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寿昌太君陈氏墓志铭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五二
夫人陈氏,故枢相文忠公讳尧叟之孙,尚书都官郎中讳师古之女,尚书驾部郎中、赠正议大夫毕公讳从古之继室也。幼聪慧,知书史。年二十归毕氏。正议之祖文简公,景德初以德望相真宗,为时名臣,门风家范,世载厥美。夫人逮事其舅卫尉卿,能尽孝敬。人有称之,夫人曰:「昔我祖姑楚国夫人之事其姑祝夫人也,辨色而起,侍立左右,未食不敢退。尝倚户后以听命,久之,隐其壁以成迹而不知也。吾未及此,岂可以言孝乎」?治家严而有恩,尝勉其夫子以义而安于贱贫,正议叹曰:「使吾无不足于小官者,夫人之助也」。正议卒官寿春,时诸子犹未冠,家故贫匮无所归。睢阳族人以书招之,夫人答曰:「吾夫平生未尝有秋毫取于人,今死未久,岂以妻子诿族属耶」?竟不肯往,遂家淮圻。躬自纺绩以自给,又教其子以经史文章法书,及近代名人善言懿行,以资其学,久益不倦。尝病目,不能视。一旦,有异僧叩门,告以后日福寿之数,且言诸子赖夫人以立,小疾不足忧也。未几,目果复明。其后三子并举进士登科。仲衍被遇神宗,稍任要职,在官勤瘁,擢起居郎以卒。仲游朝奉郎、集贤校理,历开封府推官,判登闻鼓院。馀皆有闻于时,出入台阁,荣禄及亲,迭侍膝下,流裔益广,皆如僧言。于是人知毕氏之有母也。始从夫封冯翊县君,后用子进德兴、寿昌二县太君。诸子既登朝,赠其父官四品,又请以所迁官为母改郡封。夫人曰:「汝必欲以此为孝,当先嫡夫人」。故诸子用其言封前母梅氏为永嘉郡太君,而夫人之号未及改也。元祐四年四月寝疾,壬子终于京师,享年七十四。子男六人:曰仲连,通直郎;曰仲容,终临邛主簿,皆梅出也。曰仲偃,承议郎;次即仲衍、仲游;次仲愈,宣德郎,皆夫人所生。女四人:长适进士孔宗尧,次适通直郎田辅卿,次适通直郎李调,次未有行而卒。孙男十二人:曰彦,曰况,曰举,曰完,曰纯,曰亮,曰骞,曰逢,曰慧,曰寀,曰沂,曰老。彦、完用起居遗奏补太庙斋郎。孙女十二人:长嫁进士苏象先,象先予之长孙也。诸子卜明年七月二十二日葬于郑州管城县马亭乡庐村。以婚姻之好,托铭于予。尝闻夫人六七岁时,从其祖母邠国宋夫人入参禁中,章献太后见其姿貌异,指而问之,赐以茶茗。仲衍元丰初预检讨官制,因奉事便殿。神宗皇帝谓曰:「闻卿母能治家训子,今年几何」?仲衍以实对。上称叹久之。非夫资禀夙茂,行义素著,则何以稚齿暮年,动二圣之识赏?惟其完寿康,宁福履,子孙终养,遗德不泯,有由然也。铭曰:
将相之世,生此淑女。公卿之家,乃得贤妇。敬笃尊章,义形夫子。痛结未亡,教勤仄视。果有令人,振兴旧门。登朝授职,弟继其昆。视子之贤,识母之训。生事死葬,礼时孝尽。丞相之墓,荥泽之阳。夫人从之,数世相望(《苏魏公文集》卷六二。)。
十二人之名,库本有所不同,即:「曰受(以下七人同,略),曰慧孙,曰寀,曰沂老,曰彦」。下接「完用起居遗奏」句。
韩太保惟忠墓表(元丰三年)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八、《名臣碑传琬琰集》中卷四一、《鸡肋编》卷中
公讳惟忠,著籍真定,为灵寿人。忠宪公之曾祖,今定州丞相之高祖父也。以忠宪公贵,赠太保。夫人张氏,追封江国夫人。太保之子讳处均,亦赠太傅。而丞相既贵,又加赠为太师、中书兼尚书令,追封昌国公。徙魏国,又徙韩国。夫人李氏追封韩国太夫人。韩国公之子讳保枢,累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追封鲁国公。鲁国公之子则忠宪公也,历同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太子少傅,累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追封陈国公。子八人:长曰纲,故尚书司封员外郎;次曰综,故刑部员外郎、知制诰;次曰绛,再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今以建雄军节度使、检校太傅镇定州;次曰绎,故职方员外郎;次曰维,今以端明殿翰林侍读龙图阁三学士、吏部郎中知许州;次曰缜,今以右谏议大夫、龙图阁直学士为枢密都承旨;次曰纬,故比部郎中、知解州;次曰𥾝,故光禄寺丞。韩氏自忠宪公举进士,因侍鲁公客京师,其后鲁公薨,遂葬于许。而忠宪公益贵,始占第太庙之通衢,而门族之盛,为天下冠。在朝廷评其德,在士大夫语其学,在公卿之后论其世,咸多韩氏。然高、曾生长灵寿,葬其处,则韩氏本河北人也。盖自唐末更五代,天下之民,缠于兵火之毒者二百馀年,至太祖、太宗起河北、有天下,垦除祸难,提携赤子,而置之太平安乐之地。累圣继之,以休养生息为事。其顾指左右,驾驭驰骋,莫非一时之豪杰。考诸国史,则累朝将相颇多河北之人,若赵韩王普,实保塞人;曹冀王彬,灵寿人;潘太师美,魏人;李文正公昉及窦尚书仪之昆弟,真定人;王太尉旦,莘人;张尚书咏,清丰人;柳公开,元城人;李文靖公沆,肥乡人;张文节公知白,清池人;宋宣献公绶,平棘人;韩忠献公琦,安阳人。馀有名公卿相望而立朝者,不可悉数。窃尝原其故矣,夫河北方二千里,太行横亘中国,号为天下脊,而大河自积石行万里,出底柱傍,缘太行至大峰,斗折而东下,走大海,长岗巨阜,纡馀盘屈,以相拱揖抱负。小则绵一州,大或连数郡,其气象如此。而土风浑厚,人性质朴,则慷慨忠义之士固宜出于其中。而虽或有不遇,不及自用其才,亦必掩郁渟滀,声发益大,泽浸益远,以施于子孙,亦自然之理也。自太保公基本其庆,而忠宪公以道德事仁宗皇帝,进退优裕,有始有卒。今定州丞相以忠厚正直事仁宗、英宗以及今上,出藩入辅,亲当天下大事,不辞艰难,其昆弟群从又才贤,且皆显用。呜呼,可谓盛矣!如太保公,岂非所谓不及自用其才而施于子孙者耶?自太保公至丞相才四世,而五世诸孙尤众,宗彦,终兵部员外郎、集贤校理,判三司盐铁句院;宗道,今工部郎中、淮南转运副使;宗右,大理寺丞、集贤校理,判官告院;宗哲,大理寺丞、通判祁州;宗师,度支员外郎、知相州;宗弼,大理评事;宗恕,大理寺丞;宗武,东阿显令;宗儒,大理评事;宗良,大理寺丞;宗厚、宗文,光禄寺丞;宗直、宗本,大理寺丞;宗迪,太常寺太祝;宗质,将作监主簿;宗敏,秘书省校书郎;宗尧,寿安县主簿;宗亮,将作监主簿;宗望,郊社斋郎;宗坦,太庙斋郎;宗矩,将作监主簿。于太保公皆来孙也。其六世诸孙玠、圭、瑗、琏、环、珙、珏、理、珦、琯、玭、𤪌,或已仕,或未仕,二十人未名,皆来孙也。夫二汉元功儒林之后,与夫晋王、谢、唐崔、柳、韦、杜之族,至于与国同久。今韩氏自忠宪公至高祖四世赠一品,上下衣冠传七世,此特太保公之遗德已足以致之矣。若忠宪公及大丞相与其诸伯仲,又以勤劳庆善承嗣之如此,则后又宜有兴者,遽可以世数量乎?传有之:「一岁之计植之以谷,十岁之计植之以木,百岁之计植之以德」。观韩氏所植之厚,岂独百年哉,视德之所至而已矣。初,太保与韩国公微而葬,其家相比也。其后增筑之,稍如其品制,而墓益大,遂合而为一,独留墓首、异封志以告于后。元丰元年秋九月,丞相自太原易镇定武,乃诣灵寿,既祠谒墓下,因属清臣为之表,而得阳翟孙曼叙书于石。是不独著太保公之系,将以遍示天下为人之子孙者焉。元丰三年正月十日,四世孙建雄军节度、晋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特进、检校太傅、使持节晋州诸军事、行晋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定州路安抚使兼马步军都总管、兼知定州军州事及管内劝农使、上柱国、南阳郡开国公、食邑九千户、食实封二千九百户绛立石。
禘说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六、《河南程氏文集》遗文、《晦庵题跋》卷二
禘其祖之所自出,始受姓者也;其祖配之,以始祖配也。文、武必以稷配,后世必以文王配。所出之祖无庙,于太祖之庙禘之而已。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故以所出之祖配天也。周之后稷生于姜嫄,姜嫄以上更推不去也。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配天者须以后稷。严父莫大于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帝即天也。聚天之神而言之,则谓之上帝。此武王祀文王,推父以配上帝,须以父也。曰:「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不曰武王者,以周之礼乐出于周公制作,故以其作礼乐者言之。犹言「鲁之郊禘非礼,周公其衰」,是周公之法坏也。若是成王祭上帝,则须配以武王。配天之祖则不易,虽百世惟以后稷,配上帝则必以父。若宣王祭上帝,则亦以厉王。虽圣如尧、舜,不可以为父;虽恶如幽、厉,不害其为所生也。故《祭法》言「有虞氏宗尧」,非也。如此则须舜是尧之子。茍非其子,虽授舜以天下之重,不可谓之父也。如此,则是尧养舜以为养男也,禅让之事蔑然矣。以始祖配天,须在冬至,一阳始生,万物之始,祭用圜丘,器用陶匏稿秸,服用大裘。而祭宗祀九月,万物之成,父者我之所自生,帝者生物之祖,故推以为配,而祭于明堂也。本朝以太祖配于圜丘,以祢配于明堂,自介甫此议方正。先此祭五帝,又祭昊天上帝,并配者六位。自介甫议,惟祭昊天上帝,以祢配之。太祖而上,有僖、顺、翼、宣。先尝以僖祧之矣,介甫议以为不当祧,顺以下祧可也。何者?本朝推僖祖为始,已上不可得而推也。或难以僖祖无功业,亦当祧。以是言之,则英雄以得天下自己力为之,并不得与祖德。或谓:灵芝无根,醴泉无源,物岂有无本而生者?今日天下基本,盖出于此人,安得为无功业?故朝廷复立僖祖庙为得礼。介甫所见,终是高于世俗之儒。
劾张璹奏 北宋 · 孙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五
近知湖州武康县韩宗尧为违法科率耆长纳灯油等事,先次冲替。闻宗尧乃宗原弟,宗原实两浙转运判官张璹妹之夫。部民诉冤,璹不为受理,违法徇私,宜加罢黜。
罢王瑜除命奏 北宋 · 孙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八
近除两浙提点刑狱王瑜为刑部员外郎。瑜在两浙日,湖州武康县民陈德尧诉知县韩宗尧不法,瑜反送本县施行。转运判官张璹已坐此得罪,乞罢瑜除命。
私试进士策问二十八首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栾城集》卷二○
问:昔者承五代之乱,天下学者凋丧而仕者益寡。虽有美才良士,犹溺于耕田养生之乐,不肯弃其乡闾而效力于官事。当此之时,至调富民而为官,夫岂不甚病之矣哉!及天下大定,学者渐已尊显,勤劳劝诱,数十年之间而后士人彷徉继起,则天下之官为之尽满而无所置之。是以顷者立任子之限,减进士之额,绳以苛法,抑以细过,使之久而不调,然后官吏岁以渐减。凡今一岁之调,盖不足以偿其休老物故者。然则数十岁之后,无乃将复有向者乏人之患欤?夫古之圣人惟能于其未然而预防之,故无后忧。昔者惟不能于其至少之时而为其过多之虑,是以惟务进之,而有今日之弊。夫民惟其诱而进之,则进而不知休;抑而排之,则无聊而引去。天下要亦有不洁不屑之士,不可恃爵禄之利以为可以必致也。故愿于其未然,而求其所以。进之而可以使今无冗员之弊,退之而可以使后无乏人之患者,此亦天下之深虑也。
