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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伯宇 其七 宋 · 李光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一三、《庄简集》卷一四
日来时时得浙西诸友书,诸友极有意向进,若乘此时移跸建邺,亦是机会。
近见诏书,乃用孟庾申请回临安,此恐小人探伺而为之也。
庐与江、阳、桂、广皆已除帅,但惜似矩远去耳。
魏矼马承家皆以章罢,必知之。
张柔直林少伊皆引赦叙,此似封雍齿,顾如老友负天下公望,能久閒耶?
傅、潘书问往来不绝,江元寿已除司农廖用中正赴行在。
今日为腹心之患者,独一王居正
盖起初受知于宗尹宗尹党稍稍在当路耳。
右揆经理疆埸事,往来淮浙,四大将并在镇江,岳侯来日至矣。
李伯纪请入觐,已允,旦夕亦至。
此公进退,前无古人,然其区区为国之心,则可恕矣。
江西、湖南大饥,朝廷馈饷且不继,何能赈给穷乏?
事事可忧,虽促膝握手,未易言之。
子贱丁忧,然上极喜其为人,以告就赐,且赙以五百缗,宜何以报之?
仲晖率一二日相见,故人可以语心者,惟此郎尔。
民俗有大利病,愿时以见告。
崔发见寻窠阙,子骏数言之,上意未解;
子骏去,仆独任其责,昨日又言之左相矣。
某承乏又已七八月,衰颓倦游,非复往日,思自放于田里,如痿人之不忘起也。
但国势方艰,时事如许,未忍求去。
然行藏出处,大节所系,月末且申前请,或幸全璧而归,庶保晚节耳。
硕人傅氏墓志铭1141年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八二、《苕溪集》卷五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
硕人傅氏,会稽山阴人,故朝请大夫龙舒太守、赠通议大夫吴兴刘公某之室也。
政和八年七月九日卒于京师太常丞安止之僦舍。
安止奉太硕人之丧归吴兴,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乌程县澄静乡麻父山之原,从龙舒之兆。
后二十三年,其第三孙岑以户部侍郎奉祠,寻守上饶
岑于某为犹子,贻书见属,曰:「太母之葬将二纪,叔之所知也,而隧未有铭。
不幸父兄相继沦谢,其存焉而事太母之日最久,习其言动者,在诸侄惟叔,在诸孙惟岑。
岑老矣,使一日先太母填沟壑,而太母之遗懿不扬,无以昭示后人,则岑之恨岂有极哉」!
每得书问,无恙外必以为言,某其敢辞?
傅氏系出傅岩,历汉及唐,世有闻人。
或居此地,或居清河
至太硕人高祖天台县邺,始著籍山阴
曾大父仕弼为河南府渑池县主簿
大父霖,赠尚书职方员外郎
父莹,任朝奉郎、守尚书屯田郎中,赠某官。
屯田以笃行闻于时,乡里称颜子
其孙息有家法,且励于学,多名卿才士大夫,门之盛,在东浙为右。
硕人其第四女也。
天资孝谨,自少小如成人,屯田难其配。
龙舒伯父年十八,诵诗作赋,论议如贾生,再上登巍科,声名籍籍。
先娶新昌石氏,早亡,屯田以太硕人归焉。
硕人之归刘氏也,事舅姑惟其所适,恭其夫如宾。
严祭祀,厚宗族,睦姻党,恩妾御,子其庶犹嫡子,诸妇犹其母。
动静有常,率应仪法。
簪珥服饰,非甚敝不改为,勿殉时好。
平居言笑甚寡,和豫之气溢于颜间,自始及终,未尝语误。
群从妇族居,惟长伯姒是师,太硕人有所晓譬,未言而诚意已喻,听者悦服。
闺房忿争,戾气横出,望见太硕人在堂,则屏息缩躬,若无所容,太硕人初无言也。
观者窃叹德人之有威若此。
龙舒仕官四纪,囊无赢赀,鞠养孤甥,至终其身,既毕其嫁娶,又先己子官之,太硕人赞其事而躬其役,实甚勤。
凡今女子之行为可称者,皆优为之,未易疏举。
晚岁阅佛典有得,视世事若无心,临终不乱。
享年七十有八。
男四人,长曰敛止,任某官、签书淮阳军判官厅公事,持龙舒之丧以毁卒,其后以其子赠通议大夫
太常丞安止也,官朝请郎
次嘉止,修职郎福州罗源县丞。
次祥止,不仕。
女六人,适搢绅郎处厚范、正平窦、诰吴、埙袁、敏孺陶、櫎。
孙男崧,右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
峤,左朝散大夫直徽猷阁提点洪州玉隆观;
岑,左朝散大夫、降充徽猷阁待制、知信州军州事;
宗,右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
峄,右迪功郎、新授明州录事参军
嵘,左宣教郎太常寺主簿
𡵡、𡸠、岯,业进士
孙女婿曰叶樗、詹度叶宏中、张由智、沈邦达吴居实、居恭。
曾孙男坰、瀼、、法、瀹、湍、涧、泌、涑、坦之、洪。
曾孙女得婿者曰叶均、叶先。
硕人既葬十有馀年之间,三男二长孙之亡,诸孙之仕,居中者三。
岑力学有隽才,喜论事,自结主眷,始为从官。
峤尝仕太常少卿,嵘亦稍稍为时用。
呜呼,太硕人之遗泽,未有穷也。
铭曰:
傅出商岩,望于北地,厥后克世,于今千祀。
爰著山阴,自我高祖,冠冕彬彬,有烨其英。
惟屯田公,笃行纯备,家世矜严,是则是似。
猗欤硕人,实钟其懿,人所谓难,我乃独易。
我视舅姑,如父如母,察色承颜,惟命可否。
我视厥子,皆若己出,慈爱均等,何有庶嫡。
从妇族居,伯姒是师,诚意款款,听者悦随。
鞠养孤甥,辄先子官,克相其夫,悉义所安。
自昔妇德,见于女史,鲜克始终,有是具美。
麻谷之冈,时惟旧藏,无使坏伤,閟此铭章。
赵元镇 宋 · 王洋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七二、《东牟集》卷一○
某自夏中东走行在,见大臣三人,某素知二人焉:一曰丞相范公,旧尝遇于学宫;
一曰参政张公,官乌府时因缘张公亲旧,得望履舄。
独于枢侯未尝一接款曲,惟于律学博士何泳直舍一觇风采,退而问,曰:「此天府赵侯也」。
邂逅既退,不知短长,故于枢侯最为无故。
然自获进见也,蒙枢侯向人称道不绝口
夫进见大臣,以所业为挚,此常礼尔。
枢侯独取观之,再三称赏。
删定官魏矼曰:「朝廷添置敕局官以代道山,当先以王某为首,此枢侯言也」。
自念枢侯方一再进见,所论天下事未甚深切,而枢侯赏之,是岂欲招置同类,助为腹心,使士誉益彰,爵位益固,而可长保者哉?
其意必欲兼收并用,庶几其有益于国也。
枢侯所期于某者如此,则之期于枢侯当如何哉?
窃观今日之事大有可急者,意枢侯思虑所及,不在人后,何久而弗言?
枢侯为大臣,进见主上必有密勿之论,而敢谓枢侯不言者,大臣不言即已,言之则当从之,从之则当行之;
如其不从而止,是与不言类耳。
方今之急,日甚一日,急于救焚,急于拯溺,急于救经而趣解,急于倒垂搏艾然顶而营免。
马盘礴,近在长江,候骑持一赤白囊南乡,则行在震惊,上下骚动。
官吏先治舟楫,幸其得免,踰冬减死,转至春夏,则褒衣峨冠,复求进用。
呜呼!
今之进见丞相,坐语立退者,几人不为其身谋,而以宗社安危生灵休戚为念者哉!
使贾谊复生,不暇痛哭,自绝于世矣。
今不量度,辄欲以两言因枢侯以献于上:其一曰立根本以固宗社,其二曰履危事以决安危。
此两言者,愚意有言于大臣者矣,而大臣弗听,无益也;
必有观事势、露风旨而达主上者矣,主上弗从,无益也。
王彦章见事迫切,自内一刀见梁帝,欲先自刭,而梁帝听之。
夫朱梁之臣其行事甚可羞愧,然欲辟群小、进至言,非感激垂涕以死自明,则不能入。
今日之事迫矣,大臣奈何不闻以死自明者乎?
呜呼,此天下所望于大臣者也。
之言非但欲批逆鳞,犯忌讳,邀一时名,幸而进官以为身荣,不然身死而名彰,亦为一时之望也。
之所陈,盖亦有取焉,枢侯其试听之。
仁祖之朝,中外惊急,不知何如,仁祖圣嗣未立,自大臣庶寮日夜为忧,必至圣心改悟,建立根本,至今蒙福。
真祖契丹澶渊,其势不减耶律德光,而当时大臣必强车驾渡河,以张士气。
二祖之朝,与今日事大不同,而当时大臣必力争廷议,期当而后已,岂不可为后世法哉?
愿主上选宗臣谨厚好学无过者,使主筦钥,主上提兵而出,召大臣诸将歃血而盟,若曰:「嗣位以来,所遭艰棘,自古未有。
安得复不奋怒,以为生民请命?
若天命果在乎,当一战戡敌,复我祖宗疆土。
如其不然,大臣将士宣力辅弼,俾无坠我祖宗之基」。
相斯言也,感激指天以誓。
意如此,则天地必为震动,将士必为感泣,日月必为顺行,星辰必为循轨,风雨必为时若。
譬如提纲先振大者,自馀条目,其顺从者不可胜言矣。
呜呼!
宣和之末,官于京师,敌人初至城下,窃闻主上毅然请行,都人之戴主上也,慈父爱母何足比称。
方敌人之欲解,而主上未回也,尝于都人众中闻有一人言曰:「有能迎康邸归者,官至大将,赏锡巨万」。
众口杂然和之。
又有一人言曰:「有能得张邦昌如何」?
有应者曰:「送府,杖而遣之」。
众人亦大称快。
以是知人心天命,牢定如此。
后至建炎秋夏,邦昌在位,都人望翠华之来,引颈沥血,以为生死决在朝夕。
其后敌人日盛,朝廷日弱,主上走马远避,然天下之心皆知君父实不得已,故至夷灭州县而人心不怨君父,诚知其无奈何。
然而如是行之,今四年矣。
敌人去岁涉重江,逐行在,荼毒之虐,自盘古以来未之闻也。
意上天至是亦震怒矣,所以敌人所至则贵如珠,人民艰苦,州郡尚存者五谷丰熟,将士饱食。
此天助顺之明效也。
天心助顺而恶逆,今既怒矣,人子不继之怒以行天威,其奈何哉,其奈何哉!
呜呼,主上之心太仁,与敌人用兵相反。
敌人之兵,进则有生,退则必死;
我国家之兵,进则必死,退则必
故累年以来,敌人之兵日强,而中国之兵日弱。
然而以善气敌杀气,以仁心对祸心,则福常在我,祸常在彼,常在我,杀常在彼。
论诸人事,虽彼强而我弱,观诸天意,恐我忠厚而彼残贼也。
天道三年小变,今踰三年矣,盍小变之以振兵威乎?
所谓小变以振兵威者,非欲劝人君以多杀也。
主上既怒,则大臣怒;
大臣既怒,则将士怒;
将士既怒,则智者竭谋,能者出力,并鼓以前,富者敢爱财乎,贫者敢爱力乎?
今日之弱怯,可化而为盛强也。
尝论靖康中京城所以败者,皆缘爱死以得死。
时敌人叠壕,其功过半。
渊圣一幸城隅,闻大将有缒城击贼者。
使当时大臣力劝渊圣张黄盖,设御幄,上南薰门,粟帛官爵并列在前,日募果敢陷坚却敌,知城必不陷。
奈何为宦官宫女者以姑息爱天子,必曰:「不可临城,如天子临城,安用臣下为」?
右给事者爱大臣,必曰:「不可临城,如大臣临城,安用将吏」?
故方是时,天子仰大臣,大臣仰将吏,将吏仰士卒。
堂堂中国所恃以却敌者,女墙数夫与策应将卒,百十为群者耳。
孙傅东州朴儒也,粗知义命,有不爱死之气。
所馀僚属,知其人焉,其称贤者曰宋齐愈
齐愈之居,适与邻,常与夜语,一日告客曰:「孙公今日自城上迁城下矣,实劝之。
以谓大臣当清心治事,城上哤杂,岂能治事也」?
度之,齐愈亦以姑息爱其主人耳。
呜呼!
城门之遥与沙漠孰远?
临戎之苦与竁帐孰危?
百官有司络绎奉养,与酪浆膻肉孰丰?
不知大略者徒知以姑息爱人主,初欲远祸而得祸,如此姑息之流,果可与论大利害乎?
事之往者既已若此,其未来者可循习前日之弊而袭之哉?
以谓履危事者,非敢强大臣劝主上当枹鼓之急,而以贼遗君父也。
金陵自古龙盘虎踞之所,保江南者能守金陵则事济,不能保金陵,则江表非其有也,故未尝不与北兵对垒。
且孙氏与曹氏孰强?
曹氏临江者屡矣,孙氏欲迁武昌而不可;
刘备孙权秣陵从之而孙氏以安。
南唐与中土孰强,李氏保金陵则安,中徙南昌,国势遂不复振。
吴会者,阖闾定霸之所,虽夫差不修国政,奸谀用事,句践谋二十二年而后敢动,后因吴大用兵,乃乘其敝耳。
此二地,利保江表者必争之所。
去岁杜充强愎好杀,将士离心,周望怯懦庸缪,望风先遁,所以败事。
若六飞临按,张将士气,飞三吴之,增上流之,四方闻之,谓天子变弱为强,化怯为勇,必有瞋目攘袂、切齿扼腕思自奋者。
天时人事,恐可一战而定也。
又浙西太湖之险,四绝平陆,青龙华亭,皆岸海道
若果坚敌未摧,军势不振,方徐图之,天下孰不益知君父为不得已者!
连城跨邑,肝脑涂地,知天下必无怨上之心。
如其不然,日事退衄,即恐人心真解体耳。
所谓立根本,诚可勿疑者。
渊圣皇帝朝,主上初请使敌营,后领兵河北,可谓大有勋劳矣。
然使渊圣太子尚留中国,以为讴歌讼狱,必有所在,盖名分既定,人不轻变。
今主上自临御以来,人心爱戴,知君父之艰难,虽无知之民,罔不垂涕激发,思奋励者。
使奸谀虽有他意,安得动摇?
独患朝廷不能自立,轻为进退,民心渐离,万一包藏蛇豕心如苗傅者猝发怀袖,则非所敢言。
窃料金人用兵踰二十年,诡计百出,连年以来,或来或否,或春来,或冬至,皆谋出我不意。
度之,今岁未必由江北来也。
以江北之兵疑我君臣,陈船欲度,或潜突浙西,却以奇兵由他道来袭我不备。
我若提兵浙西,保吴会太湖之险,命信臣守行在,铨部以下百官有司一切留之,是亦所以伐谋也。
呜呼,枢侯其念言!
