,无一毫扰。上饶诸邑输秋苗,取赢无艺,公请立为定制,下二等悉罢之。城郭民每岁推较物产厚薄,吏弄其閒,数日不能决,公下令使自以义相均,一日而军民大感悦,于是兴庙僧舍祠公。祠成,公故觞客其閒,书「一杯亭」三字,谓身后千载名,何如生前一杯酒,卒不使设像。公薨,乃像而祠之。天台守以嫌,留公两易。方入境□盐之禁,公虽数月当代,不以暂而苟。台城多颓圮,山水数冒郭郛,且城门宽而大,其潮一夕抵其下,民不独忧水,而忧盗。公亟命板筑,城坚而诸门楼高耸,虽有水大至,城不没者三板。郡岁输上供银米之物,务在所纳钱楮半,皆公力行,以见钱市银米贡岁者调矣,数年人无愁叹。公之为政大体如此。□□西过阙奏事曰:「陛下即位之初,天下皆以英才不世出,无不延颈以望太平。今将五年,而治不加进,岂所由而不得其道」?词语益深切。东南病月桩钱,为民害,江西七十万,率横歛而创之名,公奏乞视其最甚者蠲之,朝廷重于施行。公察宜春□□诸邑为尤甚,除其力所可除者,公意殊不惬。是时有旨籍黥流卒之健者为军,名曰敢勇,江西、湖南各屯千人。公奏曰:「今日聚之甚易,他日散之甚难。且江西帅司旧有亲兵千人,今生一军,必相疑忌结隙,有意外虑,非但徒费资粮而已」。不果行。公每轻车,携主案吏二、候兵一,驰原隰访民疾苦,自帅阃而下悉严惮之,而不敢肆。踰年,上思公,召赴行在。会庆公卒,公执丧如庆公之所以葬申公、吴国,而于祭葬又酌司马氏以行之。既祥,卫丞相□□公,奏以吏部节东宫讲官召。未几,迁秘书少监、兼给事中,封驳无所避。内侍陈原有宠于德寿,添差浙西副总管,公因书其续增秩黄,上疏论之,谓「建炎诏书初数内侍与军官交通,如僭役禁兵具不可,今乃假以一路总戎之任,恐非太上意。王中正、李宪所以基童贯开边祸,如陈源者,望今解去总管,以为万世子孙无穷之法」。孝宗大喜,进呈德寿,高宗亦喜。明日,上谕宰臣赵雄等,凡内侍宣职,悉改内祠。祖宗之制,密院文书,细大皆经门下省,至张说往西府,托言边机军政不宜泄于外,由是密院事关送银台司者百无一二。公上疏论:「东西二府皆朝廷治乱所关,今中书庶务无一事不过东省,何独密院而不然与」?凡四上疏论之,西府大臣不悦。公徙天官,犹面谏之不已,孝宗感悟,遂如旧。于稍摄琐闼仅五阅月,所论驳甚多,如韩彦质□□陈劝讲陆游召为定远总戎,皆以公封还而寝,中外浸不以为吏利。迁权吏部侍郎、太子庶子。公曰「论忠,职也」,首奏疏及上左右,其略曰:「陛下以兼听为美,而或来肤受之言;以分任为功,而适启多门之弊。潜窥圣意,密预政机。大臣依遵听命,事有不可而莫敢与争,否则缔合往交。上虽不言,而实行其意」。盖指知閤门事、枢密都承旨王抃用事也。他日又奏曰:「今夏六月,有客星出传舍,守之三月。传舍九星在华盖之上,宾客之馆,即今掖门之外閤门、客省是其处也。臣闻閤门中有用事者,陛下委之招接北东人事,踪迹秘甚。又闻委以将帅之权,付之帷幄之任。上天垂象,端不虚发」。公所言皆人臣所难言者,上意稍动。会北使魏正吉、萧梅来贺正旦,要人主起受书如旧仪,孝宗难之,朝见改别日。亟具奏曰:「使人奉书不虔,万一处之稍失事宜,诚恐黠虏益骄,更贻后患。今莫若且令馆伴臣僚委曲开谕,援之以公例,晓之以至诚。我直彼曲,彼将何辞?然后□□□封进国书,徐降旨拦朝见。若彼坚执倔强,则当致馈有司,稍如常礼,移文对境,告以事因。但当曲折其辞,不至遽生边衅。若姑务曲从,别加厚赐,非惟有伤国体,亦恐更启戎心」。