问:学者之论《周礼》,或以为周公之书,或以为战国阴谋之书,二者孰为得之?今观其书,亦有所不知者二焉。夫公邑为井田,而乡遂为沟洫,此二者,一夫而受田百亩,五口而一夫为役,百亩而税之十一,举无以异也。然而井田自一井而上,至于一同而方百里,其所以通水之利者,沟、洫、浍三。沟洫之制至于万夫,为地三十三里有半,其所以通水之利者,遂、沟、洫、浍、川五。夫利害同而法制异,为地少而用力博,此其所未知者一也。五家为比,比有比长;五比为闾,闾有闾胥;四闾为族,族有族帅;五族为党,党有党正;五党为州,州有州长;五州为乡,乡有一正卿。及有军旅之事,则以比长为伍长,闾胥为两司马,族帅为卒长,党正为旅师,州长为师帅,卿为军将。故凡官之在乡者,军一起而皆在军矣。起军之法,自五口以上,家以一人为兵,一人为役。而家之处者甚众,而官吏举皆在外,将谁使治之?此其不可知者二也。故愿与学者究之。
问:学者莫不求学孔子,今考于传记而观其行事,盖有所不通者焉。语曰:「佛肸召,子欲往」。又曰:「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学者以为孔子急于行道而为此。夫孔子之于卫灵公,语及兵事,不说而去;于阳货,时其亡而见之,盖亦不欲见也。而孟子亦云:「恶夫枉尺而直寻者」。然则彼二事者独何欤?至于仕鲁为司寇,从而祭,膰肉不至,不税冕而行。且夫仕而至于司寇,君臣之义不为浅矣。膰肉不至而行,何其轻君臣之义,而重区区之微礼哉?此明于轻重者之所不为也。或曰:「膰肉不至,仲尼以为礼将从此而大坏,此所谓知几者」。夫为大臣知礼之将亡,不救而去,则又安用夫大臣者?故此将有微眇难见之意,而世或未之思焉。学者所宜辨之。
问:古之为国者必有所尚,夏忠、商质而周文。儒者以为此三者如循环,百世而无穷。然则今世之所尚者何耶?夫不必圣人而后有所尚,然则今世之所尚者,其以为忠耶?则小民多诈而争讼并起,非所以为忠也;以为质耶?则金玉锦绣不为之节,而文词炽于天下,非所以为质也;以为文耶?则礼乐不备,冠昏丧祭之义至为浅薄,非所以为文也。然则今世其无所尚耶?盖亦有之而未之见耶?其果有之也,则亦可用耶,不可用耶?其明著其说。
问:古之学者其为学必迟,而信道必笃。盖非其迟,则不能至于笃也。故子夏之门人始于洒扫、应对、进退。而孟子亦云:「君子之于道,欲其自得。自得之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夫待其自得也,非久而何?昔者孔子五十而后学《易》,方今薄才下士之所谓甚迟而可怪者也。故夫当今之世,无惑乎其无信道之士也。古之养士者莫善于太学,而今太学之教,一日之所为必若干,取方册之难知者而悉论之,不待其问而先告之,无先后,无少长,无贤愚,其问同而其功等。其上者无以优游翱翔以宽绰其心,而其下者勉强困踬不暇于为善。故其学也必速,而守道必不笃。何者?非其自得之也。夫人之才,譬如草木焉,雨以濡之,风以动之,则其长也可立而待。有宋人焉,揠之而自以为喜,此孟子所以太息其不知学也。然而宽以待之,则太学之法将必有所大变而后可,变法者不可不预立其说也。
问:古者礼备而费少,今者费愈多而礼愈阙。古者七世之庙分而为七,今者七世之庙合而为一。古者一岁大祭天者四,五岁大祭宗庙者再;今者三岁迭用其一,而略其馀。古者命士以上皆有庙,今至于公卿大夫无之。古者天子五载一巡守,远者十二年一巡守;今者非郊祀校猎不出于郊。以今之至简省也,而财至于不给;则古之甚繁者,宜其无以共之。然以古之甚繁而不至于大费,则今之简省而至于不给者何也?凡今之人皆以费故弃先王之礼,是以礼日益坏,以为今之世有周公、仲尼,其将亦畏费而止欤,其将亦略备其礼而不至于大费欤?然而今之所以至于大费而不可省者,或亦有故也。其思所以省之而无害之说而著于篇。
问:茶之有榷与税非古也,特就其便于今者言之。有以为榷便,曰:凡所以备边养兵者皆出于榷。然江淮之间以私茶死者不可胜计,此则仁人之所不忍为也,而何便于榷?以税为便,则夫边鄙兵革之用将何以共之?且夫税之入,其不足以当榷之利,亦易见矣,而特以不忍驱民而纳之陷阱,是以去榷而为税。今欲复反其旧,冒行杀人之害,而就夫区区养兵之利,则何以为仁?求以生民,而国用至于困乏,则何以为智?盖将以生民而富国,兼收仁智之实而并享之者,必将有说也。
问:君子能尽人之情而不能尽物之变,尽物之变惟精者能之。古之君子专一而无侈心,是以益治鸟兽,弃治稼穑,夔治钟磬,羲和治历,皆以聪明睿智之才而尽力于一物,终其身而不去。至于后世,官者至以为氏。故当此之时,天下之事无不毕举。今者,四方既平,非有勤劳难治之政,而当世之务,每每废坠而不理。盖钟律之不和,河之不循道,此一二事者,百有馀年而莫有能办之者。是岂非务于速进,而耻以一物自尽之过欤?夫古之君子往往老于小官,终身而不厌,则上之所以使之者诚有道也。安得斯道而由之,以使斯人之复如古也?
问:今世法唐以为治,上自百官刑法礼仪,下至州郡兵民赋役,要之以唐为准。譬如商之于夏,周之于商,事无不考焉者。然天下之广,方制万里,夷狄不作,兵革不用,四方之贡不绝于道路,而国用常苦于不足。唐自天宝以来府卫之兵废,租庸之法坏,收茶盐,榷酒酤,其法与今略等。然而天下分裂,天子之地至少,征伐相继而起。而宪、文、武、宣之世,方镇稍定,则财用未尝有所匮乏,与今世无异。至于齐、蔡、三晋,各以数州之地养数万之兵,内以抗衡京师,外以备禦邻敌,绰然有馀,亦不如今之将帅仰给于大农也。夫法与唐类,地多于唐,费用不若唐之多,而府库之蓄无以大相过者何也?其必有能辨之。
问:方今天下患于兵多,故销兵之说,人人知之,然独未睹夫兵少之为患也。方今天下患于财少,故求财之术,人人讲之,然独未睹夫多财之为累也。夫销兵之患有甚于兵多,而多财之累有甚于财少。众人知目前之利而不为岁月之计,故儒者非之。儒者操根本之论而不救急切之害,故众人迟之。今将救目前之病,使兵多财少之患去;全岁月之计,使兵少财多之弊不见:其将何道而可?
问:舜受天下于尧,故郊喾宗尧,不敢废尧之祀。禹受天下于舜,而其郊宗皆其祖考。夫推舜之心以及于禹,则禹必将兼祀尧舜而后可。今也不然,不独废尧而且忘舜,何也?夫受其成业而黜其祀,虽少恩者不为,而谓禹行之乎?其故安在?
问:古之言治者必曰礼乐,礼乐之于人,譬如饮食,未有一日而不相从者。故士之闲居无故,不去琴瑟,行则有佩玉之音,登车则有和鸾之节。身蹈于礼而耳属于乐,如此而后邪辟不至。盖自秦汉以来,士大夫不师古始。然其朝廷乡党之间,起居饮食之际,亦未尝无礼,而乐独尽废,士有终年未尝闻乐而不知其非者。于是有以疑乐之可去,而以古人为非矣。不然,请言乐之不立,而士之所以不如古者安在?
问:西汉自孝武之后崇尚儒术,至于哀、平,百馀年间,士之以儒生进用,功业志气可纪于世者不过三四。而武夫文吏皆著节当世,其业与儒者远甚。及至东汉,虽光武兵革之后,而儒者遂显。其后世道凌迟,其所以扶危持颠,皆出于学者,而他人不与。夫两汉之用儒,其实无以相过,而士之优劣相远如此,何也?
问:古者建国,设官分职,以为政本。近代因循杂乱,无复统纪。朝廷深惟其弊,推本宗周,旁摭宇文氏,以易其制。惟周官分建六职,各帅其属以治百事,仰以奉天地鬼神,外以御诸侯四夷,下以治士农工商,至于草木鸟兽,无不咸在,可谓备矣。宇文氏虽参考其旧以命庶工,而典籍亡逸,不可究知,其兵戎之官多设于六卿之外。今将远法宗周,则宇文之遗法固将在所去取。然则凡官之以武事设者,当领于六官耶,其亦将特设而后可也?
问:周官三百六十,所以治王之畿内也。其畿外诸侯国自有官,大国三卿,次国二卿,小国一卿,亦皆有属,以治其事。是以六官之属足以治畿内而止矣。今四方郡县,自一介之吏,皆命于朝廷,则六官之外当得羡吏以典其职,以阶易官,盖出于此。然而设阶之法,始于散官,而散官之兴,近自魏晋。因魏晋之遗俗,以间三代之旧典,窃以为未尽也。其将何修而后可以复三代之故也哉?
问:古者取士于乡而养之于学,观其德行道艺而进之以官,故其得人也全。今也虽乡取而学养之,然其试之也独取其艺,而德行之举不复并立。凡今之士,虽有内怀德义而无艺以自将,则不免废于有司,故其得人也偏。今将略其艺文而取其行义,凡科举之法所以杜请谒而绝情故者一切尽废,则奔竞朋党之风必扇于下。岂古之学校遂不可复耶?其具论之于篇。
问:古者兵出于民,而兵战以车。车马介胄皆民力也,民之于兵可谓劳矣。三时务农,一时讲武。锄耰钱镈之人,而驱之以干戈之事,民之于兵可谓疏矣。然而古者以甚劳之民,用至疏之兵,而民以为安,四夷宾服,其故何也?近世兵民既分,凡兵之器用皆给于官,旦暮教战,不择四时,民可谓逸,而兵可谓习矣。然其所以安万民而威四夷者,亦何以远过于古?若夫正兵既练而又兼连伍保之兵民,兵既设而不试以征伐之事,此又今世之新意,其所以勤兵裕民者可谓至矣。至于异同得失之辨,其详著于篇。
问:古者为货泉以权物之轻重,今所在铸钱,数日益多,制日益小,可谓钱轻矣。然而金帛米粟贾日益贱,而钱之先于市者日益少,有钱重之弊。夫当重者反轻,而当轻者反重,其说安在?将救其失,其术何以?
问:孔子与老子同时,孔子以礼乐教人,而老子以清净无为为宗。孔子盖尝问礼于老子,未有一言非之者。夫孔、老岂同道者哉?后世孟轲、韩愈皆学于孔子,然孟子之于杨朱、墨翟,韩子之于浮屠氏,皆讼言攻之,嫉之如仇雠。夫韩、孟之贤不过于孔子,而杨朱、浮屠之害无异于老子,或释而不问,或排而不置,其说安在?
问:汉武帝攘却四夷,拓地千里,后世赖以为强。唐太宗诛灭胡虏,兵不折北,民不告病,用兵之利前世无与为比。然而武帝之治安不若文、景之多,而太宗之功无补中国之治乱,是以儒者终莫之善也。夫儒者之说胜,则帝王之武功没世而无闻;不世之功成,则中国先受其害。二者不可合并,然高宗之伐鬼方,文王之征猃狁,圣人有所不免。则武帝、太宗之功业其终不善于儒者,何也?
问:河之为害远矣,自汉已来,东决则尽太山之麓,西决则尽西山之趾。凡二山之间,数千里之地,丘陵险阻,河皆堙而平之,存者无几矣。盖禹之治水也,以为河所从来者高,水湍悍难以行,平地数为败。乃厮二渠以引其河。自二渠之废,而河乃恣行不可备禦。夫河决不东则西,豫以二渠待之,则虽决而有以受之,乃不为害,此圣人之遗迹也。今将访而复之,以待河之暴,其可否何说?
问:韩非明《老子》,而以刑名游说诸侯;李斯师孙卿,而以诈力事秦。至于焚诗书,杀儒士,其终皆陷于大戮。原其所学,皆本于圣人,而其所施设则乡党之士所不忍为。夫岂其学有以致之欤?盖老子、孙卿其教之善,虽弊不至于败乱天下,然则二子之学,其所以失之而至此者何也?学之不详,毫釐之差,或致千里,学士大夫可不辨之乎?
问:尧舜之德盛矣,然孔子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何者?世相近,事相若,而人情未远也。儒者常称二帝三代,虽其道德之隆,世世师之,至于礼乐刑政,将以施之今世,亦已难矣。今自五代以上,其文物政事之备,未有若隋唐之善者。自祖宗以来,采前世之旧而施之于时,亦未有若隋唐之多者也。然其或因或革,而当否存焉。盖亦有时异事异,久远而不可复者欤?其亦有因习俗而重改作,可复而未暇者欤?其相与讲习而著其宜焉。
问:古者有罪不免于刑,失误有赎,亲贤有议,眚灾有赦,未闻有赦天下者也。自汉以来,赦始及天下,而言政者病之。盖成周之隆,成、康之际,刑措不用;而汉孝文、唐太宗之盛,天子断狱,岁不过数十。当此之时虽有赦,何所施之?后世法令滋章,而奸宄不禁,刑之不能止,而赦之不能救。数赦则民玩于法,而不赦则上所不忍。其将何施而可?