若枢侯迅勇自奋,出万死一生以徇国家一时之急,愿屏弃妻子,执鞭弭以身为卫,与枢侯同死生无悔。
天地神明,听之临之,不敢有妄。
上皇帝书绍兴十年闰六月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八、《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二、《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三七
臣闻兵法曰:「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
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
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又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
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败」。
其言具在,昭若日月,信如四时,后之用兵者不可不鉴也。
恭惟皇帝陛下比以虏人犯顺,入寇郊畿,肆命诸将出师,恭行天讨。
兹固子犯所谓「师直为壮」者,然而不知陛下宵旰之暇,亦尝为庙算计耶?
其未战而胜耶,其未战而不胜耶?
臣虽至愚,窃尝为陛下筹之。
且有义兵,有应兵,有贪兵,有骄兵。
救乱诛暴者谓之义兵,兵义者王。
敌加于己,不得已而起者谓之应兵,兵应者胜。
利人民土地宝货者谓之贪兵,兵贪者败。
恃国家之大,矜人民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
今以吾之义兵而敌彼之贪,以吾之应兵而敌彼之骄,其论庙算之胜与不胜,固较然也。
若曰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败,则所谓知己知彼,实战之所先急。
不知群臣为陛下计,亦尝言及此乎?
陛下自为宗庙社稷生灵计,亦尝虑及此乎?
知彼可胜者,果有几乎?
我可胜者,果有几乎?
我之所不可胜者,其相当乎?
抑亦有优而有劣乎?
昔之善为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常使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此所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也。
臣请为陛下言之:且强弱、众寡之不敌也尚矣。
以强弱言,则刘固非项敌也;
以众寡言,则曹固非袁敌也。
而项卒归于刘,袁卒归于曹者,岂有他哉!
得其道,则虽弱能强,虽寡能众;
失其道,则虽强易弱,虽众易寡尔。
臣观虏有五败,陛下有五胜,虏虽强且众,固无能为矣。
然在我有未必胜者三,又安得不自知也?
且虏专事攘窃,而陛下一本仁义,此道胜也。
虏专务奸诈,而陛下一本忠信,此德胜也。
虏起兵三十年,用人如牛羊,杀人如草菅;
而陛下视民如伤,不惮屈己增币,俯徇讲和之请,冀与天下休息,此仁胜也。
虏自兀术用事,上则欺幼主以擅权,下则杀亲族以播虐;
而陛下夙兴夜寐,不忘父兄播迁之难,方虏践约请和,许还两宫,群臣以为不可,独圣意笃于孝悌,幸其必信,断然从之,此义胜也。
虏前后专以和议欺罔国家,劫质二帝,屠戮万方。
天下之人耻失其君,悼丧其亲,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其皮久矣。
陛下顷缘王伦与之画地,复听其和,当是时下而樵夫牧子,皆以为虏人得计而陛下失计。
盖古人所谓和戎国之福者,为其有以休兵息民也。
今兵不得休,民不得息,于养兵之外,岁取于民,以供溪壑无厌之欲,一有不满,必至兴师。
虽远近未可知,而理所不免。
臣每念及此,未尝不痛心疾首,至于无如之何,辄复自宽曰「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一是一非,一失一得,夫何常之有哉!
虏人之得计,所谓祸也,安知不为福所倚耶?
和之必至于变,无可疑者,但变速则祸小,变迟则祸大,变自彼则祸小,变自我则祸大。
祸小则可转而为福,祸大则灭亡无日矣。
速则三年之内,迟则五年之外,自彼则彼实先之,自我则我实起之。
今虏曾不二年,无故败盟,引兵入寇,然后知虏人向之所谓得计者,今为失计;
而陛下向之所谓失计者,今为得计。
向得而今失者,福兮祸所伏也;
向失而今得者,祸兮福所倚也。
此计胜也。
陛下有此五胜,固可以胜矣。
然以臣观之,未见其必胜之理,何则?
唐肃宗诏九节度安庆绪,重以郭子仪李光弼皆一时元功,难相统摄,特用鱼朝恩为观军容宣慰使而不立帅。
师次邺南,方与贼对,未及战而溃,史臣以为王师无统,进退顾望,责功不专,是以及于败。
今者诸军大会境上,而不置统帅,臣所谓未可必胜者,此其一也。
齐景公司马穰苴为将,以捍燕晋之师,穰苴辞以臣素卑贱,士卒未附,百姓不服,顾得君之宠臣以为监军
景公使庄贾往,贾后期不至,穰苴斩之以徇三军,士皆为之震慄。
由是晋师闻之罢去,燕师闻之渡河而解,尽取所亡邦内故境以归。
今国家用兵十有六年矣,士卒之隶诸将者不可谓不亲附矣,而罚终不行,缓急果可用哉?
臣所谓未可必胜者,此其二也。
今日之兵分隶张俊者则曰张家军,分隶岳飞者则曰岳家军,分隶杨沂中者则曰杨家军,分隶韩世忠者则曰韩家军,相视如仇雠,相防如盗贼。
自不能奉公,惴惴然惟恐他人之奉公而名誉贤于己也。
自不能立功,惴惴然惟恐他人之立功而官爵轧于己也。
且其平日犹或矛盾若此,使临大利害,想其中心必不能效相如之屈于廉颇寇恂之不仇贾复,先国家之难而后其私怨,安能保其不自为敌国而以刃相向耶?
臣所谓未可必胜者,此其三也。
又况兀术所领之兵、无非胁从瓦合,犹能自号元帅以统之
初不闻契丹自为一军,而各听本国之号令也。
今不置统帅而欲求胜,能保其必胜乎?
虏自与我角,前后无虑数百战,虏未尝不胜,我未尝不败者,非虏能自胜,特我师不战而溃,遂成其胜尔。
夫所以不战而溃者非他,不畏我而畏敌故也。
使皆畏我而不畏敌,虏亦何能为哉?
今罚不行于三军,而欲求胜,能保其必胜乎?
春秋以来,如晋楚用兵,以将帅不和而败绩者多矣。
惟是虏人前后驱迫邻国,入为边患,逮二十年,未尝闻其有违众犯令,自为衅隙以相攻者。
今诸将不和,无以合之而欲求胜,能保其必胜乎?
陆贽李晟李建徽杨惠元李怀光节度状云:「四军接垒,群帅异心,论势力则夐绝高卑,据职名则不相统属。
怀光等兵微位下,而忿其制不如心。
等疑怀光养寇蓄奸,而怨其事多陵己。
端居则互防飞谤,欲战则第恐分功,龃龉不和,嫌隙滋甚,覆亡之祸,翘足可期。
旧寇未平,新患方起,忧愤所切,实堪疚心」。
由是言之,臣前所谓可胜者五,恐不足恃以胜,而所未可必胜者三,恐不可不深思熟计而求其所以胜也。
臣愿陛下慨然奋发,自谋诸心,选择耆德素负天下之望者,谋及龟筮,谋及士庶。
傥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矣,然后下明诏,遣驿车而召焉。
逮其入见,陛下宜避正殿,亲出玉音而谕之曰:「今敌国深侵,邦内骚动,士卒暴露于境,予一人卧不安席,食不甘味,社稷安危一在将军,愿将军率师应之」。
将军既已受命,陛下乃斋戒告于太庙,灼龟卜吉,以授斧钺,如武王之命太公望,然后遣行。
先行之数日,遣诰诸军曰:「予一人以尔诸军元帅不立,日夜忧惧,恐贻『一国三公,其谁适从』之诮,今谋之卜筮、卿士、庶民,蔽自予一人之志,得元老某,俾统六师,自阃以外,咸得制之。
邦有邦典,军有军政,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
毋或不和不靖,自底于罪」。
而为将军临屯之日,又能拊循士卒,同其甘苦,上不失于关羽之骄,下不失于张飞之不恤士。
有所不诛,诛必及其大而威;
有所不赏,赏必及其小而明。
夫然后勒兵赴敌,臣见其一戎衣而天下定,不得专为有周美矣。
伏望陛下追怀祖宗积累之难、畀付之重,痛愤父兄戮辱之苦、暌隔之忧,矜念军兴以来,犬羊所至,积尸腥于草木,流血丹于川原,毋以臣人微言轻,遂忽而不听,弃而不用。
古语云:「投机之会,閒不容」。
又云:「后将噬脐,悔可及乎」?
臣愿陛下不为众口所夺,断自宸衷而必行之,使异时获投机之功,而免噬脐之悔,实天下幸甚。
臣之狂瞽,不独今日。
绍兴八年六月王伦使虏还,虏遣使随报聘,臣于是时固尝有书致之前吏部侍郎魏矼,以述和议有九不可一可之说。
绍兴九年五月,和议既定,淮上兴役,以备两宫来归宿食供顿,臣于是时亦尝有书致之前左谏议大夫曾统,以迎奉两宫有五事当为先务之急。
惟臣区区忧国爱君之心,无易二书,重以家贫地寒,远去轩陛,不获自达,是用致之魏矼曾统,庶几有闻于陛下。
不图今日乃见兹事似与臣意有相符者。
虽然,亦非臣之私言,天下之公言也,故敢复尽千虑一得之愚,献于阙下。
位卑言高,罪在不贷,惟陛下怜其愚忠而曲赐保全,无使天下以臣为妄。
不胜俯伏待罪忧惧之至。
谏议曾统绍兴九年五月二十二日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二、《相山集》卷二五、《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三、《南宋文范》外编卷二
之道不佞,待次里社,与木石鹿豕为伍,不识治体,不闻国论。
惟是区区爱君之心,实寤寐不忘宗社安危存亡之长虑。
此无他,嫠不恤纬而忧宗周之陨,女不念嫁而忧太子之幼,亦其利害祸福有以相及,不得不然,非过虑也。
金人自宣和靖康以来,愚弄朝廷,有同儿戏,卒以陵夷我国家,迄于今而不振。
方其设一谋、施一计,虽下而小夫贱隶,咸能料其将然,且曰如是者奸也,如是者诈也,已而合若符契,不差毫釐。
而朝廷之上乃独断然以为非奸非诈,惟恐其奉承之不暇,以自取欺侮戮辱,而终不悔且悟,何哉?
孔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
其未得之也,患得之;
既得之,患失之。
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嗟乎,此言诚足以箴当世之膏肓也!
去年夏,金人遣使随王伦报聘讲和。
之道是时调官临安,获闻舆论有九不可一可之说,尝欲掇拾,效愚献忠,以裨庙堂末议。
昼度夜思,将成复毁,曰位卑言高罪也,因止而趣装以归。
行次宜兴,复念古人身在畎亩,心不忘君,如之道虽不肖,奈何窜名仕版,乃忍坐视安危存亡之几而不为一言耶?
于是慨然裁书,托故人遣驿致之前吏部侍郎魏公矼,以丐有闻于上。
凡半年不得报,而胡铨之书传焉。
言至于此,贾谊之流涕痛哭不为过也。
遂事不谏,之道尚何言哉?
侧聆道路,以谓金人归我河南故地,奉还两宫,此其为策不浅。
盖以今日所用之将,所养之兵,皆五路两河之人,归我以地,则不复限以尔界此疆,迟以岁月,其势必至解散。
兹殆与汉军楚歌无以异也。
顷自两宫播迁,天下之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常有不共戴天之愤。
而主上之所以宵衣旰食,励精政事,注意甲兵者,岂有他哉,亦欲扫除强敌,以刷父兄之辱,而光于祖宗也。
夫人怒则威,威则勇,骄则怠,怠则弱。
我师之不逮金人,虽三尺童子所共知也,而支梧累年未尝败衄者,以其素所蓄积者怒也。
金人之意,若曰此不可以力胜,吾当还两宫以骄之,彼既臣妾于我,则将恃和弛备,然后可图也。
兹不必以商为鉴,前日刘豫之擒犹未远也,又况包藏祸心,未易窥测其万一耶!
且事固有未见其利,而先受其害者。
淮西昨更兵火,井邑聚落化为炎埃。
比虽招徕流亡,整葺庐舍,然馀民百无二三,所谓井邑聚落,亦皆荜门圭窦,多者才十数间,少者不过四五椽而已。
自春及监司守令以奉迎两宫为名,排备牲饩次舍,纤悉责具,急若星火,峻如雷霆,贫穷尽于诛求,凋瘵敝于营缮,其夺民时、劳民力,固在所不论。
窃尝以一邑计,其费不下五七万缗。
使金人诚还两宫,斯民正复竭膏血、鬻妻子以应所须,犹将欣然。
不尔,虽食王伦之肉,何能谢哉!
愚谓今日之事,殆古人所谓可吊不可贺者。
请以五事上渎听览,庶几朝夕造膝之际,有献于吾君而备其采择焉。
谨按鲁僖公十五年晋侯秦伯战于韩,秦获晋侯以归。
及秦伯归晋侯,将反国,先使告国人曰:「孤虽归,辱社稷矣」。
众皆哭。
愚以为渊圣之南来,俟其渡河,即下手疏以自讼,可乎?
此一事也。
谨按僖公三十二年,晋人败秦师于殽,获其帅孟明视白乙丙西乞术
及晋还三帅,秦伯素服郊次,乡师而哭以迓之。
愚以为梓宫及渊圣到日,自天子以下素服郊次而哭,乃密谕河南所过州县,一切准此,而其供帐之类,悉去华丽采色而纯用布素,可乎?
此二事也。
谨按襄公二十七年宋之会,楚人衷甲。
窃闻梓宫以下神榇无虑十百,愚以为委西京守臣待其将至,豫修陵寝,继遣一二大臣涖葬中,取神榇之最下者,斲而视之,然后奉安,及令诸道饬武备以戒不虞,可乎?
此三事也。
谨按唐开元全盛时,明皇东都,命三百里县令刺史各以声乐集。
河内太守辇优妓数百,被以锦绣,饬以犀象,而鲁山元德秀独制《于蔿》之曲,遣乐工数十,联袂而歌之。
明皇见而叹曰:「贤人之言哉,河内之民其涂炭乎」!
因黜河内陟鲁山
今两宫寂无来音,而淮西一郡之民已有二十万缗之费矣。
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愚以为两宫宿食供顿,所经或无屋宇,乞依南郊青城故事,行下有司预办数千匹青布,临时设帐,以庇风雨,而明诏诸路勿造宫殿,勿饰器用,以重劳费斯民,可乎?
此四事也。
谨按《檀弓》,卫司徒文子问于子思曰:「丧服既除,然后乃葬,则其服何服」?
对曰:「三年之丧,未葬服不变,除何有焉」?
愚以为梓宫之还,天子哭泣衰绖,以从《檀弓》未葬之礼,可乎?
此五事也。
是五者虽若无补于国,安危存亡实此系焉。
齐仲孙湫来省鲁难,既归,齐侯问曰:「鲁可取乎」?
对曰:「不可。
犹秉周礼,周礼所以本也。
国将亡,本必先颠,而后枝叶从之。
鲁不弃周礼,未可动也。
君其务宁鲁难而亲之」。
亲有礼,霸王之器也。
庸讵知两宫来归,金人之使不有若仲孙湫者乎?
愚是以知安危存亡,实卜斯举。
檀弓》曰:「子思之母死于卫,若谓子思曰:『子圣人之后也,四方于子乎观礼,子盖慎诸』」!