奏入,抃已先许使人明日用旧仪见矣。明日,公侍殿上,孝宗数目公,意极悔之。北使去,公亟请对,遂出抃外,朝野称庆。公因入奏,请罢诸军承受,复还将帅之权,如祖宗故事,用文臣为枢密都承旨,曰:「今日之弊,其最大者无如诸军寘承受。盖将帅祸福轻重之权阴制于其人,而货赂之风、掊尅之政行矣。将帅者,三军之司命,其赏罚进退在人主,蒐选考察则宜责之大臣。昔汉之高、光,唐之太宗,聪明英武过群臣何啻百倍,至于任使诸将,以来人物,亦必访之萧何、邓禹、房玄龄数公。今大臣平居,恬然不以人材为意,一旦边陲有警,陛下谁与谋者乎?至若承旨一事,权任尤重,改弦易辙,实在此时」。孝宗悉如公请,尽罢诸军承受,始以吏部侍郎萧燧为枢密都承旨。公又谓:「古者命将率皆王之卿士,本朝不逮前古,正由选任之际,文武太分。今十万之众付一武将,不使一二士大夫参制其间,平居无事,莫可谁何,一旦多事,或恐为腹心之忧也」。于是奏乞于镇江、建康、鄂渚、武兴每军置参谋官一员,江、池等处未有主管机宜文字者增置。且言曰「不稍优其礼,则士不屑为,虽精选其人,亦无益于事」。孝宗曰:「朕久有此意。春秋晋六军皆卿士也,欲仿古制行之」。公对曰:「裴度淮西之役,判官、书记皆朝廷之选。晋亦有兵曹、骑曹之类」。孝宗曰:「记室亦古官名也」。翼日以谕大臣,而两府恶侵官,托宜以使东西二府掾属议资序而退。他日又奏及之,孝宗与公反复论其事,会公补外,议竟不行。公言:「方今州郡,兵冗不精,徒困民力。捕盗改官,非祖宗法,滋长奸伪,贼害无辜」。上悉推行之。于闽谋帅,公以集贤殿修撰出镇,念当去国,孳孳以数千言进戒,惟恐人主始勤终怠;且及国事之大者凡四,而裁抑吴氏其一也。谓:「自古天下之患常生于所忽,患生于所忽,则必有出于人意之所不料者。及其出于意所不料,虽有谋臣勇士,将无所用其力。今吴氏专蜀兵已久,一方之人皆习熟其姓字。及时无事,宜渐裁抑之,不然或为后患」。孝宗为之动。公之精忠远虑多此类也。闽俗生子往往不举,公创举子仓,凡贫不能举其子者,以书其孕之月而籍之,及期,官给之米,而使举其子,所全活甚众。州有二湖,附郭田数万亩,旱则湖可溉,涝则可泄,故无凶岁。或租其潴水之泽,各封域之,官利其入,不之禁,湖以塞。公奏罢之。浚西湖,使与南湖通,筑长堤,植杉柳,创六闸堰,以时潴泄,遂为一方永久之利。公薨,闽人即湖上祠公,以无忘公之德。临汀之民喜兵好斗,官又调民运盐,而强鬻之民不堪,则起为盗,与官敌。公请行钞法,而禁官鬻。格于异议,乃力求其疾苦以宽之,民始稀为盗。然公于治盗甚有方,严兵绝其抄掠之路,而约其许以自新,如约者贰之,不用命者执而戮之,既平而厚抚之。尝有海盗,遣舟师讨捕,赏罚明信,悉禽之,盗不敢犯。公于大事如此,于细事亦委曲用意。郡治之幽处得小室,公榜曰「不欺心」,令二老卒守之,以待讼之无左验者,与骨肉之讼而不致其相伤者,使处其中,率感悔去,闽人至今讼其美。居闽三年,加杂学士帅蜀。临遣,劳勉谆悉。公首辟刘光祖、杨方入其幕,上命中使以香盒、象笏、金带、酒器为赐,公囊无所有,密于市肆鬻金一十两赠中使。中使奏闻,孝宗戒曰:「赵学士素清贫,谨勿受」。中使宣上旨,纳金而去。公感上深知,第薄劳其驺御,中使亦不敢受。公之清节素著,入四川境,关外三大将不敢以常帅待之。吴挺遣使于公所,赉持酒十樽、梨三百颗而已。青羌奴儿结扰黎边馀十年不去,公以计禽而戮之。