问:三代以田养民,而取之以什一。其民尽力于耕,则足以自养,上之人以时平其政令,而民受其赐既已厚矣。自战国之祸,田制既坏,赋法随弊,天下之民仰困于租税,而俯困于兼并,其害不可言矣。是以汉自文、景以来赐民田租,孝弟力田,鳏寡狐独金帛布絮之奉,岁时不绝。考之于古,则所谓惠而不知为政者也。然自汉氏绝而复兴,其民思之不忘,其恩泽之结于民岂不至哉?惟三代仁政,其纪纲法度既不可遽复;而汉室赐予之惠,府库之积力有所不逮。然则将以厚民,其术安在?
问:三代圣人以礼乐治天下,动容貌,出词气,逡巡庙堂之上。而诸侯承德,四夷向风,何其盛哉!至其后世稍衰,桓、文迭兴而维持之,要之以盟会,齐之以征伐,既已卑矣。然春秋之后,吴、越放恣,继之以田常、三晋之乱,天下遂为战国。君臣之间非诈不言,非力不用,相与为盗蹠之行,犹恐不胜,虽桓、文之事且不行矣,而况于文、武、成、康之旧欤?及秦并天下,风俗日恶,不可复改。虽汉唐之隆,格之以商周之盛,盖已愧矣。夫三代之间,其民更桀纣之祸,与战国何异?然圣人一出,礼义复兴,天下和洽,不若后世寂寥无闻,独何故欤?岂帝王之道,古今一变,遂不可复反乎?不然,何汉唐之陋如此?
问:秦灭经籍,汉兴,《易》、《诗》、《书》、《礼》、《春秋》复存,而《乐》遂丧。然自孔子弟子散亡,天下学者争立异说,各尊所闻以相攻,而圣人之道日以湮没。顷者,朝廷患之,扫除传疏而著以新说,天下庶几由此以识圣人之遗意。然《易》、《诗》、《书》、《礼》皆立学官,《春秋》虽不用,而其书亦不废。惟大《乐》沦弃,漫灭无文,无所考信。呜呼,士生于今,去圣久远,师法不传,幸明天子慨然深悯遗坠而兴之,而六经不备,岂不阙甚矣哉?意者求之他书,推其端而究其末,引而伸之,犹可得而观也。请诵其所取焉。
问:汉收河南地,兵不再驾;唐复河陇,未尝用兵。今朝廷兵甲之精,卒伍之练,盖近世所未有也。是以收洮泯,略兰会,大功既遂,四夷震叠,有志之士盖已心驰于燕蓟之北矣。夫能稼而能穑,所以为良农也;能获而能烹,所以为善猎也。故夫拓国而安边,唐汉之间必有良策焉,其试言之。
欧阳文忠公神道碑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一、《栾城后集》卷二三、《欧阳文忠公集》附录、《名臣碑传琬琰集》上集卷二四、《文章正宗》卷六、乾隆《新郑县志》卷二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许昌市
熙宁五年秋七月,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欧阳文忠公薨于汝阴,八年秋九月,诸子奉公之丧葬于新郑旌贤乡。自葬至崇宁五年,凡三十有二年矣。公子棐以墓隧之碑来请,辙方以罪废于家,且病不能执笔,辞不获命,乃曰:「病茍不死,当如君志」。既而病已。谨案,欧阳氏自唐率更令之四世孙琮为吉州刺史,后世因家于吉。曾祖讳郴,南唐武昌令,赠太师、中书令;妣刘氏,追封楚国太夫人。祖讳偃,南唐南京卫院判官,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妣李氏,追封吴国太夫人。考讳观,秦州军事推官,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封郑国公;妣郑氏,追封韩国太夫人。公讳修,字永叔。生四岁而孤,韩国守节自誓,亲教公读书。家贫,至以荻画地学书。公敏悟过人,所览辄能诵。比成人,将举进士,为一时偶俪之文,已绝出伦辈。翰林学士胥公时在汉阳,见而奇之,曰:「子必有名于世」。馆之门下。公从之京师,两试国子监,一试礼部,皆第一人,遂中甲科,补西京留守推官。始从尹师鲁游,为古文,议论当世事,迭相师友。与梅圣俞游,为歌诗相倡和。遂以文章名冠天下。留守王文康公知其贤,还朝荐之。景祐初,召试,迁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时范文正公知开封府,每进见,辄论时政得失,宰相恶之,斥守饶州。公见谏官高若讷,若讷诋诮范公,以为当黜。公为书责之,坐贬峡州夷陵令。明年,移乾德令,复为武成军节度判官。康定初,范公起为陕西经略招讨安抚使,辟公掌书记,公笑曰:「吾论范公,岂以为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辞不就。召还,复校勘,迁太子中允,与修《崇文总目》。庆历初,迁集贤校理,同知太常礼院。求补外,通判滑州事。时西师未解,契丹初复旧约,京东、西盗贼蜂起,国用不给。仁宗知朝臣不任事,始登进范公及杜正献公、富文忠公、韩忠献公,分列二府,增谏员,取敢言士。公首被选,以太常丞知谏院,赐五品服。未几,修起居注。公每劝上延见诸公,访以政事。上再出手诏,使诸公条天下事,又开天章阁,召对赐坐,给纸笔,使具疏于前,诸公惶恐。退而上时所宜先者十数事,于是有诏劝农桑,兴学校,革磨勘、任子等弊,中外悚然。而小人不便,相与腾口谤之。公知其必为害,常为上分别邪正,劝力行诸公之言。初范公之贬饶州,公与尹师鲁、余安道皆以直范公见逐,目之党人。自是朋党之论起,久而益炽。公乃为《朋党论》以进,言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人君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其言恳恻详尽。其后,诸公卒以党议不得久留于朝。公性疾恶,论事无所回避,小人视之如仇雠,而公愈奋厉不顾。上独深知其忠,改右正言,知制诰,赐三品服,仍知谏院。故事,知制诰必试。上知公之文,有旨不试,与近世杨文公、陈文惠公比,逮公三人而已。尝因奏事,论及人物,上目公曰:「如欧阳修,何处得来」?盖欲大用而未果也。四年,大臣有言,河东刍粮不足,请废麟州,徙治合河津,或请废其寨,命公往视利害。公曰:「麟州,天崄,不可废也。麟州废,则五寨不可守。五寨不守,则府州遂为孤垒。今五寨存,故虏在二三百里外;若五寨废,则夹河皆虏巢穴,河内州县皆不安居矣。不若分其兵驻并河清塞堡,缓急不失应副,而平时可省转输」。由是麟州得不废。又言:「忻、代州、岢岚、火山军并边民田,废不得耕,号为禁地。吾虽不耕,而虏常盗耕之。若募民计口出丁为兵,量入租粟以耕,岁可得数百万斛,不然,他日且尽为虏有」。议下,太原帅臣以为不便,持之久之乃从。凡河东赋敛过重民所不堪,奏罢者十数事。自河东还,会保州兵乱,又以公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陛辞,上面谕:「无为久留计,有所欲言,言之」。公曰:「谏官得风闻言事,外官越职而言,罪也」。上曰:「第以闻,勿以中外为意」。河北诸军怙乱骄恣,小不如意,辄胁持州郡。公奏乞优假将帅,以镇压士心,军中乃定。初,保州乱兵皆招以不死,既而悉诛之,胁从二千人亦分隶诸州。富公为宣抚使,恐后生变,与公相遇于内黄,夜半屏人谋,欲使诸州同日诛之。公曰:「祸莫大于杀已降,况胁从乎?既非朝命,州郡有一不从,为变不细」。富公悟,乃止。公奏置御河催纲司,以督粮饷,边州赖之。又置磁、相州都作院,以缮一路戎器。河北方小治,而二府诸公相继以党议罢去,公慨然上书论之,用事者益怒。会公之外甥女张嫁公族人晟,以失行系狱。言事者乘此欲并中公,遂起诏狱,穷治张赀产。上使中官监劾之,卒辨其诬,犹降官知滁州事。居二年,徙扬州,又徙颍州。迁礼部郎中,复龙图阁直学士,留守南京,迁吏部郎中。丁韩国太夫人忧。至和初,服除,入见,须发尽白。上怪之,问劳恻然,恩意甚厚,命判吏部流内铨。小人畏公且大用,伪为公奏,乞澄汰宦官。宦官闻之,果怒。会选人胡宗尧当改官,坐尝以官舟假人,经赦去官,法当循资。公引对取旨,上特令改官。宦官有密奏者曰:「宗尧,翰林学士宿之子,有司右之,私也」。遂出公知同州。言者多谓公无罪,上悟,留刊修《唐书》,俄入翰林为学士。自滁州之贬,至是十二年矣。上临御既久,遍阅天下士,群臣未有以大称上意。上思富公、韩公之贤,复召寘二府。时庆历旧人惟二公与公三人皆在朝廷,士大夫知上有致治之意,翕然相庆。公以学士判三班院。二年,奉使契丹。契丹使其贵臣宗愿、宗熙、萧知足、萧孝友四人押燕,曰:「此非常例,以卿名重故尔」。嘉祐初,判太常寺。二年,权知贡举。是时进士为文,以诡异相高,文体大坏。公患之,所取率以词义近古为贵,凡以崄怪知名者,黜去殆尽。榜出,怨谤纷然,久之乃服,然文章自是变而复古。三年,加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事。所代包孝肃公以威严御下,名震都邑。公简易循理,不求赫赫之誉。有以包公之政励公者,公曰:「凡人材性不一,用其所长,事无不举,强其所短,势必不逮。吾亦任吾所长耳」。闻者称善。四年,求罢,迁给事中、充群牧使。《唐书》成,拜礼部侍郎。俄兼翰林侍读学士。公在翰林凡八年,知无不言,所言多听。河决商胡,贾魏公留守北京,欲开横垄故道,回河使东。有李仲昌者,欲道商胡入六塔河。诏两省、台谏集议,公故奉使河北,知河决根本,以为河水重浊,理无不淤,淤从下起,下流既淤,上流必决。水性避高,决必趋下。以近事验之,决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复,但势不能久,必决于上流耳。横垄功大难成,虽成,必有复决之患。六塔狭小,不能容受大河,以全河注之,滨、棣、德、博必被其害。不若因水所趋,增治堤防,疏其下流,浚之入海,则河无决溢散漫之忧,数十年之利也。陈恭公当国,主横垄之议。恭公罢去,而宰相复以仲昌之言为然,行之而败,河北被害者凡数千里。狄武襄公为枢密使,奋自军伍,多战功,军中服其威名。上不豫,诸军讹言籍籍。公言:「武臣掌机密而得军情,不惟于国不便,鲜不以为身害。请出之外藩,以保其终始」。遂罢知陈州。公尝因水灾上言:「陛下临御三十馀年,而储宫未建。此久阙之典也。汉文帝即位,群臣请立太子,群臣不自疑而敢请,文帝亦不疑其臣有二心。后唐明宗尤恶人言太子事。然汉文帝立太子之后,享国长久,为汉太宗。明宗储嗣不早定,而秦王以窥觊陷于大祸,后唐遂乱。陛下何疑而久不定乎」?公言事不择剧易,类如此。五年,以本官为枢密副使。明年,为参知政事。公在兵府,与曾鲁公考天下兵数及三路屯戍多少、地里远近,更为图籍,凡边防久阙屯戍者,必加蒐补;其在政府,凡兵民官吏财利之要,中书所当知者,集为总目,遇事不复求之有司。时富公久以母忧去位,公与韩公同心辅政。每议事,心所未可必力争,韩公亦开怀不疑。故嘉祐之政,世多以为得。时东宫犹未定,臣僚间有言者,然皆不克行。最后,谏官司马光、知江州吕诲言之,中书将因二疏以请,幸上有可意,相与力赞之。一日奏事垂拱,读二疏,未及有言,上曰:「朕有意久矣,顾未得其人耳。宗室中谁可者」?韩公对曰:「宗室不接外人,臣等无由知之。