孟子亦曰:「滕定公薨,文公五月居庐,未有命戒。
及至葬,四方来观之,颜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悦」。
呜呼,斯礼也,何可忽哉!
至于金人之情伪,则愚已略见于前,及详于魏公之书。
敌情之不可信也尚矣,盟如皦日,而平凉之会犹或劫之。
今我臣妾于金,而金以臣妾蓄我,初无盟谊。
夫以奉之者有限,而求之者无厌,此其势必至于用兵。
所不可知者,特其迟速远近,而要不能免也。
虽然,昔者越王句践亦尝臣妾于吴矣,而卒灭吴,以朝鲁、卫、陈、蔡执玉之君。
愚以为为今日计,患在夫主上不能礼下群臣以集其能,与群臣不能辅佐主上以雪其耻,如越王之报吴,而不在臣妾于金也。
不然,危亡且在朝夕。
不识执事以为何如?
祖宗积累至难,宗庙社稷至重,惟执事其为国家念之。
干冒威严,无任战慄。
应诏言和议决不可成奏乾道间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六
臣闻主圣臣直,非主圣则臣何敢直?
邦有道,危言危行,非邦有道,则言安敢危?
八月一日伏准省劄,七月三十日,三省同奉圣旨:「政事不修,灾异数见,江浙水涝,有害秋成。
朕自八月一日避殿减膳,思所以应天之实。
可令侍从、台谏、卿监郎官馆职疏陈阙失及当今急务,毋有所隐」。
臣伏读圣训,见陛下畏天忧民、闻过思治之切也。
夫谓「政事不修,灾异数见」,是畏天之切也;
谓「江浙水涝,有害秋成」,是忧民之切也;
令臣等疏陈阙失,是闻过之切也;
又及当今急务,是思治之切也。
臣幸蒙大问,敢不上体陛下恳恻之意而索言之。
臣闻《春秋》书雨雪水火皆谓之大,何也?
雨雪常也,以大然后为害;
水火常也,以大然后为灾。
今江浙水涝,远及襄、汉,与《春秋》大水何异?
推原厥咎,岂无所自哉?
臣尝考汉董仲舒刘向鲍宣谷永之疏,皆归于宦官、女宠、小人、夷狄之盛。
此四者,在廷之士类能言之,臣不暇远引,以渎天听。
然圣明在上,必无此等,借曰有之,安得不致阴沴?
臣愿陛下监钟离意之奏,如商汤之自责;
览仍叔之语,如周宣之侧身以恭禦厥罚可也。
谨案《食货志》,禹有九年之水,而国无捐瘠。
墨子·七患》亦云「禹有七年之水,而民不冻饥」,何也?
备先具也。
今数路水潦,曾不逾时,而谷已翔踊,民已流殍,国之无备甚矣!
臣愿亟诏遭水州军多方赈恤,使民被实惠,无至流移,亦救灾忧民之先务也。
臣闻「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说诗者谓衮指君也。
君职有阙,仲山甫能弥缝而补之,则补君职之阙者大臣之事。
今陛下不以责大臣,而令臣等疏陈阙失,是欲闻过之切也。
臣尝学《诗》,至《小雅·六月》论阙详矣,其大略云小雅尽废,则四夷交侵。
臣每读至此,未尝不掩卷太息也。
臣愿陛下监《鹿鸣》和乐之缺而待遇臣下尽诚,监《四牡》君臣之缺而进退大臣以礼,监《皇华》忠信之缺而遴择使臣,监《常棣》兄弟之缺而敦睦大伦,监《伐木》朋友之缺而肇修人纪,监《天保》福禄之缺而寅畏天命,监《采薇》征伐之缺而精选将帅,监《出车》功力之缺而爱惜名器,监《杕杜》师众之缺而总覈军实,监《鱼丽》法度之缺而谨守成宪,监《南陔》孝友之缺而训厉风俗,监《白华》廉耻之缺而旌表孝廉,监《华》蓄积之缺而损节浮靡。
陛下所谓缺失者,尚有大于此者乎?
当今急务,莫急于备边。
北有金人之患,西有川蜀之虑。
金人之患,宜诏两淮宣谕严为守备,如赵充国图先○之策;
川蜀之虑,宜择大臣有威望素为吴璘信服者以迮之。
臣闻道路之言,皆谓今之大臣有威望素为吴璘信服者,无出张浚,宜起长沙或镇荆襄,以遥制川蜀。
臣闻沈介前在成都,为吴璘靳侮,五十四州之人岌岌然,有是乎?
借曰有之,陛下亦安得高枕而卧也。
臣窃闻虏人恐喝我求索无厌,臣谓今日和议有可为痛哭者十,臣请为陛下极言之。
今日之患,兵费太广,养兵之外又增岁币,民力益屈,何以堪之,可为痛哭者一也。
海、泗、唐、邓之人不下数十百万,一旦与之,是陛下无故驱数十百万生灵置之死地,可为痛哭者二也。
海、泗,今日之藩篱咽喉也。
彼得海泗,且决吾藩篱以瞰吾室,绝吾咽喉以制吾命,则两淮决不可保;
两淮不保,则大江决不可守;
大江不守,则江浙决不可安,可为痛哭者三也。
中原讴吟思归之人,日夜引领陛下拯溺救焚,如赤子之望慈父母也。
一与虏和,则中原绝望,后悔无及,可为痛哭者四也。
自顷秦桧用事,力主和议,生民膏血竭于虏廷之供亿,朝廷威势屈于邻国之诡谋,民愁盗起,齐述一变,杀数万人,郡国二十四,同时大水。
今和议虽未必成,民皆曰:「又将竭吾膏血,瘠中国以肥虏矣」。
归正人嗷嗷然曰:「又将如秦桧时执我北还,以膏虏人之鈇锧矣」。
两淮之人嗷嗷然曰:「又将如前日疲于虏,使之往来而奔命不暇矣」。
可为痛哭者五也。
秦桧力排不附和议之士九十馀人,贤士大夫,国之元老,相踵引去。
末年遣张常先、汪君锡网罗张浚胡寅等三十七人,欲窜海岛。
赖上天悔祸,即陨命,而三十七人者幸脱虎口。
赵鼎王庶李光郑刚中、曾开、李弥逊、常同、魏矼、高登、吴元美、杨煇、吴师古等,或死岭海,或死罪籍,冤愤之气彻天。
今日和议万一或成,则不附时议之士复蹈前日之祸必矣。
此可为痛哭者六也。
绍兴戊午,和议既成,建遣路允迪二三大臣南京等州交割归地,一旦叛盟,劫执允迪等,遂下亲征之诏,虏复请和。
其反复如此,犹不悟,卒有逆亮之变,惊动辇毂,行朝居民一空。
覆辙不远,陛下不戒,臣恐后车又将覆也。
此可为痛哭者七也。
顷者虏人移书尽取归正之人,一切还之。
江西程师回赵良嗣等聚族数百人,几至谋变。
今虏必复如前日尽索归正人,与之则必反侧生变,不与则虏决不肯但已。
夫反侧生变则萧墙之祸深,虏决不肯但已则必别启衅端,卒有逆亮之谋,陛下何以待之?
此可为痛哭者八也。
当国二十年,空竭国力,海内乾耗,迄今府库无旬月之储。
自此复和,蠹国害民,殆有甚焉者矣。
此可为痛哭者九也。
真宗皇帝时宰李文靖公沆贤相也,尝谓王旦云:「我死公必为相,切勿与北虏讲和。
吾闻出则无敌国外患,如是者国常亡。
若与虏和,中国自此必多事矣」。
殊不以为然,既而遂和,十馀年间,祥瑞天书、土木之役不息,东封西祀,海内乾耗,始悔不用李文靖之言。
夫祖宗全盛之时,尚以和议为不可。
况今日国势委靡如此,而复唱此议,使上下解体,士气惰怯,溺于怀安之酖毒。
国之老成,如张浚张阐王大宝王十朋金安节黄中陈良翰相蹑黜逐,《诗》云:「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
韩愈云:「言老成人重于典刑也」。
是可轻乎?
此可为痛哭者十也。
陛下乾刚独断,如太祖皇帝
臣愿坚守和不可成之诏,力行其志,自彊不息,则寇虏何足患哉!
天变水灾亦当消缩,不劳圣虑矣。
臣又闻真宗皇帝咸平元年正月甲申,彗出营室北,避殿减膳,彗十有四日而灭。
真宗皇帝所以致彗灭之速,其应天之实,盖在于心之精微,而不止于避殿减膳而已也。
陛下圣训谓「避殿减膳,思所以应天之实」,臣愿以咸平应天之实,事事而思之,恳恳而行之,则民心悦而天意解矣。
饶州乞回避改任奏绍兴四年四月 南宋 · 魏矼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二、《宋会要辑稿》职官六一之四八(第四册第三七七八页)
路提点刑狱虞沄初除起居舍人侍御史,尝论奏报政,亲戚不当任两省官
依条合回避。
与知府帖 南宋 · 魏矼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二、《宝真斋法书赞》卷二五
惶恐再拜知府侍郎徽学台座:拜违未一月,驰仰已穷。
即日恭惟下车布政,台候万福。
以面奉圣训,略至刘侯军前,取道治境,拘文,故不敢拜谒。
又事颇亟,不欲少驻。
告借一知路人问径道,或云须由四安、广德而往,或云自长兴有水路尤便。
闻刘在太平,或在建康,惟欲取疾耳。
所乘舫子稍大,遂至崇德,易一小舟而来。
然复太小,欠伸不能。
使府或有可至四安或长兴者小舫子,欲易以往,无之即已,不敢必也。
咫尺,不获少承诲益,愧悚之剧。
舟次,姑布执事,不宣。
惶恐再拜知府侍郎徽学台座。
御史中丞常公墓志铭 南宋 · 汪应辰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八○、《文定集》卷二○、光绪《苏州府志》卷六九、光绪《南岳志》卷一一、民国《吴县志》卷六二
御史中丞常公既葬,后十有三年,其孤裕使其弟裕以公之世次、官封、功行来中都,泣请于应辰曰:「孤裕等不天,惟先君子以直道事主上,尽言无隐,名节闻天下。
不幸先君子无禄即世,冢上之木拱矣,而隧碑未立,兹惟缺典,私心恧焉。
子其为我叙先君子光烈,以信于远,而先君子之死为不亡,而孤裕等不孝之罪,或得以少逭」。
应辰作而曰:「噫!
先正犹日月也,非恶笔所能绘画,追惟风采,起敬不忘。
其辟熙、丰之邪说也如辟申、商,尊元祐之正论也如尊
吕本中行公之词有曰:『排斥异端,回狂澜于既倒;
维持正论,发潜德之幽光』。
张九成撰公之志有曰:『言路既开,台谏增重,异端既黜,六经大明』。
世以为名言。
应辰复何所容其喙」?
裕请不已,应辰闵其诚而且哀,曰:「敢不惟命」!
试掇其尤者识之。
谨按常氏自鼻祖先相黄帝,阙后曰季、曰惠、曰林、曰爽,班班见于史传不绝,至唐而衮相代宗
唐末其孙宥仕于蜀,世为邛之鹤山人
国朝尚书工部侍郎讳元者,于公为高祖
尚书屯田郎中讳溥者,于公为曾祖。
大中大夫讳某者,于公为祖。
监察御史、特赠右谏议大夫、累赠光禄大夫讳安民者,于公为父。
光禄在哲宗朝为御史,论章惇王凤乱汉、林甫乱唐,论蔡京奸足以惑众,辩足以饰非,巧足以移夺人主之视听,力足以颠倒天下之是非。
比而谗之,入元祐党籍,贫不能归,乃徙于陈。
公其仲子也,讳同字子正
生而丰下,颖悟不群。
七岁侍光禄公谪滁,滁多山水,名公卿诗赋记文题刻殆遍,公一过辄能默诵。
翰林学士曾公肇时为郡守,见而异之。
曾公尝与客论近世君子、小人,公前揖曰:「涑水君子之魁,金陵小人之首」。
曾公喜谓光禄曰:「它日挺挺有父风,未可量也」。
十二岁,光禄授以六经之学,再三覆讲,无一字误。
尤长于《周礼》六典,图其仪物,验诸制度不差。
一日光禄公诏之曰:「吾老矣,汝其务求师乎?
吾同年有元城刘先生同里宛丘张先生,当世伟人也。
汝欲学义理,当师元城
欲学文章,当师宛丘」。
于是公两师之,二先生高以评目。
政和八年,赐上舍及第。
靖康初,上以大元帅东南道都总管司,差充专管机宜文字
建炎二年,扈跸南渡,除知大宗正丞,涖职广右。
四年,召赴行在。
绍兴二年,知柳州,又再召。
三年,入见,首奏今日之患,宰相之权太重,将帅之任太专,凡六事,累千百言,悉请更革以彊国势。
殿中侍御史,才十阅月,弹击八十人,其间宰相执政四、侍从十六、郎官监官十三、监司帅守二十六、庶官十五、大将六,台纲大振,中外肃然。
四年,除起居郎中书舍人,兼史馆修撰
朝廷命令有不允公论者,辄言之。
坐是忤时宰意,以集英殿修撰衢州
五年请祠,以徽猷阁待制提举江州太平观
六年,除礼部侍郎
七年,除御史中丞
奏疏凡五十上,所论皆小人,然所荐赵鼎王庶李弥逊梁汝嘉刘岑张致远胡寅张九成魏矼晁谦之陈正同孙道夫徐度朱松张祁黄锾李寀闾丘昕施廷臣张绚张戒许忻吴彦章等,率又举之口而不笔之书。
何者?
退小人公则任怨于己,进君子公则归恩于君也。
八年,秦桧向子諲请与金和,潘良贵请战。
公虑敌诈和,独请善备,且奏曰:「自金归,受其大帅所传密谕,阴为金地,愿陛下察其奸。
臣尝论其兄梓,今又论,臣与初无怨隙,独为国事尔」。
上命侍从同议,子諲坚执讲和之说,良贵大叱之,交争于上前。
上惊,欲抵良贵罪。
及公奏事,上意子諲户侍之除,公所荐,必助子諲也,因顾问。
公乃曰:「前日以其才可贰版曹而荐之,今日之事则不然。
子諲请和而附,曲在子諲
良贵请战而忤,直在良贵」。
上不悦,因丐补外,以显谟阁直学士湖州子諲良贵俱罢。
当是时,赵鼎在庙堂,则奏曰:「常某良贵诚得罪,不宜因子諲而出之」。
张致远给舍,则奏曰:「不应以一子諲失二佳士」。
张九成讲筵,则奏曰:「若以子諲之故逐右史,又逐中司,非所以爱子諲」。
在内如黄锾,则诒书于公曰:「《无将大车》之诗,大夫悔将小人也。
其一章曰『无将大车,祗自填兮』,其二章曰『维尘冥冥』,其三章曰『维尘雍兮』,以言君子之将小人,其初则自取洿浼以致病,稍盛则能蔽掩,使不得光明之道,其卒也壅塞而自重其累,才则荐之而佞则斥之,于中丞乎何悔」?