其馀党有以「杀降必益启边患」为言者,公不摇于浮言,使严备以待之。奴儿结有弟曰三开,声言入寇,公察其妄也,戒勿动。明年,三开三犯边,边有备,悉败退。公恐群蛮与之合,因闻之黎,三开势益孤,竟以忧死。方公开藩甫浃日,马湖蛮犯嘉州笼鸠堡。公榜郡县毋袭故例辄招徕,许之赏犒,第谨边备,绝岁赐,禁互市以困之。蛮悔过,尽归所虏,具所当偿以请命,乃许如故,馀蛮俱怗服。虚恨蛮族最强善斗,破小路蛮,并其地。地与黎接,每以朝廷不许其互市,数犯边。至是将许之,公奏曰:「黎州三面抵边,西南有五部落,正南有弥羌、青羌,东南有邛部川,若更开此一放与之互市,必大为忧患。与其许之而重贻他日之深忧,不若拒之而宁受目前之害扰」。上谓公有文武威风而知大体,益无西顾忧。公创招西上五百人省屯,咸近岁出死力冒白刃以捍雅边者,犹公所招斗士也。公治蜀,事细大悉究心焉。每与蜀士大夫以文艺相尚,而为职业文法,为疏勉之,事以成法要其归。爱士恤民若饥渴,节用度,有馀以宽民赋。其于蜀物,一毫不买于市。民当输仓,使自概量,各挈羡米去。道路之说尹者如出一口。成都大火,昼焚室千八百有奇,不遗其一,则己俟罪,抚暴露,给食贷缗有差,大门衢巷,经理比屋,民忘其灾。先是府东千金堰溉民田十七万亩,岁调民钱以亩计,役夫十一万六千有奇,编氓笼利,为之岁辄一易。公规欲易以石,使水不可齧,官预贷民五年为之,岁使偿之,五岁之后无复科歛矣。而掌执堰事者与郡县吏岁利其后□人,使腾说于辇下。前茶马使王渥时为大理卿,恶公尝奏其以老弱马希赏,鼓以火事,奏不以实;又星变,来言或指为成都之火焚万家,或有谓石堤劳民不可为,以应诏。台臣陈贾因投隙摇公,请下部刺史核实。孝宗曰:「焚万室,此必王渥之言也」。朝廷乃下公同监司条具,公不敢预,悉付漕、宪。漕、宪躬阅火,所不可诬,独谓石堰役大难成而已。公因力请祠,孝宗以金字牌遗,批奏牍还之,曰:「朕已察其浮言,卿可安职」。然忌公者众矣。公犹不为少贬,如二部刺史,怨益多。孝宗召公入,光宗趣召,不果入,除长沙,因改太平州。公量其无事,表谢曰:「閒问读书,还视于千古废兴之际,益复有忧国之意存焉」。太平为州,岁入秋苗以斛计者十五万七千有奇,而上供凡十四万斛,留州者一万七千斛耳,漕司岁又尽取之。郡计岁五万斛,例悉赢于输入之际,公与潜议,不复取留州米,于是概量减十七,且□用以代民赋之偏重者。甫半岁,复镇七闽。时光祖以御史论事去国,谒公当涂之境,公酌之,酒酬公位下,慨然有死宗社意,盖公之中抱未尝一日而忘吾君也。三山卒从都下闻公当再往三山,归,未入城,语传,驩趋而随以问者无数。公既至,益务崇教化,爱民如子,民益孚信,而治不劳。会诸邑,与为约,除旧逋,定常赋,戒曰:「濒海之民非盐无以生,每一切绳以法,使人每为盗」。三山民众而食寡,公每期招米商,民食常足,而人不知也。损五代因时之制,悉有深意。公三历帅,入为天官长,是群臣争言安便和平,足以为治,公见光宗,即奏曰:「臣历数郡,首尾十年。自蜀至闽,身行万里,所见闾阎之内,民实困穷,郡县之閒,吏多贪浊,风俗媮玩,边备空虚,将帅掊克,士卒嗟怨。愿陛下慨然发愤,志于有为」。光宗宽仁尽下,公又虑邪说入之,曰:「君子今日论某人,明日论某事,积违忤以取人主之厌,不可不察」。凡所定必其有益于主德,以诚心感悟。其掌铨曹,每病勿守资格,无所进退,奏乞别贤不肖,择其可荐进者以闻。俄擢贰西府,责益重、忧益深矣。