抑此事非臣下所敢议,当出自圣断」。上乃称英宗旧名曰:「宫中尝养此人,今三十许岁矣,惟此人可耳」。是日,君臣定议于殿上,将退,公奏曰:「此事至大,臣等未敢即行,陛下今夕更思之,来日取旨」。明日,请之崇政,上曰:「决无疑矣」!诸公皆曰:「事当有渐,容臣等议所除官」。时英宗方居濮王忧,遂议起复,除泰州防禦使,判宗正寺。来日复对,上大喜。诸公奏曰:「此事既行,不可中止,乞陛下断之于心,内批付臣等行之可也」。上曰:「此岂可使妇人知之?中书行之足矣」!时六年十月也。及命下,英宗力辞,上听候服除。七年二月,英宗既免丧,称疾不出。至七月,韩公议曰:「宗正之命既出,外人皆知必为皇子矣。今不若遂正其名,使知愈退而愈进,示朝廷不可回之意」。众称善。乃以其累表上之。上曰:「今当如何」?韩公未对,公进曰:「宗室旧不领职事,今有此命,天下皆知陛下意矣。然诰敕付閤门,得以不受。今若以为皇子,诏书一出而事定矣」。上以为然,遂下诏。及宫车晏驾,皇子嗣位,海内泰然,有磐石之固,然后天下皆咏歌仁宗之圣以及诸公之贤,而向之党议消释无馀,至于小人,亦磨灭不见矣。英宗即位之初,以疾未亲政,慈圣光献太后临朝。公与诸公往来二宫,弥缝其间,卒复明辟。枢密使尝阙人,公当次补。韩公、曾公议将进拟,不以告公。公觉其意,谓二公曰:「今天子谅阴,母后垂帘,而二三大臣自相位置,何以示天下」?二公大服而止。其后张康节公去位,英宗复将用公,公又力辞不拜。公再辞重位,诸公不喻其意,而服其难。八年,迁户部侍郎。治平初,特迁吏部。神宗即位,迁尚书左丞。公性刚直,平生与人尽言无所隐。及在二府,士大夫有所干请,辄面喻可否。虽台谏论事,亦必以是非诘之,以此得怨,而公不恤也。朝廷议加濮王典礼,诏下礼官与从官定议,众欲改封大国,称伯父。议未下,台官意公主此议,遂专以诋公。言者既以不胜补外,而来者持公愈急。御史蒋之奇并以飞语污公,公杜门求辨其事。神宗察其诬,连诏诘问,词穷逐去。公亦坚求退,上知不可夺,除观文殿学士、知亳州事。熙宁初,迁兵部尚书、知青州,兼充京东东路安抚使。时诸县散青苗钱,公乞令民止纳本钱,以示不为利,罢提举管局官,听民以愿请。不报。三年,除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公辞,求知蔡州,从之。公在亳,已六请致仕。比至蔡,逾年,复请。四年,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公年未及谢事,天下益以高公。公昔守颍上,乐其风土,因卜居焉。及归,而居室未完,处之怡然,不以为意。公之在滁也,自号醉翁,作亭琅邪山,以醉翁名之。晚年又自号六一居士,曰:「吾《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吾老于其间,是为六一」。自为传,刻石。亦名其文曰《居士集》。居颍一年而薨,享年六十有六,赠太子太师,谥文忠。天下学士闻之,皆出涕相吊。后以诸子赠太师,追封兖国公。公之于文,天材有馀,丰约中度,雍容俯仰,不大声色,而义理自胜。短章大论,施无不可。有欲效之,不诡则俗,不淫则陋,终不可及。是以独步当世,求之古人,亦不可多得。公于六经,长《易》、《诗》、《春秋》,其所发明,多古人所未见。尝奉诏撰《唐》本纪、表、志,撰《五代史》二书。本纪法严而词约,多取《春秋》遗意,其表、传、志、考与迁、固相上下。凡为《易童子问》三卷、《诗本义》十四卷、《唐》本纪、表、志七十五卷、《五代史》七十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外集》若干卷、《归荣集》一卷、《外制集》三卷、《内制集》八卷《、奏议集》十八卷、《四六集》七卷、《集古录》跋尾十卷、杂著述十九卷。公笃于朋友,不以贵贱生死易意。尹师鲁、石守道、孙明复、梅圣俞既没,皆经理其家,或言之朝廷,官其子弟。尤奖进文士,一有所长,必极口称道,惟恐人不知也。公前后历七郡守,其政察而不苛,宽而不弛,吏民安之,滁、扬之人至为立生祠。郑公尝有遗训,戒慎用死刑,韩国以语公,公终身行之。以谓汉法惟杀人者死,今法多杂犯死罪,故死罪非杀人者,多所平反,盖郑公意也。昔孔子生于衰周而识文武之道,其称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虽一时诸侯不能用,功业不见于天下,而其文卒不可掩。孔子既没,诸弟子如子贡、子夏皆以文名于世。数传之后,子思、孟子、孙卿并为诸侯师。秦人虽以涂炭遇之,不能废也。及汉祖以干戈定乱,纷纭未已,而叔孙通、陆贾之徒,以《诗》、《书》、《礼》、《乐》弥缝其阙矣。其后贾谊、董仲舒相继而起,则西汉之文,后世莫能髣髴,盖孔氏之遗烈,其所及者如此。自汉以来,更魏晋,历南北,文弊极矣。虽唐贞观、开元之盛,而文气衰弱,燕、许之流,倔强其间,卒不能振。惟韩退之一变复古,阏其颓波,东注之海,遂复西汉之旧。自退之以来,五代相承,天下不知所以为文。祖宗之治,礼文法度,追迹汉唐,而文章之士杨、刘而已。及公之文行于天下,乃复无愧于古。于乎,自孔子至今,千数百年,文章废而复兴,惟得二人焉,夫岂偶然也哉?公初娶胥氏,即翰林学士偃之女。再娶杨氏,集贤院学士大雅之女。后娶薛氏,资政殿学士简肃公奎之女,追封岐国太夫人。男八人:发,故承议郎;弈,故光禄寺丞;棐,朝奉大夫;辩,故承议郎;馀早亡。孙男六人:逊,故临邑县尉;宪,通仕郎;恕,奉议郎;愬,故宣义郎;愿、懋,皆将仕郎。孙女七人,皆适士族。公之在翰林也,先君文安先生以布衣隐居乡闾。闻天子复用正人,喜以书遗公。公一见其文,曰:「此孙卿子之书也」。及公考试礼部,亡兄子瞻以进士试稠人中,公与梅圣俞得其程文,以为异人。是岁辙亦中下第,公亦以谓不忝其家。先君不幸捐馆舍,亡兄与辙皆流落不偶。元祐初,会于京师,公家以公碑诿子瞻,子瞻许焉,既又至于大故。辙之不敏,以父兄故,不敢复辞。铭曰:
于穆仁宗,有臣文忠。自崄而夷,保其初终。惟古人臣,终之实难。匪不用贤,有孽其间。公奋自南,声被四方。允文且忠,有炜其光。上实开之,下实泥之。三起三偾,谁实使之?偾而复全,惟天子明。克明克终,乃卒有成。逮岁嘉祐,君臣一德。左右天造,民用饮食。舜禹相授,不改旧臣。白发苍颜,翼然在廷。功成而归,维公本心。彼其何知,言恐不深。颍水之滨,甲第朱门。新郑之墟,茂木高坟。野人指之,文忠之遗。忠臣不危,仁祖之思。
陈留郡夫人边氏墓志铭(元丰四年) 北宋 · 陆佃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一一、《陶山集》卷一六
故观文殿学士孙威敏公夫人边氏者,其先楚丘人。祖讳肃,枢密直学士、赠兵部侍郎。考讳调,兵部郎中、赠开府仪同三司。夫人十有七岁,归威敏。是时,公为秘书丞、监高邮军酒。明道二年,以南郊恩封金城县君。明年,公为监察御史里行。未几,以言事谪监永州酒。夫人方归宁,报至,家人皆惊恻,以航重湖为唁。夫人独慨然曰:「丈夫为国,以忠义得罪,无所愧恨。重湖虽险,安之若命可也」。庆历八年,公为龙图阁直学士、环庆路经略安抚使、知庆州。以南郊恩,进封仁寿郡君。皇祐四年,广源蛮侬智高反,据邕州。朝廷倚公讨贼,乃除广南东西路经略安抚使。公以任重,尝退朝深念。夫人辄请公曰:「曷念之深也?如闻河陕之间骑卒精锐,宜若可使者」。适与公意合,遂请以从。厥后破贼,卒以骑胜。公还,上乃特赐夫人冠帔。明年,公为枢密副使,进封陈留郡夫人。夫人曰:「公在西枢,我从公贵。而吾母尚未命,愿以今恩施及幽竁,可乎」?公为言之。于是追封温氏旌德县太君。后公谢事,居符离,以真自适,与世淡若无意。家事无大小,决于夫人,公自以不忧。而内外之姻至,所以应之,皆顾礼。公薨,未始少惰。盖十有六年,如公之存一日也。先是公考妣葬兰亭,即其地置寺,赐名资庆显尊禅院,因以私田二千馀亩赡其僧。及公从葬,夫人又令葺其宇上,岁益以山阴之田四顷。由是,孙氏之阡长以完善。夫人,吾从母也。有才智,持家颇严甚。遇事以理取胜,虽公不能无屈,亦天下奇女子也。一男之敏,承事郎,年少耳,见义辄为,善与人交,重然诺,有威敏之风。实能祗事夫人,谐之以孝。然其鞠养成就至于如此,盖夫人之德也。三女子:长适朝散郎胡宗尧,次适太子中舍苏炳,次适河东转运判官、奉议郎庄公岳。其适宗尧、公岳者,皆已亡。夫人春秋六十有五。元丰四年六月六日以疾卒,之敏将以某月某日葬,祔公之墓,乃来速铭。铭曰:
夫人之才,威敏是资。惜也女子,而止于斯。克绍厥家,一子而足。彼虽多子,有不能续。作此新铭,载以吉玉。
尚书郎赠金紫光禄大夫毕从古行状(代陈知默撰)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三、《西台集》卷一六、《永乐大典》卷二○二○四
毕氏之先有名憬,仕唐为司卫少卿。憬生构与栩。构为吏部尚书,卒谥曰景公。栩为酆王府司马。构生炕,天宝中仕至广平太守,拒安禄山被害。炕生坰与增。坰为王屋尉,增为河北从事。坰生镐、鉟、銶、锐四子,皆不仕。而酆王府司马栩之子凌,为汾州长史。凌生匀,为协律郎。匀生諴,懿宗时为丞相。而景公之四世孙叔文,仕为左金吾卫长史。叔文生桢,为振武天德营田判官。桢生宗昱,为云州云中令。是时毕氏居代州已数世矣。宗昱生球,当唐僖、昭时,不仕,脱身游京师。会黄巢陷京师,掠属军,军中劫使为将。球不肯为黄巢用,遇敌不战,而衣冠子弟且为护送。既出关,即逃归。因庐墓七年不出,号为处士。处士生义林,义林亦不仕。扈彦珂微时与义林游,及汉高祖起,彦珂言于高祖,荐义林为滑卫支使,迁鄜州书记。义林不乐,弃官而去。丞相范质复荐义林于周世宗为观城令,卒于观城。生士安,士安三岁亡其母,后母祝夫人载士安入居澶州,以澶人无可与子游者,闻郑多长者,即从郑,得杨璞、苏利用、王嘏、韩丕、王延之、刘锡、韦文化七人与士安游。士安遂成人,太宗时登进士最上第,仕至翰林学士,真宗时为丞相。真宗用人多矣,而专以士安为有德行,屡称之。为丞相一年薨,谥曰文简。文简生世长,为卫尉卿,年四十犹不出仕。丞相薨,终丧然后出。卫尉既老,居濉阳。而祁公杜衍、宾客王焕、兵部朱贯、虞部冯平亦老居濉阳,相与游驩,甚闻于世,所谓「南京五老」也。卫尉生三子,公其中子也。公讳从古,字几道,其先河东代人也,后徙郑,今为濉阳人。公大父真宗时为宰相,公以丞相恩为将作监主簿,稍迁至卫尉寺丞。为人洁廉,有智略,善筹大事,不喜为少年进取。景祐元年,公以卫尉起监南京粮料院,会郊祀赏赐诸军,公与府官坐府上监赐,有军士出谓众曰:「诸公为赏不平,先取者价善,后取者价恶,我军之赐,半无善价」。于是复相与入廷中者数百人,请曰:「愿易所赐」。官吏愕然,相顾起去,未有以处之。公独不起,召前数人谓曰:「物有新故而价有善恶,汝欲尽得新赐,谁当取其故者?以新分故,价乃平均,又何易乎」?前数人无以应,遂引去。是时公年二十馀,左右官吏皆窃见叹服焉。公因讽留守蔡齐诛其军士于军门外,一京为之加肃。