在外如葛立方,则又诒书于公曰:「昔朱云论张禹罪,成帝欲刑之,则辛庆忌死争;
王章直言,成帝欲戮之,则梅福申救。
刘毅以晋武比汉桓、灵,则邹湛宽广帝意;
阳城裴延龄不宜相,则张万福揖众称贺。
数子非有言责,犹自奋若是,况为圣主耳目之官,以古之正臣自任者乎?
身虽暂退,而忠节德义滋进矣」。
专主和,子諲专附良贵廷叱子諲将得罪,公先论子諲以救良贵,及草章论而公已罢,故诸贤皆惜公之去。
当时公论,其不可掩如此。
九年,促召,不就。
请祠,得提举江州太平观
贫无立锥地,又徙于秀之海盐县精舍居焉。
祠禄三任,至十三年,凡三召,又不就。
尝遣其客谓公曰:「人望所系莫如公,愿幡然一出,毋持前论,当以参知政事处公」。
公语其客曰:「前日之不附是,今日之附非也,吾宁老死丘园,岂忍上负天子,下负所学耶」?
益憾。
十九年十二月十二日,以疾薨于海盐之寓舍,享年六十,积官至左朝议大夫河内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七百户,实封一百户。
天下学士咸叹惜之。
二十年十月,葬于平江府吴县长山乡金山之原。
晚年自号虚閒居士,有古律诗、表启、词疏、外制、劄状、书序、题跋、传记、碑铭二十卷,名曰《虚閒集》,奏议十卷,《乌台日记》三卷,《多閒录》一卷。
公自六经而下,凡子史百氏、天文地理、阴阳律吕、兵法字书,无不通达。
虽多事之秋,笔不停缀。
今藏书数千卷,大半手泽也。
又尝亲校柳文,创刻于,校苏子由《古史》及编《宛丘张先生集》,并刊于衢,以淑后学。
其记衢之学,必推明孙明复石守道胡翼之李泰伯邵尧夫程正叔之道,俾诸生有所矜式。
湖之郡博士吴元美能以翼之学规迪湖人,则力荐于上。
公前后三典名郡,其政必以儒饰,皆为立生祠焉。
公为人凝重端方,邃夷鲠亮,明而不察,直而不讦,严而不苛,仁以庇民,智以利物,勇以兴利除害。
论事人主前,亹亹不倦。
如乞减月桩、免拆民居等事,咸以为便;
乞减盐法、留宿迁县降附等事,活人以千万计。
信乎有德者必有言也。
初娶太子少师滕公友之女,累赠大宁郡夫人
后娶大中大夫方公元脩之女,累封文安郡夫人
男八人:裕,奉义郎、新通判武冈军
𧛑,朝散郎、新通判湖州
袆,奉议郎、知江州德化县
袗,承奉郎、知绍兴府萧山县
裨,承务郎,早世;
袾,承奉郎、新知宣州宁固县丞
裕,承奉郎监潭州南岳庙
衿,承奉郎
女二人,适苏玭方导,皆名父之子,将通籍。
孙男十人,叔孙、御孙、季孙、浚孙、昌孙、颛孙、盈孙、汉孙、诜孙、林孙。
孙女四人,尚幼。
初公与康与之并邻居,与之以里中子弟谒公于湖,以养母为请,公创一检察御书之员,月赒缗钱三万,俾奉甘旨,与之乃不以为养。
公闻之愀然,因探取数月,径致其母。
与之怏怏,去而之平江,求一妓女于知府事周三畏
通判苏师德,公亚婿也,知公绝与之,止而勿与。
与之望公及二君,乃告于,曰常某死,三畏师德为文祭之,有曰「奸臣在位,公弃而死」。
为之震怒,命中丞俞尧弼劾三畏镌职,命提举浙西茶盐公事。
王珏师德与其子于狱,且遣吏卒夜围公家,似若捕囚辟。
公夫人与裕等惴息待罪,迄无之,仅脱虎口。
犹切齿,将俟裕等干禄,因以罗织,裕等终之世不敢调。
亡之明年,公以左中奉大夫致仕,以左通奉大夫追赠之。
命方继下,后以诸子遇恩,累赠至特进
呜呼,向非天祐正人,不其殆哉!
应辰昔备员策府,尝因转对及和议,曰上下相蒙,深为可忧,而亦以为忤己,摈之去国。
公时为中执法,不因晚出,嘉其臭味之同,繇是受知非一日矣。
应辰亦以亡之明年,蒙恩召对,累迁至于迩列,而裕以发明公之事业见委,裕又来请汲汲。
亡矣,可以铭矣。
铭曰:
常氏鸿牒,代有显人。
粤黄迨唐,二相秉钧
委质皇朝,再世御史
皇极之扶,是父是子。
元祐分察,斥惇与京。
绍兴执法,斥奸朋。
人不敢言,而忠而谠。
岳岳枋臣,竟诬以党。
惟明天子,鉴父子忠。
其亡斯闵,其存斯容。
子乂孙,盛德之验。
人怀死羞,公罔遗憾。
太湖之漘,长山之颜。
山高水深,妥灵其间。
凡百君子,仰止嘉则。
刻诗于碑,备太史择。
韶州太守朝散大夫汪公墓志铭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五、《南涧甲乙稿》卷二二
公讳杞,字南美新安汪氏也。
济王七世孙景,徙于婺源县
景生高。
高生济。
济生丕。
丕生惟良,是为公曾祖,隐德不仕,翰林侍读钱醇老尝表其墓。
惟良生叔渐,是为公祖,以子赠奉议郎
叔渐生路,登绍圣四年进士第,官至承议郎、知信州贵溪县,是为公父,以公赠至银青光禄大夫宗人翰林学士彦章称其人以比元鲁山
娶万氏,赠蕲春郡夫人
张氏,赠大宁郡夫人
宁生四子,公其仲也,旧名利国
少笃于学,方朝廷兴舍法于天下,公与兄利往俱选上舍,继而入辟雍,解于开封府
建炎二年太上皇帝龙飞,策进士,始中第,授迪功郎南康军司法参军
郡经李成兵火,大将韩忠武公提军数万过郡,趣军食甚峻,守惧不给,至乞祠。
公始仕,独毅然画策,请税商船,尽输米以济用度。
檄公摄仓官应之,军士哗不可止,公呼队长谕之曰:「籍各有姓名在也,一不如律,案其名告,大帅申军法矣」。
皆噤不敢出声,自卯漏下至五鼓乃毕,人服公可驭众。
建州崇安县丞,县库陷失缗钱踰数十千,公声色不为动,第责库吏限一月俾输。
时建守魏邦达治有威严,欲逮系之,公启曰:「是无益也,积弊至此,愿听其所为,不效则寘狱未晚」。
既限满,果尽得之。
有兄弟五人,讼家资累年不能决,公列之庭下,举唐贤韩思彦饮乳事训之,皆感泣,遂均产。
课民艺桑柘十六万株,守及诸司竞论荐,改右宣教郎、知饶州安仁县
县因寇退后版籍焚逸,产税之数殆失其半,冒佃匿税馀五万缗,民输绢及苗役悉增于旧,公括而正之,一绢减税钱三百馀,苗米、役钱、和买十减其四。
而豪户兼并所不利,相率腾讼于朝。
事下漕司,委郡丞来治,谓公必有妄用,公谢曰:「一钱出入,有簿籍在,请以姓名所输揭诸乡,有不实者当尽诉矣」。
乃无一人诉者,上下弥服。
公即兴县学以诱劝其俗,略无惩治之意,贵人寓公,莫不誉叹。
建昌军南丰县,其治如安仁,民以孝行著者凡十九家。
根在逃绝户亦万馀,得税钱六百缗,米二千三百斛,催税之长,始无偿纳之患。
属岁旱,发廪赈之,活数万,乡民为立生祠。
易县桥以石梁,以公名。
有宿寇张小者,据巢穴几二十年,公合弓兵一战平之。
时经界始行,不扰而办,邻邑皆来问其法。
逃户复业者四千三百,增桑柘四十万,修水利四百馀所,由是监司以公治状上闻,遂籍于中书
后十有五年,公赴官广东南丰,百姓犹遮道送迎,颂公未忘也。
信州玉山县,以其馀力新县宇,葺馆舍,整涂路之阻。
而献言者欲开运渠,自县以达常山,公则拒之,曰:是不特劳民费用,且坏人坟墓甚众,而山径高险皆石,亦岂能通也?
议遂格。
会邻境有恶少夺食,顽民郑一龙亦啸聚为应,公捕诛之,百里乂安。
通判肇庆府,一日海舟数十百奄至,若有异,府汹惧失所为。
公单骑走岸次,嘻笑谕之,众皆靡去。
被檄摄英州,阅再岁,有惠爱。
既还里中,则曰吾老矣,筑室治竹石,聚书万卷,以教子弟。
宾客,饮酒赋诗自适。
朝命除公守韶州,竟丐祠禄主管台州崇道观者四、武夷山冲佑观者一。
淳熙二年,太上庆寿恩霈,以龙飞榜进秩,而徽州守臣应诏,以公年虽七十,历官治绩,精力尚强,可选监司郡守,亦莫能起也。
閒居二十年,康健燕怡,与其室黄夫人皆上寿。
子孙数十侍侧,澹然无声色之娱,乡闾敬之若父祖。
岁饥,大家务闭籴,公独发私廪,损其价以惠贫者,两邑令至谢于门。
今年正月,考妣加赠恩至,犹与族姻庆会。
自以致家布衣,叨世科,虽不及养,而赠官封邑,俱至二品,谆谆中缺九十有三,官朝散大夫,赐服三品。
有诗文数十馀卷藏于家。
娶黄氏,同邑进士造之女,年亦八十九矣。
三男子:邦俊迪功郎南安军大庾县主簿
邦直,当以遗恩受命;
龟龄,举进士,有声。
三女子,婿则进士黄钦承、黄时心、左宣义郎签书桂阳军判官方正己。
孙男七,咏、谦、谔、该、谊、词、训。
孙女七,长适董赫,次黄玠,次夏朝宗,馀在室。
曾孙男三,女二。
公性介直,资明敏,历宰三邑,半刺二千石,皆以廉能称。
治邑先教化,必更学舍,招延士子,至今安仁之学冠于诸邑
银青公在小官,有谓之真清者,公因以真清所至榜官舍为名。
其贰肇庆,为直南恩守讼事,守以厚馈为谢,力辞不受。
出行属县,宰有以白金二百星助公修廨者,公斥,寄之军帑。
后宰以赃败,人始服公不负于清名。
当路公卿、知己,论荐亦众,而不肯俯仰以求用。
老而静退,自营寿藏于所居之近奖山,造僧庵,筑亭宇,甚备。
至是以十二月壬申葬焉。
予顷在信幕,公为玉山,熟其行事。
往岁过其乡,见公犹精明未衰也,今夏宣城,再经其门,闻哭声,则公丧既数月矣,因于其家而哀之。
及葬,邦俊等来请铭。
铭曰:
汪姓之原,踦能执干。
自隋迄唐,盛于新安
既祀既封,我朝而王。
将相文儒,显以四方。
婺源宗,十有五世。
联芳登名,父子以继。
嗟哉韶州,廉介特立。
晚秉一麾,早制三邑。
善政美才,足用有为。
蕴奇于衷,曾莫究施。
黄发鬖然,世其真清。
乐于家林,寿几百龄。
有子暨孙,足大我后。
天祐善人,岂惟其寿!
奖山峣嶕,自营其藏。
闾里敬思,公为不亡。
题旌忠亭 宋 · 无名氏
七言律诗 押庚韵
贼壮兵孤众胆惊,忠臣此日见专城。
负君罪大宁如死,守土诚坚不问生。
报国寸心无自愧,呼天浩气几时平。
潺湲多少英雄泪,千古封江不断声(《舆地纪胜》卷九四《广南东路·封州》 《舆地纪胜》:曹觐建安人修古之子也。皇祐中封州。侬贼入境,率州兵禦贼,兵溃为所执,三日不食,遂遇害。后建州守臣魏矼奏,赐谥忠肃,坟亭名旌忠,名士往来多留诗楹间云云。)
赵忠简公魏侍郎手书1180年3月21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六、《省斋文稿》卷一七、《益公题跋》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吏部侍郎魏公邦达天资鲠挺,忠愤自信。
赵忠简公再迁海岛,万里通问,情谊弥笃,观此答书概可见矣。
忠简既薨,归窆衢之常山县
郡守知中外士大夫平时多书疏往来,至是必争持酒浆会葬,意可为奇货以媚时宰,密谕邑尉翁蒙之以搜私酿为名驰往掩取。
蒙之许诺,守犹疑漏言,潜戒左右伺察之。
蒙之略入廨,书片纸,自后出迎赵氏子,告之故,趣尽焚箧中书及屏弃弓刀之属。
蒙之挟吏卒往,一无所得。
守大怒,劾于朝。
时宰疑其已甚,徙蒙之兰溪,使避守。
是时士气未泯,唁问迁客,议论时事,决非一族。
蒙之以身捍蔽,则根株牵连,当起大狱,魏公且为罪首,非仁乎?
蒙之初被委,苟能避免,便足取名。
然惧小人代尸其任,则于善类奚益,故诡词以承之,阴谋以泄之,忠简之家赖以纾祸,非智乎?
小吏二千石,罪或不测,况相国深怨宿怒怏怏不得逞,鼎镬在前,直趋弗顾,非勇乎?
一物而三善从,可书也已。
蒙之字子功富沙人,彦国之族也。
长不满五尺,语不能出口,见义必为,不择难易,轻财乐施,尝粥田宅济人之急,交友付托,之死弗背。
一尉已能如此,向令践贵位,临大节,其所立必卓然不可及。
上初即位,大臣诵言其事,诏特改京官,除寺监簿,出佐帅幕,再入为寺监丞
年五十卒。
予惧其无闻,故因是书表而出之,庶几附赵魏二公而名彰云。
淳熙庚子三月二十一日书。
跋唐相梁国忠公为吏部侍郎加勋告1180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六、《省斋文稿》卷一七、《益公题跋》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右唐相梁国忠公为吏部侍郎日加勋告一通,子孙世宝藏之,至绍兴吏部侍郎邦达盖二十三世矣。
由神龙己巳距今淳熙七年庚子已四百七十六年,而印色如新。
盖古者百工之物皆良,故能耐久如此。
按《旧唐史》,中宗正月二十五日丙午即位于通天宫,此告云二十七日制者,后两日方覃赦也。
然所载推恩颇略,当以告为正。
史又云二月甲子立妃韦为皇后,内外官陪位者赐勋一转,则与制合。
甲子乃十四日,告称十五日制者,后一日也。
赵霈张致远魏矼奏劄1180年3月13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六、《省斋文稿》卷一七、《益公题跋》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绍兴四年十二月台杂魏公邦达副端张公子猷拾遗赵公公时同论议和疏一通。
具稿者,魏公也,欲上而改贰秘书,张公实代之。
后四十七年魏公之子钦承以示东昌周某,敬题其后。
淳熙庚子三月十三日
赠故太师王公神道碑1193年 南宋 · 尤袤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梁溪遗稿》文钞、《相山集》卷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淳熙十有六年正月,寿皇圣帝将逊位,以今端明殿学士通奉大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王公蔺礼部尚书参知政事,诏有司宠其先世,于是赠皇考故朝奉大夫之道太子少师
阅月,上践阼,覃及天下,加赠太子太师
四月,迁知枢密院事,赠少师
明年,拜枢密使,加赠太师
枢使罢政还故乡,周视松槚,乃谋刻其先德于墓之碑,而以其辞属袤。
于是太师之薨,盖二十有五年矣。
建炎间,敌侵江浙,长淮千里,莽为盗区,握兵者畏避不敢战,有城者遁逃不能守。
太师以一书生,率数千乌合之众,保胡避山以抗群贼。
区区一隅之地,东有张琪,南有邵青,西有李成,北有李伸,合其兵数千万,环布四境,磨牙有毒,卒不能吞噬。
使一方之民仰事俯育,脱死锋刃,公之力也。
不幸忤触权臣,才不究于用。
而遗庆所钟,乃在其子。
枢使既致位二府,为时名臣,而公赠官一品,荣耀身后,非阴德之报欤?