踰年,会国哀多故,既身历大策,而宰席虚,即从其次奏召留正长百僚,遣两中使趣之。又以朱熹有重名,俾以待制侍经幄。于是无日不收召士君子之在外者,以光初政,慰海内望。初公之亟留公也,欲与之同心辅政,布贤者于要路,一二月间,事可略定,公乃引去。侍御史张叔椿奏弹留正弃国去,不当召,公迁御史为吏部侍郎。上以东省虚员,命公兼参知政事,公奏留正至,乞免兼。公解省事甫三日,除特进、右丞相。公惧,曰:「同姓之卿,不幸处君臣之变,敢言功乎」?力辞不拜,以特进为枢密使,而知院事已命骙矣。公拜枢密,而辞特进。公平生善论事,所帅福唐,遇地震之变,上疏于孝宗,宜罪己求言,以答天戒。朱熹闻之,叹曰:「是得藩臣告君之义矣」。及镇蜀,奉高宗遗诰对家人僚吏大恸,退具手札慰孝宗,且为三说以献,其一谓:会稽𣪁宫规制浅薄,舜都蒲坂,葬苍梧,禹都平阳,葬会稽,当复祖宗山陵之制。其二以皇太后春秋高,太上既葬,请皇太后不南内,以便侍养。其三,修奉山陵,宜遵遗诰俭约之训。至是孝宗大行,公反覆论𣪁宫非是,日往岁深,阜陵其深不盈九尺,闻者寒心,欲改卜山陵,与宰臣议不合。赵彦逾为按行使,迎宰臣意,为之属者和而助之,与覆按使悉不主公说,而党始分矣。小人因二公之议山陵不合也而间之。会留公裁抑经筵,更易台察,士寖不悦。韩侂胄欲自用事,得其便,从中出留公于建康,复命公右丞相。公本倚留公共政,怒侂胄不以告,侂胄谒公,公故不见侂胄惭而忿。签书枢密院罗公点曰:「公误矣」。召侂胄与语,力释之,公亦悟,复见侂胄,侂胄意终不怿。公辞不拜右相,至于再三,不许。覆按使时为中司,与彦逾等谋共挽其党为察官,而言路始与公敌矣。会罗点、黄裳卒,公益孤,对客辄泣下。罗点死,侂胄拔其素所与,亟用之。黄裳死,上益无所倚信。彦逾觊欲与同升,恨公使之帅对,疏廷臣姓名于其上,皆指为公党,倾公,且曰:「老奴今去,不惜为陛下言之」。而上始疑矣。时谏官黄度欲深论侂胄而谋泄,出之于外,公历言之,不听。朱熹从经筵进说,权倖益侧目,中批与外祠。公独袖御笔还上,且谏且拜,无虑十数。上愠,必欲出之。公退求去,不许。于是吏部侍郎彭龟年力抗侂胄窃弄威福,为中外所附,不去必招患。上难之,公白上,乞留龟年,龟年竟出。又力求去,不从。连数日,中书舍人陈傅良、监察御史吴猎、起居郎刘光祖各先后而去,公之势危矣。时正旦使将至,公不果去。庆元元年正月八日,北使朝辞,小人知公必去,亟命学士草麻,去祔庙赏。趣家人治装,曰:「朝廷自宣麻,吾自以私义求退」。而公之客或曰:「大臣进退,不宜匆匆如此」。公翻然顾国家大体,复不忍遽去,力免特进之命,凡十有三日,始听迁一官。公念居大位,志不得尽展;于议典礼,仅能正太祖东向之位,而山陵夺于群言,于士风奔竞未能革,于民力凋瘵未能苏,军制未复祖宗之旧,边臣未得久任之人,江淮未尽经理之宜。经术造士,十科荐人,欲如元祐司马公;重惜名器,甄别流品,选择监司,欲如庆历富、韩、范。凡公著所闻于师友,如汪公应辰、李公焘、王公十朋、胡公铨、林公光朝、张公栻、尤公袤、朱公熹、吕公祖谦,皆欲力行,以见于事业,而未能也。且时事杂出而多端,人才暂聚而复散,公自知孤立,不可以久,犹汲汲勉主以大有为。是月二十有五日,率二府大臣面奏曰:「陛下但欲为寻常之主,今臣等朝夕进呈寻常之事,亦或可以偷安目前。陛下欲建子孙万世之计,必先自立志始。若圣志先定,臣等亦深愿为陛下条当今弊政,次第施行」。公不知小人之计已成。