公有娣嫁宋绶,绶出守南京,公移监泗州粮料院。明年,范仲淹使淮浙,过泗州见公,与公语,大喜,遂请公行,数从容与公计事,请公分视濠、宿、泗三州事。既还,遂荐公。荐未行,公以母关夫人丧解去。其后卫尉老居濉阳,公请为宋城令以养卫尉。而太子宾客王焕亦老居濉阳,其子稷臣又请为宋城令,得请。濉阳人更谓公曰:「卫尉、宾客俱老人也,稷臣与公俱子也。公请先,稷臣何以得请?宜辨勿失」。公谢曰:「卫尉、宾客同里门而居且好,其子顾可辨哉」?默然不辨而去。诸公闻之,皆多公之义。公既不得宋城,而范仲淹为参知政事,谓公曰:「长葛,京西邑也,不远。君第往,吾行召君矣」。公亦欣然欲用,遂调长葛令。居数月,仲淹以毁罢去,不及召公,公亦不去长葛。庆历二年,卫尉监兖州仙源宫,公请为兖州通判。既辞行,而河北转运使田京坐王则事谪通判兖州,公不果行。还,诣丞相府诉,丞相陈执中曰:「君奚赖于兖?吾以并州待君矣!此诸郡守之所欲」。公曰:「赐则厚矣,而卫尉白首留仙源,请兖者以仙源故也。今并远甚,不敢行」。丞相不应。他日复诣丞相府,丞相曰:「贝兵盗发新解,朝廷以见为恩州者,满岁则迁通判。如以恩与君,君亦行否」?公曰:「辞并请兖者,非有择也,亲远而不果行也。今并与恩同,而往就其迁,是委亲欲迁也,某不敢。恩州虽剧迁,不果行矣,愿复某兖州」。是时参知政事宋庠在焉,色深纳之。既罢,庠曰:「见利不就,以笃于亲,此孝子也。愿勿夺其地」。遂竟还公兖州,而徙田京临江。公至兖,侍读学士刘湜者雅知公。先是,公签书婺州判官事,婺人有郭令儿者与叔居,叔杀里中子而厚赂令儿父母,使验其子为杀人者。狱成,公从太守戚舜元问状,皆是。然公独念叔壮而富,侄甚幼且贫,其辞气与情颇不类,疑之,因谓太守请移其狱治,太守良久许公。狱既移,令儿父母果自首服,遂反论杀其叔。戚舜元且惭且喜,谓令儿曰:「汝之更生,签判之明也,太守几误杀汝」。湜尝闻令儿事,未识公,及得公为通判,大喜,兖狱非公听之不决,决必中,而狱事多所平反者。湜与公论,湜言其律,公言其情,无不合。湜叹曰:「嗟乎!法非仁人不能知也。如通判者,始可谓知法矣」。公既数决狱,当死而更生者已十数,或以贫代富,或以奴客代其主,或自诬服罪而后得其贼。公曰:「狱不可不察也」。遂上书言狱吏无害者,稍稍自迁之,禁所属不使荐论,以劝公吏。书奏不报。公去兖,三司使田况荐公黄汴河催纲。会卫尉自濠徙无为,公难之。田况知公弗便,复荐公提点淮南十三山场,代史纮。公任其属官夏希道,而客有与希道不相能者,宣言希道受赇并及其不法事,辞颇闻。纮见公计事,因曰:「任希道固误,今国中口语奈何?独可与公首尔」。公曰:「某任希道非能大过人也,度其无害而任之尔。今希道受赇,某得罪固其所矣,无所辞。若既任人反首之,则谁敢求其任者?有如万分之一其言不酬,谁可相见者」?纮既去,希道竟无事。他日希道书抵公曰:「微公,几为客所卖」。明年,公上言:「茶者,山泽之馀货,利微刑重,货日以益腐,刑日以益繁,愚民抵死者岁不下数百千人,可弛其禁而征之」。书奏,报闻罢。后数年,茶益委积,刑益繁,江淮之间尤甚,竟弛其禁而征之,如公所言也。久之,公以卫尉丧屏居濉阳,数年复起为寿州通判,摄其州事。秋大饥,民无食者相与发富人之仓而攘其粟,捕得者二百名。公乃戒属县先上其渠帅一辈五六人,公谓曰:「岁虽饥虽贫,不俟县官之命而群取人之粟,其如法何?而不得生矣」!即以重械系之,示以必死。官吏更相谏公曰:「情轻系重,殆不可。且又人众,不可动,将有变」。公不听。会颍上亦大饥,民亦发富人之仓而攘其粟,得数人,其县令雷祥议曰:「岁饥取粟,姑以免死,殆可悯」。使笞二十而生之。民出相谓曰:「岁饥无食,县官使我食人之粟」。遂复相与发富人之仓,三日三夜凡数千,旁诸县亦各千人,殆不可禁。其后太守李顾反用法,日诛数人以止其盗,盗终不止,而被诛者数十人。至春,道路无敢行者。于是都官员外郎万宁诣阙上书,且言颍上守令无状,皆谪去。而寿阳之盗闻其渠帅且死,无复敢为盗,系狱者止其初二百人,或配决纵舍,终无一人死者。朝廷念颍上故善地,犹致盗如是。寿阳,颍东郡也,近山扼淮,素多盗贼,号难治,闻其亦以饥有盗,颇忧之,即以玺书戒饬,使无滋长。书到而狱已空矣,于是寿阳诸官吏始以公用意为然。公故于孙沔善,及沔贵,未尝请问公,公亦不与沔通问。沔为州帅,以罪过谪宣州节度副使,朝廷怒甚,以中黄门监护沔送所部。过淮阳,请舟于淮阳太守,太守不与舟。至淮南谒提刑,提刑不敢见。沔既见公,公为具舟与车,致其妻子辎重,从者数百人。客谓公曰:「孙沔负大罪,而公厚送之。使人有一言,则公处何地?且公岂沔与厚之人耶」?公曰:「沔,粗将也,贵为两府,朝廷雅不以绳墨治沔。今沔有罪失势而争弃之,如其妻子无罪何!安可以不送也?奚为厚焉」?沔闻之,始惭服。公年五十有八,以嘉祐四年七月四日卒于寿阳。公自为子弟时甚修可爱,梅询既见公,谓卫尉曰:「宋为宰相者多矣,毕相向有阴德在子,其后子孙宜有兴者。君中子无乃其人乎」?乃以女妻公。然公天资直介,与时人多不合,绝不喜事贵人。贵人之知公者,杜衍、范仲淹、包拯、田况、刘湜五人尔,皆以乡里识字相见,未尝私谒也。自范仲淹以毁废,公亦无意用于世。而卫尉益老,公遂不复为仕宦计,然亦不能不仕宦。公有兄为光禄少卿,尝请官便地以养卫尉。公不敢以卫尉请,而视官有便卫尉者即仕,否即不仕。卫尉守温州,公即签书婺州判官;卫尉居濉阳,公即请宋城;卫尉居仙源,公即请兖州通判;光禄自濠徙无为,卫尉从之,公即提点淮南茶场。自为通判十五年止一任,以卫尉故也。自丞相以来,绝不为生产计。公仕宦三十年,竟无田宅,居人或为公忧曰:「其如子孙何」?公曰:「使吾子孙贤,虽无田宅,未闻有饥死之贤士也;如不贤,而厚遗以田宅,秪速其败尔,何益」?故终身以贫闻于人,而不自以为戚,其见如此。公在州县,未尝取公赏,亦无丝毫谴谪。平生好读书,读书数十万言。好为诗,诗多至数百千言,皆因物感激,有触而后赋,未尝苟作也,作之必有可观。其属文如其作诗,故无章句。今有诗二百篇,文五十馀篇在家藏之。公景祐二年补将作监主簿,迁太常寺太祝、大理寺评事。上祠汾阴,赐绯衣银鱼,迁卫尉、大理寺丞、监南京泗州两粮料院。终母丧,迁殿中丞、监高邮军酒。迁国子博士、签书婺州军事判官。迁虞部员外郎、知许州长葛县,通判兖州,迁驾部员外郎。明年迁虞部郎中、提点淮南十三山场,迁比部郎中。终卫尉丧,通判寿州,迁驾部郎中。累阶至朝请大夫,勋上柱国终焉。先娶梅氏,故侍读学士梅询之女,封永嘉县君。再娶陈氏,故相陈尧叟之孙,封冯翊县君。男六人,长仲达,青州录事参军;次仲容,邛州临邛主簿,早卒;次仲偃,应天府谷熟县主簿;次仲衍,许州阳翟县主簿;次仲游,太庙斋郎;次仲愈。女四人,长适秀才孔宗尧,次适大理评事田辅卿,次适右侍禁李调,次尚幼。知默,冯翊县君之弟也,平时与公起居论议,真见公所为甚实,尝与公为道义交。诸子以是请,知默不敢辞。谨状。
乾道圣德颂 宋 · 曹勋
四言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
臣恭惟皇帝陛下膺上圣之期,继中兴之统。绍登四载,恭勤百为。乃乾道改元,政事具举,营戍罢屯,黎民于变时雍,廷臣小大率职。致淮北之蝗,入境自毙;秋成之积,岁登大有。是皆陛下圣德昭著,虽黄童白叟,所不待言而知。臣以草芥之贱,迫桑榆之年,际遇四朝,叨尘二府。岂不知清明之时,方深贪恋?大惧荣禄浮实,莫允清议。故控露忱悃,仰渎天聪,特蒙赐俞,以幸晚境,安处閒退,日听康衢熙熙之谣。顾老臣不当以翰墨辄尘宸扆,然抃蹈之馀,有不能自已者。谨拟元和之作,极思选言,撰成乾道圣德颂,昧死上进。虽未能形容圣德之万一,庶少伸臣子归美之诚。其辞曰:
维圣有作,绍隆兴运。
天经地义,宗尧越舜。
风俗惇厚,日星清润。
冰天桂海,咸祗成训。
皇矣艺祖,肇开宗祊。
用集大命,再造群生。
卜世卜年,周室与京。
德懋圣孙,区宇载宁。
龙潜出震,握符御极。
恭俭慈仁,已隆燕翼。
励精治具,群工惟辟。
斯皇圣德,以受方国。
躬秉要道,化成斯民。
问寝侍(四库本作视)膳,克勤日新。
刑于四海,率土兴仁。
至矣圣孝,悦安严亲。
猾夏馀种,久失我重。
稍恢雄略,尽还尊奉。
复修绛乐,亟续骞贡。
布昭圣武,式皇钜宋。
洪宣景命,爰振皇纲。
诏令谕旨,粉泽八荒。
宸奎逸彩(四库本作藻),龙凤骞翔。
焕乎圣文,彬彬日彰。
诞敷武节,克柔强鸷。
风静边柝,烟沉晚燧。
穑夫力田,塞马垂辔。
巍巍圣功,允格康济。
光启元良,鹤禁建储。
遴择端方,赞翊诗书。
浚哲文思,日亲睿谟。
于赫圣明,有开令图。
当天执箓,了无玩好。
贵异献输,荡然一扫。
力敦嘉靖,询谋政要。
丕铄圣断,坐臻是奥。
从容总揽,用体乾刚。
文武一道,督以经常。
王化溥博,景风丕祥。
格天圣治,时雍时康。
咫尺威颜,豁达方寸。
日角珠庭,金声玉振。
穆穆皇皇,天仪明润。
洪惟圣表,万宇朝觐。
乃武乃文,止戈好生。
华夏蛮貊,底于丕平。
罔或反汗,克断惟明。
长策远驭,奕奕天声。
宝绪重光,密答纯祐。
既协皇极,昭报方茂。
尧父舜子,抚封增旧。
行复九有,亘万万寿。
大哉乾元,万物资之。
赫赫明世,吾君继之。
炽昌隆祚,惟皇造之。
亿万斯年,惟皇保之。
按:《松隐文集》卷二八。
邹正言像赞 南宋 · 高登
四言诗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六○、《高东溪集》卷下、《南宋文范》卷三六、《宋元学案补遗》卷三五
噫宋臣奸,在古无有。
元符天子,置诸左右。
纳君于恶,畴其匡救。
公奋不顾,乃进苦口。
杀母取子,立嬖废后。
欺人则可,欺天则不。
祖宗尧舜,陛下桀纣。
社稷存亡,系陛下手。
欲谢天下,乞斩惇首。
乃引御衣,愿终听受。
今我来斯,实公贬所。
拜公遗像,恨生公后。
念此后人,厥颜胡厚。
思陵录上之三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四、《杂著述》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淳熙十五年戊申正月丁酉朔,雨。延和起居两拜讫,从驾过德寿宫临慰如仪即回。留参入驿押宴。