袤待罪史官,方裒次建炎以来故事,如公言议风烈,法所当载,故不敢辞,而为之铭。
按公字彦猷无为人
曾祖讳用和,隐德不仕。
祖讳□,赠太保
考讳奇,累赠太傅
曾祖妣冯氏、祖妣于氏,赠卫国夫人
妣施氏,累赠福国夫人
公幼颖悟,八岁通一经,弱冠贡辟雍,与兄之义、弟之深同登宣和六年进士第
搢绅荣之,榜其所居堂曰三
时太平久,用事者开边隙,公知必乱,对策极言,考官恶其直,寘之下列。
靖康初,调和州历阳丞。
县有大圩,积雨将败,皆豪家所占,请于官,欲增埂,郡檄公督役。
公呼诸豪谕之曰:「尔圩尔修,将责之谁」?
鞭其不率者,皆争出夫,得数千人,捍水而圩全,岁乃大熟。
郡以为能,俾摄令乌江
甫视事,御营使刘光世檄言大军且至,令具刍粮。
视仓库无铢粒,里豪素服恩信,不移晷得钱七十万,米三千斛。
事定,悉以偿之。
或谓军兴科借不必偿,公曰:「信不可去也。
民相信,何忧匮乏」。
宣抚司檄清野,期以三日责军令状,公曰:「敌未至而先困吾民,可乎?
谴吾自当之」。
即书以授使者,令民安堵如故,不踰旬,清野之议亦寝。
以循资丐罢,奉二亲还乡,率族党保胡避山,使其弟之深守之。
公以兵法部其丁壮,转战于外,且诱乡民运于山,能致一石者与其半,故粮不乏。
山西毛公寨,李伸围之急。
公以精卒从间道出不意,大破之。
寨人德公,拔寨与公合。
伸耻其败,攻益力。
会伸破张琪,据濡须城,遣钟乂以十馀万众夹攻,语寨人曰:「为我请王县丞来,否则必屠尔寨」。
公料众寡不敌,将挺身说贼,谕其众曰:「彼围益急,吾势益孤,生路绝矣。
伸虽粗悍,闻颇知书,可以诚动。
幸而听则免祸,纵见杀犹愈于束手待毙也」。
众感泣争止公,公曰:「吾以一身救数万老幼,何畏死」?
即以数十骑出见乂。
乂与众贼大惊曰:「公何勇耶!
我来无他,盖以公得众心,欲以郡城相委而去尔」。
公辞不可。
乂以矛拥公马而东,日且暮,遂入城。
而张琪复振,与伸战,伸败走。
琪劫公过荻港,令招诱胡避之众,公以计脱归。
时所在盗贼蜂起,杀人如麻,独在胡避者皆得免。
未几丁母忧镇抚使赵霖以便宜起公摄乡郡,公拊摩疮痍,招集流冗,境内帖然。
有伪为皇侄徽宗诏领大元帅者,移檄州郡,公引隽不疑辨戾园事,抵镇抚司,擒送行在所,果得其奸。
以公守胡避功闻于朝,改承奉郎,就差充镇抚司参谋官
都督府滁州瓦梁堰,为小北海以备敌,委公往视。
公言:「舍江淮天设之险,而积水于敌所不经之地,徒扰民费财尔」。
遂不复筑。
含山合肥往来之冲,有狼为害,又委公驱除。
公斋戒入境,狼悉屏迹,人以比宋均渡虎韩愈徙鳄云。
丁父忧,服除,通判滁州
时方议和,公移书吏部魏公矼谏议鲁公统,言辱国非便。
又上疏陈敌有可胜者五,且缴所与二公书,大忤宰相秦桧意,责监南雄州溪塘镇盐税,会赦不果行。
异议者率得重谴,公遂绝意仕进,卜居相山之下,自号相山居士,以诗酒自娱,凡二十年。
死,起知信阳军
绍兴三十一年至郡。
明年,北人败盟,诏沿边为守备。
公疏言应敌之策,不报。
建康都统乞拘沿江舟船,毋泊北岸。
转运司以朝旨移郡,公奏拘老小则失人心,禁商旅则走官课,大将措置乖谬,贻敌笑侮。
鄂州都统团结西湖北保甲,遇征行许充本军乡道,公复言:「统帅所谓乡道,是欲驱百姓为先锋耳」。
朝廷是公言,事俱寝。
除就湖北提举常平茶盐
或言辰、沅、靖三州洞丁习武艺,宜募二千人顺流赴建康
提刑司具舟楫。
公时兼宪事,得符惊曰:「敌未平,岂可复摇远人心」?
奏罢之。
湖北十四郡常平积粟三十八万,而在鼎州者十五万,陈腐几半,诏以饷荆鄂军。
公曰:「徒费辇运耗折,乞留以为旱备」。
未几,鼎州大旱,公遂发廪以平籴价,取腐坏欠折之数,请于朝而蠲除之。
岁稔,和籴以补其旧,而官吏得逃责,百姓免流殍,二十年积弊悉去。
提举张公宸语人曰:「王公所为,是吾前日睥睨而不敢为者」。
鼎州,有僧崇一居桃源,以妖言惑众,公召致狱。
民争言僧有神术,治之将不利,公弗听。
狱具,流筠州,卒无能为,乃大诎服。
荆帅乞调鼎、澧、岳乡兵之半同守禦,公遗帅书言:「乡兵本以护乡井,岂堪裹甲赴敌。
况三郡水旱相仍,安可骚动」?
帅服其言而止。
湖南转运判官
郴寇李金窃发,诸司蒙蔽不以闻。
公至摄帅事,乞兵于朝。
贼偶归巢穴,宪遽奏贼就招抚,朝廷信之,追还所遣兵,人情忧惧。
公檄宪:「贼若果降,当诣郴公参;
若自去自来,后必为患」。
檄未至郴,而贼作。
宪惧罪,即报当路以「贼之再发,激于公参之一语」。
言者不察,劾公罢。
已而朝廷知其非,宪与二郡守俱镌责,公前枉尽白,而竟不复出矣,遂以朝奉大夫致仕。
公为人质直刚劲,尚风节。
平居恂恂,气和而色温。
至临大事,区处剖决,多出人意表。
遇人患难,虽雠隙亦极力拯之,不顾家有无。
壮岁入仕,遭时多故,慨然欲以功名自奋。
数上书陈利害,忠义激烈,听者竦然。
又以策干丞相赵公鼎、张公浚、吕公颐浩参政李公光,盖以数公可与共功业者。
其在历阳,料杜充之必败,和州之必变,皆如其言。
和议既成,而公废脱。
守边郡,持使节,当寿皇厉精之初,可以有为,而公已老,亦命也夫。
乾道五年六月朔日终于家。
公之将终也,忽语其子曰:「吾衰,久无梦。
畴昔之夜,梦帝召我而命之曰:『以尔有功,当禄其后』。
吾年七十七,死何憾」!
捐馆数日,有白气如练,止舍中,人以为异云。
其年十月甲申葬于郡城北三十里长冈之原。
胡避遗民存者尚众,扶老携幼,遮哭于道,丧车至不得前。
鲁国夫人孙氏,先公四十二年卒。
子十人:蘩,奉议郎签书武冈郡判官
蘧,迪功郎郢州长寿尉,皆后公卒;
迈,承直郎、监蕲州蕲口镇;
著,迪功郎、监西京岳庙;
𨗨,朝奉郎通判庐州
次即枢密使也;
茹,承务郎
莱,承议郎、前知池州贵池县
芾、荀未仕。
女六人,适承议郎赵善治、承议郎一夔文林郎许栋、从事张汉卿通直郎万俟侃,幼疾废。
孙男二十人,孙女十九人,曾孙七人。
有文集三十卷,藏于家。
呜呼!
读其书可以见公之学,考其始终大节可以知公之心,观其子孙繁衍盛大,又可證天之报施为不诬也。
铭曰:
著姓维王,出自太原
唐季避乱,派分河南
自河徂淮,累世乃显。
视彼淮水,知其源远。
烈烈太师,以文起家。
与其伯仲,联登隽科。
粤自少年,志出人上。
议论伟然,风节豪壮。
始仕邑佐,逢时棘艰。
父母之邦,毁于寇残。
鸠集遗黎,依险自保。
耰锄棘矜,以抗群盗。
盗环四境,莫婴其锋。
稚耋数万,寄命于公。
谁谓书生,有谋有勇。
云谁厄之,弗究其用。
活人之功,上帝所知。
不耀其躬,而后之贻。
是生枢臣,为国硕辅。
维垣一品,以贲其墓。
长冈之原,公墓在焉。
植碑勒铭,垂千万年。
籍溪先生胡公行状1178年7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七、《南宋文范》卷六四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先生讳宪字原仲姓胡氏建州崇安人
侍读南阳文定公从父兄之子也。
祖耸、父淳,皆不仕。
先生生而沈静端悫,不妄言笑。
稍长,从文定公学,始闻河南程氏之说,寻以乡贡入太学
会元祐学有禁,乃独与乡人白水刘君致中阴诵而窃讲焉。
既又学《易》于涪陵处士谯公天授,久未有得。
天授曰:「是固当然。
盖心为物渍,故不能有见。
唯学乃可明耳」。
先生于是喟然叹曰:「所谓学者,非克己功夫也耶」?
自是一意下学,不求人知。
一旦揖诸生,归隐于故山,非其道义,一毫不取于人,力田卖药,以奉其亲。
文定公称其有隐君子之操,而乡人士子慕从之游日以益众,一时贤士大夫闻其名者,亦皆注心高仰之。
于是从臣折公彦质、范公冲、朱公震、刘公子羽吕公祉、本中共以先生行义闻于朝,诏特徵之。
先生以母老辞。
既而折公入西府,又言于上,促召愈急。
先生辞益固,乃授左迪功郎,添差建州州学教授
先生犹不欲起,郡守魏公矼为遣行义诸生入里致诏,且为手书陈大义,开譬甚力。
先生不得已,乃出拜命。
既就职,日进诸生而告之以古人为己之学,闻者始而笑,中而疑,久而观于先生所以修身,所以事亲,所以接人,无一不如所言,于是翕然尊信悦服,而先生犹以为未足也。
郡人程君元以驯行称,龚君何以廉节著,皆迎致之,俾参学政
于是教日益孚,士日益化。
秩满,复留者再,盖七年不徙官。
而太夫人年益高,不乐居官舍,求得监南岳庙以归。
居累年,间尝一为福建路安抚司准备差遣
帅守大鬻盐,私贩者虽铢两必重坐。
先生为陈法义,请宽之。
帅守顾不悦,先生于是有去意。
久之,复请奉祠以归。
是时秦桧用事,天地闭塞,几二十年。
先生亦已泊然无复当世之念。
死,群贤稍复进用,白以先生大理司直
未行,改秘书省正字
人谓先生必不复起,而先生一辞即受,虽门人弟子莫不疑之。
馆下累月,又默默无一言,人益以为怪。
会次当奏事殿中而病不能朝,即草疏言:「虏人大治汴京宫室,势必败盟。
今元臣宿将惟张浚刘锜在,而中外有识皆谓虏果南牧,非此两人莫能当。
惟陛下亟起而用之,臣死不恨矣」。
时二公皆为积毁所伤,上意有未释然者。
论者虽或颇以为说,然未敢斥然正言之也。
先生始独极意显言,无所顾避。
疏入,即求去,诸公留之不得。
上亦感其言,以为左宣教郎主管崇道观,使归而食其禄。
于是向之疑者乃始愧叹心服,而继其说者亦益众,以故二公卒召用,而先生则以病不起矣。
绍兴三十二年四月十二日也,享年七十有七。
明年,葬于建阳县东田里。
先生两娶刘氏,皆白水先生之女弟。
又娶严氏。
子男一人,愉,蚤世。
女一人,适进士詹炳。
孙男亲仁,治进士业
先生质本恬澹而培养深固,平居危坐植立,时然后言。
望之枵然如槁木之枝,而即之温然,虽当仓卒,不见其有疾言遽色。
人或犯之,未尝较也。
其读书不务多为训说,独尝纂《论语》说数十家,复抄取其要,附以己说,与它文草稿藏于家。
先生所与同志唯白水先生,既与俱隐,又得屏山刘公彦冲先生而与之游,更相切磨,以就其学。
而熹之先君子亦晚而定交焉。
既病且没,遂因以属其子。
故熹于三君子之门皆尝得供洒扫之役,而其事先生为最久。
先生葬时,亲仁尚幼,不克铭。
乃今属熹,使状其行,将以请于当世之君子。
熹不敢辞,谨件如右,以俟采择。
谨状。
淳熙五年七月日,门人宣教郎主管台州崇道观朱熹状。
王宗孟叙复元官指挥(奉圣旨依) 南宋 · 蔡幼学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七七、《育德堂奏议》卷三
臣闻人主之予夺,一付诸法,则下无幸心,不可以有所姑息也。
王宗孟降官,其叙复期限固有定法。
若于法当叙,自合召保,于所在州保明,申尚书刑部,不当自申三省枢密院,乞行甄叙,事理显然。
刑部既称期限未满,所乞难以施行,今乃降特旨,即与叙复,则于法终为有碍。
若用立皇太子赦推恩,则赦文不曾该载,不当独复宗孟之官。
若以为宗孟元坐罪轻,则番军走失,不为无罪。
兼先来兵官邦达等,或援例陈乞,朝廷何以拒之?