是日用李沐为右正言,沐与侂胄合谋,首论公将危社稷。公罢相,朝臣连日奏疏,谓公不应以忠得罪,悉斥逐之。太学之士坐理公羁窜者五六辈。公名益高,小人益忌,谓不重贬公,人言不已。八月,以御史中丞何澹疏,落大观文;十二月,又以监察御史胡纮疏,责授宁远军节度副使,永州安置。公怡然就道。旧病渴,医以为热也,投寒剂。舟行潇湘间,雪大作,爱而玩之,外寒内侵。抵衡阳,寝疾,甫四日,正月壬午,乘舟,薨,年五十有七。薨之夕,天晦阴,公问子婿:「今夕星象何烂然也?且一大星胡为独照我舟」?将逝,微笑曰:「一无可报,一无可恨」。公学务有用,侍讲□□□《太祖实录举要》上之;其后又取本朝诸臣奏议类成三百卷,择其尤切治道者为百五十卷以进。孝宗谓可与《资治通鉴》并行。其他平居格言善行,有不可胜书者。及其薨也,虽遐乡僻聚,稚儿寡妇,莫不愤叹泣下,道路望见其丧舟,焚香而遥哭者,皆是公德及之。公娶徐氏,先公十九年卒,累赠秦国夫人。公凡七男子:长曰崇宪,今为朝议郎、秘书监;崇范,宣义郎、监隆兴府苗米仓,蚤世;崇楷,奉义郎、通判郴州;崇模,从政郎、荆湖北路提点刑狱干办公事;崇度,宣义郎、权发遣桂阳军事;崇实,承事郎、监建康府粮料院;崇斌,承事郎、监隆兴府苗米仓,悉有家法。女子六人,嫁承奉郎、监泉州市舶务汪德辅,承务郎、监兴化军莆田县涵头盐仓汪光,宣教郎、知南剑州将乐县刘填,承务郎刘广,其二未适人而死。男子孙十五人,一人已仕,二人未名。女子孙十有三人,一人已嫁,一人许嫁。曾孙一人,曾孙女二人。呜呼盛矣!天之所以报公者其在斯乎。聚族三千,皆无閒言。藏书五万卷,终身不失儒素。公在相位,客有闻公言,欲以吴曦为文臣帅,问之故,则曰:「武帅他日又嗣掌蜀兵,非国之利」。客叹而退。是时,曦已深交于侂胄,议弗果成。公罢相,侂胄专国十年,曦益得其欲,竟与侂胄表里兴师,而曦首叛,如公素忧。嗟夫,使公而尚在,国家之所恃何如也!公薨之年五月壬午,葬馀干之雕峰。百岁之后,墓道之碑传信,或有补于太史氏。其铭曰:
烈烈赵公,社稷之臣。维天笃生,维国之珍。扶国于倾,拯时于屯。天既成之,乃败于人。曷忍败之,彼贤且亲。天造则艰,人胡不仁?匪败我公,实戚我民。在民既戚,公功以伸。公虽伸矣,孰救濒呻。已丧孰补,未补孰陈?嗟公志远,任重以身。帝鉴其忠,其语谆谆。人忌其正,其谗狺狺。后不我知,犹有鬼神。公没不恨,光灿斗辰。公即幽宫,今几秋春。卓矣伟绩,勒之坚珉。百世之下,以告缙绅。岂必百世,怀公如新(道光《馀干县志》卷二一,道光三年刻本。又见同治《馀干县志》卷一八。)。
酒酬公位下:似当作「酒酣公泣下」。
刑部郎中薛公墓志铭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八六、《絜斋集》卷一八
绍兴间,吾乡年高德劭者有五人焉,其学问操履,俱一邦之望,时时合并,有似乎唐之九老,本朝之耆英,故谓之五老,绘而为图,传之至今。左朝奉大夫、衡州使君薛公,其一也。公既与是四人者以道义相交,而又得贤婿焉,曰礼部侍郎高公,学有根柢,气类相若,讲明义理,日益精微。于是乎家庭间肃肃雍雍,薰蒸陶染,不扶而植,为子若孙者,乌得而不贤哉!刑部公之持身居官,所以见推于士大夫者,其源委盖如是。公讳扬祖,字元振,世占籍于明,明升府,遂为庆元郡人。曾大父讳唐,赠朝议大夫。大父讳朋龟,即衡阳使君也,尝权工、吏部二郎官。