戊戌,雨,元日假内不坐。前月下旬,三省以太史局再拣到正月议事开堂,其间多值假,故上曰初二日成日可用,且略应日。前晚予密入奏,谓虽是节假,乞陛下特御延和,令宰执奏事毕,然后过议事堂,庶几新元发政协先后之序。昨日果有旨。今日内殿奏事,上宣谕:「待北使,外间无议论否」?予奏:「陛下圣孝如此,其本既立,自然礼无违者」。上曰:「皆由卿等处事精审。朕前日亦语叶翥」。奖劳久之。又及东宫开堂议事,今日引秦煜、罗献能,若礼数商量未定,则且令纳劄子款曲未迟。初在漏舍,予语诸公,若对展劄子恐有嫌,王相颇怀疑云:「不成只教某向前」?予云:「固当互陈所见,但不敢对展尔」。至是遂于上前奏陈,予急截其语,云对展有嫌,上以为不可,乃止。予因奏:「陛下方当厉精,又以参决付之东宫。今百司事多因循,臣等固当益加勉励,少副圣意。但恐智虑所不及,有不逮耳」。上复称奖云:「卿等思虑无不至,正赖共振纲纪」。予曰:「前此臣等有过,全赖陛下掩覆。今若又不及,众论必不恕」。上曰:「朕不至如前代帝王更有猜嫌」。王相云:「天下事自有正理,不必过虑」。次赴议事堂,便欲系鞋相见。予曰:「譬之礼上,恐当叙拜」。众以为然,而行首司云堂甚窄狭,又设倚子,相对不容拜席,欲南北相对,予以为不可。王相云:「宾有礼,主则择」。予不敢彊。既而复自云:「想是御前定此礼数」。盖疑予持之,其心术类此。拜讫点茶毕,起立白事。予曰:「文字若欲少留,乞候晚简付下准备,次早进呈」。东宫以为然,且云当用匣子封回。予又禀:「前蒙谯春坊传令旨要择一吏承受文字,缘省中分六房,若互遣小吏,恐不能遍知。诸房首尾兼卑微,不足备使令,已议定差三省提点密院诸房承旨诣宫听约束,却令自谕诸房,庶几事有统一,不至漏泄」。东宫云甚好。再坐点汤毕退。东宫坐堂上,引前知德安府秦煜再拜而上,笏展读劄子讫,下堂再拜而退。次引前知合州罗献能,亦如之。
己亥,雨,国忌,行香。人使观潮。
庚子,雨,开基节假。人使射弓于玉津园。
辛丑,雨,免过宫,入局。是日本就驿赐宴,王相押伴。北使力辞,从之。
壬寅,晴。早上御垂拱后幄,先引送伴冯振武、戴勋朝辞,次御东偏素幄,人使朝辞,赐茶授书,大略如初见之仪。参知政事留正入驿押宴。初定黄洽,洽尚在病假,而施枢适丧女,式假未满,乃用绍兴末例一员押两宴无嫌,遂再取旨差正。脩奉司郭棣、霍汝弼渡江往绍兴。
癸卯,晴,人日假。内引贺金国生辰使副胡晋臣、郑康孙辞于清华阁。国书曰:「候协龙祥,适际五刚之旦;节编凤纪,载禔万寿之期。惟至德之诞昭,宜休符之滋介。颛驰信使,肃奉庆函。庸申饬于币仪,益导迎于嘉祉」。初呈草本用「惟仁德之昭升」。予遣人语洪迈,谓虏主尊号有「仁德」二字,得毋嫌乎?迈亟改焉。
甲辰,微雨。人使行。景灵宫烧香,归清华阁奏事。奏会庆圣节诸路合进银绢,有司申请。上曰:「恐有庆贺之嫌,免进以宽民力,如何」?予奏:「此乃典故,不可废,况户部藉此充经费,岂容蠲放?初非宫禁私用,特臣子不敢不以此享上尔」。又奏:「今年大礼,莫只是明堂否」?上曰:「绍兴间亦不诣景灵宫,不登楼肆赦」。予奏:「合排办事多,所以欲先定。如将来脩辂亦可免,支赐亦当如乾道初支三分之一」。上曰:「然」。又奏:「将来梓宫发引,陛下及皇太后皆当出德寿宫门奉辞。或谓难设两幄次,须令礼官讨论。万一窄隘,须拆动待漏院」。上曰:「莫不须否」?予奏:「恐大升舆高长」。上曰:「不得已即拆动,且令礼官商量」。
乙巳,雨。王相在告,予率施、留二公径诣太子待班阁叙揖,且略白今日当奏之事,遂以为例。延和奏事,太子初侍立,驾坐,太子先起居两拜升殿次,宰执两拜升殿如常仪。予奏:「昨禀会庆节依格进银绢,合作三省奏请」。上曰:「毕竟有庆贺之嫌」。上乃令放免二年,俟终制令进。众人仰赞圣德不已。予曰:「略曾会计,诸路多寡不等,共约银十五万两,绢三万疋,皆入左帑。今欲拟指挥令封桩库拨还」。上曰:「内库亦可」。予奏:「本是户部经常支用,不必动内库也」。上顾太子曰:「此事如何」?太子以为甚当。又呈广西漕司保明,知万安军杜孝恭非癃老疾病。予奏:「此乃依指挥保明,合免奏事」。因及守臣不可不择,兹乃为治之本。上顾太子曰:「茍非其人,不可轻放过」。上见敷陈要务颇惬意,谓太子曰:「今后不必间日参决,自可每日侍立,只此便是参决」。既退,遂指挥閤门,自今后内殿坐,并令太子侍立。次引新浙西提举史弥正。弥正犹未受告而先上一劄,论太上未祔庙百日后,民庶未应开乐。上批其后:「此说似有理,卿等拟指挥来」。予拟云:「昨礼官条具典故,大行太上皇帝未祔庙前,临安府城内外合行禁乐,可令诸路州准此」。寻付出施行。
丙午,旬休。绍兴攒宫脩奉兴工。
丁未,以雨驾不出,入局。
戊申,国忌,行香。
己酉,国忌,行香。
庚戌,上元节假。
辛亥,早朝于延和,皇太子侍立,呈礼官申依典故将来梓宫发引皇太后及皇帝奉辞去处。上初谓当送过江,遽曰:「太后年高,恐难远出」。予奏:「前在清华已曾奏知,于德寿宫门外设幄次,与北方京师宣德门合同,陛下奉辞非是出江下。莫令礼官同几筵所相度否」?上曰:「莫只就德寿宫」?予奏:「外议政为将来钦奉几筵只就德寿宫,则太后须三年服满乃归大内,诸事皆未便。此正机会,合预商量」。王相亦云:「前御批宣示王信,云将来令甘昪脩盖慈宁宫,今莫奏禀太后否」?上曰:「此非半年不可成」。予奏:「乞留中更商量」。又呈郑汝谐乞免权绍兴府奏。上曰:「闻与赵不流不协,恐担搁了事,可正差汝谐知绍兴」。予奏:「莫除职否」?上初难之,众人云:「除帅不可无职」。上曰:「敷文如何」?众人云:「且秘阁可也」。予奏:「不知何以为名」?王相云:「只作选用之意亦可」。予又奏:「莫却除漕否?前显仁时三员」。上曰:「记得是钱端礼,别添谁」?予奏:「创差杨剡权」。上曰:「专委一员,事未必不办」。
壬子,节假。
癸丑,延和奏事,呈脩奉司申明太上皇帝神穴丈尺,礼官元具故例,既而却云属阴阳家。予奏:「此皆知土地浅薄,恐尺寸依格则有水,故便文自营尔。今欲降指挥令议定,却乞宣谕用增卑培薄之法。虽极崇高,正是山陵」。上甚以为然。又呈礼官乞置椁,众人皆谓不可阙。予奏:「就身惟棺,棺外惟椁,此古今不易之理,其馀皆文具也」。乃令有司脩制。次诣议事堂,先引新知峡州陈崧卿,次引新知安丰军王仲坚、新知施州朱起宗,王、朱皆武臣也。初二日引秦煜及罗献能,其制如殿庭无异,侧立读劄子。既毕,置之倚后,予深以为不然。昨日密谕尤袤,教以设案于前,如州郡之礼。袤深然之,密以劄子禀东宫。予又谕行首司卫瑮,今日参决时宜设横案,藉以紫褥,就其上展呈文字。已而引守臣及议事并用之,虽东宫亦以为当然也。
甲寅,太上皇帝百日,众人云:「今日不当奏事」。缘先有驾出奏事指挥,遂入奏言之。予曰:「别无事,惟房钱不可过今日」。遂缴进。既入至祥曦殿,上已遣御药郑邦宪来宣问此事,奏云:「已缴入矣」。至后殿门外,邦宪又来云:「放多少?旧例如何?专作太上百日降指挥」。奏云:「已是如此降旨放半月」。初绍兴二十九年显仁服药时,放房钱、门税各半月。去年十月失于照应,小民颇以为言。昨日予奏欲因百日举行,上以为然。又问多少,予奏或云一两月。上曰:「从其多者」。予奏:「莫须批出」?上曰:「不必批出,一面拟指挥」。既退,方知是半月。从驾过宫哭临奉慰如仪。
乙卯,不坐,入局。盱眙报韦璞、姜特立以十五日回入界,二十四日取接遗留使颜师鲁。内引宿直官洪迈,迈见上服缞粗,因奏已过百日,当有所革。上曰:「正欲与卿商量」。初欲候祔庙。迈云:「事当以渐,今当服黪袍,如臣庶墨衰之类,易布巾为绢或罗」。上曰:「如此则服黪绢、凉衫、皂带」。迈又具劄子奏饶州天申节进银之外贡金三百两,乞一例蠲免。迈既退,上复遣中使问:「旧例引宿直官用背子,今如何」?迈乞用黪绢为之,且以近所用禫服样进。
丙辰,旬休。上批问:「太上百日后,朕于内殿见卿等衣服如何」?予折柬王相:「此必因洪迈所言而有此问,当具以对」。王相不听,止令太常寺供前时所议御殿服制而已。
丁巳,朝于延和,先奏事,呈郑汝谐辞免绍兴。上问:「何故」?予奏:「汝谐缘乞敕榜之故,上下皆怒。如修奉诸司络绎往来,其官员不受馈固无妨,至于吏卒辈皆相约勿受,其意非美」。上曰:「如何」?予奏:「若留汝谐使之获戾,一夫不足恤,恐误大事,乞别与一差遣」。上不可。予曰:「彼自乞祠,从之可也」。上曰:「职名如何」?予曰:「自不应与」。上曰:「帅便要人」。众人云:「延玺可权否」?上曰:「望轻」。予曰:「须就侍从中择一员往」。上曰:「谁可」?予曰:「莫如张枃,但令带权侍郎去」。上曰:「与除集撰」。予曰:「祖宗时应付山陵亦曾令朝臣权转运使」。上曰:「体面生」。众人云:「莫与待制否」?上曰:「只集撰,将来事了,或召还或加职未晚」。并令速去,不须对。上果再问内殿冠服事。予曰:「昨日所奏未详。寻常士大夫家过百日,巾衫皆用细布,见客则以黪布」。上曰:「洪迈乞用黪绢,如何」?予曰:「其说难行」。上曰:「当用细布。晚间内引宿直官之类如何」?予曰:「布巾背子以代常服」。上极以为然。从驾过德寿宫即回。
戊午,歇泊,不坐。盱眙报金国吊祭使蒲察克忠、刘韦、读祭文官耶律履欲以二十七日过界。予与众人商量入奏。少间接伴内引乞面谕礼数,既而内引接伴使副宋之瑞、赵嗣祖。上遽宣谕云:「只依绍兴二十九年例,不必徒为纷纷」。
己未,延和奏事,呈林栗乞加太上谥庙号曰尧宗。上曰:「尧字入谥法否」?予奏:「正谓谥法有『翼善传圣曰尧」』。上曰:「今当如何」?众人云:「已定矣」。予曰:「若欲博尽群议,更付礼官如何」?上曰:「令礼官议」。予又奏:「已定二十六日告天,今须令别择日」。上曰:「然」。又呈栗迁奉之奏。上问:「何谓也」?予奏:「便是欲正太祖东向,前者陛下宣谕祫享是也。古者七庙,太祖居中。六世,三昭三穆。唐开元增为九庙,缘古今庙室自别」。上曰:「见《礼象图》所画庙制与今不同」。乃进呈讫,此本可已。初以王相力拒马大同之说,后来既展一室,则今有嫌不可议矣。又呈张枃辞职不允,又呈枃乞对。上曰:「为应办,令速去」。上于榻后付礼官理会虞祭文字云:「与太后商量。既几筵在德寿宫,即就宫行礼」。予奏:「礼官更有一劄子说长乐无在外故事,当及反虞迎归大内。此事体重,少间缴入,乞陛下与太后子细商量」。上又及冠服之制云:「朕断然易以布,心然后安」。指帽云:「已易之矣」。予奏:「莫用昨日御笔行出否」?上曰:「不须如此,待祔庙毕有司请改服时,就降旨云已如此行矣」。
庚申,延和奏事,东宫请假不侍立。初向前,上忽指膝示予。予初未晓,既而提衣袪云:「此已用布矣,不太细否」?予奏:「陛下出于独断,行三年之丧,均是衣布,何细也?且光尧初上仙,陛下便有此意,而群臣不能将顺,致烦圣虑。所谓其臣莫及,足以垂训万世矣」。又呈北使至当差馆伴。上曰:「就差郑侨、张国珍」。又呈史弥正乞有司议受吊时群臣衣服。上曰:「自有故事,似不须议」。予奏:「正为陛下服缞粗,群臣不应顿异」。上乃令讨论。呈张枃再乞对。上曰:「已令速去」。予奏:「侍从出帅若不得对,无以增重事体」。上曰:「来日又过宫」。予奏:「莫可今日内引否」?乃留其劄子。内引新知绍兴张枃。知枢密院施师点以大资政知泉州,自请也。
辛酉,呈桥道顿递司理会将来太上皇梓宫出城方向道路。上曰:「虽不动民居,却须拆城,合早理会」。予奏:「闻大升舆之类比旧稍高长,且降指挥令同太史局打量丈尺,具图本申听指挥,庶免骚扰」。又呈馆伴既就差郑侨、张国珍则仍用前日所借之官。上曰:「闻告哀使到,金主变服」。又呈新知绍兴府张枃借内库钱二十万缗。上曰:「先已有二十万缗矣」。众人云:「恐须应付」。留参不以为然。予奏:「昨朝廷止应付十万缗,馀令截拨,未知多少」。上曰:「未知如何支破,须问之」。予奏:「今莫若且应付十万缗,却令开具收支见在数目闻奏」。上从之。又呈刘确降两官,吏部申明欲于遥郡阶官分降。上曰:「此人罪不可恕,可并降遥郡两官」。予奏:「将来依旧叙复」?上曰:「可于指挥中带说更不叙复」。予奏:「更有管范辈却不带遥郡,不知如何」?上曰:「官小不必问」。上又顾太子曰:「医官不当带行遥郡,自不合放行」。太子奏:「祖宗时无此」。予奏:「遥郡旌武功,与和安大夫之类全不相涉矣」。又奏:「此月四日,浙江私渡沉舟坏二三十人。今梓宫一行舟船欲令临安府及漕司措置阅试」。上以为然。赵不流闻之,亟奏劾西兴监渡刘兴行、浙江监渡王德文,并乞罢黜,批依。从驾过宫即回。