若行之于宗孟,而不行于邦达等,则又非所以示用法之平也。
臣反覆思之,诚有未安。
欲望圣明收还已降王宗孟特与叙复元官旨挥,令候期限满日,照条陈乞,庶明至公,以杜侥幸。
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行。
京口正平山平等寺记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四二、《漫塘集》卷二一、《至顺镇江志》卷九
正平山在京口城西一里,俗以正为蒸,以平为饼,谓名以形立,若牛首、鸡笼然。
甚矣,为兹山之羞也。
京口三面依山,阙其一以临大江
是山峙于江岸,无𡺚崒之势。
凭高而望,不倾不倚,式正且平,若巨灵恶洪涛之汹涌,遗此镇压。
则名固实之宾也,无微辞隐义。
俚俗迁就,音训俱讹,犹以澎浪为彭郎,可叹也已。
山故无寺,建炎初虹县人王氏子避地来南,振衣山椒,识其当兴,既祝发为僧,更名祖华
绍兴癸亥,杖锡重来,访地之主。
主者范氏素奉佛,且曰是弃地也,乞与不靳。
华始经理寺事。
越五年,堂殿告成,室处庖湢咸具。
乃因故待制陈公桷丐名于府,得金坛废寺之额曰「平等」。
一传而道圆,复为门、为殿、为阁、为藏;
再传而法清,又为堂、为丈室,凡向之室处庖湢皆斥而广之。
未老退閒,今其继者了宗复大为阁,以为阅习梵呗之地。
中间法修、了明、了海亦以甲乙相承,迭为领袖
虽浅于历年,咸无废日,用能使栋宇翚飞,金碧绚烂,来者目动神骇,若御风乘云游仙人之宫。
呜呼盛矣!
寺之盛宜有述,以旌作古,顾诿弗切。
会今驻劄本府御前水军统制张侯邦达阅武江上,便道入山,问缔建之由,左右视无所取證,昉知坠典。
侯既许施坚珉,俾图不朽,乃奉命来谒余文。
故吾邑人,其所介以为容者,又所善也,故不得辞。
抑余闻数之在物者有极,欲之在人者无穷。
是山也,向焉榛莽之区,狐兔之宅,六纪之间七更主者,畚筑不废,斤斧之声相闻,以迄于成,其为力勤矣。
居于是而求佛之道,不啻足矣。
不然,胜心横生,悦目是竞,余惧兹山之蕴无馀,而去佛之道逾远也。
余儒家者流,口不读释氏书,既为清识其始,复为诵所闻。
若曰命之矣,则三纲五常之所以维持斯世者,尚为具言之。
应诏封事1234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四川省泸州市
今月十七日,进奏院印书状报到端平元年正月一日御笔节文,内外大小之臣悉上封事,凡朝政得失,中外利病,尽言无隐。
臣愚不佞,自先帝龙飞策士,误叨亲擢,是恩首选。
由是被遇嘉泰开禧之间,充员馆学。
徒以愚不适时,首沮开边之议,忤韩侂胄,几陷大戮。
赖先帝圣明,尚令补外。
暨失军亡将之后,先帝亟思其言,中道追召。
臣于江陵受命,辞不敢前。
侂胄既殛,又拜特招之命,且至申诏趋行。
臣以养亲固辞,改畀藩节,凡十有七年。
先帝终不能忘,即元日大朝,申加聘召,浸阶通显,获事陛下于谋庙之初。
臣于是时非不能缄默苟容,自同流俗,徒见妖氛祲煇,横掩日月之明,亟起而排之,自贻罪戾,投之南安
柄臣初意将寘臣必死矣,赖陛下保全,改窜靖州
七年之间,幸缀馀息,以濡湛恩,生还故乡,实踰分表。
矧又以华职要藩,拔之散地,辞不获命,感深涕零。
迩者伏睹陛下亲揽万机,大明黜陟,将与士大夫更始。
如臣何人?
亦被简记,进职锡带,示之褒表,益惧无以称塞。
臣尝观宣帝,汉中兴英主也,地节二年二月霍光死,史于五月后遂书亲政听事。
至于枢机周密,品式备具,读史者莫不服其威断。
而臣尝考之,则纪与表异辞。
虽卒,之子若旧,尚分据枢要。
韦贤年八十一,老病尸位,固自若也。
明年正月而后免,至六月霍氏之谋败,而后魏相当轴丙吉张安世诸贤进用。
然则虽以宣帝之英明,而更新庶政,犹迟之以一年有半。
今陛下不踰旬朔,立致丕平,卓出汉宣之右。
此上天悔祸,以开中兴之主也;
此九庙神灵耸善扶谊,祸盈推亡,为国家植无疆之休也。
远方班白之老,奉戢贪御笔,听改元诏书,流涕太息曰:「不图馀齿尚见太平之有期也」!
况如臣者,猥被两朝不凡之遇,于此而犹不一言,臣为有负。
臣尝读书,于二帝三王之制粗知颠末,每谓始变于周末,大坏于秦,不能复于汉,而再变于魏晋,尽覆于五胡之乱。
此事既久,今虽言之,未易殚数。
而目前所甚急者,先以祖宗旧典言之,大抵始变于熙宁,不尽复于元祐,而大坏于崇、观以后,收拾于炎、兴之初,浸备于乾、淳、绍熙之间,而又坏于庆元、泰、禧以后。
今陛下始亲政事,登吁众俊,弼辅丞疑之选,言语侍从之臣,下逮百司,旷然丕变,失此时而不复旧典,则将日远日忘,孰为可望之时乎?
臣试为陛下以数十年间身履目击之事,一一省记,条列如后:
〔贴黄〕臣闻天子之位,所以畀有德之人所能为也。
尧亲举天下而授之舜,谁不知之?
孟子以为「天与之」,「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也」。
虽然,孟子之说则有自来矣。
伊尹太甲而告归,周公复成王而致政。
凡以为天下之所命,非人臣之功。
介之推辞禄,又谓天未绝晋,必将有主,天实置之。
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下义其罪,上赏其奸,其词尤为明著。
是故晋悼公之讨诸大夫,叔孙昭子之杀孺牛,宋文帝之讨徐傅,先儒是之。
周平王戍申以取《扬水》之刺,汉文帝周勃以启袁盎之谏,汉宣帝霍光以贻严延年之劾,先儒非之。
盖人臣置君以徼利,非国之福,亦非家之福也。
是以人君之知天命之在我者,惟义是制,不以报私恩,盖防微杜渐之意寓焉。
陛下今日之盛举,既能以公灭私,尚虑姑息之浮言或得以私害公,敢昧死缕缕言之。
一曰复三省旧典,以重六卿
国朝沿唐旧制,分置三省,中书取旨,门下审覆,尚书施行。
凡内降文书及四方章奏,至门下、中书省者,率送尚书省
尚书六曹六曹付诸案。
关会节目既备,则以上尚书省,送中书取旨。
既得旨,又以送门下省审覆,迨其画可,然后翻录,下尚书省尚书复下六曹施行。
三省体统,大抵若此。
若谓其迂回,则如元祐以后并中书、门下为一可也。
熙宁宰相王安石,乃特置中书检正,以分三省官属之权,至元丰又以左右司代之。
是端一开,凡权在大臣,则宰掾遂为窃弄威柄之地。
不知熙丰以前,未始有是。
中书之属曰舍人,门下之属曰给事中尚书之属曰尚书侍郎
二十四司,三省皆有属也。
而所谓勘当、指定,乃六卿职分,岂必尽述熙、丰大臣之意,皆付宰掾,以专其事,为宰相窃权固位计也?
韩侂胄盗权之始,犹分其责于宰丞,侂胄不过于日中以宣押入内,密赞万机,三省六曹之统体未尽废也。
侂胄平章军国,然后二府属官益重,而六曹长贰益轻。
然是时方谋开边,事有期程,侂胄久而厌之,则令六曹凡遇勘当,即据事指定,不得辄称取听朝廷指挥
中书之务,由是稍清。
嘉定以来,虑其权之分于六曹也,每事必付检正都司,而宰掾之权又重。
凡文书至省,必分入检正都司,拟一呈字。
宰相命之拟,则检正都司犹云合与不合送部勘当,或且候。
若合字得笔,然后别拟送部。
部中据事勘当上省,则检正都司之拟如前,而易勘当曰指定。
部中据例指定,则检正都司又云再送部,有无似此的然例或虽令指定,不敢明白。
盖开两端以听所择,则事或可行;
订一说以必其从,则反以坏事。
是以近者累月,远者一二年,大抵多为迂回,故作沮难,实以为上下市恩、官吏受贿之地。
而况检正中书、门下省之属,都司则尚书省之属,而今混为一区,宁复有可否者乎?
其有事关机速,则上不伺奏禀,下不俟勘当,而有云尚先行者矣。
凡所谓奉圣旨依,奉圣旨不允,有未尝将上,先出省劄者矣;
有豫取空头省劄,执政皆先佥押,纳之相府,而临期书填者矣;
有疾病所挠,书押之真伪不可得而必者矣。
呜呼,宇宙大物也,非一人所能控抟,虽犹舍己以从众,虽皋夔稷契犹举贤而逊能。
而后世庸贪之相,何等才分?
乃欲深居独运,以机务之夥而付之二三阿谀顺指之人。
王安石倡之,章惇蔡京秦桧韩侂胄效之,至近世而益甚。
天启太平之运,此弊首当更张。
臣在远外,不及尽知,惟虑检正都司之笔,迂回缭绕之弊,相承已久,目前若未甚害。
不知都司重而六曹轻,乃历朝权臣窃柄之大端。
愿陛下明辨而速正之。
〔贴黄〕宰旅、宰士之名,其来虽久,而职任甚轻。
迨熙、丰以后,检正分察诸房,都司分治六官,而事权始尊。
至于近世都司逢迎宰相,与闻机事,而外与制总诸司、沿边将帅相赂以利,其权任反出执政台谏上。
先是侂胄时,两省之属犹有所不敢为。
今乃于执政从官之中突出此项,以小臣而与大政,事体不顺。
其事始于熙、丰之误,而人不察。
伏乞睿照。
二曰复二府旧典,以集众思。
国朝仿唐旧制,三省密院分职授任,各班奏事,事有大者始得同进。
故有中书进拟,有密院进拟,有三省进拟,三省密院同进拟。
为目若繁,为虑实远,将使权一而任专,各得以自靖自献也。
不宁惟是,二府奏事之后,或别奏他事,或时有留对,则又听非时扣阁,或御资政殿,或御迎阳门,或开天章阁,皆出于进拟奏陈之外。
大抵三省不嫌于异论,二府不嫌于独对,故有同视一事,而东西府各为一说者,载在史册,不可胜数。
盖以大臣之位非他比也,天子所与共天位,治天职,而皋夔稷契伊傅周召之臣,赞襄帝王,以继天立极,即是位也。
今乃好臣所教,茍用可制,使之群趋旅进,宛舌同声,渥鼎之形,包否之羞,以腼颜于众庶之右,为人主亦安用若人哉?
彼柄国者之说,不过曰分班奏事,或得以阴售其私。
韩缜尝以中书独进拟而私姻戚,曾布尝以宥府独奏事而挤宰臣,使其同进,必无异论。
是说也,固柄臣之所便。
然惟当择君子而信任,不当用小人而猜防也。
盖和同比周,正君子小人之辨。
若皆君子,虽异论而同心;
若皆小人,虽同词而异意。
是以祖宗盛时,宰执多至八九人,少亦不下六七,更相可否,不为茍同。
中兴省官,犹至五六。
秦桧专国,则两府之贰各一。
庆元初侂胄尝欲自为枢密,或告以事权不专,反不若辞名居实,则无不统。
久之,监惠民药局允中迎合风指,引王旦吕夷简文彦博故事,建平章军国事之策,执政哗然不平,此议中辍。
后数年卒行之。
然是时二府宰相,有执政官也。
嘉定而后,以相兼枢,又合而为一。
夫以相兼枢,盖富弼所谓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密,此犹有说。
执政若皆兼佐二府,则更无分班者矣。
何以参稽众论,各效己见乎?
更惟陛下众建而审图之。
三曰复都堂旧典,以重省府
国朝盛时,以尚书为外省,受四方讼牒。
政事堂于禁中,为宰执会之地。
凡有司之公见,府史之呈书,率合堂同席,佥议众决。
日下画数刻,鸣钟会食,排马归第。
然百年之间,未建私第,犹僦民居,往往距城回远。
则出省之后,吏持文书走诸第,率多稽迟,或至漏泄。
神宗皇帝病其若此,度地于关之西南,为东西而二府各四位,将以严谨事机也。
然而连墙接畛,謦咳相闻,则怙权营私之相,多谓不便。
是以偃然私第,不恤同列,蔡京以来相承皆尔。
南渡草创,三省密院合为一所,宰执会议,日至三四。
吕颐浩常居私閤治事,人已议之。
其后虽建诸府,而秦桧自居望仙桥私第。
韩侂胄万寿观使窃弄威权,事多牵制。
自平章后,三日一入堂,盖亦知私第领事之为不安也。
方宣押赴堂之明日,非入堂日分,吏抱文书以俟于私第。
宰执始至堂,无门焉者,陈自强误加何问,从者答曰:「吏至太师府呈押文书」。
自强始怃然以觉,摇手呿口曰:「勿言勿言」。
盖先是未有一日不入堂,一吏不住省者,当时宰执盖创见也。
乃自近岁养疴不出,视为常事。
嘉定间数以称疾在告,犹不过数月。
而五六年间,威势已成,遂至决事于房闼,操权于床笫,人莫知其存亡。
吁,四海之内,能言之类至众也,而使拱手听命于冥漠之中,其上无人主,旁无同列,下无百官士民,此安石侂胄之所不敢,亦已甚矣!
今圣化更新,已事固不待论,重惟旧制若此,惟陛下深鉴而力持之。
〔贴黄〕秦桧私第后以为德寿宫,臣不及见。
臣犹见韩侂胄鼎贵时,以天庆观朝士候谒商贿之地,有三五日而不得见者。
至于近世,则道旁之庵寮实为候谒之地,四明大慈寺实为取财之媒,故士稍知廉耻者决不肯造乎其间。
今君臣论道之初,首鉴此弊,若真意实德,持之悠久,则宗社生灵之福也。
四曰复侍从旧典,以求忠告。
国朝侍从之官,自大观文待制,非一职也。
而责之论思献纳,其意则同。
给事、中封駮已行之令中丞谏议以言为官,此不待论。
翰林学士六曹长贰虽非言责,亦未尝不因事献言也。
熙宁诏书,责从臣之不言。
司马光副枢,亦曰侍从之臣于事无不可言。
是以立储副正宫闱,议濮园,争新法,辨河防,论边事,莫非侍从之臣廷辩而众决。
南渡以后,此风未泯也。
绍兴虏使之来,张焘、晏复、魏矼张九成、曾开、李弥逊梁汝嘉楼炤苏符萧振,皆以侍从争之。
于是自副、同签以至郎中察院馆职、枢属,论奏踵至。
兴、隆乾道间,用龙大渊曾觌,如周必大张震龚茂良诸贤,皆有论列。
孝皇始虽不纳,卒以陈俊卿一言逐之。
乾道用张说张栻侍讲上疏,范成大西掖封还词头,周必大以翰苑不草答诏,莫齐在后省不书录黄,至于台谏,交章争之。
韩侂胄之始,罗点楼钥徐谊彭龟年林大中章颖、邓驲诸贤,皆以近臣首婴其锋。
国子祭酒李祥博士杨简太府事丞吕祖俭,下逮太学生杨宏中周端朝,凡六士,及吕祖泰等,皆群起而攻之。
于是宰执从官以下,中外之得罪者,不下五十馀人。
乾淳馀泽之未泯,其功盖如此。
庆元二年以后,士气顿索,习成喑哑。
一日侂胄唱为开边之议,惟徐邦宪处州召还,力陈弥兵之,朝奏暮黜。
台官徐楠从而抨之,执政钱象祖继以议论谪信州居住,此皆臣所目击。
臣虽不足数,亦尝有言于二臣之先。
呜呼,国之大事,而此三人之外,更无一人言者。
是时上距庆元之初曾不十年,而为权燄所挫,消铄骫骳,一至于此!