考讳居实,朝请大夫,历仓部郎中、直秘阁,帅淮东,赠中散大夫。妣朱氏宜人,赠令人。公资性颖悟,风规秀整,嗜书不倦。以父任补官,淳熙间辟淮东帅司书写机宜文字。丁外艰,服除,调处州司户参军。绍熙初,监编估局门。皇上履位,宰婺之义乌。通守金陵,丁太夫人忧,不赴。既除丧,主管浙西安抚司机宜文字,监尚书六部门,大理寺簿,知漳州。召为大理丞,迁刑部郎中。寻以疾请外,得池州,改主管冲佑观。公始为户掾,军校有怨军事判官者,伺其未明趋郡,剚刃肩舆,已而自首,郡守送之狱,公亟言曰:「军校辄犯阶级,诛之,法也。事理明甚,何必寘诸囹圄,若讯他囚乎」?闻者皆快其壮。局门事简,不足以观设施。丘公崇时为户部侍郎,风裁甚高,见公而奇之曰:「此有用之才也」。为之延誉,参政陈公骙亦骤称之,声名藉藉,改秩之剧,不劳而办。邑有颜孝子墓,岁久荒圮,首营葺之,申严樵牧之禁,有助风教。一胥大为奸利,白诸郡将,黥之以警其馀,莫不震慑。率以五鼓视事,夜漏下十刻始休,三岁之内,无日不然,以故庭无留讼,狱无滞囚。东江湍驶,舟多覆溺,乃创石梁,捐己俸以先之,乐助者众,费缗钱以万计。及守临漳,梁南江,如东江之役,故两桥之成,人皆以薛公名之,为之立祠,示不忘也。漳仅有土城,高不过五尺,无以禦寇。公欲修筑,请于朝,未之行也。及为郎,面对,申言:「此州当闽广往来之冲,去朝廷二千馀里,而城壁不立,往时沈师窃发,以无备故,可为覆车之戒。乞以臣任内桩积钱,辄办兹事」。上始从之,诏守臣汝谠经画,如其言,漳人赖之。时州县财用不足,多以科罚从事,公言:「民犯有司,自有成法,岂宜因以为利。施之小罪,已非息讼之道。若罪至杀伤,由此倖免,冤枉何时伸乎」?此亦切于时务之言也。溪峒猖獗,湖广江西均被其毒。赣,大州也,恬不为备。贼兵深入,直趋郡城,独幸急撤浮桥,仅免于祸,不尔,守其危哉。漳距贼巢,非若赣之壤地相接也,而公豫为之防,日缮甲兵,积谷粟,常若寇敌之至,威声所加,足以禦侮,不既贤矣乎?省户之除,天子固将用之。不幸而病,奉祠里居,沈绵者九载,竟至大故,寔嘉定十二年七月癸酉也。享年七十有三,积官至朝奉大夫。娶蒋氏,吏部尚书大猷之曾孙女,赠宜人。又娶汪氏,封宜人。子男五人:长师仁,迪功郎、监绍兴府三江买纳盐场;师诚、师文、师谦,皆蚤卒;师鲁,将该致仕恩。女二人,长适进士杨宗绍,次未行。孙男三人,长安之,余未名。公五历官,岁月深矣,而资产终不甚裕,故多以廉吏为荐。大资赵公入侍经帷,荐慈湖杨公,而公亦预焉,时人以为荣。初,仓部公窆于奉化县忠义乡之双谷,去城几百里,公每谓二子曰:「先陇若是之远,子孙惮其难至,声迹必暌。吾殁之后,得祔葬于此,尔曹展省,并及两世,则不至于遽疏,吾瞑目无憾矣」。明年二月某日,二孤敬遵先志,克襄大事,而属某为之铭。某虽老且病,然乡党之谊,不可辞也,乃次第其本末,系之曰:
猗欤一门,三世为郎。象贤济美,厥德有光。猗欤刑曹,甚敏而厚。居官可纪,有学有守。味其遗训,先陇之思。兹为不忘,昭昭永垂。
进呈太宗御书秘阁字等劄子 宋 · 沈揆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南宋馆阁续录》卷三