壬戌,歇泊,不坐,入局。
癸亥,雨。延和奏事,进呈礼官辟林栗所定太上庙号。众以高宗为允,虽东宫亦然。上曰:「太后以武后之故深不欲用」。众愕然。留参欲称光宗。上曰:「无谓」。东宫亦曰:「不可用」。上曰:「世祖光尧如何」?予曰:「庙号无四字」。上曰:「然则尧宗可用」。留参曰:「尧是名」。予曰:「《书》正义尝辨之。上古名字谥号不一,尧自名放勋,且既入谥法,而唐高祖尝谥神尧」。众人云:「尧宗字生」。上曰:「久则熟矣」。王相云:「更令礼官议」。上曰:「礼官必守其说,莫若卿等自商量」。既退,招宰掾问之。京镗云:「金主父名宗尧,奈何」?众人曰:「此大可疑矣」。呈张枃乞辟差绍兴通判一员。予奏:「黄由是状元及第,却可令来」。上曰:「事毕又难遽罢」。遂已。
甲子,晴。黄洽除知枢密院事,萧燧参知政事。延和奏事,呈礼官驳林栗尧宗之说。众人云:「金主父名宗尧,恐不可用」。上曰:「尧宗与宗尧莫不相妨否?昨日谢谔奏乞为圣宗,亦自好,盖可以对神宗」。王相以台谏所主,力以为然。予曰:「不若烈字,本《烈祖》之诗,可以形容中兴之功,又有祖意」。留参亦赞之。上谓:「次于圣字,似无易两者」。予云:「莫更令议定否」?上曰:「直写此两字令议」。中使例赐萧参笏并马,并传旨云:「绣鞍、笏、头带,俟祔庙毕合服用时续赐」。
乙丑,延和奏事,呈礼官定太后将来奉辞梓宫之仪,显仁时本就慈宁殿奉辞。上曰:「果是如此,勿降指挥,止贴去,都莫说及」。予因奏:「昨议太上庙号圣宗,退而契勘得契丹隆绪已尝用之。至如烈宗,窃疑僭伪之主曾用,连夜看《晋载记》、《五代》、《九国志》,则刘聪、慕容宝、杨渥皆用之矣」。已而抽回劄子,除去二字,只令别议。上曰:「尧宗莫不妨否」?众人云:「且俟众议,恐别有可用之字」。萧参云:「本朝除太祖、太宗之外,列圣庙号皆不可犯前代,则高宗诚不可用」。内引告哀使韦璞、姜特立,呈金国回书曰:「远驰信传,遽及讣音。审色养之永违,谅孝思之罔极。方敦亲好,深用恻伤。尚勉节于哀情,庸善绥于冲履」。又引直宿官宇文价,有奏劄,乞以光尧庙号为光宗,谥宪孝为诚孝。上初谓庙号为成宗,价遂举「巍巍有成功」,「法始乎伏羲而成乎尧」。
丙寅,旬休。
二月丁卯朔,朝于延和,呈馆伴赵不黯借官。上曰:「吊祭使副及读祭文官皆文臣,恐张国珍粗疏不能应对,是以改命」。予奏:「不黯蕴藉,圣虑甚至」。数年前不息误借开国县名,今日又拟常宁,予令改作天水县。呈浙东田渭乞令绍兴府用饥民脩海塘。予奏:「张枃已欲用饥民助山陵之役,今乞令措置施行」。上曰:「苏轼亦用此法」。
按:佚。
书程子禘说后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三、《晦庵题跋》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而立四庙,庶子生亦如之。
禘其祖之所自出,始受姓者也。其祖配之,以始祖配也。文武必以稷配,后世必以文王配。所出之祖无庙,于太祖之庙禘之而已。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故以所出之祖配天也。周之后稷生于姜嫄,姜嫄已上更推不去也。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配天者须以后稷。严父莫大于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帝即天也。聚天之神而言之,则谓之上帝。此武王祀文王,推父以配上帝,须以父也。曰「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不曰武王者,以周之礼乐出于周公制作,故以其作礼乐者言之。犹言「鲁之郊禘非礼,周公其衰」,是周公之法坏也。若是成王祭上帝,则须配以武王。配天之祖则不易,虽百世惟以后稷。配上帝则必以父,若宣王祭上帝,则亦以厉王。虽圣如尧、舜,不可以为父;虽恶如幽、厉,不害其为所生也。故《祭法》言有虞氏宗尧非也,如此则须舜是尧之子。苟非其子,虽授舜以天下之重,不可谓之父也。如此则是尧养舜以为养男也,禅让之事蔑然矣。以始祖配天,须在冬至,一阳始生,万物之始,祭用圆丘,器用陶匏藁秸,服用大裘。而祭宗祀九月,万物之成。父者我之所自生,帝者生物之祖,故推以为配而祭于明堂也。本朝以太祖配于圆丘,以祢配于明堂,自介甫此议方正。先此祭五帝,又祭昊天上帝,并配者六位。自介甫议,惟祭昊天上帝,以祢配之。太祖而上,有僖、顺、翼、宣,先尝以僖祧之矣,介甫议以为不当祧,顺以下祧可也。何者?本朝推僖祖为始,已上不可得而推也。或难以僖祖无功业,亦当祧。以是言之,则英雄以得天下自己力为之,并不得与祖德。或谓灵芝无根,醴泉无源,物岂有无本而生者?今日天下基本盖出于此人,安得为无功业?故朝廷复立僖祖庙为得礼。介甫所见,终是高于世俗之儒。
熹未见此论时,诸生亦有发难,以为僖祖无功德者。熹答之曰:「谁教他会生得好孙子」?人皆以为戏谈而或笑之。今得杨子直所录伊川先生说,所谓「今天下基本皆出于此人,安得为无功业」,乃与熹言默契。至哉言乎!天下百年不决之是非,于此乎定矣。绍熙甲寅闰十月七日,临安寓舍谨书。
故朝议大夫直宝文阁学士胡公墓志铭 南宋 · 蔡戡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五九、《定斋集》卷一五
公讳坚常,字秉彝,姓胡氏。其先家豫章,今为常之晋陵人。曾大父讳宿,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赠太师、秦国公,谥文恭。大父讳宗尧,都官员外郎,赠金紫光禄大夫。父讳越修,朝请大夫,赠通议大夫。自文恭公以文学德行为嘉祐名臣,逮修简公宗愈、敏节公某、定悯公某,继踵贵显,俱有风烈,益昌其传,由是胡氏为天下甲族。公生长德门,父兄之教,不习而成。少以荫补官,初尉建昌之南城。有旨调禁卒行在所,卒惮远役,留剽近郊,哗且变。公挺身赴之,譬以祸福,卒悔沮,愿益资粮。公亟以郡守命捐所职营田钱赋之,卒喜,请行,公曰:「夕毋往,旦将送汝于境」。因寝卒所,黎明乃去。是日,微公,建昌几乱。县多盗,每发辄得,屡应赏格。公曰:「求盗,职也,岂为己利哉」!竟不自言。徙丹徒丞,用荐者改秩知临安之盐官县。畿甸号阜剧,讼牒日以千数。异时官据案,列箠械,民钳口,一语不得吐。公削去牙蘖,前民致诘,情伪立见,吏不得一摇手,畏之如神,民相与目为佛。奸豪重足,讼以衰息。日昼下帘,未晡即休,吏以为常。府岁赋税诸邑,而取其直,公谓:「捐民所有,而揠其所无,非是」。争不得,欲投劾去,后帅卒从公请。县故比民财力,相习为欺。会比,公乃豫画井邑疆域,一日尽召胥长闭他室,令各疏户之高下,吏奸一无所售,具以实对。户长督租,吏并缘差法为奸利,而责偿逃亡,有破产者。公悉罢之,出片纸示期于民,赋以先办。帅赵公子潚嘉叹不已,曰:「此古循吏未为也」。下诸邑,使为法。太上更化,诏举县令,部使者以公应诏,玺书褒励,增其秩,通判临安府。帅雅相器重,事悉关决,能声益白。擢直秘阁、知盱眙军。盱眙扼南北之冲,时讲信初定,连易三守,莫当上意,益命精其选。大臣以公对。公夷剪荆棘,规创官守,招徕流亡,经理财赋,不数月称治。北人尝游骑境上,觇者以闻,下公诇实否。公言敌情易测,不过外张声势,敢以合门保无他。已而果然。前是,北人戍在泗,每夕必鸣鼓角以相震,至是悉彻警。有乘风绝淮,为北人候得,致诸泗守。守怙敌威,素暴,及是悉归之,曰:「毋启衅也」。二守益欢,至需酒药不疑。徙滁州,值增筑维扬古城,调瓴甋,傍郡骚然,独滁赋不加,民先期而集。有请调夫真、滁、和,筑六合瓦梁堰,以备敌。朝廷下其议,公抗论以为非策,且作未必即成,成未必能久,久未必可用,而何以劳民殚财为?事寝不行。提举江西常平,核义廪虚籍,得米为石九十万,曰:「是将有大饥」。公既去,果旱,饥民仰活甚众。知秀、衢二州,不赴,提举浙江常平。岁适歉,公力讲荒政,捐官粟以济;不足,则劝分富民。人皆乐输,价不翔踊。迁两浙转运判官,升副使。有旨下转运、常平司议浚运河,由永乐以南抵长安闸。提举官吝费,摇以未可,公曰:「一役不劳二司,请独往」。亟往调夫,以身督役,未再旬讫事,役简功倍,至今赖之。知扬州,再除两浙转运副使。未几章罢,除江东转运判官,升副使。淳熙四年冬,召还,为户部郎中。明年,迁将作监、太府少卿。丐外,直宝文阁、浙西提点刑狱。未赴,以疾免,寻得祠。八月四日戊午,终于里第,享年六十有四。官朝议大夫。公姿禀严重,动有典刑,赴义若渴,惟恐居后。在建昌,守倅不相能,倅已受代,有讼者,守檄尉留之,将以逞憾。公密导其行,而复以无及。在临安,有制置沿海者辟公以属,公策其必败,力辞不获。后果被黜,左右攘袂莫顾,公极力调护,返诸故里。涖官奉法,不可干以私,虽达官要人,亦莫能屈。将诣行部,从者仅十数,计日给廪,郡邑无毫发扰。轺车所届,讼者云集,假以色词,延问反覆,人人得尽其情。雅意人物,尝谓荐削宁不在我?既徐观深察,以拔其所知,又因其所知以拔其所未知,有未尝识面者。推贤扬善,自其天性。所汲引多寒畯,后皆知名。折狱务宽。通判临安,有不逞千辈谬言不敬,府吏希旨,将抵重辟。公曰:「酒误,安至是」?竟以轻论。盱眙有坐越境群系者,公阅其容止病悴,非真有他计,原情奏贷之。江右岁歉,居民曹伍攘粟,逮系充斥,将论以强盗。会摄宪,触热行郡,虑从末减,所平反非一。其临民,率风厉以教化,而缘饰以儒雅。利兴害除,弱扶强抑,毅然以身任责。及其遇事,随见随决,破奸发伏,吏不敢欺。在浙右兼摄姑苏、嘉禾,在江左兼当涂,台府之事,交至并酬,恢恢益有馀地。尤长于治赋,知取予,慎出纳,视官物如其家,视公费如其私。不事苞苴,不饰厨传,以哗世干誉。所至府库充衍,后人利之。在官市物,厚酬其值。公堂供张,去辄按旧籍还之。俸外增给,岁时互馈,却而不受,有不可却者归之公帑。其廉洁盖公馀事。觐辞凡八对便廷,所言皆剀切时病。如论宣司当复,发运可罢,计臣宜久任,尤深达国体。召自淮东,上且将用,公未至,而不乐者遂相排抵。公阅其章,则皆浮言,喜曰:「如是,吾无大过矣」。迟次家居,言者复疏其疾,公曰:「吾丐閒已决,及期且露章,得免,吾志也」。初,通议以勤俭累赀,公克承先志,自奉甚约,又以戒子弟而化其家。人不知者,直以为啬。至人有急,推财赴之,无一分顾惜意。友爱同产,二妹靳择所适,厚为资送归焉。外亲之贫若病者,悉力振起,使不乏绝。如广义庄,发私积,施及宗族。生养死葬,赖公以济者不可胜纪。前配贾氏,显谟阁直学士諲之孙女。再配荣氏,敷文阁待制薿之女。子男五人:大成,宣教郎、知金坛县;大任,迪功郎、主袁万载簿;大年,安丰县尉;大椿、大钧,早卒。一女尚幼。孙男五人,游,将仕郎,馀未就傅。以某年某月某日归窆于平江府某县某乡某山先茔之右方,祔二夫人。其孤大成以公之甥曾㬇之状来请铭。惟某与公世姻,且辱知最厚,其敢以固陋辞?乃铭曰:
胡迁晋陵,大自文恭。其后孔昌,有卿有公。维时名卿,克肖乃祖。出入践扬,蔚有誉处。我剸我乂,孰错孰盘。我廪我衣,孰饥孰寒。胡不高位,以称厥德。胡丰于才,而寿则啬。其发涓滴,其储渊泉。愈积益蕃,百世之传。
议上大行太上皇帝庙号光宗奏 宋 · 林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六八、《中兴礼书续编》卷四九
臣谨按六家谥法:冀善传圣曰尧。注云:翼养善人,使成圣德,禅以天下,功成尧尧。然为百王之首,故曰尧也。又按《礼记·祭法》,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祖颛帝而宗尧。又按《书·大禹谟》,「正月朔旦,受命于神宗」。神宗即尧庙也。又按《唐本纪》高祖谥曰神尧,盖以传位太宗,故有冀善传圣之号。恭惟大行太上皇帝功德巍巍,与尧同大,光尧之号,薄海内外不谋同称者二十有六年,若谥加光孝,庙号光宗,俯以惬于人心,仰以承于天意,似为允当。合取圣裁,臣谨议定以闻。伏候敕旨。
陈性之墓碑铭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四四、《陈亮集》卷三五、《永乐大典》卷三一五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永康市
往尝论乡之富人,以陈性之为第一。吾友徐元德居厚亦知此翁可人意,而乐妻其少女焉。居厚以对策切直,得从事浙东观察府,竟以不能曲折上官罢去,独敬惮性之,盖相处数年如一日。余尝款性之门,阒然如无人声。顷之,一僮出,问客姓氏,已而肃客入,主人相与为礼,已而杯盘罗至,终不见喧嘈之声。性之面目严冷,与人寡合,虽大会集,率不过三数客。遇有所往,虽百里夜半,亦疾驰竟归。一日,与乡士大夫过予,自命行庖具饭。食毕,从容言曰:「某素不解饮,一饱之外,虽留何用」!予亦不强也。衣食取足,不为分外经营。不交涉邑官吏,谒入县庭,则不问可以知其令之贤矣。盖其自为过多,为人过少,若有取于杨朱之道者。然予闻性之官剑浦,乡人陈公质且老,而羁置在焉,性之曲意抚存之,使之自忘其为罗戾也。居亡何,公质死,性之还自旁郡,道逢兵马都监者往验其死,性之嘱以徐行:「有檄止君矣」。性之亟趋郡白事,得追还其都监者,又为治其后事颇悉。盖古之义侠所谓「不以存亡为解」者,大率亦此类。由此言之,士之素守里闾,曾不得少自概见于世者,岂必曰乡称善人而已乎!性之以赀补迪功郎,尝主南剑之剑浦簿,以忧去官,而不复调矣。性之陈氏,讳良能,性之其字也。曾大父本,大父思忠,父填。子男三人:琳、正己、颐。女四人:长适奉议郎詹宗尧,次曹钺,次何椿,季则徐氏也。孙男五人:大年、大任、恂、愉、明。孙女七人:长适何源,次许嫁曹湘,馀幼。性之之配为胡氏,以淳熙四年六月二十七日卒,明年正月七日,葬邑之承训乡横渡山之东原。又八年十有一月庚寅,性之始合葬焉。性之家故多竹,不以与人,多美器用,不轻以假人。居厚每笑于余无所不可,墓上之铭,宜颐之有请也。颐尝从予游,郡以其名上礼部,而性之死矣,盖癸卯十有二月七日也。得年凡七十岁。铭曰:
永康之陈,曰龙山,曰墓西,曰石牛,曰西门,皆尝有列于朝;曰白岩,曰前黄,则富尝甲于乡闾矣。自君父祖崛起清渭,俨然遂为七族,而谱牒之相通则未有考也。宗法不立,难乎著姓。起其宗者,以人而称。有蓄不救,事特未定。莫为之先,孰承斯庆?铭之存也,亦以令也。
文林郎乐清县丞吴君行状(代) 南宋 · 陈耆卿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二○、《筼窗集》卷七
君讳贯林,字元用,世家常之宜兴。曾大父襄,大父冲,皆晦弗耀。父开,有文行,刻意教子,捐赀为师友费,家用是贫。君方少时,强记而笃学,闭户一榻,家人罕识其面。夜诵之声,撼动四壁。乡先生沈公文,见而奇之,授以关钥,日涵月渍,遂以文声一乡。君家富,往往寘身仕版,否亦登天府,籍帝学。君早荐于乡,气锐力强,谓可躐取科第,卒不利;该免解,试南宫,亦不利;就乙未恩科。三十年间,无几微见于颜面,其过人已远矣。调迪功郎,历台、明二州户部赡军酒库。在明时,酤令急,人人自危,君帅同僚诉诸郡曰:「公知搉酒之利,未知扰民之害。朝家委公字民,意不在酒也」。闻者谓君言过当,君不以为忌,守亦不怒,卒弛禁,时人两高之。转温州乐清县丞,职素閒,君谈笑有馀地,郡牒移委,剖决尽公。县吏有恣为奸利而稂莠一邑者,声毒乳虎,长官懦,莫敢谁何。君曰:「是可忍邪」?特诣郡言状而流之,百里驩呼,咸谓有孟贲之勇焉。盖君才不尽施,时出一二,已如此。终考,脱簪竟归。或劝请诸朝,乞休致秩服,以华其老,辄拒不应。其家枕东湖,有风月藻柳之适。春夏交,游子憧憧如织,望君睨然坐于堂,孤哦独酌,藐若无所闻。不知者以为忘世,而君不顾也。意有所触,时发于诗,闲澹舒平,得晋、宋风格,如是者几十年。视听步履不衰,食生饮寒,人曰真寿考者耶。寻得腹疾,谢医,以嘉定癸亥重九日卒,年八十。治命不用浮屠法。娶茅氏。二子:宗尹、宗尧;二女:长许嫁进士陈某。孙男女六人。君之性老不废书,穷不苟禄,简交而亲仁,寡言而心有尺度。率其志以行,至老且死,视世毁誉愠喜如蚊虻然。呜呼,贤矣!君以淳熙八年官于台,已而乐其风土,家焉。后三年而茅氏卒,葬于城东双井之侧,距所居无二里。君卒次年,宗尹等乃以九月庚申祔,且泣告于昌言曰:「台实异乡,罕有能知父者。子契且邻,而又适官于斯。不自揆,愿有述焉」。昌言自念,别君十年,音尘旷绝。朅来访旧,已隔死生,非文字无以纾吾哀。抆泪落笔,抑重有愧云。谨状。
孝娥别祠记 宋 · 李士会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二四
大江以南,丛祠盖不一,而求其有关天伦、有补风教者,自可数。若吾邑饶娥之得祀,讵非一念之孝,交贯幽明,其来愈久,其奉愈虔,传所谓盛德必祀者乎!始唐宝应中,娥父绩涉舟而樵,中流风涛,为水妖所覆以死。娥年十四,在织机中,感犬衔梭之异,因迹之。及诸河,知父溺矣。娥昼夜哭,弥三日不休。忽雷电震赫,数里内水沸如汤,蛟若鱼尽浮死,父尸忽涌出湍碛间,殆天假之威以伐昏妖,以成娥孝。呜呼异哉!娥毕父丧,终身不嫁。其生也人孝之,其殁也人神之。自建中天子慨然举旌异之典,而河东大儒更援曹娥之事以为碑,而娥之孝遂彰彰于天下。盖庙而祀之者阖郡而是,非直今泪滩为然也。宋嘉定癸亥,朝廷从部使者之请而额其庙曰「显孝」,洵知孝治之本者矣。吾友戴君宗尧顷从所居之东可二里,访得古井曰饶娥井。父老相传,此娥故宅,因即其地为之祠。以仆能谈娥本末,碑记之。窃惟祀之有关世教也尚矣,纪信以关于君臣得祀,伍员以关于父子得祀,湘君以关于夫妇得祀,泰伯以关于兄弟得祀,严光以关于朋友得祀,无非有关天伦,有补风教。固未有幽闺弱质,纯孝血诚,动天感神,震耀生人耳目,如孝娥之得祀者。戴君不屑意于风亭月榭、水馆山房,而特于此从事,又割其负郭岁入以月给守者,此举甚伟。其更取前碑后碣,大书而重刻之,使百千世而下人人知有娥之孝而兴起焉,是为不失建庙之意。乃若庙食之所扶持不坠,与夫旱雨疾瘳,明感幽应,皆神功之不容不述,尚将蒐辑,别为一编,此不书。
按:同治《乐平县志》卷二,同治九年刻本。
论虞氏谱系及宗尧论 宋末元初 · 金履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五五、《仁山文集》卷一、《金华文徵》卷八、《南宋文范》卷五七、《宋元学案补遗》卷八二
史称黄帝之曾孙喾,喾之子尧,则尧黄帝之玄孙也。又称黄帝生昌意,昌意生颛顼,历穷蝉、敬康、句望、峤牛,以至瞽瞍而生舜,则舜黄帝八世孙也。尧舜俱出于黄帝,则二女之妻,不亦亡宗渎姓、乱序无别已乎?昔者欧阳氏固论之矣。然则舜果何出乎?考之于舜曰虞舜,曰嫔于虞。是虞者,有国之称也。参之《国语》史伯之言,曰:「成天地之大功者,其子孙未尝不章,虞、夏、商、周是也。虞幕能听协风,以成乐物生者也;夏禹能平水土,以处庶类者也;商契能和合五教,以保于百姓者也;周弃能播殖谷蔬,以衣食民人者也。其后皆为王公侯伯」。夫以虞幕并稷、契而言,则幕为有功始封之君,虞为有国之号,而舜所自出以王天下者也。或曰:「尧舜之不同出黄帝,若前所云固决矣。传称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祖颛顼而宗尧,何也」?曰:此亦小戴收《国语》之言,而又失之者。《国语》论禘郊祖宗,皆以其有功于民而祀之,初不论其世也。故注者谓虞以上尚德,夏以下亲亲。戴氏《祭法》,易其前后,故读者不觉耳。此朱子固尝言之矣。无已,则又决之于《书》乎。《书》称舜格于文祖,即受终于尧之祖也。称禹受命于神宗,即舜宗尧之庙也。其禘黄帝,其郊喾,即宗尧之意耳。是以有虞子孙犹郊尧而宗尧,以天下相传则有天下之大统焉。有虞氏受尧之天下则宗尧,宗尧则禘郊尧之祖宗。计尧以前,亦或有然者矣。况《国语》固云:「禘郊祖宗,与报为五」。则礼固有并行而不相悖者。近世有为之说者曰:「祖考来格,虞宾在位。此有虞祭颛顼报幕,以至瞽瞍之祖考也,《国语》所谓祖颛顼与有虞氏报焉者也」。称黄帝、郊喾、宗尧,《书》所谓文祖、神宗。舜受尧之天下,故宗尧为宗而祖尧之祖也,《大传》所谓帝入唐郊以丹朱为尸者也。祖颛顼、报幕以至瞽瞍者,一家之私亲也;禘郊宗尧者,天下之公义也。然《韶》之为乐,正以绍尧而得名,则「祖考来格」者,即文祖、神宗之谓,而虞宾在位者,安在非丹朱子在尸位乎?况「禘郊祖宗报五」者,各有所尊,自不相厌,而虞宾之位亦不相妨也。故曰:以天下相传,则有天下之大统焉。至商、周以征伐革命,始与古异,而诸儒之论亦始谬矣。
滚绣毬 元末明初 · 罗贯中
出处:元曲选外编 风云会 第三折
既然主四海为一人。
必须正三纲谨五常。
寡人呵幼年间广习鎗棒。
恨未曾登孔子门墙。
尚书是几篇。
普云:尚书者上古三坟五典。洪荒莫考。夫子断自唐虞。以典谟训诰誓命六体。皆尧舜禹汤文武授受之心法。孔安国断为五十八篇。帝王治世之书也。正末唱:毛诗共几章。
普云:夫诗者古人吟咏性情之大节。有风雅颂三经。赋比兴三纬。诗有三千。删为三百十一篇。善以为劝。恶以为戒。正末云:礼记主意如何。
普云:夫礼记乃汉儒所撰述。杂录古礼之义。盖六经之用。礼实为先。治人事神。无非以礼。日用之间。不可斯须少者。正末唱:讲礼记始知谦让。
春秋主意如何。
普云:春秋以褒贬为辞。敦典庸礼。命德讨罪。世道之兴亡可鉴。正末唱:论春秋可鉴兴亡。
普云:陛下法宗尧舜禹汤文武。方为圣主。正末唱:朕待学禹汤文武宗尧舜。
普云:臣有愧于古之贤相也。正末唱:卿可继房杜萧曹立汉唐。
燮理阴阳。