其后既降诏出师,事大责重,侂胄虑谤之归己也,因李壁之请,令侍从、台谏、三衙、沿边帅臣各以己见条具。
自此诏一下,诸臣不容依违,然后手足呈露,显然为附和之
其不谓然者,乃出于人所不料之常任,士气益可想见。
嘉定以来,号为更化,不此之监,抑又甚焉。
至使士大夫嘲侮,有谓侍从之臣无论思而有献纳,献纳云者,讥其以货取也,臣实耻之。
今大明丽天,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亲近之臣,必不踵承陋习,惟陛下明儆而开导之。
五曰复经筵旧典,以熙圣学。
国朝经筵之制,虽启于国初,而岁增月益,至中叶而益备。
其资望之当入,如晏殊富弼孙奭范镇李淑宋祁欧阳修司马光吕公著刘敞苏轼之俦,此不待赘赞,亦未容殚举。
此外又有当世名儒而身隐秩卑,则不问其资历,必师席以处之,不惮其难致,必尽礼以延之。
吕希哲司马康杨时,自小官而说书
范祖禹张栻朱熹,由庶僚而侍讲
程颢尹焞,则又以布衣而特命。
大抵非天下第一流人物,不在兹选。
然而人主有时而不自为政,则宰相率以素所亲狎而信任者充其数,盖虑讲官多陈古谊,则必非时政;
人主多知经史,则必疏小人。
此殆与仇士良固宠之谋如出一轨。
不知此等职事,非尝从事于学者,何可强而能?
且《易》之书,辞变象占乃其纲领,繇彖爻象之辞,画为爻位虚之别,互反龙飞之,乘承比应之例,亦安可以不知?
一有不知,则义理阙焉。
《书》以明帝王经世之规,《诗》以观王政废兴之由,《礼》以识世道污隆之变,《春秋》以别王伯义利之分,自非亲师取友,强学审问,明辨力行之人,曷称兹选?
而况精神气貌之感发,威仪文辞之著见,于观摩丽习之间,有薰陶渐渍之益。
此岂谀闻单见之士所能辨此?
其如祖宗故事,先贤出处,较之六经之学已云易知。
然而有一事而异载,一人而多者,若无博见多识之功,亦非仓卒可通。
乃自数十年来,是官也夫人而可为。
陛下天资高明,试以十年间所用者,人人而思之,必有以见其学之浅深,人之邪正。
必知是人也平居为何人,今乃在殊、弼、修、光、颐、之选,则其玩岁愒日,徒为具文以误陛下讲学之功者,从可知矣。
今陛下舍其旧而新是图,朝夕所与讲诵者,必极一时之选,更惟博访而明辨之。
〔贴黄〕臣昔岁闻之道路,陛下听政之暇,时以词翰自娱。
夫词翰非圣贤之学也。
然在今能为二汉以前词章,能知魏晋以前字法者,亦无几人,况其大者乎!
所谓大者,必知圣贤相传者何事,朝夕所讲者何学,自修身齐家、涖朝政官、分土授田、建学制赋,其规模制度,视秦汉以来率意更张之事,精粗详略为何如。
既有以见乎此矣,又必审问精细,明辨笃行,如生乎其时,立乎其位,以与圣贤相周旋,则持之不怠,不难至也。
若徒分章析句,为诵说词章之资,则年盛气强,尤可勉而能。
迨其久也,志不能以帅气,则志亦随其气而靡,此最为讲学之要。
愚臣出位儳言,仰乞睿照。
六曰复台谏旧典,以公黜陟。
国朝台谏官之制,平居未尝相见,论事不相为谋,虽于长官,亦无关白
台臣论事,谏官不以为然;
谏官论事,而台臣以不言罢者,时时有之。
至靖康间李光冯澥之争,犹存此意。
中兴以来,台谏官所居,别为六宅,而合为一门,得以邻墙往来,大戾故典。
盖先朝台谏所以未尝交接者,欲其各尽己见,不相为谋。
秦桧专政,台谏除授,悉由密启,风之以弹击执政而补其处,总号台谏,职分无别,故显为朋比,而人不以为异。
淳、绍间,虽间有一二人,如胡晋臣在南榻,刘光祖居殿中,皆尝排谏官而去之。
然旧典久湮,士大夫反相惊怪。
侂胄踵秦之辙,如出一轨。
自先帝初政,吴猎刘德秀同入台,一薰一莸,命自中出,人已知事势之异。
重以韩氏日盛,接助德秀,同时善类,一网打尽。
由是台谏皆用私人,或明示风指,或迎合时意,公论拂郁,朝纲纷扰。
先帝旋亦悔悟,凡前日废逐之人,至泰、禧之间而尚存者,以次收用。
于是道学之论息,而恢复之兴。
是时以臣所见,虽曰观望权臣而未至呈藁也,有关于目前之利害者风之,内之百执事,外之监司守臣,不尽与闻也。
侂胄之殛,号曰更化,而犹存旧台谏二人,黄畴若叶时旦各因其官而进之,使之攻韩党以赎过,人固已疑更化之为具文。
其后凡除授台谏,必先期请见,饷以酒肴。
及论事之,又以尺简往复,先缴全稿,是则听之,否则易之。
次序官职之崇卑,挨排日分之先后,兑易更换,率至月末,风者不以为怪,论者不以为耻。
及其后也,台谏语人必曰:「近来文字,皆是府第付出」。
臣始疑之,一日李知孝为臣言曰:「昨所论洪咨夔胡梦昱,乃府第付出全文」。
审如诸人之言,则又出于呈稿之外。
故人谓台谏为鹰犬之不若,盖鹰犬之博鸟兽,乃其性然,非以求悦于人也,而台谏徇人忘己,则非性之所安,何鹰犬之可拟乎?
今亲政之初,亲擢台谏,一扫旧习,天下莫不延颈以望太平。
臣愿陛下笃信而力行之。
〔贴黄〕臣每见四十年间,台谏罢去或他迁之后,贪污狼籍之状,人人能言之,朝廷亦明知之。
而其一时私意所论之事,所劾之人,省曹百司尚守之不移。
夫既鹰犬之不若,而尚以其言纷更典章,摧抑善类,久而不复,盖害政之大者。
欲乞断自圣意,将四十年间轻改之事,误废之人,委官置局,抽索前后奏牍,从公讨论,速与改正。
给事封駮不当,及监司帅守其人不足倚仗者,并合一体讨论,改正施行。
〔贴黄〕臣每见邸报内台谏文字,泛称臣僚。
臣妄谓合照先期旧例,各出台谏姓名,庶几播之四方,书之史册,善恶邪正,各有所归,然后言者莫敢妄言,伏乞睿照施行。
七曰复制诰旧典,以谨命令。
国朝尚仿前代制诰之选,名号纷纷,不可殚述。
大抵内制之臣,自大诏令、外国书许令进草之外,凡册拜之事,召入面谕,有当奏禀,则君臣之间更相可否,旋为增损,以合旧制。
乘舆行幸,则侍从以备顾问,有请对则不隔班,有奏则事用榜子,关白三省密院,则合用咨报而不名。
所以号曰内相者,得与人主上下古今,宣猷出令,其重盖如此。
外制之臣分治六房,掌行命令,随房当制。
凡事有失当,得以论奏封駮。
每旦诣省,即紫微阁下草制,俟宰执出堂,始得下直。
刘敞尝得追封皇子公主九人词头,当宰执将出堂之时,立马却坐,一挥九制。
非以矜能衒敏也,故事,百官除授未有不受告而后供职。
虽追命赠禭之制,亦不踰日也。
自中兴多故,始有不候受告,先次供职之命。
因循日久,习为故常,大失命官之初意。
迨四十年来,则事日益异,而其大要则内制失之先,外制失之后,凡皆牵制于柄臣,而不得施其为。
内制得朝廷将有除拜,必择其可以奉使者而后用之。
王德谦苏师旦节钺之除,当制之臣皆于未兼直前先禀风指,未宣锁前先呈制草。
其馀制诰亦莫不然。
至于近岁,又非前比,往往两学士各为一制,或宰相涂改,取其一为宣布,裁其一为答诏,相承既久,而人不为异。
内制失之先也。
其为外制者,既得词头,旋营假手。
臣所见于泰、禧者,犹有五日十日之限。
至于近岁,愆期已甚。
凡在迩列,犹至半月兼旬而后受告。
外之监司帅守,则有已及一考,而犹带新除者。
呜呼,王言惟作命,一词之出,雷厉风飞。
盖纪纲之悠系,而可以牵制拘挛,视为文具乎?
虽然,此犹以代言之事责之。
内制之不时请对,夜直宣召,外制之駮正除授,封还词头,非夫蕴刚大之气,负渊源之学者,不能居此,今亦夫人而能为之矣。
今圣化重新,此亦更张之要者,惟陛下亲擢而举行之。
八曰复听言旧典,以通下情。
祖宗盛时,受朝决事,或至日午。
其有奏事已久,馀班不能悉引,则命太官即殿庐赐食,或辅臣未退,亦赐食殿门,食已再坐,复引馀班。
仁宗之初,群臣引对至十九班而未厌。
其后前殿奏事不过五班,仍诏辰时以前常留一班,以待御史谏官之请对者。
累朝相承,率用此道。
所谓宰辅宣召,侍从论思,经筵留身,翰苑夜对,二史直前,群臣召归,百官转对、轮对,监司帅守见辞,三馆封章,小臣特引,臣民扣匦,太学生伏阙,外臣附驿,京局发马递铺,盖无一日而不可对,无一人而不可言,所以同人心而观己德,共天命而敕时几也。
自秦、韩柄国,视神气如奁箧中物,占吝把握,惟惧人之有言。
虽日引二班,犹多隔下,每朝奏对,率盖辰初。
号为近侍之官,未尝获侍宴閒,从容献纳,欲陈己见,先白閤门
虽以经筵讲读之官,犹先期问有无奏事。
二史虽听直前,亦关閤门,乃敢进对。
其在二班之数者,则又姑为具文,以求茍免。
职事官或当轮对,非以迁除为辞,必以托疾在告。
夫所谓脩德,所谓讲学,此古者大臣格君之要义,今更相告语曰:「第言脩德讲学,则号为正大,实无拂于时政;
第攻上身,则外示讦直,实无忤于时宰」。
呜呼,士气之坏,一至于此!
惟有太学诸生伏阙与登闻鼓院受书,犹得以自献。
而数十年间,两学之士或削籍远窜,或真决械遣,或羁之岭外,或毙之途中,或付之不报,或中以他事,由是竞相惩创,久郁不伸。
鼓院虽设匦,而不问几事,必诘所言。
又至擅发奏御之封,以审其实,必不涉谤讪,乃与投进。
或拒之不听,则批之曰「不受」。
此何理也?
其幸而得达,犹虽旬日以待处分,若得放罪之命,则大喜过望。
其或押回本贯某州听读,编窜他州,皆未可知也。
今陛下亲政之初,导人使谏,乃当务之至急者。
乞断自圣意,检举而施行之。
〔贴黄〕臣窃见集议之制,所以合众知,尽下情。
自周汉以来,最为良法。
乃自近岁,禀听宰相风指,立为一说。
衣冠虽集于台省,而未闻反覆辩论,更相是非,率是决于一夫之手,使吏钳纸书名而去。
此一当复还旧典,以一洗具文之陋,伏乞睿照。
九曰复三衙旧典,以强本朝。
国朝三衙之制,自艺祖开基,监观前代,择腹心之臣以掌禁旅,为数凡十馀万,所以强干弱支,藩王室,重京师之要道也。
中叶以降,习为骄惰,至崇、观而滋甚。
高俅以恩被遇,则纪律尽弛,仅存三万人。
靖康之祸,京师削弱,夷狄凭陵,盖基于此。
中兴以来,首监前辙,既严其选,又谨所操。
虽艰难多故之时,而辛企宗王𤫉之骄蹇,不废典刑。
孝宗初,殿帅王琪奉使两淮,荐和州教授刘甄夫
孝宗将召之,刘王炎时在枢府,呼吏作头引,追至都堂责励状。
既而瞷知在淮上矫制修城宰相陈俊卿必欲寘之死,帝虽全宥,竟坐此鑴罢。
乃知先朝之待三衙,其严如此。
韩侂胄未遇,率从吴曦假贷,或又因之以进,假殿帅以酬私恩。
请将西帅,侂胄不敢违。
既又以郭倪郭杲继之,无非庸駮之人。
嘉定以来,所当尽鉴其弊。
而或以资浅望轻,或以受恩深厚者为之。
夏震倚之以济国事,犹可言也。
彭辂刘琸以故相生日之馈入都,会相以母忧去,敏于转移,易为赙赠。
吊问既速,赙赠亦厚,又矫词,直谓遣令听役受事,于是步随故相,往来山中,供土木之功。
之领岩卫,之为将帅,实基于此。
至于用偾军之冯榯,则物论莫不惊怪。
盖奴才又下于,但能刻剥将士,以供苞苴,岁时馈献各有常,知有冰山可依耳,不恤其他。
郁攸事虐,皇皇乎宰相私第之是救,虽宗庙朝廷,恝乎其不恤也。
大抵庆元以来之所用,皆报私恩,固权势。
嘉定以来之所用,皆以供厮役,征贿赂,甚失祖宗居重御轻之意。
今圣化更新,必已用当其才,更惟谨之重之。
〔贴黄〕臣近见邸报,冯榯靖州安置。
榯得罪于宗庙,不肆之市朝,不籍其赀产,已为佚罚。
靖州者,虽曰陋邦,实号乐土。
且靖之字义,为谋为治,有自靖自献之意。
臣谓如榯者当投之广南远恶之地,不当以污此土,伏乞睿照。
十曰复制阃旧典,以出私意。
国初首创唐末五代之弊,以牧守易藩镇,以诗书易干戈。
百年之间,虽间有疆埸之虞,而绝无萧墙之患。
则以国势虽弱,而民心不摇,盖圣祖神宗,立纲常,厚伦理,以端本澄源于上,先正大老别贤佞,明义利,以植经陈纪于下,不聚歛以拔根本,不黩武以启戎奸。
立国之规若此,其形虽弱,其本则强。
然而为柄臣者窥见罅隙,必挟和战二字以为招权固位之计。
王安石得政,首以富国强兵自任,于是置旁通簿以悦上意,分三司使权以归朝廷。
府库既充,遣其丑类南征西伐,劳人费财,以奉空虚之地,张皇捷音,掩匿败报,以欺人主。
卒之丧师失律,震惊乘舆。
章惇蔡京王黼童贯,循袭故智,结怨西北。
卒之弃信背盟,以开狄难,渡江航海,久而后定。
秦桧身履其事,则又乘高皇厌兵,两宫念归,遂又割地奉雠,为邀挟国家之良图。
十有八年之间,操持人主,芟夷善类,得以全躯于牖下。
韩侂胄既盗威柄,出入禁中,自恭淑皇后上仙,虑其不能以久,则又为开边之说以自固。
连年遣使,率以同己者为之,皆谓金鞑相持,遗黎内附,若乘机进取,可以尽复故疆。
盛夏兴师,仅至符离,二将以田俊迈啖虏而反。
侂胄乃欲歛兵遣使,则已不可得。
迨郭倬授首,郭倪离心,皇斌、李奕李爽败衄相继,吴曦畏死,附虏为乱,乃速议讲解,则万里边面,莽为丘虚,而侂胄不能以保首领矣。
史弥远密赞先帝,正侂胄开边之罪而代其位,其说不得不出于和。
然而中原溃裂,和未能久,而山东河北、关陕之人归疆请吏,无岁无之。
其在襄阳、蜀口者,号曰约回而实杀之。
山东之民蜂屯蚁聚,势不可却,于是不得已而纳之。
纳之则当思以处之,顾乃听其自为去来于我土地,听其咨行剽劫于我疆垂。
郑损制阃,而李全却之,改畀诸国,又杀之。
乃使徐晞稷姚翀诸人逢迎而奉事之,至于甚不可忍,然后遣刘琸图之。
图之不得,而衅隙日开,至于盐城之难,可谓极矣。
故相尚欲掩遏调护,或咎其昏闇,或讥其畏怯。
臣以西事观之,则不过为固位计耳。
董居谊帅蜀,专倚王大才守护西边。
大才重贻虏帅,而大言于中朝外梱,保无边患。
一旦虏乘虚深入,大才忧惧而死。
居谊仓皇度剑,尚守密院风指,显然下令,有不得追袭过界之文。
于是虏可以攻我,而我不可以袭虏。
外三关既失,藩篱决坏,外讧内猘,不得已而用安丙崔与之
虽或死或病,皆不能久,然二人固非谄事宰相者也。
郑损李全所不欲,乃敢命帅蜀,谕令降附,弃险要,蹙地数百里以图茍安。
周如渊固守其说,虏将大赤辈已纵骑焚掠,出没吾地,而虏使速不罕方以议和留兴赵原。
我使王良能、李大举方以报聘诣凤翔府制司方以牛羊犒师,督兴元帅。
人心既愤,鞑骑横行十七州,生灵死者不知其几千万。
赖天心悔祸,虏自引去。
人莫不咎如渊之闇,而不知弥远实使之。
呜呼,推董居谊郑损诸人所以蔽蒙掩遏于西边之意,则三边之事盖可类推,而弥远患失之心,路人所共知矣。
今皇明洞照,固已不待臣言,更惟陛下深明祸本而豫图之。
〔贴黄〕自故相钳制中外,事无大小,或用私书,或用申状,惟不得奏闻。
故四方有败,无由上达。
许奕尝奏边事,张方尝上封章,皆被台谏论列。
如此等类,尚多有之。
欲乞睿旨,今后事关边防及四方水旱盗贼,许令监司帅守皆得论奏,径达圣聪,以防壅蔽,海内幸甚!