恭览《国史》及《国朝会要》,太宗皇帝淳化三年八月秘阁成,从秘书监李至之请,尝御制御书秘阁赞序及篆额刊于石,又尝飞白秘阁额以赐之。碑本流传人间,宜有存者。揆等访寻未获。淳熙九年,知福州赵汝愚得飞白「秘阁」二字碑本于州治止戈堂,知宁国府陈骙得御制御书赞序碑本于昭亭山,各送上本省。揆等恐一时蒐采未足以传久远,复摹诸石,近已毕工,合行进呈。兼本省非得旨刊皇朝祖宗御书,即系前项签黄降出者,虽已缴进,缘未曾分列卷第,今已釐为十卷,亦合再行进呈。其太宗皇帝御书飞白「秘阁」字、御制御书秘阁赞序共二轴,及皇朝祖宗御书十卷,并已装潢了毕,作二匣襆,申都省缴进。
魏郑公谏录跋 南宋 · 李某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六○、《爱日精庐藏书志》卷一三
《魏郑公谏录》五卷,《唐·艺文志》以为《魏徵谏事》,司马文正《通鉴书目》以为《魏元成故事》,盖一书也。郑公事太宗,以谏争为己任。前后二百馀奏,无不剀切当帝心。世徒闻其语,而见于史才斑斑焉。至于问对之辞,往往略去。间有登载,或文之太过。其君臣之间,相与以诚,不事形迹,往复难诘,而词语无所缘饰,则于是书乎见之。是为有补世教,不可以不传。□□□陈叔进舍人得本,以属予客马叔度校正,凡谬误一百四十五字,刊于斋。淳熙己亥十月上浣,吴兴下阙。
黄公(遹)墓志铭 南宋 · 何澹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永乐大典》卷七六五○
绍熙元年冬,某自谏大夫除御史中丞,法当辟属,念不可市私恩,应故事,博采中外平正有守之士,佥曰无易今奉常博士黄公遹。乃以名闻,得旨,除御史台检法官。朝贺得人而某实无雅素,公亦不自知也。既入台,论议介而通,不随声应和,亦不务沽激,事归于是,或不可,万牛力挽莫夺,然后知公之果贤而不求时好者矣。公字景声,始祖惟淡自光州固始徙昭武,五子各授一经,人名曰黄五经。后派别而居和平者,公系出焉。曾祖文绚,奉议郎,赠开府仪同三司。祖德裕,登元丰二年进士第,左中大夫,赠少保。考邦式,朝散郎,赠正议大夫。公幼颖悟,不偕群儿戏,危坐书案终日。母定国夫人邓氏,尝抚而言:「汝必昌吾家」。绍兴间以荫入官,尝魁铨闱,连预漕荐。隆兴改元,始奏名南宫。初主南剑将乐簿,整邑之赋籍,不容欺隐;有讼在官,咸请付公平决。徙衡州司法。仓、宪二司所聚狱繁夥,公一徇法理,不伺上官意。分教长沙,以作成自任,取人先行谊,辅以课试,为升进次第,请谒不行,其所奖与果知名。岁旱,帅漕讲荒政,屈公预议,全活甚众。交荐改秩,得邑新建、南陵,俱以忧不行。杜门读书,十年不调,甘贫茹苦。继宰太平之当涂,邑以二百缗为迎新费,公拒不纳,妾隶徒行,朱漕安国即以廉闻。濒湖圩田二百馀里遭水冲决,议者惮其役。公性喜为民兴利,至则悉力经纪,日役畚锸五千人,两月讫事。植杨八万护其址,复许民占堤植桑柘,又请勿起税,迄今蒙利。月供郡额二百缗,名军衣钱,前后白科取,枢密陈公骙时为守,从公请,蠲之,既又志颠末于石以为定例。编户有缓输者,摘二三书而投之布囊,封示县门,约期而启,至者免逮,人毋敢后,阅三岁竟无点追者。诸台以古循吏荐。秩满,除干办诸司审计司。江阴守请浚横河为民利,合孝宗意,即支所费,择公往视,政地主其议者亦以赏啖公,公唯唯而去。入境欢言不便,即条列以闻。或言且逆上旨,公曰:「上本欲利民而已」。不为变。寻除太常簿,升博士,遂为台属。轮对首论《无逸》享国之永,辨君子小人,以救士风之鲜廉。