右件十事,臣既先引旧典,次陈时弊,为陛下一熟数于前,而臣之意犹有未尽者,请终言之。
臣每惟国朝极盛之时,莫过于元祐。
曩者陛下即位之初,臣尝以元祐元年一时人物之盛,为陛下言之。
是时宰相司马光文彦博吕公著政府吕大防韩维刘挚范纯仁,台谏苏辙、孙宽、梁焘范祖禹鲜于侁朱光庭傅尧俞吕陶,翰苑则苏轼词掖范百禄曾肇刘攽苏辙经筵讲读官傅尧俞韩维范祖禹赵彦若说书程颐
元年例之,盖二年以后大抵皆然,臣不复悉数。
臣开陈至此,陛下玉音宣谕云:「元祐人才如此」。
臣思面奏,此今日用人之法,盖因用一司马光为相,便有如许人才引类而至。
且未闻其他,只如苏轼在翰苑,程颐经筵,如此等类,断断不可易。
陛下再三颔之。
臣谓陛下闻之,必以此为求才之准的矣。
而大臣不能将顺圣意,类多私昵之人,无一满人意者。
臣不复一一枚举以陈,陛下试取即位以来亲近之臣,视其官以量其才,自司马以下人人而比之,其强弱才否之相当者有几,则亦可以推见用事之臣不以光之所以事君者事君,其为侮慢不敬莫甚焉。
〔贴黄〕本朝之治以哲宗皇帝元祐为称首,然始初清明不过数年,调亭之说入,已非前日之元祐。
至九年而前功尽废矣。
徽宗皇帝之初,登用群贤,如任伯雨陈瓘龚夬邹浩江公望等,凡十有三人,列之要路。
伯雨一人,而半年之间论事一百八疏,馀人可知。
元凶钜恶如章惇蔡卞诸人,悉疏其恶而窜徙之,天下以为小仁宗,此徽宗初志也。
邓洵武《爱莫助之》之图进,曾不一年,召蔡京为相,尽反前事,旦异晡改,以极于乱。
嘉定号为更化,然自元年十月以后,召用之人才未尽至,故相以忧去。
台谏虑贤者之皆至,则故相不得夺情也,于是扫除异论,示明意向,故诸贤有至近畿而反者。
陛下初政之美,亦仅及半年而变。
天下之理,茍非本以纯忱,而徒为具文虚美之尚,未有能久者。
此皆今日之所当鉴,伏乞睿照。
虽然,臣于此有不能自已于言者,更为陛下索陈之。
哲宗皇帝元丰八年之春至元祐九年之夏改元绍圣,凡静观十年而后亲政。
臣前所举元祐人才之盛,其实宣仁圣烈皇后之为也。
其自改元而后,则反不逮前。
是时范祖禹固尝有言曰:「方今亲政,乃宋室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基,天下治乱之端,生民休戚之始,君子小人进退消长之际,天命人心去就离合之时也」。
臣尝即是言以求之,呜呼,祖禹其神于知几者乎!
绍圣亲政之后,首相章惇,继以李清臣邓温伯蔡卞曾布二府,而司马光吕公著以下诸贤,世所谓君子也,死者追责,生者贬窜。
明年昭怀皇后自美人进封婕妤,又明年而隆祐皇后中宫退居瑶华。
于是熙、丰之政事尽复,元祐之党人皆黜,是非易位,纷纷累年,卒启夷狄乱华之祸。
自今考其致祸之因,则实基于宫闱之不正。
方元祐极盛之日,昭怀以色被遇。
然以宣仁临之于上,众君子持之于下,未敢肆也。
封求乳媪之事,正论哗然攻之。
群贤何所利于此?
不过为哲庙正本原,保主命之计。
而不此之察,内怀不平,一旦始临万机,邪臣遂得乘隙以陷诸贤。
人主听之,宫闱主之,而前日正人端士,六七年间无一存者。
乃知入无法家拂士,独居乎宫庭屋漏之间,实为治乱安危之候。
祖禹之言,诚有以见乎此矣。
方今宫掖事秘,臣在万里外,无由知之。
第以绍圣亲政观之,诚见夫古今治乱,未有不由于家道之正否;
况陛下外庭行易月之制,宫中服三年之丧,以丧制未除,必非酣酒娱色之时。
然臣之过忧,将恐深居穆清,独揽威柄,君臣势隔,中外情疏,脱有凭怙恩宠,揣摩意向,假托声势者,陛下焉得而察之?
除丧之后,便嬖使令之人狎习虞侍,所忧又不止于今日。
夫权不移于大臣,固宗社之幸;
万一移于宫掖,移于阉寺,移于嬖幸,移于姻戚,则当是时也,反不若权在大臣之犹出于一也。
更愿陛下反覆究图,毋使绍圣之易治为乱见于他日,建中靖国之弃贤用奸见于目前,以隳十年静养之功,以孤四海听诏之望,实社稷灵长之幸。
臣干冒天威,下情无任震惧俟谴之至!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往岁臣尝以狂瞽野言告于陛下,不谓诸臣继亦有言,凡皆出于爱君忧国之同然,非可以强合者。
而当时言者朱端常莫泽李知孝梁成大诸人,乃以此间君臣之合,疏骨肉之亲。
臣虽独遭重谴,不复自辨,以羞当世之士。
臣今幸而生返,尚不知惩创,欲为陛下终言之。
又虑人心所同,一开其端,言者不已,益重臣过。
故臣不敢复言,惟望陛下检照前后臣寮文字,断自圣心,凡敢于忤权臣而纳君于无过者,此忠于事陛下者也;
凡巧于事权臣而不以仁义告君者,此不忠于陛下者也。
如知忠于事陛下而取谴逐者为是,则当思其言而行之;
知巧于事权臣而茍富贵者为非,则当咎其言而反之。
伏乞睿照。
〔贴黄〕臣既书此奏,未遣行间,伏闻四川制置已除赵彦呐兴元置司,兼闻利路郡守已有堂差者。
臣契勘利州一路前年残破之郡,溃军出没,残寇往来,城郭人民,十无一二,虽隶王土,徒存郡名。
窃意外有司不尽以闻,陛下误谓边郡悉已按堵如故,以致前项除授一如平世,故守臣尚拘资格,制帅乃在极边,多事之时,疑不若此。
兼照得授钺制阃,所当专属,若分职授事,委寄不专,必多牵制,有妨缓急。
况进退人才之权而操于副司,亦非事体所宜。
欲乞圣慈更谕大臣,申加裁度施行。
奏外寇未静二相不咸旷天工而违时几二月三日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四、《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二九
臣数犯天威,再有控陈。
臣乃者陛辞之日,尝累告陛下,以一远君门,谁实应之。
又因宰执饯送关外,亦恳以居中援助。
宰执皆谓事关宗社,朝奏则暮可,无以过虑为也。
臣仰体国家之急,不待办集,星驰就道。
既而所请钱物洎僚属兵官,皆不能尽如初意。
臣之处此,进退维谷。
乃至近日劾奏官吏,亦未闻处分。
臣谓此等直易易耳,犹且奏报辽缓,矧又有难于此者乎?
窃意庙堂之上,必以庐、黄诸处探报贼酋多毙,淮西诸郡贼兵尽退,往往君臣之间动色相庆,遂谓无复可忧。
其实酋未毙,贼未退,而荆、襄、淮西之事方棘也。
其在江陵者,自枝江宜都境上伐竹木,毁室庐,斧斤之声日闻,直欲为渡江计。
其在枣阳者,坯城郭,治器械,鼓角之声夜闻,直欲为度夏计。
其在襄之东,淮之西者,以和好误随。
直欲缳光、掀信、撇蕲、蹂舒、捣黄,今已赤地千里,往往行十日无炊烟。
臣以殿司千卒,伥伥乎舒、蕲之南,穷日之力,奔驰六十里。
未明即行,或凭车而阅警报,乙夜就寝,或推枕而行文移,犹虑其不及事也。
故于上流则趣何元寿别之杰,下流则趣黄伯固,亟以制司督府之令,督厉诸将,臣虽在道,事亦无阙。
李虎王福可抵襄阳万文胜亦至安、而上荆门
枝江江面浅狭,已趣尤爚分兵以往。
又发鼎、澧义勇以助之。
于俊、李允政、祝邦达,并力西淮,屡有克捷。
而贼势方张,脱小不利,则舒、蕲危矣。
只得那王忠以援蕲,虽明知九江空虚,却候督府至彼,别图调遣以实之。
惟有王鉴迟回不前,进不及援荆、襄,退不能援光、黄,方此累劄督迫。
比又从金陵得一将曰:「李大亨令往招信取铁桥,敢勇一千人径从便道,直趋龙舒」。
舒盖久安积饶之地,贼所欲得也。
尚恨将卑师少,未有以大慰舒人之心。
亦以私书公文,属陈韡为助。
大抵目前所当为之事,臣虽粗竭心力,终以内外捍格,兵寡财殚,而又奏请稽迟,无以耸动人心,作新士气,此为未惬人意耳。
抑又有坐视而无策者。
江北、淮西之民为虏所杀者,固已衔冤无诉。
而避寇南渡者,今所在成市,臣固尝面奏,此辈强壮者聚为盗贼,当有以招之;
老弱者转乎沟壑,当有以赈之。
今诸处已各申来,而浮光、信阳汉东荆门,尤为迫切。
若臣行其所言,则招而为军者多至数万,少亦数千,钱粮寨栅,器甲衣袄,便当有以授之。
其随宜赈给者,委官抄劄,计口支给,亦当有以处之。
督府所赍几何?
一开其端,胡以为继?
随州轻信和议,竭帑藏之力以事虏,虏情无厌,既去复来,反遭重围。
今城中无以犒士,权宜造关子以济用度,而求偿于督府,必欲得京交七十万缗、银三万两、金一万两。
臣不惟见管无几,不容尽应,亦恐其迷误未已,虚费金币。
黄州亦狃于此说,拥马司、江司、雄关雄边之军以自守。
四郊之外,虏骑纵横,而不敢问,其意亦与随同,臣方诘之。
凡此等危急之證,姑举一二,则知中外异意,受任实难。
庙堂睹此事势,所宜孜孜汲汲,爱日惜阴,将救焚拯溺之不翅也。
乃闻近日以来,宰执多不入堂,亦意两相之不咸,不过如去岁夏秋以来,旁启密陈,以相沮坏耳。
而数日间所闻益甚,《书》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
又曰:「敕天之命,惟时惟几」。
夫事几之来,间不容穟,一官之或旷,一时之不敕,则天工之治否,天命之去留系焉。
臣不知今所不咸者何事,朝臣之中孰左孰右,第见外间危乱之證百出,而朝廷之上方以可忧可怖之官职,而为可喜可慕之富贵,不暇以国事为意,是宜请事于外者戛戛乎其难也。
京师诸夏之本,矧兹具瞻之地,华夷夏裔咸属耳目焉。
而每朝奏事,不过宰执一人或二人,率是不情之辞,不切之事,其为旷天工而违时几也多矣。
臣今服在远外,岂应与闻庙议?
然忝备迩臣,事关一体,譬之木焉,本根先拨则枝叶从之。
若使内不治,则臣虽恪共师命,以鞠躬尽力于外,亦将奚为!
臣窃妄意陛下于是非曲直之辨,必已晓然于圣心。
若蔽自圣志,察朋比之习,杜谗慝之萌,豁开大公,众建贤辅,以彊本朝,此今日当务之急者。
如谓外寇未静,人才难得,姑平之怨,则亦宜力惩偏听之弊。
自今公事公言,进而明目张胆以陈之论奏,退而同心协虑以见之施行,毋面从而背违也,毋阳予而阴夺也。
庭辩众决,朝虑夕图,皇皇然如危乱之无日,则天下事尚有可为。
《诗》曰:「舍尔介狄,维予胥忌」。
此言幽王之时,狄难之不顾而忌嫉之是尚也。
惟陛下力鉴而深念焉,取进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