复陈蜀事,借疾为谕,曰:「如疾之兆于未形,起处无异,而偏胜太过,潜伏腑胃,宜预为防」。上深肯许。未几,朝廷遣张诏守兴,其后逆曦归,果生变,人以公为知言。明年,迁秘书丞、提举浙西常平。五年,除提点刑狱。畿部讼繁,且多掣肘,悉裁以法。后族有摘佃官田者,公曰:「馀将谁受」?分为四区,听所请。秀邸隶不容民赎业,公立限责还,豪右闻风披靡。吴门有库吏窃用经总制钱,狱司诱令摊执,因为奸利。公一日诣狱视囚所供,溢元数万馀,即榜通衢,贷贷而有要约者偿,馀悉弛,百姓感泣。公尤欲革荐举之弊,一采公论,无敢挟势以请,所得多佳士。改湖南漕,部民率诣阙借留,时谓创见。未上,移守赣,力请奉祠。皇上初元,丞相余公入谢,首以公荐,得旨奏事,除侍右郎中。既对,极言党论之偏,曰:「昔之立党,所有所因,如熙宁、元祐之论新法,绍兴之论战和,遂成同异。今之立党本无所因,而自相封殖以为胜负,愿察邪正,以公用舍」。士论韪之。迁尚左。两选多弊事,公因转对,择十条以献。如京秩及格一考方许离任,特恩限年入官,以遇赦之年起理京官出身,必作邑恩例,占射不容远指窠阙之类,皆施行。未几,除右司,权臣寖用事,公谓都司纪纲之地,设有干请,难屈法。一日,仰胄来谒,阚亡谢之。自知难久,乃丐外。明年春,除直焕章阁、知建宁府,制词谓「质直而有气节」。郡久旱,谷踊,多剽掠,公即发义廪,劝上户,祷雨随应,人心稍宽。乃以休沐阅士卒,更制旗帜,修军政,以销奸慝。所至必崇学校。秀学有芦场五百亩,为权贵所夺,即取以归。又从平江校官所请,得废寺没官等田三百馀石,名义廪,岁取祀范文正公及教养其遗孙。士有入上庠预荐登科、贫不能葬亲、与婴孩之遗弃者,皆有助。今文昌戴公为之记。建学尤弊,公葺而鼎新之,在建岁馀,百废具举。三年,除江西提刑,公曰:「知止不殆,吾不能俯仰权门,其可久仕」?复丐祠。周丞相益公贻书,谓公「高行配古人,清风激颓俗」。嘉泰改元,得请谢事,以居熙春山下,自号熙春野老。取孟子四端之义榜其室曰「人斋」。杖藜野服,惟意所适,登高索径,忘其疲倦。归休十年,康宁如一日。开禧二年秋,忽赓吕东莱「世间万事何时足」数阕,曰:「吾将归矣」。十一月十二日感微疾,索笔书两偈而逝,享年八十。先娶胡氏,再上官氏,赠宜人。二子:静夫,举进士第,奉义郎、知福州闽县;崇夫,迪功郎、新南剑州司法。仲子集夫,命以官后伯氏提干迈,今为迪功郎、新衡州司法。季弟主簿造,邓夫人所钟爱,早世,公笃念之,即以致仕恩奏其子约夫。孙男二人,韦孙、弦孙。孙女四人。公入仕踰五十年,处己待人,表里洞达,无一毫欺伪,居官不容悦,而能自全终始。有异己者,卒莫加害,则以识见高明之故。性简淡,刻苦学问,游戏释老、阴阳、方技诸书。作诗格律甚高,骈俪精到。晚岁手不释卷,自集所著为五十卷。居乡不以辈行自高,谈论亹亹可听。自奉养甚薄,不饮酒,杯羹豆肉,衣不敝不易。尤以孝友著闻。正议公有意恤宗而未就,公承先志拨田置庄,计口给食,自五世祖以下均及,由是宗族辑睦。尝登东城宁国寺庄山,乐焉,捐金易为寿藏,是为邵武县黄溪东保鹤冲之原。葬于戊辰十月之乙酉。后三年,静夫乞铭于某,托契不得辞,铭曰:
义耶利耶,惟择之安,弗比于时,宁戢其翰。以公抱负,盍举千里,顾义不可,未翔先止。訾訾翕翕,荣不盖惭,我老熙春,宠辱莫干。乐哉斯丘,手所穆卜,千古高风,谁其继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